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一郎说,川原却惊惧地拒绝了。
"不行!这样会玷污桩本学长的耳朵!"
看到川原用两手捂着脸蹲踞在地上的样子,清一郎不禁涌起一股恶意。明明嘴里说着尊敬什么的,却又不想表白自己的
心思,这让清一郎感到焦躁。
"把话说出来!"
清一郎严厉地叱喝川原。
"是是!"
怯懦的川原立刻挺起身体,端坐在地上,开始娓娓诉说起自己的过去。
川原是秋田名门的次男,但是他十岁的时候,母亲就和附近的年轻男人私奔了。由于这件事传了开来,他在小学里备受
欺凌,为了不想到当地的中学就读,所以他努力地考取了天王寺学院。
"这件事我只对桩本学长说。"
听到川原的自白之时,清一郎对他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切感。清一郎的母亲虽然没有离家出走,但是好玩成性,几
乎不把家人放在心上。虽然和母亲拥有血缘关系,但是他却感受不到亲子之间的温情。
弟弟玲次可能是老的缘故,母亲对他相当疼爱,但是对清一郎却只是因为他是"继承家业的儿子",而给与相当的优厚
待遇。清一郎一直很努力,但是玲次却什么都没做就得到宠爱,要说清一郎不羡慕弟弟,那是骗人的。
"不管父母怎么样,都跟孩子没有关系。只要我们自己好好过日子就好了。"
清一郎这一番话有一半是说给自己听的。川原听完,眼底浮起了泪光。
"桩本学长!"
川原眼里尽是充满了尊敬和信赖的目光。那种光芒将经常盘踞在清一郎心头的阴霾给一扫而光了。
我生来是为了将所有的人导入正途的!
清一郎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长久以来一直追寻着的答案。
******************
国三那年春天所举行的实力测验,清一郎终于拿到了入学以来的第一次榜首。不是因为他长久的努力开花结果了,而是
那个永远不败的冰山突然失踪了。表面上,校方以"生病"为由交代了冰山的行踪,但是学校内却流传着各种关于冰山失
踪的流言。
"患了歇斯底里症住院了,校方刻意将此事遮掩下来。"
"冰山自杀了!"
"遭绑票后被撕票了!"
也有人怀着幸灾乐祸的心情表示"这下就是桩本学长的天下了",但是不管周遭的人如何地鼓噪,清一郎始终保持着沉默
。散播一个失踪的人,而且是他以前的劲敌的流言,有损清一郎的美学意识。
冰山逃离这里了。
这是清一郎在听到冰山失踪的事情时立刻就产生的信念。冰山美貌、聪慧且兼具运动才能,而且又是名校天王寺学院的
理事长继承人。从入学以来就一直保持第一名的地位,身兼宿舍长和园艺社社长的职位,广受同学和学弟们的爱戴,这
样的负担太沉重了。冰山的性格再怎么雅优,也不可能一点都不在乎。冰山或许是败给了统领众人的沉重压力了。
--我不会输的。
清一郎想着。因为为了背负沉重的责任,我一直都孜孜不倦地努力着。
清一郎是在冰山失踪后的两个星期被院长叫去谈话的。
"桩本同学,你愿不愿意代替冰山当宿舍长?!"
国中部的院长是一个瘦弱得不像是名校院长、头发稀疏的中老年人。打从听到冰山失踪的事情之后就料想到会有这种发
展的清一郎,不禁在心中窃笑。_
"如果校方认为我可以的话"
院长听到清一郎这么说,不禁松了一口气。
"还好我们学校有你这样的学生。"
院长喃喃说道。入学之初,冰山拥有压倒性的人气,但是因为得到川原这个心腹手下而产生了自信的清一郎,也渐渐得
到一些只知读死书的书呆子们的支持。
自从白鸟这个神明般的人物毕业之后,校内就分化为奔放开朗的"冰山派"和主张禁欲的"桩本派"。
从某方面来说,冰山是执政党,而清一郎就像在野党,但是冰山失踪之后,情势就整个逆转。
"天王寺学院是我的骄傲。我要把学校建设得比冰山担任宿舍长时更优秀。"
清一郎雄心万丈地宣称。冰山应该是不会再回来的。就算回来了,他也要不回已经失去的众人的信赖了。不管传言是真
是假,已然萌发的不信任种子是无法清除的。不管基于什么理由,冰山已经因为自己的出走而失去他整个"人生"了。
清一郎常念给自己听的马太福音的章节,在他心头响起。
"祷告吧!你将获得赐与。"
以前苦得让舌头发麻的话,已经变成了金黄色的蜂蜜了。门打开了。一直敲打的门终于为清一郎敞开。
**********************
没有了冰山之后,清一郎的人生可以说是一帆风顺。升上高中部之后,他依然稳坐宿舍长宝座,也把川原拱上副宿舍长
的位置。以前占有大多数的冰山派也全数消灭了,整个校园内几乎完全是桩本派的势力。
--接下来就只要专心地参加大学联考就好了。
就在清一郎享受着自己的努力成果时,学校竟来了个问题转学生。
"可恶!我是造了什么孽,竟然被关进这种鸟不生蛋的学校!?"
加藤雅臣不悦地吼着。那一八五公分的高大身躯穿着皱巴巴的白衬衫,配上一条膝盖开了洞的牛仔裤。
充分展现其坚强意志的眉毛又长又漂亮,细长而锐利的眼睛散发出像野生的肉食动物一般的光芒。他的鼻梁挺直,充满
了男人味,但是鼻翼却又如此地高雅端正。带着无畏笑意的嘴唇散发出冶游的男人特有的华丽情色味道。
这种声名狼藉的浪荡子怎么可能通过以升学挂帅而广为人知的天王寺学院那比入学考试更难的转学考试呢?
--是走后门吗?
清一郎不悦地想着。天王寺学院的入学考试是一大难关,但是在战前本来是一所只供富家子弟就读的贵族学校,所以至
今仍然有不少学生是以优厚的捐赠条件走后门进来就读的。
走后门的学生当然大部分都读了私立大学。这些人只知道用金钱和势力达到目的,在没有付出任何劳力和努力的情况下
生存着。对一向认为只有努力才有生存意义的清一郎而言,这种人是他最瞧不起的。
尽管有着一张倍受溺爱的猫一般的脸孔,和给人巨大的压迫感的强壮身材、邋遢的服装,又有着用不完的金钱和挥霍的
爱情,加藤怎么说一定是个被宠大的孩子。
--这种人正是我最讨厌的血一型。
清一郎用力地咬住嘴唇。但是,不管我再怎么讨厌,身为宿舍长,我都必须负起照顾他的责任。
这也是一种工作。
清一郎这样告诉自己,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早晚都有点名时间,请到走廊上听取宿舍委员会的指示"
清一郎忍住满腔的怒气,为加藤说明宿舍的规定。定睛一看,只见坐在对面椅子上的加藤好像感到很无聊似地打着呵欠
。
清一郎被加藤这种极度无礼的态度气得说不出话来。
"啊--肚子好饿,还没到吃饭的时间吗?"
加藤没有发现清一郎沉默不语了,还很不高兴地吼道。
"加加藤同学,你有没有在听?"
清一郎感觉到太阳穴附近的血管都浮上来了。
"嗯,早餐是在做完礼拜之后,对不对?"
加藤语带揶揄地说。他似乎只在意吃饭的事情。清一郎一边和涌起的怒气作战,一边紧紧握起拳头。
--这家伙一定是"史前时代"的生物!
清一郎想着。人不是一生下来就能成为真正的人。唯有真正了解生存的意义之后才能成为一个人。
"喂,餐厅在哪里?"
加藤焦躁地说。
"就在玄关的左手边尽头。"
清一郎试着观察加藤。用整个人来表达自己饥饿感的加藤只是一头披着人形的"动物"。一个只知道吃、睡,散散漫漫地
生存着的悲哀生物。
--把我最苦恼的人送到这里来一定是神明对我的试炼。让我把他训练成一个真正的人吧!因为不管他是用什么方法,他
毕竟是基于某种因缘而到天王寺学院来的。
坚信将所有人都导入正道是自己的使命的清一郎,被眼前的加藤那无异于野兽的行为激起了正义感。
*******************
第二天早上,加藤没有参加点名,也没有去做礼拜。这个行径脱序的转学生的出现,使清一郎花了好多心血才建立起来
的天王寺学院严谨的气氛,注入了不安的元素。
--再不好好说说他,事情就难控制了。
清一郎怀着焦躁的心情走向餐厅。待会儿就要在学校餐厅里一边用餐,一边召开宿舍委员会会议了。
"啊,桩本学长"
站在餐厅入口的川原停下脚步,让清一郎先走。对川原面前,像侍从一般追随清一郎是一件令他欣喜万分的事情。
"各位都到齐了吧"
坐到固定座位上的清一郎发现加藤坐在窗边的位子上。他穿的立领制服邋里邋遢的,还愉快地笑着。坐在他对面,一脸
困惑的是新老师芹泽。芹泽老师有着象牙白的肌肤、温润的大眼睛、小而挺的鼻子、紧绷的嘴唇。一张纯真的娃娃脸,
要不是他穿着西装,一定会被误认为学生。
"小芹也真行。积了很多吧?"
加藤一句话使得包括芹泽在内的四周人都僵住了。
"加藤同学!"
清一郎大步走向加藤。
"你这衬衫是怎么回事?你不觉得身为天王寺的学生有这副德行很丢脸
吗?"
清一郎说完,加藤的表情倏地变得严肃无比。
"你真罗嗦,"
当加藤像野兽一般低吼时,那股魄力让清一郎顿时怔住了。
"明明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童子军,不要像个娘儿们似地哇哇叫!"
加藤揶揄地说道,顿时清一郎的脸颊因为羞耻而整个红了起来。之后,加藤又说了些什么他已经不记得了。清一郎的洁
癖拒绝去记忆加藤所讲出来的低级言词。
"这个学校到底是怎么了!?"
逃离院长室的清一郎不屑地骂道。中午在餐厅饱受加藤恶言恶语的清一郎去向院长控诉加藤的重重暴行,没想到院长只
轻描淡写地说道、加藤同学才刚刚转学过来不久。,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而那个担任导师的芹泽已经完全被加藤控
制住了,根本发挥不了任何作用。
--再不快点想办法就没救了。
清一郎揪着头发思索着。他好不容易才营造出来的气氛,确实已经因为加藤的出现而开始有了松散的迹象。要整顿很难
,但是要荒废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怎么可以任那头野兽将我花费了好多时间才整顿起来的严谨校风给破坏殆尽呢?
--事到如今,只有下"重药"了。
清一郎紧紧地握住拳头。对他而言,加藤的出现,无异是一个攸关生死的非常事态。
当天晚上,宿舍后面的旧宿舍,一般称为"惩罚室"里举行了针对加藤的"反省指导"。再怎么素行不良的学生,只要被带
进惩罚室,谁都不敢不乖乖听话,可是加藤却不同。
"可恶!你们别开玩笑了!松开我的绳子!喂!"
被五个人合力绑在椅子上的加藤,就像一头被捕获的野兽般凶猛地挣扎。
"如果你再不听话,就会遭到严重的惩罚!"
清一郎冷冷地说道。尽管加藤再怎么强悍,一旦被五花大绑,就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
"你这包茎的处男!你想要我听你的!?"
加藤吼道。
"不要出言侮辱桩本学长!"
川原激动地掴了加藤一巴掌。可是加藤完全不为所动。
"简直像只苍蝇一样没用!"
加藤连珠炮似地骂道,已经忍无可忍的清一郎戴着白手套重掴加藤的脸。
他厌恶用自己的手去碰触这种低级的野兽。
"如果不想被退学,就跪下来,宣誓效忠宿舍委员会!"
清一郎抓住加藤的胸口恐吓道。
"无聊!"
加藤说着,在清一郎的脸上吐了口水。
"桩本学长!"
川原立刻用手帕为清一郎擦干净,可是那股厌恶感是怎么擦都擦不掉的。
清一郎明白光是用手根本无法调教这头野兽,便命川原拿来策马用的鞭子。那是代表宿舍长的绝对权力,历任宿舍长相
传下来的东西。清一郎是第一次遇上这种非得用鞭刑不可的顽劣学生。
"我们的公主做得来吗?"
加藤嘲讽似地笑道。清一郎认定对方就是头野兽,心里没有一丝丝的犹豫。
"好胆量。"
清一郎二话不说挥下了鞭子,连他自己都感到骇然。加藤的肌肉非常结实,几乎将鞭子反弹了回来。清一郎使尽力气挥
打鞭子,打得自己气喘吁吁的,可是加藤却一点都不看在眼里。
"结束了吗?公主?"
加藤说道,他的眼底闪著『不管你怎么打,我就是我"的坚强意志。
--胆敢当我是傻瓜!?见识了野兽不容践踏的尊严,清一郎出于反射地一脚踢倒加藤的椅子。
"桩本学长!够了"
"退下!"
清一郎激动地打着抓住他手臂、企图阻止他的川原。
"对不起!"
川原悲怆的叫声让清一郎惊醒了过来。
--我做了什么事,清一郎一边拢着散乱的头发,一边微微地颤抖着。以前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他从来就没有因为激动过
度而失去理性的,可是加藤猛烈的性格却激发了清一郎那被理性压抑在心底的冲动。然而,那却是清一郎不愿意让任何
人看到的,最脆弱、最丑陋的部分。
"今天晚上你就在这里冷却一下自己的脑袋。如果你肯改过,我就放你出来。"
清一郎勉强压抑住激动的情绪对加藤说道。
"要我向你低头,干脆让我死了算了!"
加藤的眼睛澄澈、美丽得怕人。野兽般的男人那像刀刃一般锐利的视线,深深刺进自己的心底。
--难道这个男人是"真的"吗?
清一郎瞬间心志动摇了,可是他立刻又武装起自己的情绪。
我的人生不可能有错误的。
清一郎紧咬住牙关。在他人的眼里,他的所作所为或许不值一提,但是对清一郎而言,那是唯一的生存意义。
*******************
"--真是最差劲的年纪"
桩本仰望着纯白色的天花板,喃喃自语着。因为没有戴眼镜,他的视野是一片模糊。
"桩本同学,量体温罗!"
护士敲了敲门,然后走进来。打着点滴的桩本把视线移向门曰。
"你的脸色不是很好呢!"
护士忧虑地说。
--那是当然了。今天是东教大学的二次考试啊!
桩本恨恨地咬着嘴唇。桩本原本在长野的老家做最后的冲刺,或许是太过勉强自己吧?他得了感冒,身体搞坏了。父母
都劝他"今年就放弃吧!"可是桩本不听劝,勉强到东京来了。然而一从新干线上下来,人就不支倒地,结果被救护车送
到医院来了。他得的是肺炎,被迫立刻住院医治。
"我只是感冒而已,请让我去参加考试!"
桩本发着高烧,却还拼命地求着医生。
"考试跟身体哪一个重要!?"
结果他被医生结实地训了一顿。为了今天,六年来不,从进小学之前我就不断地努力又努力,没想到竟然败给了在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