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烈。”烈挺喜欢电视台的走道的。节目制作助理忙进忙出,还有穿著可笑道具的搞笑艺人,各家宣传虚伪的互相问候,不常颐指气使的大牌制作人,这时候像个龟儿子似的对广告商鞠躬哈腰,陪尽笑脸。该怎说呢,像是一种社会的缩影。
小茶水间摆了几台自动贩卖机,烈用帽子盖著眼睛,靠坐在长椅上抽烟,忽然有个人在身旁坐了下来。
“你都不打电话给我。”一个女孩子上身穿著一件毛衣外套,配上缀有郁金香图案的黑色丝质长裙。今年“未来的好媳妇”观众票选第一名,濑良明日香的打扮似乎在强调自己邻家好女孩的形象。
弹掉手上的烟,烈冷冷的说:“号码弄丢了。”
“……怎么会这样。”双手捧著热咖啡慢条斯理的喝著,明日香露出宠溺的苦笑。苹果脸配上柔软的卷发,给人非常温柔的印象。
“我不喜欢电话。”
“说的也是,你好像没有手机哦?都帮人家拍了广告说。你这样生活不会不方便吗?”
“反正又不用。”
“你什么时候有空档?”
“暂时没有。”
“我最近迷上手工意大利肉酱面,纯手工哦!不是我自夸,味道真的很不错,你下回要不要吃吃看?”
烈有点上一支烟。为什么女人这么喜欢意大利面?全日本的女人只会煮肉酱面吗?“未来的好媳妇”应该学点更称头一点的东西吧?好歹学学红烧牛腩之类的。只是把面煮熟然后开一罐肉酱拌一拌,连我都会!像明日香这种行人所谓的纯手工,大概是那种烂糊糊的水面。面要做得好吃,单是面粉和水都要非常讲究的。
……啊,好想吃那个人做的东西哦……
从精致的法国菜到大火快炒的中国菜,他是无一不精。那个人上次还特地开车到荞麦面重镇信州去买麦粉和当地的泉水,他亲手擀出来的凉面真是美味得教人流眼泪啊……
“烈?你有在听吗?”沉浸在自我世界里的烈引来明日香的抗议。
“啊?”
“你不是说把我手机的号码弄掉了吗?”完全无视于她手上的便条纸,烈将手上的烟捺熄。
“明日香,你手机有带在身上吗?”
“有啊。”
“借我一下。”熟练地按完号码,可是对方似乎正忙著,便转成了电话答录机。
“喂。是我。我差不多晚上十点过去,你准备几样好吃的东西,还有,放好洗澡水。”说完马上按下“117”消除记忆。
“烈……!轮到您上镜了,麻烦准备一下——。”
“来了!”举手回应制作助理的叫唤,站起身来,将手机放回明日香的大腿上,迳自往摄影棚走去。
“我刚听气象局说明天东京地区的降雨机率是0%。”助理闻言开心地拍了一下手,“太好了,我们明天清早要出一个外景,之前已经因雨延了三次二。”
“那太好了。”烈将过长的前发塞进帽子里,心想待会儿一定会流一身汗。二个小时以后就可以泡在浴缸里了……烈现在满脑子都在想著舒服的香草浴。至于一脸莫名其妙的明日香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怎么可以这样!不管,不管,人家不管啦!不是早就说好20号不用工作吗?”陆太不停地跺脚,坐在前座的南原推了推眼镜,迳自在手册里记上时间地点,完全不为所动。
“TBK的歌舞线上我和制作单位敲了好久,时间一直配合不上,这次好不容易才说成的,你们可以在节目的主秀唱三首歌耶,还不知道感谢是会遭天遣的!”
“讨厌,讨厌啦!那一天人家要和聪聪一起去迪斯尼乐园约会啦!”
“什么?”南原立刻转过头来凶恶的瞪著他。“不要闹了!那哪是你们能去的地方?你去年偷跑去富士见乐园玩引起了大混战还学不乖!你被歌迷追得躲进车里,结果车子又被团团围住动弹不得,最后出动特勤警察队才把你救出来,你忘啦!”
“我哪有忘记!”陆太鼓起腮帮子抗议,“人家还有6个项目没玩到,我都有记得!”
“拜托你把你那少得可怜的脑细胞用在更有意义的地方。反正不准去!20号下午3点去TBK,听到没?”
“呜……呜……,迪斯尼乐园……,人家门票都先买好了说……,呜……呜……呜……”
“吵死了!”原本坐在最后一排戴著耳机假寐的烈,被烦的一肚子火,伸腿用力踹陆太的椅背。“跟你说是工作你听不懂国语啊!我看你不用去游乐园,干脆回家包尿布算了,死小鬼!”
陆太伸出头来,回头对烈吐舌头扮了个鬼脸:“人家会自己上厕所,不是小鬼!哪像阿烈都没长毛,腋毛和腿毛半根都长不出来,全身滑溜溜像小宝宝一样。苍蝇飞到阿烈的腋下溜滑梯,滑溜溜,溜滑梯,滑溜溜……”
“……”被比自己小2岁的陆太说到痛处,烈怒不可抑,抬起鞋跟就是一踢,正中陆太高挺的鼻梁。
“呜……哇……,阿烈欺负人家啦……”
“乖,乖,小陆好乖,我帮你呼呼。烈,你不可以虐待儿童的。”
“他哪里叫做儿童啊!”
“呜……呜……呜……”陆太一边趴在聪腿上装哭,一边还对烈吐舌头。烈扯下耳机,拿起CD随身听往陆太头上摔去。
“没长毛的小宝宝。”
“……我宰了你!”
“哇——!”
“小陆,不要再争了,为了工作也没办法,哦?”
“不管,人家一定要去。期待了好久说。”
“由不得你任性!”南原说。
“小陆最乖了,再闹就不是乖孩子了。反正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不管是去摄影棚还是去录音室,我都很开心哦。”
“不要就是不要!人家要约会!”
“小陆……”叩叩叩,南原敲敲车窗,示意他要是再不听话,她就要生气了。
陆太委屈的嘟著嘴:“……可是……约会”
“你烦不烦呐!反正你们每天都黏在一起,约不约会有差吗?”
“阿烈根本不懂人家的心情!”陆太又开始跳脚,“你女朋友一个一个换,一下子跟鸿上玛利亚,一下子跟藤井真美子,现在又跟濑良明日香,你怎能了解我这个纯情少男的心情!”
“什么?烈,你什么时候和濑良明日香在一起?”南原咬牙切齿瞪著他。
“才跟她睡过一次而已。”呿!大惊小怪。
“你和鸿上玛利亚的绯闻风波好不容易平息下来,你现在又……”
“那次是……”
“人家今年到现在都还没有和聪聪单独在一起玩!”不甘被忽视的陆太继续大声抗议。
“每次都被分开接不一样的戏,就算偶尔一起上电视或电台的通告,不管在後台还是在访问中,都有阿烈,社长和一堆工作人员当电灯泡!”
“那当然,工作本来就是这样。”
“可是收工以后大家一起去喝酒吃宵夜,我都不能去!”
“高中生本来就不能进酒馆。”
“那阿烈为什么能去!”
“你和烈不一样啦。”
“好诈哦!你们都欺负我!人家也要像阿烈一样去喝酒!还要去饭店顶楼的酒吧一边看夜景一边喝鸡尾酒!”
“鸡你的大头!”烈展开无情的痛击。“还酒吧哩!你以为吹牛就是对牛吹喇叭啊!不知是谁才喝一口梅酒就不醒人事。我看你还是回家向妈妈要一瓶养乐多过过干瘾吧,哈哈哈!”
“……呜……”原本如希腊神只般英俊的脸孔,瞬间纠成一团,陆太这回真的哭了。
“哇……呜哇……哇……”
“又来了。烈!你干嘛故意惹他哭啦!”
“呜哇……呜哇……”陆太的哭声从他三岁以后就没变过了。
“真受不了……喂,聪!叫你家的不要哭了啦!”一边舔著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巧克力雪糕,聪凉凉的瞄一眼用两手捂住耳朵的烈和南原。“你们每次把小陆弄哭之後,就期待我来收尾,这是非常不适当的行为模式。”
“——乖乖,小陆不哭哦,不会喝酒不是你的错啊。一个人酒量的好坏,取决于人体中分解酒精的肝醣分泌量多寡而已,知道吗?”轻轻拥著哭泣的小情人,聪温柔的抚摸陆太淡金色的短发。“所以你根本不用在意这种事的。像烈那种用喝酒来表现男子气慨的人,将来会得肝硬化,痛得在床上滚来滚去,然后就被人插香膜拜了。而且,13岁就学会吸烟的人,一定整个肺都黑掉了,未来的人生真是一片黑暗呐,哈哈哈……”
“去你的!竟敢咒我早死。”完全不理会烈的抗议。“不哭哦,小陆20号早上我们在红门会合好不好?”
听到聪的提议,哭得一脸眼泪鼻涕的陆太稍微抬起头来:“……什么是红门?”
“就是东大那个红色的大门哪。”聪抽一张面纸帮陆太擤一擤鼻子。“小陆,你还没来过我们学校对不对?我带你四处走走,我们有人脑标本哦,泡在福尔马林里那种,你一定会喜欢。还要去参观出名的安田讲堂。中午我带你溜进学生专用餐厅去吃饭,然后再到学校旁边的咖啡厅喝咖啡……,啊,小陆都喝热巧克力的。”
“哦……那这样子,好像在约会一样耶。”陆太一边抽噎一边说。好不容易终于不哭了。
聪露出宠爱至极的迷人笑容:“是啊,我们实验室很有惊悚气氛,非常浪漫哦。至于酒吧和游乐园,就等我们蜜月旅行的时候再去,好不好?”
“那……人家还要看切开的尸体。”
“当然好啊。”
“耶!聪聪最好了……”
“小陆……”
“……搞不懂!二个大男人手拉著手逛校园,吃学生餐厅有什么好玩?”南原算是默许了。
原以为烈又会骂一堆乱七八糟的,结果他却是一手托腮,嘴上咬著烟不知在想什么。
“烈,送你到牙齿诊所的停车场吗?”前座的司机问道。
烈稍微掀开窗廉的一角,他们目前走到井之头大道:“在富名的路口放我下来就可以了,我自己走过去。”
“烈,你蛀牙还没弄好啊?好像己经蛮久了吧。”半年前,聪帮他介绍一个“保证一点都不会痛”的牙医。这所位于代代木上原区的西冈牙科诊所,虽然只是一名牙医和三名助手的小诊所,但医师的医术相当不错,而且只要事先约好时间,他们也接受深夜看诊。对艺人这种日夜颠倒的患著来说,的确是非常方便。
“你看完以后就直接回去,明天上午11点要拍新歌的宣传照。我先把他们送回去,差不多10点半的时候过去接你。”
“不用了,我今晚住朋友家。”
“什么?你最近好像常常在外面过夜……女人吗?”
“就跟你说是朋友嘛。”有点烦乱的口气。“我的热水器有点问题,所以比较常去那边。
“不会是涂著指甲油,留著长头发的‘朋友’吧?”
“是男的啦!身高186公分的大男人!”
“可是奇怪,烈,你家不就在成城区吗?”司机开口问道。“偶尔回家看看爸妈也很好啊,为什么要特地跑到朋友家去?”
“……那种高级住宅区,半夜车子进进出出的,邻居会说话啦。”看烈不说话,南原代为回答。“反正你最近安份一点,不要再被记者拍到什么不好的东西,知道吗?”
“知道了啦!”说到照片的事烈就有气。鸿上玛利亚个性活泼开朗,人长得漂亮头脑又好,加上和烈同年,二人自出道以来就一直是很好的朋友,结果为了绯闻的事,害得二人的友情也维持不下去了。
那天晚上,他和鸿上玛利亚一起拍完照,便和经纪人和一堆工作人员去吃宵夜。走出餐厅的时候正好被狗仔队拍到。隔天就登上影剧版的头条“当红偶像深幽会”。可是当时旁边明明就还有一堆人,只因为他们二个那天刚好衣服颜色比较浅,拍起来特别清楚,而其他人比较模糊,就被说成二人偷偷摸摸单独出游。
消息一见报,引起烈的歌迷强烈的反弹。一大堆人跑到公司前面抗议,闹了好几天都不肯散。搞到现在即使二人在电视台碰到,经纪人就会马上出来挡开,连打个招呼都没办法。
“我要喜欢谁,要和谁在一起,跟别人有什么关系?而且那张照片的事,我也在歌迷会和电视上解释过了……”
“歌迷才不听那些。”南原严肃的说,“大众就是喜欢相信那些虚构的东西,谁管事实到底怎样。这件事都已经过了二个月了,听说人家鸿上玛利亚的公司到现在还会收到TRASH歌迷的抗议信。”
“……”烈撇撇嘴不吭声。
“最近几年观众似乎比较能接受艺人的恋情,但现实就是现实,尤其你们身为偶像,是属于所有歌迷的,他们会认为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别想得到。他们宁愿偶像高不可攀,任何人都无法碰触,要是有人敢来抢,他们是会拚命的。”
“我20号那天穿那一件比较好呢……”
“就穿那件鹅黄色的高领夹克,小陆穿那件很好看。”看聪和陆太二人毫不避讳的交握著手,脸还亲热的擦来擦去,烈不满的说:“我们只准团里‘内销’,不准外销,真是不公平。”
“……拜托你不要再提醒我,我最近月事不顺。”抬手揉揉太阳穴,南原只能无奈的叹气。
人家帮你洗头的时候,就会自然的想睡觉。烈的身体慢慢没入泡泡浴里,脑子一直想著不能睡著,不能睡著,可是眼皮好像不听使唤。
引人入睡的不只是舒服的头皮按摩,宽敞明亮的浴室雾气氤氲,白色的大浴缸里注满温热的香草浴,甘菊精油柔和的香气让大脑不断放松,放松.......
原本挂在浴池边的纤瘦手臂,噗通一声滑进水里,溅起来的水花和细致的泡沫,令一起浸在浴缸里,有著通体黑色丝缎般长毛,乖巧等候主人为它洗澡的纯种德国牧羊犬,略为不悦的转头避过。
“烈儿。”西冈的大手,小心的从後方托住烈昏昏欲睡,不住轻点的小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