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如愿的。”不理会佚达的不满,瑟冥那笑意深沉,“接下来,会有很长一段时间。”
“……什么意思?”
拉回了环顾营阵的视线,转眼间的注视,瑟冥那言词轻妄,难辨真伪,“他卧床不起,正需要人照顾。”
“这是常事了,没那么严重吧。”字句间虽满是不屑,可佚达仍不免皱眉。
轻笑声骤然扬起,瑟冥那重又移开了视线,满嘴戏谑,“我倒没看出来,你也是个无情的人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已经再明显不过的指示。只是施令者的心绪,仍旧难测。
对于此般的姿态,终究让人难以承受,佚达冲口而出的声调几近失控,“瑟冥那,你别开玩笑了!”
“不是玩笑,是命令。”
一如往常的笑语,只是音色之中,却绝无笑意。
“你确定你在做什么吗?”仍旧是无从揣测的心意,这一次,却不免让人质疑。
你的生命中,真的只有不曾消弥的烟火吗?
毋庸质疑的回应,晨光渐露的初阳将那刚毅依旧的侧脸映入眼帘。无声地注视大军浩荡进发之势,万里扬沙、刻入脑海
的,唯有那上扬的嘴角未见消隐的轻笑。丝丝晕染,在暗涌硝烟的晨风之中,掩之不去……
第三十六章
边境数日激战,而院落尤自清幽。风起叶落间,心绪,便不定地游移。
战俘?
以玩物之名加以制箍的身份,难道真的一如表面般的单一吗?大军离去的那天,伤重缠身被独自的留下,相较于万里随
军,到底哪一种会更加的残酷?
出神地盯视那越发清丽的容颜,数日的休养,却仍旧是怜人的苍白。
注意到那抹若有所思的视线,释忆轻放下了竹筷,抬眼迎向那失神盯视的眼目。
如此直接的对视,惊悸的瞬间陡然地清醒,佚达慌忙移开了眼。口唇掀动,一时之间却无从言语。
霎时消隐的响动,只是黯然地注视。半晌的沉寂过后,毫无波澜的语音便即幽然地扬起:“他仍旧可以带上我的,可他
似乎不愿意这么做。”
数日来,首次的提及那嗜战的狂人,言语间却已然点明了为旁人所不解的思虑。
“那他又为什么不那么做呢?”几乎是迫不及待的,佚达重又抬眼相视。忘了探究他从何而得知此般的心绪,只是急于
为连日来的思虑找寻到一种依附。有种隐隐的动荡。
“为了放手一搏,亦或,为了不有所伤及。”释忆的语音冷冷的响起,撩拨着动荡不安的隐因。“那要看你想要相信哪
一种因由。”
这正是无从探知的根源,佚达不由得愣怔,为着如此犀利的言辞。
片刻之后,方才喃喃而语,“那你想要相信哪种因由呢?”
此般的论调,释忆不禁哑然失笑,“你要我用什么立场来解答呢?”
淡漠如水的轻妄语调轻易地湮没了几近残酷的处境,那抹轻笑便淡然的不近真实。
似乎感到了可笑,恍惚愣神之后,佚达的嘴角方才滑过一丝似有若无的笑。只怕,仍旧无法释然。
言语无力触及,沉寂,便悄然地弥散。
有些艰难地起身,拉过一旁的薄衫轻裹住纤瘦的躯体,而无法覆盖的,却是那怎么也消抹不去的苍白之色。让人心悸的
虚弱。
细碎的声响无比清晰的在空气中震颤,缓步行至窗畔,看那一缕失色的日光倾洒天际。
任时光从无望的生命中远走,似要融入那一片苍茫的虚空。再也看不见了自己……
止不住眉间的纠结,连同心中的思虑也一并的抛散,黯然的语调有些突兀的扬起,“这次,怎会如此严重?”
未曾回头,回应的声调仍旧淡然。“罗成那一剑,旧伤复新伤,这便是由此引发的恶果。”轻笑扬起的瞬间,虚妄的言
词便毫不在意地溢出口唇,“这不过是个开始。”
“开始?什么意思?”
隐隐的预示,佚达紧迫地追问,换来的,却只是无声地轻笑。
心绪被急迫地抽动,豁然起身,不由扬高了声调。“不要再一笑置之了。你的情况,瑟冥那知道吗?”
“这个身体的败坏,只有我最清楚。”笑意在风中消隐,出口的言语却仍旧轻妄。
佚达已忍不住的一步迈到了释忆身畔,伸手扳过他纤弱的身子,强硬地面对。
“这种态度倒和他很像。”无畏地迎视,轻言戏谑。
无心理会他的轻佻之言,透过那单薄的衣衫沁入掌心的体温牵引着思维,“怎么这么冷?”
被如此地逼问,释忆终于移开了眼,挣扎着脱离出他的掌控,无力地倚身轻靠在窗栏之上。轻声的言语,“何必那么在
意呢,你只要把我活着交回瑟冥那的手上,你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冷漠的姿态,佚达陡然地愣怔。
何必……是啊,何必那么在意呢?这根本毫无缘由。
思绪的飘乎间,释忆的嗓音幽然地扬起,带着一种慑人的冷,“我和瑟冥那,你只能关心一个,因为我和他之间,终究
是敌对的。”
言语尚可承受,而那言词间偶然突显的冷,却不由使人暗然心惊,似曾相识的感觉。佚达猛然的惊觉,那个沉溺硝烟的
身影便自乍现脑海。
第三十七章
千里回函,瑟冥那的字迹跃然白锦之上。铺陈之时,似乎还能嗅出那焦灼的硝烟味。
去函时,对边境战况的问及有了简略的概栝,以示回应,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对于他亲自交托,委以照看的释忆的
近况竟只字未提。
如此冷漠的姿态,却总让人感到某种丝缕相系的默契。那日之后,释忆也再也未有提及瑟冥那的一语一句,仿佛对彼此
的存在都早已忘却。
因为相互敌对,所以便会如此吗?
百般的思虑,仍旧是无解。也许,唯有深陷其中的两人方能了解……亦或者,根本无人得以看清。
揉皱了那一方丝锦,任呼出的气息在隐含硝烟的风中飘摇不定,心绪,便随之而忽起忽落。
尤自沉寂中,乍然而起的响动突兀的打破了这无声的静寂。
不及通报便径自闯入的侍卫一脸的张惶,行色匆匆之间,早已忘却了擅自私闯宅邸的畏惧。门外侍从阻拦不住,一路的
跟入。
佚达本已紧皱的眉头在见到闯入者的面貌时,不由化为了不安的错愕。
这是……看管释忆的侍卫……
如此的慌乱,不安的气息便迅速地蔓延。叱退了侍从,待其上报。
闯入者突然地跪倒石泥之上,语音断续,仿佛一路的狂奔,至此方才得以喘息。“佚、佚达大人,那个……战俘,释忆
他……他被人带走了……”
“你说什么?”不安的感觉被如此轻易地证实,头脑霎时便被空白湮没,耳畔的翁鸣中,脱口而出的言语竟难以置信的
无力。
“……释忆,被人带走了。”如此地重复着,那战乱之神的面容几近凶残地浮现脑海,语音也不禁发颤。
这是严重的失职。在瑟冥那的手下是绝不允许发生的。
稳了稳神,佚达方才从失神状态回复过来,甩了甩头,却无法甩开眉间的纠结。
“说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调,佚达脸色阴郁异常。
觉出空气中隐隐升腾的怒气,张皇失措的侍卫勉力镇定下了心神。“刚才闯入一帮人,强行将释忆绑走了。”回忆着那
一刻的场景,语音不由黯然,“他们穿着禁宫侍卫的服饰,身手相当麻利……我们,拦不住他们……”
禁宫侍卫……
听闻如此的称谓,佚达眉心的纠结不由更为深锁,一个娇纵的身影浮现脑海。
这下麻烦了。
唯一得出的结论,顿时心乱如麻,难以定断之际只得先叱退了来报的侍卫。渴求一个人的静寂。
霎时空寂异常的宅院,无从着手的困境却更为难以平复的心绪平添千般乱。
第三十八章
硕大的厅堂,空寂无人,沉闷的空气静寂得几乎听得见那击打胸膛的心跳。难以平复的躁动,极度的不安漫天地弥散,
像要扼止住了呼吸。
一日一夜,不眠不休,急切的静待承蒙召见的那一刻。而那一点一滴无声流逝的时间在无形中恶意地挑动着心脉,难以
承受的慌乱心绪。不敢想象那被无端掳走的人儿此刻正遭受着怎样的境遇。
不安静坐,也只能不曾间断地来回踱步,难掩心中的烦乱。曾数次欲直闯内宫,却均被严密把守的禁卫兵士强硬地挡回
。刻意地避而不见,更加地印证了心中的猜疑。
如此看来,释忆只怕境况堪忧。
思及此,便再也无法按捺急躁的心绪,转身就要硬行闯入,禁卫兵士拔剑阻拦,隐匿的硝烟就此弥散厅堂之间。
“大胆!”剑拔弩张的事态中,断然扬起的娇叱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意猛地喝止了粗野的行径。
闻其声,禁卫兵士立即收剑退避,而佚达也不禁暗自松了口气。要见的人,终究还是现了身,否则,只怕真要硬闯犯上
了。
在侍从退让开的通道间,那个娇纵的身影缓缓步入,阴沉的面容突显着怒意。
“冥姬公主。”出于礼节的称谓,佚达的眼目之中却并无惧意。有的,只是凝重与急切。
无视于他眼中的神色,冥姬姿态漠然地冷冷言语,“不去做好你份内的事,却跑到我这里来撒野,这就是瑟冥那教你的
吗?”
“我做的,正是我份内的事。”毫不退让的言词,佚达语意透露着坚决。
隐有所指的意向,换来的,只是冥姬冷冷地盯视,公主的姿态,显露无疑。“硬闯禁宫,这就是你要做的事?”
“不敢。我只负责看管释忆。”
“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扬高的声调,为着那轻易脱口唤出的隐晦的名。
释忆?哼,好一个不分雌雄的名。好一个难辨雌雄的人!
“就为了那个战俘,便要私闯禁宫?”阴冷语音的讥讽,暗自汹涌着怒潮,“看管一个战俘要看管到我这里来?”
“……他被禁卫带走了……”思虑再三,已无法再言其它。
语音渐落,冥姬静默不语,只是半晌地凝视。无需申辩,公主的娇横终至化为难测的阴郁。
“佚达,你不要白废力气了。”
终于探寻到的结果,如此的坚定,看来,她是不顾一切了。
看着那拂袖而去的身影没入深远的走廊,那衣衫飘摇间抖落的幽香暗自地零落,阴郁的沁染着心脾,让人心惊的冰冷。
无功而返。早已预知到的结局,却仍让人的心下沉至谷底,一片暗沉。而时日已悄然流逝。
不能再拖延了,以释忆的身体而言,已无力承受更多。
思虑再三,终至不得已而面禀伽冥王。
阴沉的议事厅内,筛落透入的光亮也变得阴郁不明。
“瑟冥那知道吗?”这是闻知此事后,伽冥王最急于寻求的解答。幽然而起的音调透着某种深沉的冷。
“瑟冥那派有专人看管,而且……他随时可能返回……”不便言明的意向已再明确不过,佚达未再多言,只是一径地蹙
眉。
霎时的静谧,几欲窒息的沉闷悄然地充斥。伽冥王目光阴沉,不发一语地暗自思虑。
分秒地流逝,一点一滴牵扯着心脉,道不明的急切,佚达不及细究。
“就按你的意思去做吧。”蓦然间扬起的音调震响着沉闷的空气,也终至释放了那悬垂半空的心绪。“不过,无论如何
,要让他完结了这场仗!”
这是最后的一战了。
伽冥王语意坚决,自此而后,会是怎样的境况也就不得而知了。
受命而出,直奔那禁铟囚俘的宫邸。思绪的纷乱中,掩不去的,是那隐隐升腾终至显露端倪的动荡波纹。
去而复返,情势已然不若先一日的举步维艰。
急切的心绪让佚达将冥姬略带幽怨的忿恨眼神也置之不顾,只是径自敲打着铁质的牢门。巨大的声响在阴暗的长廊中震
颤不定,连同昏黄的烛火也在永不见天日的暗沉中一并的跳跃。
怒吼般的回声仿佛在砖墙的每一处震响,湮灭了一切的声息,听得人止不住的心颤。
而时间的流逝在如此阴暗的回廊里似被拉得无尽的漫长,就在佚达狂肆跳动的心脉即将冻结成冰的时刻,那紧锁的牢门
终至嘎然而开。刺耳的声响尚不及消隐,佚达已然举步迈入了囚牢。
不及思虑,迎面而来的腥味便猛地揪紧了纠结的眉,而视线一瞥之下,那四个专司刑罚的壮年兵士衣不覆体的姿容让佚
达的心绪止不住地乍然起伏。立时狂奔而下。
昏暗的烛火被蓦然流动的气息无端浸染,狂肆地跳动。灯火明灭间,那落入眼底的身影竟让人连靠近的勇气也一并地丧
失,止不住的心悸。
如同被无情丢弃的玩偶,颓散在阴冷的角落独自地轻颤,再也没有了生气。草草覆上的衣衫残破得几乎裹不住那纤细的
躯体,点点殷红刺目地渗透,早已看不出了本来的颜色。
不忍去看,冥姬也不禁别开了头,移开了眼,隐忍不住眉间的纠结。
佚达缓步地靠近,连低沉震响的脚步声也似怕惊扰了那遍体鳞伤的痛。烛火的暗影在探寻而至的掌中轻颤,似要扼住了
呼吸。
指尖触及的冰冷,心绪,便随着那传达而至的轻颤一并的震荡。任跳跃的光影在那失神的眼眸中肆意地焚烧,映照而出
的,只是破碎的残影,失去了焦距,拼不出了完整。无声的黑暗也似将随时湮灭那一息的残存。
渗出的殷红在黑暗中交缠,跃入眼底,佚达猛地惊觉,在释忆尚存一息残余之际,急切地抱起了他失力的躯体,宣唤着
医师,急速地奔离而出。
而那失神的眼眸在被佚达怀中温热的气息包裹之时,终至无声地闭合。任黑暗蔓延,遮天、蔽日……
第三十九章
夜阑如水,却掩不住那阵阵席卷的狂涛,暗自的汹涌,在心中滴滴晕染,解不开的迷愁,狂肆的缠绕。
灯火如炬,驱散夜雾终至显露的真相在跳跃的火光下无处躲藏。围绕床榻的医师面面相觑,无以言语。讶然之际,重又
埋头暗自清理那无以重负的躯体,只是,难掩面上异样的神色。
灯火之外,佚达磐石般的呆立,任凭双目失控地盯视,映入眼底的,是暴露于光线下的现实。长久以来被无端曲解的真
实性别,至此一刻,终于明了。
难以置信,即便是亲眼所见。
瑟冥那没有不知的理由,那么,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往昔的情景点滴溢出脑海,在脑中盘结成解不开的结,佚达无法臆测,只能任由狂乱的思绪吞没。
灯火下,释忆苍白的脸颊让人不可竭制地想像着死亡,恍如燃尽的尘灰。围绕的医师各自地忙乱,直至烛火泪尽,晨光
微露也未见丝毫的起色。
初阳透入,整理起一片血腥,冥国首席的御用医师们不得不各自谓叹,一一告离,能做的,也便是如此了。生与死的掌
控,已不在他人之手。
暗自的呆立,一宿的烦乱心绪,直至夜幕褪尽方才勉力地按捺下心中的浪起潮落。女装的修饰怕是再也掩藏不住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