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只见肩膀受伤的井川躺在血泊中挣扎。
「……唔唔……」
听见井川的呻吟声,一股复杂的宽慰在秦野胸口扩散。真芝用微微颤抖的手臂抱住秦野,再次呢喃着已经没事了。
「得赶快叫救护车来……」
被真芝抱在怀里的秦野茫然眺望着曾在职场上叱咤风云的男人。
受了伤的井川手足无措地呜咽哭泣,前一刻的狠劲早巳荡然无存。凄凉的男子只是抱着伤口,不断地啜泣颤抖。
为什么会落到这种地步。
「——……秦野……!!」
眺望着这幅悲惨的景象,百感交集的秦野在下一秒猝然失去意识。他感受到真芝的手臂从背后扶住自己,剩下的就什么
也不知情了。
已经是深夜时分,区立医院的急救门诊却是人声鼎沸。浑身血迹的三人抵达后,井川被担架抬进治疗室,真芝和秦野接
受的则只是简单的诊疗。
原本不想惊动警方,但三人的模样摆明着事态绝不单纯,当医院的人告知要通报警方时,他们只能照着办。更何况秦野
还吸入不明喷剂,他们不得不跟医生交代事情的始末。
紧急分析喷剂的成份,医生判定那是外行人使用的一种麻药,里面掺杂的成分虽然合法,但还是少碰为妙。透过黏膜吸
收可以立即见效,但副作用并不高。听医生这么说,秦野悬在半空中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不过,恶心和晕眩的症状可能还会持续几天,要注意多摄取水份。」
只是被喷了几下的话,并不需要接受额外的治疗。医生冷淡地说完后,只事务性地叮咛他要保重。或许是在急诊室看惯
各种大小场面了吧,面对浑身血迹的真芝,医生也无动于衷,只替他贴上跌打药膏和几块OK绷。
「请多多保重。」
「麻烦您了……」
精疲力竭的真芝道完谢,搀扶着脚下仍然虚浮的秦野站起身来。
深夜的一般门诊室外冷冷清清,跟急救门诊的挂号处情况恰恰相反。两人走在寂静昏暗的走廊上,一直沉默不语的真芝
终于开了口。
「要不要叫计程车?」
「……这种德性叫得到车吗?」
门口外面的公共电话,张贴着附近一带的计程车公司电话号码。真芝叹息着说,看在我们从医院出来的份上,应该会有
司机愿意网开一面吧。正当他打算取出皮夹时,秦野按住他的手腕摇了摇头。
「我们还是用走的吧……从这里走回去不到二十分钟。」
「可是,你的身体……」
此时已经接近黎明时分了。冬天的清晨来得比较晚,四周仍是一片漆黑,就算身上的衬衫和外套血迹斑斑,也不至于会
招来异样的眼光。
「我想用走的。现在搭车的话,我会想吐。」
搭救护车来医院的路上,秦野吐了好几回,拜此所赐,胸口的闷塞舒畅了不少。秦野又哀求了一遍想慢慢走回家,顺便
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真芝也不忍心再阻止他。
两人无言地漫步在道路上。大约走完一半路程时,两人经过了向日葵托儿所,义卖会的看板正静悄悄地耸立着。
(白天我们还在这里共度了欢乐的时光……)
当时的回忆和此刻落寞的脚步形成鲜明的对比,秦野不禁感慨万千。
听见秦野的轻叹,并肩走在身旁的真芝也停下脚步。他绷紧唇线伫立原地,注视着已然功成身退的广告牌。
「……井川不知道会怎样……」
秦野打破沉默,说出一直搁在心头的忧虑。
接受诊疗时,秦野又吐了几次,其它时间也都在打点滴。所以接获通报赶来的警方只好由真芝一个人应付,秦野并不知
道详细的情形。
「还有你……警方有没有跟你说些什么……?」
「我把火灾的事告诉他们,再加上从各方面的状况来判断,警方已经认定我们是被害者。」
秦野一直担心警方会不会怀疑真芝是加害者,所幸事先诊疗过井川的医师为他们证言,告诉警方『井川应该是跌倒时不
小心受伤』,秦野听了这才松一口气。
虽然发生在不同的辖区,但警方一听真芝说自己的家遭到纵火,再加上井川身上有灯油的味道,态度立刻转为慎重。
「案子要是正式成立的话,免不了会有一些麻烦……警方说,我们如果想告井川,就必须暂时保持现场。」
精神错乱的井川在治疗中不断喊着我要宰了你们,血液检查的结果也显示有药物反应。
警方沉重地说,这个案子原本归为一般的伤害事件,但调查后有可能追加起诉其它重大罪状。确认过治疗完毕的秦野和
真芝的健保卡和证件之后,警方便让他们回家了。
「——等精神状态稳定,警方会再找我们过去侦讯。我们只要在家随时候传就行了。」
「嗯……」
真芝表面冷静,其实内心也受到相当大的冲击。他虽然语焉不详,不过秦野多少猜得到,井川所犯的很可能是杀人未遂
罪。
脑中仍一团紊乱。神经处于尖锐的状态,却感觉不到什么身体的疼痛。其实跟案野此起来,和井川搏斗的真芝所受的擦
撞伤要多出好几倍。
「……真芝,你的身体痛不痛?」
提议走路回家的秦野仰望高大的男人,担心给他的伤势造成负担。即使在视线不清的夜色下,也看得出男人的脸颊绷得
紧紧的。
「对不起……」
「好端端的干嘛跟我道歉啊?」
语重心长的声调让秦野有不祥的预感。
(真芝明明比我更难受。)
真芝一路上都没有看秦野的眼睛说话。他和井川争执时,那句痛彻心扉的呐喊也依然回荡在秦野耳边。
秦野难过地想着,真芝心底那份狂暴的自责仿佛随时会把他自己压垮。
「我明明发过誓,再也不会让你为那家伙的事情受苦。结果……我还是让你受到连累……」
真芝呻吟着不住怪罪自己,似乎什么话也听不进去。回避自己的眼睛相紧咬下唇的侧脸都那么遥不可及,秦野焦急得不
知如何是好。
「这…这次的事又不能怪你。是我自己先跟他吵起来,事情才会搞成这样。」
表情僵硬的真芝口口声声说对不起他,秦野赶紧笑着说先挑衅的人是自己。他不懂自己为何要笑,却还是继续笑着。
秦野的笑容微微发干,总觉得除了笑以外,再也找不到其它方式可以化解真芝冻结起来的心房。
「我……」
然而,紧咬牙关的真芝却不肯回顾秦野卖力扯出的笑脸。他长长一叹,用颤抖的双手覆住自己的脸庞,秦野急忙抓住他
的手臂。
「——真、真芝……真芝?」
拜托你别再说下去了。他不知道真芝想告诉他什么却拒绝再听下去,不祥的心悸把胸口挤压得快要崩溃。
就这样,颤抖着气息的真芝,终于喃喃说出让秦野停止心跳的话。
「或许我不该再继续留在你身边吧……」
「你、你胡说什么……」
秦野原想一笑置之,声音却梗在喉咙发不出来。一股天崩地裂般的巨痛刹那间淹没了他。
「我总是在伤害你……把你卷入是非,连累你无辜受罪。」
身心俱寒的秦野牙根不住打颤。
(……我不要。)
说什么也不要。绝不要就这么分道扬镳。秦野在心匠呐喊着,我根本没受伤,我好端端的活蹦乱跳,请你不要用这样的
表情面对我。
「真芝……」
他拚命地摇头,拚命想说求求你看看我,却还是发不出一点声音。圆睁的眼睛好酸好痛,他只能拚命忍住快要夺眶而出
的泪水。
「……我实在对不起你。」
「我……我不……」
静静说完后,真芝轻轻剥离秦野扣住他手肘一带的指尖。已经完了吗?一切都完了吗?秦野脑中充斥着同样问句茫然伫立
。
「请你原谅我就是没办法对你死了这条心……」
就在秦野一颗心凉掉一半时,真芝突然曲膝跪下对他这么说。
「真…真芝……?」
秦野被两手撑地的真芝搞得一头雾水。
「真、芝……?你…你干什么……?」
「就算你觉得我窝囊、讨厌我都无所谓,可是…可是……!」
沙哑的声音确实透露着几分懦弱,秦野却一点也不觉得他没用。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深深低头的真芝,宽厚的肩膀发着抖
,欲言又止的声音也细细震颤着。
眺望落在昏暗地面的影子好几分钟后,秦野才猛然醒悟心高气傲的男人正向自己下跪。面对愕然不已的秦野,真芝又沉
静地接着说:
「……请你留在我身边,让我得到幸福。」
用真挚的语气说完话,真芝终于抬起头来。
那是非常坚毅的眼神。曲膝下跪的男人眼中不见丝毫卑微,也找不到秦野畏惧的放弃和分手的征兆。
「我想跟你携手偕老。这是我这一生……唯一的心愿。」
凝望着跪在地上的真芝,秦野再也忍不住溃堤而出的呜咽。
「……呜……呜呜……」
秦野无力地跌坐在地,双手攀上真芝的背,将他环抱在自己的臂弯中。
「今后我或许还会给你制造更多伤害。即使想好好珍惜你……却免不了一定会有力不从心的时候。」
心情一下子豁然开朗的秦野不断哽咽。他颤抖着揪住男人的背,真芝以更有力的拥抱将他搂入怀里。
「没有我在身边,或许你会过得更惬意,活得更幸福。和我在一起,说不定只会给你带来痛苦。可是……请你原谅我。
」
没有你,我活着也没意义了。那舍弃自尊和所有一切的祈求,沙哑得令人心疼。
「原谅我……我实在不能失去你。我真的……很对不起你。」
尽管没有自信能让秦野得到幸福,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放弃他。搂着用沉痛声音如此诉说的真芝,秦野摇了摇头。
「你……不是、对不起什么……」
双脚抖得站也站不起来。脑海里一再重复着『太好了』这三个字,抖个不停的指尖发疼地揪住真芝。
他从不知道自己如此害怕跟他分手。跟此刻的痛楚和安心相较之下,以前杯弓蛇影、为猜疑所受的煎熬显得多么微不足
道。
(以下由花园录入组? minami24 ?录入)「你错了……你真是…大错特错……!」
「……秦野。」
秦野咬住下唇,心中千头万绪却不知从何说起。真芝柔声呼唤地梳着他的头发,那轻轻印上疼痛双唇的亲吻,带着近乡
情怯的悲哀。
那仿佛在请求宽恕。犹豫着不敢贸然碰触的怯懦,教人看了于心不忍。
(根本不是这样的。)
我的一切早已经属于你了呀!秦野的胸口涨满心酸。
「我……我不是说过要你别抛弃我!不是说过要你别离开我吗!」
「……对不起。」
真芝对大骂着你到底要我讲几遍的秦野不停道歉,望着仍用虔诚眼神凝视自己的真芝,秦野气得想跳脚。
「还是说你并不愿意?……其实你巴不得早点甩了我?」
「这怎么可能!」
「既然这样就别说傻话了……你,你没事别乱吓我好不好……!」
以为真芝要分手的那一剎那,秦野整个人如坠冰窖。绝望酿成的恐惧让他全身寒颤,他甚至想过干脆就这么死掉。
「我的心脏差点就停掉了……」
「真的很对不起……秦野?」
昏沉沉的身体再也撑不下去,真芝脸色一变扶住摇摇欲坠的秦野。
「抱歉,我不该选在这种场合说这些话。」
「没关系……我只是有点累了。」
被真芝横抱起来的秦野。虚弱地摇头说他没事,靠在紧紧拥住自己的臂弯感觉格外安详。
然而,不知是药效残余的影响,抑或是饱受虚惊的缘故,平常都会埋在心底深处的感情正一口气泛滥而出。
他好想再多撒撒娇,好想展现自己真实的一面,把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让彼此狂乱的原形一览无遗。长期压抑的所有
情感正徘徊在崩溃的边缘。
躺在加快步履的怀抱中,任自己被熊熊燃烧的激情吞噬的秦野,害怕得不停颤抖。
回到公寓时,街头已经迎接白色的晨曦了。踏进屋内四下环顾,里面的状况惨不忍睹。秦野叹着气说,损害主要集中在
走廊和结生子住过的空屋,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这里得收拾……啊,差点忘了不能乱动。」
「嗯…关于这件事……」
秦野一边走动一边检视屋内。视线尽量避开沾染血迹的地板。听真芝提起收拾的事,他转身把自己在路上考虑的结果告
诉真芝。
「……我想我们还是别提出告诉了……」
「你说什么!?」
真芝瞪大眼睛,他做梦也想不到秦野会有这样的要求。
「因为伤势最严重的人是井川呀……只要我不告他,警方就不会再追究了吧?」
「这怎么行呢!」
就他从报章杂志和新闻得到的知识,只要被害人不提出告诉,刑事案件就无法成立。这种情况通常改采民法,大多数的
案例都是透过调停私下达成和解,秦野却连这个打算也没有。
「我实在不想把事情闹大……」
这件事假如在公司传开了,搞不好会波及真芝的立场。秦野顾虑的其实是这一点,不料真芝摇了摇头,并不赞成秦野的
意见。
「就算你肯放井川一马,警方也会追究他纵火的罪行。这一点就算我们有心也爱莫能助。」
「啊……」
「我知道你心软,可是……这一次我绝对铙不了他。」
发现自己百密一疏的秦野一阵沮丧。真芝紧紧搂住他的肩膀,告诉他那种混帐根本不值得同情。秦野闻言在心底吶喊不
是这样。
(我并不是在同情井川……)
要是警方针对井川和真芝的恩怨进行调查,一定会扯出两人过去的关系。他只是不愿意看到,真芝被众人指指点点受到
伤害。
「你误会了……我……」
我根本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他提不起勇气让真芝知道,他在乎的只有真芝和自己,其它人的死活他才不管。
心乱如麻的秦野呻吟着对真芝说:
「真芝……你、你真的不后悔选择我?」
「怎么突然这么问……」
脱了缰的感情把心绪搅成一团乱。秦野一向自制,但情绪一旦失控就不知道怎么拴回去。他语带哽咽地说:
「像我这样的人根本配不起你……你确定你以后不会讨厌我吗?」
秦野垂下视线,信心急速萎缩。真芝被他问得一愣,瞪大眼睛咆哮道:
「--什么呀?才一眨眼你就忘了我刚才说过的话吗?」
「我没忘……」
他怎么忘得掉。那种被死而无憾的幸福感围绕,却又隐约带着空虚的感觉仍残留在心底。
(你真的不嫌弃我吗……?)
这个疑问反反复覆煎熬着他。被真芝蛮横占有而无法思考的时候倒也罢了,若是真芝迟疑着不肯靠近,他就会感觉真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