夕阳黄昏,街上陆陆续续走着回家的人。周府后门由于长年没有使用的关系朱漆剥落了大半,爬山虎位居在墙头,衬着
夕阳余晖将全身撒成金黄色。
“砰砰砰!”的敲门声惊醒了将要安睡的周府后院。
好一会儿之后,敲门声越发激烈。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急匆匆披了件外衫,跑过去开门。
门一开,门外冲进个全身是泥,脏八垃圾的孩子,一进来二话不说立即把门关上,上了锁。
稍大一些的男孩看着眼前的孩子,一脸严肃:“瞧你的德行,又上哪去了?”
那孩子吐吐舌头:“周大哥,你别生气,我这不回来了嘛。”又自顾自往里走,“我还没吃晚饭呢,有剩饭吗?”
这时,被锁着的门再次被人从外面敲响,一个童稚的声音大喊道:“楼昕玉!你个狗娘养的,给老子滚出来!你个缩头
乌龟,躲躲藏藏算什么汉子!”
周然蹙眉,少年气的脸上是少有的老成:“你又闯什么祸了?”
楼昕玉瘪瘪嘴:“我偷了他家地瓜,二狗子就打我。”
“嗯,然后呢?”
楼昕玉吸口气,一脸委屈,拉高了袖子到肩膀:“你看,这些都是他拿树枝抽的!你不帮我还怪我!”
这时,门外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周公子你别信他的!他的伤是和陈二打架打的!他偷我家地瓜我骂了他几句,谁知道
他转头拿石头从我家烟囱扔下来,破了锅!”
楼昕玉缩着头,正欲开口解释个一二,已经被周然拎出门去。
楼昕玉被周然拎到二狗一家人的面前,八口人都因为楼昕玉现在还没吃上一口饭。
周然道:“道歉。”
“对不起。”
周然道:“赔偿。”
“哦,给我钱。”
周然看着楼昕玉伸到自己面前的手,上头还粘了不知从哪儿弄的臭泥巴,直接打开:“自己的!”
“我的钱都是你给我的,这个月的用完了正准备要呢。”
周然看着楼昕玉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真的?”
楼昕玉认真点头:“真的。”
周然掏出一串钱道:“我给你预支,要扣的。”
“哦。”
那晚,楼昕玉得意地翻起床下的酒坛,从里头摸出十文钱,呆了。又反反复复从里到外检查一遍,剩余的二十文不翼而
飞。瞬间想起周然掏给二狗家的那串钱,果然是扣的……
昕玉躺在潮湿发霉的稻草上,怪罪道:“偷我钱……不是好东西……”虽是如此,却面带笑意。
第三十六章
昕玉是被疼醒的,原本正梦到周然终于恨铁不成钢像他爹一样拿藤条抽得场面,醒来却发现身上的伤口比之前更加疼上
百倍。
仔细感觉,除了疼痛似乎还有一股清凉的感觉,应该是哪种金疮药。
此时,昕玉才发现他的身边黑黝黝地坐了个人,光线很暗,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个侧脸。那人的脸庞消瘦,身材也是一个
瘦竹杆子,昕玉很快就辨认出那人是琉璃。
奇怪琉璃也会来看他,这个时候他该和那青峰一个鼻孔出气,恨不得他死了才好,怎会大晚上地跑来给他上药?
琉璃似乎看出了昕玉眼中的疑惑,微笑道:“楼公子,我不是来害你的。”
其实琉璃和青峰相比,琉璃虽然是个娘娘腔的人妖,却还是有着他的做人尺寸,要对付哪人也是明着来,不会像那青峰
一样笑里藏刀,偷偷捅你。琉璃单纯地喜欢周然,就算昕玉是他的情敌也还是尊敬地唤作“楼公子”。
看昕玉没有说话,琉璃道:“我这次来主要还是给你看看伤势,那青峰是教主的新宠,他对你自然是忌恨有加。”
昕玉邪笑道:“你人单力薄想找个帮手?”
琉璃顿了顿,温和道:“若是以前是很有可能的,但自从看到教主与你情投意合,我便放弃了。”说到这,琉璃不知为
何眼角有些微微上扬,他看着昕玉的伤势,就像是个娘看着自己的孩子一般,“我真心爱着教主,他若喜欢你,我是强
求不来的。我现在只愿你与教主化解了恩怨,重归于好。”
虽然昕玉对他是另眼相看了,但人妖就是人妖:“我怎么信你?”
琉璃看了眼地上被青峰打翻的饭菜,伸手将昕玉额头上粘着的饭粒取下,从身后端来一个锦盒:“你不必信我。”
说着,将盒子打开,里头是简单的一碗白米饭,上头盖了一个荷包蛋和几根青菜:“我猜到了这样的后果,特意准备的
,不怎么好,也还能吃的。”说着将碗和筷递到昕玉面前。
昕玉扫了眼身上的伤,动了动手想把人撑起来,却于事无补。琉璃看出了他的难处,放下碗将昕玉拉起来,上身靠在墙
面上,再重新端回碗筷:“你行动不便,我喂你吧。”
“好。”昕玉知道这饭里头可能有问题,还是这个人妖送来的东西,但是人饿得慌,不自觉就信了他的。
吃着琉璃送来的饭,昕玉问道:“那天在天鹰教,后来怎么样了?”
琉璃夹饭的手顿了很久才把饭送入昕玉嘴里:“虞严死了,杨楚歌继任了教主,无情做了副教主,以瞳代替了林羽的位
置……”
昕玉张开的嘴停住,转头吃惊问道:“虞严死了?谁杀的?”
琉璃叹了口气:“是林羽与云飞。想那虞严再如何也是年过半百之人,以一人之力对抗林羽与云飞,再怎么说……”
琉璃之后的话昕玉都没听进去,想那时虞严要无情带他走才去以一敌二的,要是他单独只与林羽打说不定死的就是林羽
了……
琉璃看出了昕玉的自责,安慰道:“他是你的仇人,又想强留你才会这样的,你不必自责。”
“嗯。”昕玉点头,眼里却毫无神色——
“你这个兔崽子!”虞严被他气得胡子眉毛满天飞的模样还历历在目,而现在却已经死了。
世事不由人,昕玉算是知道了。其实虞严也不是因为他是自己的仇人就该被自己讨厌的,说不定那时他有什么苦衷,就
像当初的以瞳一样。那为何以瞳可以被原谅,而他就不行呢?
昕玉的声音一瞬间像是没了灵魂一般:“那……他的尸首呢?周然怎么做了?”
琉璃道:“分了尸,喂了狗。”
昕玉一下懵住了,想不到周然会如此残忍,就像虞严杀的是他爹一样。又想想也对,其实周然向来是残忍的,他对红袖
,对琉璃,对所有人,包括他。只要是背叛他的,令他不满的,无需任何罪责就可以下地狱……
但是他以为他是不一样的,他这才发现早在很早以前他就自以为是地认为在周然心里他是特殊的,没想到却还是有这样
一天。
看昕玉没有反应,琉璃道:“想必外头已经三更天了,你好好歇息。”说罢,起身离开。
琉璃刚要把牢房的铁链锁上,昕玉问道:“你有钥匙?”
“是啊,你放心,这是云飞的,我跟他打过招呼了,我今天来,谁也没见到。”
昕玉还想问什么,点头表示知道了,琉璃便也离开。
第二日,又是门口的铁链声将他昕玉弄醒的,在门口的人果然是白云飞。
白云飞道:“带走。”就上来两个猛汉将昕玉一左一右架了起来,拖出牢房。
两脚简直就是在地上拖着的,脚上的铁链晃着地面发出“哐当哐当”的响声。走过一间间牢房,昕玉才发现这个牢房是
陈旧很久的,到处都是积得厚厚的灰尘,而自己那间与其它恶臭味无比的相比已经算是好的。
牢房尽头是一个铁笼,还是新的,里头有一滩血,也是新鲜的。走过铁笼就是向上的阶梯。不过昕玉没被带到那里去,
估摸着应该是出口。
昕玉被带到了铁笼的左边,那里有一扇铁栅栏,铁栅栏里头还有扇铁门。
只见白云飞掏出钥匙依次打开,里头仍旧黑黝黝的。白云飞道:“把他放下。”
于是昕玉直接挨着地面趴在那里,脑袋磕着地面,正抬起头,见白云飞向他走来。
白云飞到了他面前,二话不说抗起来,“等着。”往黑黝黝的门里走去。
昕玉也没说话,不知他要干什么,也或者这门里头有什么东西。
进了门,白云飞关门,掏出个火折子点亮了门边墙上的蜡烛。
借着烛光,昕玉隐约看清了是昨天的刑房。白云飞抗着他走下阶梯,依次点燃了墙上的蜡烛,走到一个大木桶前。
木桶里是泛着热气的烫水,难道白云飞想溺死他?
白云飞将昕玉靠着桶放在一边,什么也不说,走过几步,拎起一边的桶往里放冷水。趁着这机会,昕玉动了动手脚。
还好青峰的鞭子有的只是力道,抽得痛却没伤及胫骨,再加上昨日琉璃给他上过药,勉强走路还是可以的,但是要从白
云飞手里逃脱,外面还有人给把手着就很困难了,不过不能明着来,暗地里试试也总有活着的希望。
思索间,趁着白云飞还没回头头来,昕玉运足了内力,想一掌打向墙上的蜡烛。要是没了光,就漆黑一片,到时逃走的
机会也会大很多!
但运力才到一半,白云飞已经走了过来,居高临下道:“你在干什么?”
昕玉收回力,看着白云飞,烛光背着人,看着阴森恐怖,昕玉连忙道:“没什么,没什么,就是看看武功废了没有。”
白云飞蹲下来,解开昕玉的衣服道:“教主还没那个闲情给个叛徒废武功的。”
昕玉辩解道:“我不是叛徒。”
白云飞脱下了昕玉的衣服,原本白皙的皮肤上尽是惨不忍睹的伤,过了一夜结出了血痂。
昕玉看白云飞,不理会他,重复道:“我不是叛徒,听到没有!”
白云飞道:“是不是,不是由我定夺的。”说着开始脱昕玉的裤子。
昕玉道:“当然不是你,但是我……喂!你在干什么!”昕玉连忙拉上自己的裤子,以免露点。
看昕玉着急的模样,白云飞直接把昕玉抱起来让他坐在桶沿,拉住裤管用力一扯,裤子掉了,昕玉翻了,好大的水花!
昕玉从水里探出个脑袋,毛道:“你想杀人夜不用这么侮辱人!”
白云飞把他脑袋按下去:“昨天琉璃给你上过药,洗掉。”
“反正还要打,不用洗。”
“教主要见你。”
“你以为你骗我,我就……什么?!周然要见我?”
第三十七章
昕玉以为自己听错了,兴奋地反复问了好几遍,终于白云飞被问烦了,他改口让白云飞洗快点。
原本昕玉身上就有很多伤口,洗起来就要小心翼翼,被他这么一吵,白云飞千年冰山的脸终于有了起色,直接把抹布扔
他脸上:“自己洗。”坐一旁等着。
自己洗还不简单,泡泡,起来,抖抖:“把脸转过去。”
“干什么?”
“穿衣服。”
白云飞盯着昕玉几秒,转过去。
昕玉爬出来,两脚一落地,原地蹦几蹦,摇一摇,把能抖掉的水珠都抖落,穿衣服。
几秒后,白云飞的肩膀被人拍了拍:“好了。”
昕玉穿这那件脏衣服,笑着露出一排牙齿。
白云飞不看一眼,扔给他一件干净的单衣:“换了。”大步往前走去。
白云飞带着昕玉几经曲折,绕过很多院子。
昕玉依旧被人架着,动一动都会龇牙咧嘴的人没走几步就被白云飞扛上的阶梯。
院里基本没人,除了少许的几个扫地以外,没有半个人影。而这地方也没见过,不是杭州,难道周然还有其他什么地方
的?溜神几步白云飞就会“快点!”驾着他的人不顾他流连的两眼珠直接拖走。
昕玉催促架着他的两人快点快点再快点,终于到了白云飞边上。
即将见到周然,昕玉止不住地高兴:“周然让你来之前要你吩咐什么吗?”
“没有。”
“他有没有让你对我说什么?”
“没有。”
“我是说他有没有……”
“闭嘴。”白云飞打前走去,到转角:“跟上。”
昕玉继续被拖着过去。
弯弯曲曲走了半天,脚步越走越沉,隐约感觉一直是个上坡,往后看看却还是个平路。昕玉不想再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跟边上两人打上了交道。
昕玉道:“这是哪儿啊?怎么感觉一直是上坡阿?”
甲道:“长白上阿,你就没感觉冷啊?”
昕玉道:“原来是长白山阿,我就想着怎么感觉有点水土不服。那这儿是哪儿啊?”
乙道:“不都说了是长白山,天鹰教以前的老窝,教主找碧玉簪特意搬来的。”
甲道:“别说那么多!”
乙道:“一看就知道是小两口闹别扭,你怎么就这么呆,说不让说就不说啦?”
昕玉突然想到在杭州的时候周然有对他提过他爹做主天鹰的时候本部是在长白山的。难道周然真为了找这宝藏花大血本
移教了?
乙道:“你也别难过,教主打你也就是让你吃个教训,回头一高兴再要你了就表现好点。”
看来周然也没把他们的事公布大众,不然他们怎会如此肤浅地理解两人之间的矛盾?昕玉道:“只怕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哦。”
甲道:“其实我觉得乙说的也有道理,就像那青峰,现在士气凌人也就是靠着床上功夫,要是你把他比下去了,下一个
说不定你要砍他脑袋教主都依你。”
昕玉顿了,一下脚下没稳,顺势往前扑去,还好边上两人架着,不然就是个狗吃屎。
乙道:“走路看着点!”
昕玉抓住他,质问道:“你是说青峰跟周然,他们……”
甲道“教里人尽皆知阿,青峰还想跟教主有个孩子,教主都让人给领养个来呢。”
乙道:“对啊,不过这样看来你就没什么希望了,人家都有孩子了。”
甲道:“是啊。”又拔高几个分贝,“那我赌的楼昕玉不就输了?!我的十两银子啊!”
前头白云飞带头走进了一个大型建筑的偏门,想是周然就在里面,昕玉摆脱他们两人,追着白云飞一瘸一拐小跑过去。
白云飞走了几个弯,眼前就是一排大红的柱子,而这些柱子支撑的地方像极了皇帝上朝的殿堂。
三阶阶梯之后是一格缓,又三阶阶梯之后是一个与天花板相连的石座。说是石座,上头扑着的金丝革履却和殿内的金碧
辉煌相交映!
而此时,殿堂上跪着黑压压一片人群。怪不得刚才在外面没见着几个人,原来全到这里来了。之前白云飞带着的十几个
人跟来以后也排进了队伍,好像几只蚂蚁回归了整齐的蚁群。
昕玉一直只知道周然有个玄冥教,玄冥教里有个白云飞,林羽,琉璃,还穷得连袁裴都拉上。从不知里头有千千万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