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电影院,四人离开人流,在校园里的明镜湖边散步、聊天。马辨也许心里有气,故意跟高跃别扭。高跃一点绅士意
识也没有,一点亏也不肯吃,俩人没几分钟就又干上了。马小艳兄妹夹在中间。马小艳烦死了这对活宝,说:“我求求
你们两位,说一起出来也是你们,见面又吵架,都被你们弄出心理障碍了” 。
马辨大着嗓门诉苦:“你看有他这样的人吗?让他拎包他不肯,跟他说话他不理,稍微说一句就一蹦三尺高” 。高跃听
着,看着照在湖面的月光,无动于衷。马辨顺口说:“我以前那个男朋友小董,比他好一万倍” 。
高跃听到马辨说自己以前的男朋友,一点没有感觉。但是他装出生气的样子,大声的呵斥:“好啊,你很厉害,以前朋
友不少吧” ?马辨也觉得自己说过了,但她毕竟是个二十岁不到的女孩,由着自己的性子喊回去:“就是,你就是最差
,真不知道哪点好” 。
高跃的血压微微升高,不是生气,而是说不上如何的兴奋。他看着马辨,故意挑狠话说:“你可真是经验丰富啊” ,又
说:“他如何体贴你的,干脆当着我们一起说出来,让我学学” 。他特别在“体贴” 两个字上下了重音。看着马辨被
自己的话噎住,他有种虐待人的快感。马辨被气得反复说:“你自私、你混蛋” 。马小艳看两人吵真的,吓得够呛,插
进来把马辨劝走。马辨怒气冲冲,大踏步离开。马小艳匆忙对高跃做了个埋怨的眼神,追了上去。
高跃和马大强留在原地。他看着马辨离开,知道自己跟她的关系结束了。这是高跃第一次跟人分手。他从中体会到了一
件事:如果一个男人决定分手,那就是说关系结束了。你说他自私也罢、狠心也罢,事实是关系结束了。
他努力深呼吸,平静了一下心情,掉过头来对马大强耸耸肩,一脸不在乎地说:“真麻烦” ,好象刚才激动吵架的不是
他。马大强劝高跃给马辨打个电话安慰一下。高跃在那晚晚些时候也打了,但是马辨不接。第二天上课,两人见面就跟
互相不认识一样。过了一个礼拜,高跃才又打电话,正式跟马辨分手。马辨经过一个礼拜,早就平静下来,但是还是恨
恨地冲高跃说:“我早就知道你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 ,高跃正琢磨如何反应才既幽默不失风度、又不吃亏,马辨跟着
说了一句高跃当时不懂,但是后来体会了一遍又一遍的话:
“对男人好是没用的” 。
很多年过去,高跃在将来的很多年里,多次惊讶马辨在那个岁数、作为一个女孩,就能依靠神奇的本能说出这样富有哲
理的话。他自诩聪明,但是真正理解这句话要到成年以后。这是一句深刻至极、永远正确的真理。不理解这句话的人,
无论男女、无论聪明与否、无论什么性格,都没有好下场。
后来高跃和马辨保持了普通同学关系。一次,高跃出差到马辨所在的城市,还跑去她家做了一次客人。马辨结婚很早,
已经是两个女孩的妈妈,幸福地把高跃介绍给自己的丈夫,一个飞扬跳脱、才华横溢的经销商。成年高跃的性格和年轻
时完全不同,他谦虚着、微笑着任对方在言语上处处压制自己。高跃和马辨聊同学、聊军训、聊一起吃饭的事。马辨两
个女儿的性格比她还厉害,小小年纪,什么东西要不到就抢,一看就是不吃亏的人。真是热闹的一家人。
而当年,在那个夜晚,高跃当然不知道以后的这些事情。但是他确实清楚的知道,在自己的生活里,马辨这短暂的一章
已经结束。人生的发展充满着神秘的不可知,高跃对未来充满期待。
第十章:一个过客
跟马辨吵架分手以后,高跃没有马上回宿舍,而是和马大强在校园里边聊边走。话题散得很开,从国家大事、国际局势
开始,到足球、赚钱。说实话高大强的见识比较平庸,完全不能给高跃以师兄的感觉。据说他的成绩也比较差。但是那
天高跃的脾气很好。
马大强兴致勃勃地发挥:“长江三角、珠江三角已经发展得非常好,不可能再好了,但是他们之间的江西”,他加重语
气,如果有个大地图在面前,可以想象他会象伟人那样指点江山,“发展很不充分,等我毕业了,我要去那里,这是第
二波大发展。”
高跃低着头,走在马大强边上。他对这些话题既没有什么想法,也没有兴趣,自己想自己的心事。马大强见他没说话,
忽然把手搭在高跃的肩膀上,说:“以后你也一起去,一起干。”
天气已经渐热,高跃衬衫之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单衫,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马大强发热的手。他心知肚明对方是什么意思
。这样的身体接触,和方睿、和马辨,完全不同。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明确地遇见一个同类。
马大强看高跃不反对,得寸进尺地把高跃搂起来。这超出了高跃的底线,他扭头一看,马大强月光下的脸模糊不清。高
跃微微笑笑,把马大强的手从自己腰上拿开,说:“我毕业还早呢,等毕业了,你肯定已经是大老板了,那时候我去投
奔你,你要收留啊。”
马大强听了,非常高兴,笑哈哈地说:“你来肯定有你一碗饭吃。”真当自己是大老板了。
高跃这个人嘴上越甜,说明心里越假。如果是认真的,反而不会说这种没用实际内容的甜话,也许会提一些反复思考的
建议。他敷衍地说:“那太好了” 。看马大强得意的样子,心里不免把对他智力和情商的打分又降低了一些。
后来一段时间,高跃和马大强几乎每天都神聊。高跃放下面具,跟他交换肤浅的心得。高跃一边看不起马大强的庸碌,
一边享受跟他在一起放松的感觉。大声说出自己是Gay的感觉真好。
他好奇地问马大强是不是早就注意自己。马大强说:“开始只是对你有印像。后来看到你对马辨那么没有耐心,觉得你
可能跟我一样。”高跃黑线满头,看来自己对马辨态度已经恶劣到了暴露自己的地步。
他们的话题越来越露骨,甚至到了具体技术的问题。马大强其实是个童男,但是毕竟大很多岁,听了不少常识。有时候
谈论一些起火的事情,隔着单裤,高跃可以看到自己和马大强都硬了。马大强把手摸过来,开始是肩膀,高跃略微犹豫
。然后马大强的手又往下三路去。高跃坚决地、假装害羞地把他的手挡住。他看马大强干瘦的脸上露出渴望的样子,既
不想失去跟这个唯一的同类交流的机会,又不想委屈自己,于是把话题叉开,问:“你去过G吧吗” ?
马大强立刻豪迈地说:“当然去过,很有意思” 。高跃非常想去,立刻跃跃欲试地问:“太好了,你带我去一次” 。
马大强支吾起来,说:“我去的是我们家哪里的,我们大学的这个城市这么小,恐怕没有” 。高跃鼓励对方:“你肯定
有办法,找找看,我们一起去” 。
本地确实有个G吧,英文名叫“When?Now!” ,一般人叫它“玩闹” 酒吧 。马大强过了大约一周兴冲冲地找高跃,告
诉他这些。他还说了一些高跃原先不知道的细节,比如进G吧要门票,但是凭大学生学生证可以免票。
高跃后来回忆,马大强在他的生命里其实只是一个短暂的过客,一个路人甲。但是有的时候,人的一生里会遇见一些比
较重要的路人甲。他告诉你一个方向、或者关键的时候推你一下,你从此朝着影响一生的方向走去。然后路人甲消失在
人生江湖的烟水迷蒙之中。如此而已。
第十一章:一个人的旅途
玩闹酒吧在闹市一角。高跃和马大强结伴而去。他们怕周末人杂,特地挑了一个工作日。高跃在宿舍里假装去上自习,
跟平时一样带着书包出门,里面还放着高等数学的课本和作业。好在高跃的书包很新,不算土,凑合。
G吧的店面外面看上去很普通的,唯一不同的就是门口有个柜台。比较失望的是,大约因为不是周末,又是小城市的G吧
,里面人不算多,很多桌子空的。高跃和马大强每人点了一杯最便宜的可乐慢慢喝。有两、三个人来搭话,马大强摆出
大哥的样子说我们一起的。南方人瘦矮干黑者不少,大学里的人来自五湖四海,看不出来,一出校门就觉得能看入眼的
真少。
酒吧里活动不少,可以打台球、卡拉OK,后面还有一排包厢。没厘头的是,靠里面几桌居然有几个大叔大爷打牌。高跃
嗓子很厚,唱了两首歌,得了不少掌声。舞场开始,酒吧里人多了一些。高跃什么舞都不会跳,不过DJ音乐让人血液沸
腾。入夜,高跃拉着马大强离开。
这次过后,高跃消停了一阵,主要是要期末考试。大学第一学年的基础课程非常重,高跃一个学期晃晃悠悠,最后一个
月再不用功要出事情。他回复了每天和方睿上晚自习的规律生活。
最近高跃发现方睿其实长得满好看。方睿的朋友不少,但是最好的朋友始终是高跃。高跃也是。方睿大概从马小艳那里
知道高跃跟马辨谈崩的细节,看高跃有一阵成天不着家往外跑以为跟这个有关,着实劝解了一顿,说马辨刀子嘴豆腐心
,劝他和马辨和好。高跃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别管了,我被这段感情伤心了,以后再不找女朋友。”方睿诚恳
地劝他想开点,还说要不要自己找人再介绍一个,全然不顾自己还是光棍这一事实。
和马大强的联系骤然少了下来。一是马大强马上要离校实习,更主要的是高跃已经不想再跟他敷衍。前些日子跟马大强
泡在一起,主要是找到同类的新鲜感。现在有了玩闹酒吧,高跃知道自己随时可能找到更好的,看马大强顿时格外不顺
眼。他知道自己这算没过河就拆桥,但是他不在乎。事实上,别人高兴也罢、伤心也罢,那时候的他内心真的一点也不
介意。一次,马大强打电话找高跃,老八接的电话,高跃大声地嚷:就说我不在。声音之大,马大强在电话里一定能听
见。后来他果然很少来找高跃。
如果说马辨在高跃的回忆里还能偶尔出现的话,马大强从此就彻底消失在高跃的生活中。高跃甚至刻意忘掉跟马大强有
关的事情:一想到自己在酷之(queer)世界的探索居然是和这么一个平庸的人开端,就觉得心里发堵。
多年以后,高跃一次在一个著名的景点玩,中午找了一个风光秀丽的山顶小饭馆坐着休息。边上一个长得很可爱的、大
概三岁左右的小女孩,奶声奶气地说:“我不吃饺子。”她爸爸柔声柔气地说:“要吃,再吃一个。”高跃也点了这种
饺子,非常油腻,他这么大的人吃了两三个就不想吃,居然还有当爹的要三岁小姑娘再吃一个。果然,小孩开始折腾,
她爹开始哄,闹了很久,从头到尾,小孩她妈都没有露面。高跃离开饭馆的时候,觉得小孩的爹的目光一直跟着自己动
。出去很远,高跃才反应过来,那个小女孩的爹很象马大强。这算是唯一一次高跃可能和马大强再发生交集。
那个学期末,高跃听说本系高年级两个师兄,一个叫郝立光、一个叫辛亮,要去云南旅游,他跟郝立光有数面之缘,跑
去说要一起去。两人虽然觉得高跃小了点,不过还是欢迎。考试一结束就出发。高跃从小学开始,全国到处转学、玩;
从初一开始,每个暑假起码出去旅游一次,所以对于出远门很老练。但是以前大多是跟父母出行,现在跟同龄人一起,
感觉很不一样。辛亮从学校团委搞来一叠空白介绍信,这三人名义上组成一个大学生假期社会考察团,希望沿途遇见当
地大学可以打秋风。
路途很不顺,铁路沿线发大水,他们费了很多力气到了昆明,又赶上当地谣传地震。不过昆明的一个大学团委居然真的
招待了他们,安排他们住学校招待所,还有人当导游。晚上,三个人挤两张床,高跃轮流跟郝立光和辛亮打通腿。导游
同学是个特热情的女孩,非常爽朗,照相的时候左手搂高跃右手搂辛亮,搂得高跃直躲。她特意找了自己跑运输的叔叔
把三人捎往大理。三人坐在运石头的卡车后面,跟一帮民工一起满面满头尘土地吹牛、啃馒头。从大理去广西的路上,
郝立光忽然耳朵发病、什么都听不清,高跃和辛亮到了下一站,慌忙给他买了回家的票,把他塞上返回的火车,然后两
人继续出发。
在一处大山上,看着还没有被破坏的、壮观的原始森林,两人叹为观止。高跃正好吃了脏东西,有点拉肚子。他煞风景
地说:“要是我也生病回去,就剩你一个了。”辛亮是个很帅的男孩,大高跃三岁,高整整一头。他鼻子高高的,方方
的下巴很有型,一起洗澡的时候可以看到发达的腹肌。他睡觉不老实,高跃跟他打通铺的时候曾经半夜被他踢下去过。
辛亮喜欢穿非常宽松、有很多口袋的休闲裤,这个后来也成了高跃的习惯。
听到高跃说不合时宜的话,辛亮没有反应,继续看着大自然伟大的林涛。高跃正胡乱想着是不是装病,让辛亮背自己一
会,感觉一下他看上去很宽厚的肩膀。辛亮转过头来,说:“就剩我一个更好,一个人的旅行,感觉最棒。”看高跃不
太懂的样子,辛亮解释:“一个人,自由自在,就是在人群里也无拘无束。”
高跃一下明白为什么自己觉得辛亮有点特别:因为他的傲气。这种傲气藏在哥们关系、交往礼貌之下,在特殊的时候才
会显眼地冒出来。高跃喜欢这种傲气,尤其和聪明、练达接合起来。
高跃自己也是一个傲气的人。他会努力寻找同伴,但是也会尽情享受一个人的旅途。
第十二章:大麦
这次旅游前后折腾了一个多月,不但按原计划去了云南、广西,还去了广东、福建。回到家,高跃足足掉了10斤。开学
回到学校,同宿舍的大肥、麻子他们吓了一跳,说他又黑又瘦。
可能是暑假太累,高跃在开学一个月之内很本分。除了去找过郝立光和辛亮两次,基本上跟方睿扎在一起。高跃的父母
近来换了工作,收入似乎大增,给高跃的生活费比第一年多了很多。高跃连着在新开的一个小餐厅请了方睿几次,方睿
大呼吃不消,因为他要回请的。方睿家境比较一般,除了奖学金没有别的外快。
高跃笑嘻嘻地从背后呼地跳起,象章鱼一样爬在方睿背上,紧紧抱住他修长的上身,语带轻佻地说:“不要你回请,你
用别的方式回报吧” 。
方睿扭来扭去把高跃甩下来,笑着说:“好啊,你说让我干嘛吧” 。
高跃晕呼呼地差点脱口而出:要你以身相许。幸好他克制力还不错,紧急煞车,胡乱开玩笑说:“我要你去从黄向荣那
里把刘雅丽横刀夺爱,抢过来” 。那是本班有名的活宝夫妻,男的神经,女的老丑。听着方睿假装惨叫,高跃暗自警惕
:自己越来越放开行迹,这么下去早晚要出事。一旦出事,后果如何难以想象,起码在班上、在朋友面前没法作人了吧
。
那个周五,高跃一个人跑去玩闹吧。和上次冷清的场面截然不同,周末的人足足要多好几倍。高跃在小圆桌上坐着慢慢
品啤酒。没一会就来了两个大叔搭腔,高跃想再看看,只说自己在等人。终于上来一个年轻点的,大概二十八、九的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