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季——雪季

我看见他这样的举动，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我转身离开，留给他一句：“准备吃早饭。”嘴角却再次不受控制地扬了

起来。

大厅里，早点已经准备好了，院长和他刚满十四岁的女儿谢岚正坐在桌边吃饭。他们见我来了，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看着我一步步走近，然后在桌边坐下。

“小云起来了吗？”院长问道。

“起来了，正在穿衣服。”我漫不经心地答道，手中正把撕成两半的油条往豆浆里泡。

“小雪哥哥早上好。”院长的女儿谢岚笑眯眯地对我打着招呼，小小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早上好。”我把油条从豆浆中拿出，然后就嚼了起来。

谢岚是院长的女儿，长相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孩，脑子也不聪明，骨子里却有着一种磨灭不掉的热情，总是以最好的方向

来看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活得也比我轻松很多。

她的简单让我羡慕，也让我同情。

背后传来脚步声，季子云来了。他在我旁边坐下，凌乱的头发已经被水压了下去，口水的痕迹也被擦干净了，明亮的眼

眸中闪着咖啡色的光彩。

想起了早上他的样子，我抿唇轻轻笑了笑。

他似乎看见了我的笑容，刚开始有些不满，可是一瞬间，他像想到了什么馊主意，顽皮地挑了挑眉，向我凑过来，让我

突然间有些慌乱，然而，他却趁着我还没来得及推开他，就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背。

咽到一半的豆浆差点喷出来，好不容易咽下去之后，我剧烈地咳了起来。

这次轮到他慌了，他愣了一会，反应过来之后，满脸愧疚，一边用手轻轻抚着我的背，一边温柔地对我说道：“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开个玩笑，是不是呛到了？”

我看见他歉意的眼神，突然觉得有种满足感，一下子填满了我的心，我竟然又不受控制地轻轻笑了。

他没有发现我在笑，还是继续柔和地抚摸着我的背，微妙的触感，一丝丝地传到了心中。

也许是此刻的气氛过于暧昧，对面的俩人神色都有些奇怪，而季子云却还浑然不觉，于是，我咬了咬嘴唇，狠下心，轻

轻地挣开了他让我眷恋的怀抱。

看着他突然有些落寞的眼神，我压低声音，说道：“吃饭吧。”

吃完了早饭，我和他一起上学去了。我们两个骑在老旧的自行车上，一同向前驶去。晨风带着自行车发出的吱呀响声，

缓缓从耳畔流过。

我扭头看向季子云，他有几咎发丝被风吹到了侧脸，表情带着几分怅然，不像平常那么阳光开朗。

心中闪过一丝疑惑，我开口问道：“你怎么了，怎么看起来好像不太开心？”

他骑车的动作明显僵了一下，然后，他慢慢看向我，眼神如同迷离的月光，他说：“你是不是讨厌我？”

我愣了一下，随即扯开一个笑容：“怎么会呢？”

我惊讶于他的问题。虽然此刻我的脸是笑着的，可是心中，却充斥着迷茫与不安。我看着他抿住的嘴唇，心又不知不觉

被悬了起来。

“可是，你好像很讨厌我碰你，总是想躲我。”最后，我听见了他的答案，却又在那一瞬间沉默了下来。

是啊，可是，为什么？

凉意地风划过脸颊，一丝丝地夺去我的热量。我紧握把手的双臂，竟微微颤抖起来。

最后，我告诉他：“我只是不喜欢别人和我身体接触而已。”

终于，他不再说话，我松了一口气，然而，心中却空了一块，好像在那一瞬间，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与我擦肩而过。

我终于还是低下了头，看着黄绿色的叶片，被风从枝头扫下，一片又一片地坠落，星星点点地，铺上了空寂的街道。

第五章：相遇

我坐在靠窗的座位，望向楼下的蓝球场。

午后的阳光揉着几丝慵懒气息，却阻止不了蓝球场上一群少年的飞跑，那其中，有一个高一的新生，他是季子云。

当他仰头欢呼的时候，我看见他黑亮的眸子，以及英俊的侧脸，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视线在他身上停滞了几秒钟，最后，慢慢移回了教室。

来到学校之后，我们像所有人一样交费报名，在沉默而陌生的氛围中度过了一个上午。在草草吃完午饭之后，他走上了

篮球场，很快和这里的人打成一片，而我却还在坐在窗边，享受着这令人窒息的陌生。

我拿起水壶，慢慢走出教室。午休时间，教室里的人很少，只有几张未曾相识的面孔。

过不了多久，这个地方将会变得不再陌生，但也许，我永远也不会熟悉这里，更不会有什么归属感，因为总有一天要离

开，何必在离开之前培养感情，然后在离开时哭哭啼啼。

正如这一生，不对这个世界有任何留恋，才可以潇洒地撒手人寰。

但也许，我做不到。

我慢慢走出班门口，却被一个飞奔而来的男生撞到了。

突如其来的力量让我连着退了好几步。几秒钟之后，我反应过来，抬起头，却对上了一双细长的眼睛。

莫明其妙地觉得很熟悉，像是来自一份被遗忘了很久的记忆，我努力回想，却始终找不回那份回忆，也许时间太过久远

了，毕竟，我已经活了十五年，虽然不曾有很多人走近过我的世界，却也有不少人与我在短暂的相交之后，奔向了两个

不同的方向。

也许我面前的这个男生，就是其中之一。

我无声地打量着他，空气沉默了也许半秒钟，然后，他伸出了手，用力地抓住了我的手腕。

变化来得太过突然，我还来不及反应，痛觉就从手腕处传来，愣了有一两秒钟，我开始挣扎，咬牙切齿地说出了一句：

“你要干吗？”

他突然加大力度一扯，止住了我的挣扎。他看着我，双眼慢慢眯了起来，我听见他邪气的声音：“你走路长没长眼睛，

居然敢撞我。”

这一句话就像一个恶毒的诅咒，从开始盘旋到最后一刻，也就为了这句话，很多事都变了。

我皱起眉毛，看着这个蛮不讲理的人，最后，露出一个冷笑，以一种淡漠的语气说道：“是你先撞的我，请你放手。”

对付这种无事生非的人，最好的方式，莫过于做出一付无所谓的样子，让他自讨没趣。

不过这一次，我的淡漠不仅没有让他放手，反而激怒了他。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再说一遍。”声音如同从

修罗场中挤出来般的阴袅。

周围多了几个陌生的面孔，指指点点的声音传了开去。

我看了看周围，心中只想快些摆脱眼前的这个人，于是，我换了一种方式，抿唇轻笑，很温柔地再说了一遍：“是你先

撞的我，请你放手。”

“你！”他再次加力，扯得我身体有些不稳。我的手在他的大力下失力，空水壶落地，发出扑通一声。

四下无声，我冷冷地看向那双狐狸般的双眸。

许多对付他的想法在心中一闪而过。要让他松手，最好的办法莫过于道歉认输，但，我没错，我凭什么向他认输。

此刻的我也许太过于倔强，我知道这种倔强可能会害了我自己，但我坚持我自己的原则，我不认输。

短暂的对峙之后，终于有人打破了这种沉默，一个陌生的男生走过来，对着那双狐狸眼，义正辞严地说道：“这位同学

，是你先撞的他，请你放手。”

我有些惊讶，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所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马大姐式闲人。我看了那个人一眼，他长得也算俊朗，个

子比我高出了一个头，看着挺壮的，估计这个狐狸眼不是他的对手。

局势已经发生了变化，我从当事人立刻变为了旁观者。我冷冷地看着自己的手被松开，然后眼前的两个男生剑拔驽张地

对峙着。

我捡起了落在地上的水壶，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该溜之大吉，然而，如果就这么逃了，似乎也对不起这个多管闲事的男生

，于是，我只能屏气凝神地旁观，等着狐狸眼被教训一顿。

但似乎事情永远不会像我所想的那样发展，季子云的声音打破了火药味弥漫的气氛，我听见他口中说出了一个有些熟悉

的名字：“刘羽阳？”

我皱起眉思索着，终于，记忆中的名字与那双细而长的眼睛吻合，没错，刘羽阳。

十年前，被人领养的那个男孩。

刘羽阳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很明显，他比我还要迷惑，他盯着季子云看了半天，最后说道：“你是谁啊？”

我看着这四目相对的两人，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我想如果我是当初被领走的那个，我肯定不会记得他们两个人的。

可惜我不是，要不然现在的一切，肯定都会不一样了吧。

“我是季子云，你不会忘了我吧。”季子云的表现显然没有我这么淡定，依他的想法，刘羽阳应该在第一时间就认出他

来，然后热泪盈眶地来一个拥抱，以慰籍这些年来被我冷落的心灵。

在听到季子云自报家门之后，刘羽阳终于想了起来，然而，他并没有显示出过多的激动，而是把目光转向了我：“这么

说，你是任雪陌？”

“没错，就是我。”我点了点头。

这么多年了，居然还记得我的名字，他的记忆力还真是好得可以。

没想到这一次，他成了我的同班同学。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这里，心情开始变得有些烦躁，甚至是不安。

接下来的事情变得顺理成章，刘羽阳被季子云拉着去打篮球，围观的人慢慢都散了，我看着再次离开的季子云，微微愣

了一会，然后准备去接水。

“喂，同学。”听见有人叫我，我转过身，疑惑地看着刚才帮我的那个人。

他向我走过来，抓了抓后脑勺，对我说道：“你还好吧？”说完，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容。

我愣了愣，转而也露出一个笑容，心里却盘算着对方是想要干什么，我随意应付道：“还好，我没事。”

他又抓了抓后脑勺，眼神飘向了其它地方：“我叫张扬，以后也是同学了，希望可以互相帮助。”

他奇怪的神情和不搭调的言语差点让我笑出来。不过也许他就只是想认识一下罢了，我也没必要把他想得那么不堪，于

是，我轻轻笑了笑：“我是任雪陌，任意的任，雪花的雪，陌生的陌。”

只是我在以后才知道，他的想法的确很单纯，却不是我所能承受的。

然而，高中的生活，就在这不觉间开始了。

在初三的时候，季子云曾经非常期待升入高中，因为对他来说，那段生活实在是太无趣了，他一直期待高中的生活会有

多么丰富多彩。然而，在升入高中才发现，高一比初三轻松不了多少。

季子云叫苦连天，只不过对我来说，这一切早已是意料之中。

生活一如从前，我可以听着季子云的抱怨，然后一个人静静地微笑。我可以透过窗户，看着篮球场上的那个帅气的少年

自己发呆。我维持着冷若冰霜的表面，很少与别人分享我自己的感觉，或喜或忧，都放在心中慢慢发酵。

好像只要看着他，寂寞也成享受。

我生活的圈子很小，只有几个聊得来的女生，季子云，刘羽阳，还有张扬。

课间，刘羽阳时不时近似开玩笑地来骚扰我一下，但也没有再找我麻烦，虽然他说话有些不饶人，但人也还不错，刚开

学的事，便已被我抛在脑后。

张扬在开学后，就被任命为体育委员，在一群男生中间嘻嘻哈哈的，但他一见到我，马上就收敛了，抓耳挠腮的样子，

活像一只傻猴子。

虽然我和他常见面然后打招呼，却始终没有真正说上过几次话，不过我要什么的时候，他都会跑来帮我，也是个挺不错

的人。

班里最奇怪的，太概就是那群腐女了，在我身边，总不乏她们诡异的笑容。

在平静了一段日子之后，班里的女生耐不住寂寞，掀起了轰轰烈烈的班草评选活动，季子云，刘羽阳，以及张扬都是备

选选手，由全体女生投票。

不知为何，我竟然被特邀参加这次的投票，我一直还忘不了那群女生一边叫我“雪姐姐”，一边请我参加投票的诡异场

景。

当时，来自那三人的三道目光，齐刷刷地移到了我的身上。

当黑板上的正字停划的时候，我抬起头，看见全班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季子云和刘羽阳的票数并列第一，而张扬已

经落在了后面，全班只剩下我这一票。

我看着满满一黑板正字，心里不禁犯起了难。我原本的打算，是投到最后，胜负都已定，我就可以以此为由，不参加这

个无聊的游戏，只是现在这个局面，的确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我正犹豫着，抬起头，却看见了台上的两人都期待地看着我，刘羽阳的狐狸眼微眯着，如同看见了猎物般的诡魅，季子

云咖啡色的眼睛一眨一眨，总能从中看到清晰的光芒。

我看着季子云的那双眼睛，似乎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胸口蔓延，忽然间，心中一动，我弃权三个字就变成了：

“季子云。”

当他欢呼着跑下台来的时候，我还是什么表情都没有。因为我知道他只是争强好胜，而不是在乎我这区区一票。可是，

当他把我横抱起来的时候，我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

没错，在所有人的注视中，他横着把我抱了起来。巨大的幸福感向我袭来，我几乎不想挣扎，无助地在他熟悉的体味中

沉溺。

潮水般的欢呼与起哄响起，可是，那好像与我不在一个世界，我的世界里，只有那个抱着我的英俊少年，季子云。

他的睫毛，他的鼻梁，他的嘴角，他的发梢……一切的一切，都耀眼得如同正午的阳光。

在腐女们的起哄声中，我成了他所谓的“老婆”。这个世界上，寂寞的人很多，八卦的人也变得多了起来，于是，把两

个看起来很暧昧的人配对也成了一种无聊的娱乐项目。我本来一向是很反感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一点都不想

反对。

很多年以后，他还告诉我说，我当时脸红的样子，很可爱。然后，我对他说，虽然那一切都只是开玩笑，但那真的是我

这一辈子，最美好的时光。

也许，当时的我很早熟，却始终只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年，我还不知道所谓的同性恋究竟是什么东西，可是我知道，一直

埋在心底的种子，就在那一瞬间，生根发芽了。

用眼角的余光，我看见刘羽阳和张扬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那天放学，我和季子云一同骑自行车回孤儿院。轻柔的的风从面颊一丝丝划过，我突然有种梦一般的感觉。

我扭头，看向那个骑单车的少年，他似乎也发现了我，转头看向我，然后，轻轻一笑。

我的心跳瞬间漏掉了半拍。

以前，总是习惯了他大大咧咧的笑，却没发现这种温柔的笑容，放在他脸上也异常和谐。

夕阳的光柔和而又温暖，洒满了我无比熟悉的那张脸庞，把他的瞳孔映得金黄，让这个世界上一切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那一瞬间，我仿佛听见了我心跳的声音，咚咚……咚咚……

我没有说话，而是任由窒息般的满足感浸染了整个天空。沉默成了最美的暧昧，尽管暧昧，是最无奈的感情……

空寥的街道上，两行单车，唰的一声，飞逝在了夕阳的尽头。

第六章：发现

班草票选活动最后以季子云的胜利而告终，同时，因为我那最后的一票，我成了他的“老婆”，不过大家都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