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记得很清楚。“……不过,那种感觉应该就是心脏扑通扑通的狂跳,跳到你无法忽视自己的心跳……虽然你的心中
有千言万语要对他说,但是,在那一刻,你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紧紧抱著他,说著「我好喜欢你‘……就是这样
的感觉吧……”
好吧,如果这就是“对”的感觉,我承认,到目前为止,我还没碰过这种物件,就连对立骐,也从来没有过这么强烈的
感觉。竞文苦涩地想著。
咖啡馆桌上的水瓶里,插了一枝粉红色的玫瑰。
“先生,可以点餐了吗?”服务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今天的情人节特餐,两个人只要599……”
什么?!今天是情人节?!
“情人节不是在二月吗?早就过了吧!怎么会是今天?”竞文狐疑地抬头询问服务生。
没想到,服务生却一副见到外星人的表情:“噢……先生……在我们国家……农历七月七号也是情人节……叫做七夕…
…那是因为以前有一个人叫做牛郎……他和他的太太织女每年只能在今天见面……”
“呃,这你不用解释了啦,我知道。”竞文满脸尴尬的打断服务生热心的讲解:“我要一壶热的花果茶和手工饼干,谢
谢。”
搞什么嘛!我只是一时迷糊了,干嘛一副把我当成外星人的样子?竞文在服务生走远了以后,嘴里不禁嘟哝著。
原来今天是七夕啊,难怪一堆情侣跑来约会,而且,整间店充满了玫瑰的味道,实在是太恐怖了,我才不想过什么情人
节呢!俗气!此地不宜久留。
竞文吃完了这顿阳春的下午茶,他决定回去整理家当。一个人整理自己的狗窝,总比在这边看著别人卿卿我我来得好。
一路上,不时可以看到捧著一大束玫瑰花的男生,或是收到花、一脸幸福洋溢的女孩。竞文皱了皱眉头,加快了脚步。
回到家,他开始整理自己的房间,东西多得不像话。他实在觉得每一次的搬家都是一种残酷的折磨。藉由打包行李,一
个人可以重新审视自己的购物习惯,看看自己到底花钱买了哪些食之无味、弃之又可惜的垃圾。整体而言,竞文觉得自
己老爱收破烂的恶习有必要彻底根除,否则每次搬个家都搞得自己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未免也太凄惨了些。没办法,
他现在只希望来十个收房间高手应应急。
不知不觉,天色渐暗。他收拾房间也收拾了整整一下午了,老早饿得头昏眼花。
“叮咚!”有人按门铃。会是谁啊?会是室友吗?不可能吧!他自己应该有钥匙才对。收房间收得浑身狼狈的竞文,带
著满腹疑惑,开了门。
门开了----就在这一瞬间,竞文只想再度把门重重关上。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大束鲜红色的玫瑰花,噢不,可能还不只一束……天哪!他今天已经看够多玫瑰花了……真叫人
反胃……啊!还有,门囗地上还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礼物……
“不好意思,请问你是徐先生吗?”声音是从那一大束玫瑰花后面传过来的,所以听起来闷闷的:“可不可以请你帮我
拿一点东西?谢谢。”
竞文当场傻掉了。果真是他室友……不过,这家伙是怎么回事?!这些东西该不会是他要送给女朋友的吧?看这堆礼物
的阵仗,他……他到底有几个女朋友啊?太夸张了吧……女人缘居然可以好到这种地步……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竞文帮忙提了几个纸袋进门,都是知名巧克力专卖店的袋子。看来这家伙一定是个脚踏几十条船的花花公子吧!竞文心
想。
唉,原来我的室友是这种人啊!
可恶!
4
好不容易,他们两人把所有的巧克力和鲜花都搬进了客厅,才终于有机会好好见个面,打声招呼。
“徐先生你好,我叫郑翔凌,请多多指教。”眼前的男子就是他的室友了。
徐竞文暗自打量他。年纪应该是和我差不多。他满高的,好像比我还高一点点。发型嘛,拘谨了些,但是还算可以接受
。穿著呢,典型的上班族,西装笔挺,骨架子还不错,至少撑得起西装外套。至于脸嘛……怎么说呢?这是一张很好看
的脸,也许用雕像来形容会满贴切的,不过,总是觉得有种距离感。长得太好看,反而让人不敢亲近吧!不过看情形他
似乎是个爱情骗子,所以之前的印象都要打五折。
“你好,我是徐竞文,以后也请你多多关照了!”虽然竞文怀疑眼前的男子是个花心大少,但是初次见面,基本的礼貌
也还是不能少的,毕竟这个人是他的室友嘛!
“哪里。不好意思,今天收到比较多东西,所以刚刚实在没办法自己开门,还要麻烦你帮忙拿东西,真是抱歉……”郑
翔凌优雅地欠了欠身。
“怎么会?你太客气了……”竞文抹去额头上的汗水,眼角余光瞟到地上那些堆积如山的花束与巧克力礼盒。
什么?!原来这些东西是人家送他的啊?不是他要送给女朋友的?哇!这家伙看来很吃香耶……真是的!老天爷也太不
公平了吧!为什么他收到那么多礼物,我却连一个籽儿都没有,还被服务生当成外星人?!
他眼前这个男子翻箱倒柜地找出几个大花瓶,里头装了些许清水,便把玫瑰花束一一插进瓶中。不一会儿,整个房里都
摆满了玫瑰花,室内充满了深红、鲜红、粉红、紫红色的花朵,看起来实在很像童话故事中公主的闺房……空气里浓浓
的都是玫瑰花的香气。徐竞文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啊!你还好吧?”郑翔凌慌张地转过头来:“徐先生,你对花粉过敏吗?”
“没有啦……”竞文揉了一下鼻子,摇摇头:“我的鼻子本来就不太好,从国外回来以后可能是不太适应这边的气候吧
!老是会打喷嚏……”
“我听立骐说,徐先生你刚从英国回来对不对?”眼前的男子对他微微一笑。他的笑容很好看,而且很真诚。其实……
他看起来也没那么像花花公子啦……至少到目前为止他都相当客气有礼貌就是了。
“嗯,对啊,一个星期前我刚被调回国工作。”竞文省略了老妈装病的那一段,那听起来实在是太蠢了,而且也没必要
跟一个刚刚才认识的人说起。
虽然这个回答简单过了头,但是郑翔凌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他显然很清楚人和人之间的相处之道。一囗气问太多,是
会让人感到厌恶的。这一点很好,竞文就是想和室友保持这样的关系,不要太深入的交往,只要淡淡的、浅浅的就好,
反正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不要打扰到对方就行,他也不奢望室友要有多关心自己。看来他和这位郑先生对将来的相处模
式还满有共识的。
“对了,你吃不吃巧克力?我这边好像太多了……”翔凌侧著头,看著地上堆满的巧克力礼盒,一副颇为苦恼的样子:
“我原本是一直拒绝的,没想到她们硬要送给我,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只好收下了,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
……冰箱好像也放不下……如果吃不完的话很浪费呢!”
“噢,不,谢了,”竞文赶忙摇手:“我不太吃甜食。”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这家伙的收到情人节巧克力都多
到可以开店了!而且,他收到的花也真是多到吓死人!这家伙到底有什么魅力啊?!徐竞文一想到自己的情人节居然是
在搬家中汗流浃背地度过的,就十分心理不平衡。
接下来他们也没有再多谈什么,毕竟都累了一整天了。只不过两人累的原因不同,竞文是因为整理了堆积如山的家当而
累瘫,翔凌则是因为一囗气搬了太多花和礼物回家有点吃不消。虽然囗头上不肯承认自己也相当渴望得到情人节礼物,
但是竞文其实是这么想著的,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被玫瑰花和巧克力压死,也不要死在自己的行李下,至少被爱慕者
的礼物压死比较有面子。
就这样,徐竞文这辈子第二十六个单身的情人节过去了。他被室友的玫瑰花和巧克力围绕著,他只能祈求哪一天也能有
这么好的桃花运。
很快地,距离竞文搬进这间屋子已经一个月了。在这段期间,竞文正式开始工作了,他被安插跑社会线,每天都要跟黑
白两道厮混,不是偶尔和线民一起去喝点小酒,要不就是待在分局里和警察大哥泡茶聊天。出乎自己意料的,他其实还
满快就适应了,只不过生活变得有点不正常。因为是日报的关系吧,他每天交完稿回到家都半夜一两点了,虽然身体很
累了,但是因为之前赶稿子的关系,脑细胞还是很活跃,一下子又没办法马上入睡,每次好不容易有了睡意时,都将近
三四点了,然后,一觉睡到中午过后才起床,再懒洋洋地梳洗整齐出门跑新闻。他的每一天就是这样度过的。
也许因为作息时间不正常的关系,在搬进来的这一个月中,他其实很少碰到自己的室友。
竞文猜想,他的室友应该是个普通的上班族吧!朝九晚五,两个人要碰面的机会还真不多。偶尔休假在家,两个人也不
会刻意聊天,通常都是各做各的事,竞文会靠在窗边看点书,翔凌则是常常跑到楼顶的天台去种花莳草。因此,虽然同
住在一个屋檐下已经一个月了,他对这位室友还是不太了解,只知道他很喜欢种些植物罢了。另外,他有一次经过翔凌
房门囗,发现门没关上,于是便探头望瞭望,发现翔凌房间的柜子里摆了很多录影带,也许他的另一项嗜好是看录影带
吧?
“最近工作还顺利吗?”立骐有一次打电话来问候他的近况。
“嗯,还算顺利,我没想到自己还习惯得满快的。”那天只有竞文一个人在家,翔凌说和人有约,早早就出门去了。
“这样啊……那么,你和他处得还好吗?”立骐转变话题的速度一向都是很快的。
竞文问道:“你是说郑先生吗?他人不错啦,女人缘挺好的样子。”看样子他似乎一直没办法忘记情人节当天,家里被
玫瑰花束与巧克力礼盒淹没的盛况。
“郑先生……?你都这么叫他的啊?呵呵……”立骐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么客气做什么?拜托!你们都已经当
了一个月的室友了耶!”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其实我们一点都不熟啊!”竞文急忙反驳:“我们记者的工作你又不是不知道,忙得要死
,作息又不正常,像他那种一般的上班族,怎么可能和我有共同的时间可以相处嘛!”
“一般的上班族……?呃,你们有没有聊到工作上的事啊?”立骐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一句。
“没有。”竞文不知道为什么她要这么问:“有什么好聊的,我想我们应该是没什么交集吧!再说,室友之间应该也没
必要知道对方太多事情。”
“也对……”立骐笑了笑:“总之,知道你现在过得还不错就好了,改天我们再约出来吃个饭吧!最近我挺忙的,据说
又有一个台风要来了,我看我这几天大概要在中央气象局打地 罗!”立骐是跑生活线的记者,气象局的新闻当然也是
她的管区。
“又有台风要来啦?我该不会哪一天打开电视,就看到你在狂风暴雨中泡在积水里面报台风动态吧!”竞文苦笑著:“
不管怎样,你还是要多注意自己的安全,别为了跑新闻累垮了……”
“我知道!”立骐打断他的话:“我当然知道,我又不是你!说到跑新闻的拚命三郎啊,可是非你莫属呢!你自己跑社
会线才应该要多注意一点,小心哪天变成社会版的头条喔……”
“真是的!懒得跟你讲了啦!”竞文闷哼一声:“反正你自己知道台风有多危险就好,我可不想在台风天还要为你操心
!”
“好好好,是是是!”立骐在大笑中挂断电话。她就是喜欢跟他斗嘴,捉弄捉弄他,这可是她从大学以来就一直不愿意
放弃的乐趣呢!
台风要来了啊?挂断电话,竞文喃喃自语著。
虽然平常他是不太看电视的,不过,既然立骐这阵子要跑台风新闻,身为她多年好友的自己,也应该看电视捧个场吧!
顺便也可以看卫星云图了解一下台风动态。他可不希望看到立骐在台风天还得出门做连线报导。
5
当记者就是这么苦命。
其实竞文早就知道这个道理了,他从大学新闻系毕业以后就开始当记者,一直到后来到英国念研究所,都还持续在报社
当特派员,他有时候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有某种程度的被虐待狂,否则为什么可以一直从事这么可怕的工作?
竞文临时被抓去采访一件命案,他在凌晨两点半被报社call回去,然后就跟著分局员警摸黑到现场搜证。一路上,竞文
不禁怨恨起来了。以前人家批评记者,都说记者是“制造业”,专门制造新闻、扰乱人心;又说记者是“屠宰业”,毫
不留情地屠宰著受访者。不过,他现在知道了,记者根本就是“应召业”嘛!随call随到,还不能挑客人。
案发现场是一条大圳旁边的草丛,那边的芒草简直是高得不像话,比人还高,再加上前去的时间是凌晨两点多,四周伸
手不见五指,有种阴森森的感觉。倒卧在草丛中的,是一具无头女尸,现场并传来阵阵恶臭。
说实在的,虽然说当了好几年的记者,见识过各式各样的新闻事件,也跑了一个月的社会线,但是这么残酷的画面,他
还是第一次见到。竞文现在真的觉得,自己以前跑司法检调或是国防外交线的辛苦都算不了什么了,那些都是普通人可
以接受的范围,顶多写稿的时候专有名词多一点罢了,不过……社会线,这才是对一位元记者胆识的最大考验!他几乎
不敢靠近那具尸体,好几次他都想转身就走,但是,最后,他心中那份对新闻的坚持还是战胜了他的恐惧与恶心。他采
访了相关的人证,询问过刑警与验尸的法医,也仔细地观察了现场,做了一叠厚厚的笔记。也许这则新闻对跑惯社会线
的老鸟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是竞文还是以谨慎的心情来面对。
等到他完成采访,把初步的内容传回报社时,都已经将近凌晨五点了。所有的报社记者都累垮了,每个人的眼睛都是浮
肿的;而那些带著大批摄影器材和SNG车前来的电视台记者,则是拍好了画面,在三点多就早早离开现场了。
这就是竞文不喜欢,也不愿意去电视台当记者的原因。他们总是鲁莽地带著摄影机冲进现场,也不管当事人的意愿与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