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这个女人居然因为害怕走路时有声音,不穿鞋子。可是她的鞋子是软软的丝鞋,地上也有厚厚的地毯,这个女
人真是奇怪。”
鬼火的话让莱特惊讶了。
“你说这个女人不穿鞋子,所以走路没有声音!可是她的脚上根本没有灰尘!”
脚上没有尘土,可见这个女子体态轻盈,竟可以施力细微之上,但即使如此,也不可能轻功高明到两个男人都没有觉察
的程度。
幽火和莱特的武功很好,他们可以听见隔壁听雨均匀的呼吸,为什么这个女人和听雨在一起的时候,没有发现他们的存
在?难道这个女人根本不会武功?
不会武功的女人,却能轻飘行走,四个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一种东西,寒气顺着脊柱上游。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女人对听雨的情谊,她应该不会对听雨不利。
这无眠的一夜在他们的不安中度过,第二天,外面还是狂沙满天。
早晨。
舍利姬依旧好客,莱特和幽火也没有觉察她的不寻常之处。
只是,她突然对幽火道:“先生,我昨夜研读医术,有不少地方不懂,向先生求教,不知道可不可以?”
不知道她的居心的幽火点点头,也许,独处的时候,这个女人会表露本性。
女人的房间很是香艳,幽火可以嗅到醉人的花香,但是这沙漠中怎么会有花香?
“先生,请喝茶。”
女人将茶放在幽火面前,花香醉人,茶香更醉。
“你不喝茶?”
舍利姬笑着,坐下了。
“看得出来,你在戒备我。不错,我请你来,是为了另一件事情。我想请你和你的同伴都离开这里,我只要听雨公子一
个人!你们这样的爱情是不会得到幸福的,永远也不能得到,为了他的幸福,你们应该离开。”
幽火猜出了这茶的问题,他怎么可能会将茶喝下。
“夫人,我很奇怪,为什么你认为我们在一起不会幸福?我们在一起已经很久了,你与他也只是认识了两天,你怎么就
知道我们这样的纠缠不会幸福?按常理,是我请你离开才是正确!”
“原来如此。”
女人莞尔一笑。
“你们在一起很多年了?可是你真的以为你知道他的一切?你真得认为你们这样的爱恋有结果?爱恋的浓厚与时间无关
,我与他不过相识两天,我却觉得我们已经相识了千万年了。我知道他的一切,也相信能让他忘记你们。只要你们离开
他,很快,他就会忘记一切,成为只爱我的人。”
“你非要我们离开?你有什么资格要我们离开?你怎么能让我相信你?可是你不是一个值得信任的女人,我怀疑你真正
的目的是——”
“这么说,先生是一定不会将公子交给我了?”
女人的笑容依旧春风拂面,淡淡的笑容却让人不寒而栗。
“那么,先生是不是已经有了死的觉悟?你愿意用你的性命交换?我是个欲望强盛的女人,我不会允许任何违逆我的意
志的人活着!”
幽火顿觉头昏目眩,他看见的女人也变成了三个影子,他转了几个圈,最终还是倒下了。
“我知道你不会喝我的茶,我的毒在香炉里,你真是个可怜的男人,被东君爱上了,只能被痛苦纠缠。”
女人轻笑着,将茶饮下。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杀了你,我要怎么做才能杀了你,却不让东君生气?”
女人苦恼地看着幽火,哀怨的模样也是美丽的。
“不必了,舍利姬,不用再费心思了,因为我已经知道你做的所有事情。”
听雨竟然就在舍利姬的身后,他也在微笑。
“原以为千年的风沙会吹散你的痴恋,却没有想到,你还是不能放弃那无望的爱情。”
“东君,我怎么可能忘却,一千年前,我就是为了你才被驱逐的!我爱你,于是我罚下尘间,忍受千年风沙之苦。一千
年了,我的精血都和沙漠结合,可是我的心还是爱着你,我还是不能忘却爱情。”
“舍利姬,执着是苦。”
“我知道,可是还是不能放弃。我用千年的苦修,换得三夜的情缘,东君,你真的不想成全我。我已经一无所有了,我
——”
舍利姬的轻叹让听雨有些无奈。
“三夜的情缘?可是三夜以后,你就会魂飞魄散!只为了这三夜的缘分,舍利姬,你这样做,又是何苦?”
“真的不值得?那时候,我在天上,我思恋你多少个千年,却连一个说话的机会也不能得到。每一天都对着镜中花水中
月,活了个寿与天齐,又能怎样!我情愿用三夜的情缘了却这生生世世的痴情!”
“我不想对你说什么放弃的话,我也只是个沈湎情爱不能自拔的人。爱情,确实会让人疯狂得痛苦。”
******
女人没有下跪,她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是错误的。
“舍利姬,你是佛骨舍利幻化而成,为了普渡众生,成为女体。佛光普照,你却不能有私情,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东皇的声音是威严的,他的冷峻是天地的冷寂。
“因为爱不能自控!”
舍利姬抬头,她只是一个女人,可是她的眼睛流出的坚决,却让人害怕。
“妄动情念,只会招来灾祸!”
“陛下,我知道妄动情念的代价,也知道这样的情感不会有结果,可是我还是不能不爱。我没有选择。即使是我,也不
知道爱情什么时候会到来,更不能在爱情到来的瞬间拒绝它。我爱着他,我自信我的爱欲没有情欲,只要静静地远远地
看着他,就会得到满足。”
“爱是苦,放弃吧,放弃你,你依旧是天上的舍利姬。”
“不,做不到。在白莲池边,我第一次看见他,我知道,我已经爱上他了。我清楚我们的无缘,我也不强求缘分,我只
是偷偷地看着他,看见他给我的笑,我就会很开心,即使我知道,他没有看见我。我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收集他的每一
个表情,收集他的每一句话,收集他的每一个动作,我记得他的每一个细节,甚至记得他的全部!”
“但我一直恪守我们的距离,自我爱上他开始,我就被这样的爱情痛苦,几千年了,我不曾和他说过话,他也不曾看见
我,我爱他,他却不知道我的存在。我躲在角落里,等待他偶尔的回首,我不奢望得到他的关注,我想,他应该也不曾
记得我。如果这样的爱也是错,这样的乞求与注视也是错,这样地看着也是错,请你告诉我,什么才是对!”
“这样地看着一个人,本没有错,但是你不应该爱,也不应该爱着他。佛骨舍利,本应四大皆空,你为何沈湎情欲?东
君无爱,他的情已经分给了普天下的无数人,只注视着一个人的情况,绝对不能出现!”
“可是他根本没有看见我!只注视一个人的情况,也没有出现!”
因为爱而坚强,舍利姬的眼中没有了佛国的慈爱,却有了毁灭的决绝。
“若是能成为他的眼中只注视的那个人,我死而无憾。”
“不,你错了,东君一直在注视着你。他可以听见世间任何一个人的声音,深藏的欲望,你以为没有人知道,但是他已
经听见了。他已经听见你的声音,已经都知道了。”
东皇的声音也是残忍的,他是司掌律历的神灵,他必须做出一个裁判。
“东君的爱是佛国的大爱,他不可以有特别的人!”
“你太残忍了!”
“你若不能斩断情丝,你的爱欲便会一再传入他的心中,他会因为同情你而关注你,他的心会因为你而波动。他便不能
再将爱平分给每一个人。虽然你的存在还是无足轻重的,可是危险依旧存在,我必须拔除!”
“东皇!你太自私了!你的无私是自私的借口,你不允许任何人接近东君,你让他的身边空无一人,你让他变得越来越
寂寞!因为你有私心!你将他当作你的所有,你不允许任何人带走他,你要他永远留在你的身边!大爱,无私,全是借
口!没有情欲却有情念,东皇,你真的没有爱上?”
舍利姬已经疯狂,爱欲让她痛苦。
东君走了进来,舍利姬却没有看见。
“你爱他,你将他囚禁在身边,但是你不会承认这样的爱恋。你是规则的制定者,你不能违背自己的规矩。你说,天上
不能有情,于是,每一个人都不敢爱,于是,他越发寂寞,只能依靠你。最终,你让他只能爱你了。”
“东皇,她说的,是真的?”
东君已经来了,他走到东皇身边,低声询问。
“你相信谁?我不曾对你说过谎,过去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东皇伸出手,东君枕在他的膝盖上,是温顺的。
“你可以听见人间的所有声音,这些声音,一直困扰着你。我将那些无聊的声音滤走,因为我不想你被伤害。”
“这一切都是真的?可惜,我能听见世间所有的声音,唯独看不见你的心。”
清清淡淡的声音,东君有情欲却没有爱人的心,他不知道什么是爱,也不知道什么是执着。
“这件事情,我交给你处理,也算是给她的宽恕。”
东皇离开了。
东君走到舍利姬的身边,缓缓蹲下,扶起这个伤情的女人。
“舍利姬,你的心思,我早就知晓。但是我不可能给你任何回应,我不知道什么是爱,也不知道怎么爱。这几千年,你
的苦,我——,情是双刃剑,沈湎情爱只能伤情伤身,你受了千年的情欲折磨,为什么不原意回头,为什么甘心苦海沉
沦?舍利姬,回头吧。”
“东君,你知道爱的滋味吗?你知道什么是爱,知道沈湎情爱的女人甘之如饴的心情吗?”
舍利姬的问题得到的只是东君悲伤的回答。
“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我不曾感受过爱。”
“只有真正的爱过,你才会明白这种痛苦的魅力。爱情是痛苦,它给我无穷无尽的痛苦,我的心因为爱一次次受伤,已
经碎掉了,痛得快死了。可是这种痛是幸福,灵魂被爱情割得支离破碎。但这把刀的名字是爱,因为爱而痛,是无尚的
幸福。”
“我还是不懂。”
舍利姬叹了口气。
“当我还是佛前舍利的时候,我也不明白,人间的痴男怨女,为何甘心六道轮回受尽苦痛也不肯服下孟婆汤。忘却前尘
往事,换得来世清明,难道不是幸福?明知道今生的幸福不能长久,两个人依旧会在滚滚红尘中追寻彼此,只为这相守
的片刻的温情,不惜一身伤痕。我更不明白,为什么佛祖知道这是苦,却只是一声叹息,无意劝解……”
“我不懂佛祖的慈悲,因为我还不懂人世情劫的坚贞。后来,我幻化为人,渐渐有了人的情感,看见你,我才知道,什
么是爱,什么是执着,什么是苦海。我爱上了你,你是我的苦海,是我的执着。但是我甘心沉沦,甘心受苦,你是我的
苦海,也是我的彼岸。”
“我不曾爱过,我不知道那种痛苦是怎样的痛苦与缠绵,也许,只有等我真正经历了爱情,才会理解你此刻的痛与幸福
。”
东君的话虽然温柔,却也是地狱的坚冰,刺得舍利姬鲜血淋漓。
“东君终有一天会明白的,因为东君也会有爱上一个人的时候。爱是痛苦的,你为爱情付出了很多很多,也未必会得到
回报。爱是特别的,有因未必有果,有果未必因为因,你永远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降临,但不管是谁,都有那专为你
存在的等待。”
“你就是为我存在的等待?可是我不觉得我需要你的等待,对不起。”
舍利姬苦笑着,这样的结果,本就在她的预料中。
“谢谢你的话,我也知道了,我应该走了。”
舍利姬冷静地看着一切。
“我相信,总有一天,东君也会知道爱,东君不会永远留在天上。你会离开这里,寻找那个永远等待你的人。我不想留
在这里,我知道,这里不会再有东君了。”
“离开这里以后,你又要去哪里?舍利姬,我看见了人间,爱欲纵横,难道舍利姬要去那样一个不美好的地方?”
“我爱上了你,只要是你将会去的地方,我都会爱上。东君,我是佛骨舍利,我不想再过问红尘爱欲,我会去大沙漠,
那里的黄沙千里或许能吹散我的伤痛。而且,我已经看见了未来,我会在黄沙滚滚的这里再一次遇见你,也会看见让你
放弃一切的男人。”
“舍利姬,你这又是何苦!”
******
“我终于还是遇上了东君。”
舍利姬抬起头,微笑着。
“可惜我低估了自己的爱欲,千年的风沙不能吹散我心中的爱欲,我变得更加贪婪,我割不下对你的爱恋,更因为尘世
的浮华,我不能再满足于窥看的幸福了,我想要得到更多,我——”
“舍利姬,求不得,是为苦,你——”
“东君,你可以笑我痴狂,可是,我已经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
舍利姬平静地说着。
“我祈求佛祖,我用我的一切,换得三夜的情缘。可是我低估了我的欲望,我不能满足于三天的羁押,我竟想杀死你身
边的人,我希望你可以用你的精气留住我涣散的灵魂,我想把你永远留在身边!”
03.床尾和
“这是我准备的歌,却已经不能使用了。”
舍利姬将一张花笺给了听雨。
“千年前,我是一颗舍利,因为爱恋,被罚人间。我经历千年劫难,终与你相会。今世,你已不是前生,不再前世的清
丽豪迈。相遇时,我在大漠,大漠的风沙吹散了我的心,我抱紧你,不曾得到的怀抱,不曾得到的温柔,我感到寒冷。
我轻闭双眼,不再思考,因我在你怀中,感受你的体温。现在我已感到幸福。我很开心,我不曾忘记。我幸福。那一夜
,莲花池旁,我爱上了你。此刻,我已满足。能与你相会,我又何得何求?尽管你并没认出我。但这已足够。”
“我明白你的心情,可是我还是不能爱你。”
“你真的很爱这个男人,竟可以为了这个男人,违逆东皇。我嫉妒这个男人,得到了天下独一无二的东君的爱恋的他,
真让人嫉妒!”
“他不知道我是东君,他只当我是一个需要保护的孩子。”
舍利姬笑了。
“果然,他还不知道真相,拥有天下最美的容貌和最尊贵地位的东君,天下人伏在你的脚下,祈求你的爱恋,你却将你
的心给了这个男人。东君,为什么你可以这样爱一个人,爱得如此痛苦?”
“因为我知道什么是爱了,我已经得到了人心,我有了爱,于是不再快乐。”
听雨叹了口气。
“我不想把我的秘密告诉他,他知道了我的身分,必须面对的东西也会更多,我们经历了那么多,好不容易才在一起,
我只想享受这样的短暂的快乐。”
“为什么,火中取栗的快乐,真的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