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自己的痛恨和无法自制的无力感,这些,竟然就成了他可以伤害他的理由。
自己越来越强烈的不安是因为这些吗?因为越在乎,所以越忽视不了,越无法原谅。
听到对方久久没有回应,陆锦初原本激动的情绪反而开始平静下来,他难得恳求道:「哥,来看看他吧。好歹也是他的
生日,虽然你迟到了,但还是来看看吧。他刚刚吐得很厉害,现在……他不让我找子牧哥,他也不要我叫你。可是,哥
哥,你知道他需要你。」
心里转瞬即逝的疼痛,陆锦随却只是默然不语。
陆锦初还未等到答复,对方就把电话挂断。他放下手机,到林殊的房里转了一下,确认他情况还算稳定之后,就回房睡
觉。
无为有处有还无,能做的他已经做了,剩下的也只能看那两人的造化。
陆锦随最终还是赶了回去。
走进那个单调萧索的房间,身上的寒气被驱走了大半,那张黑白大床上躺着的人虽然面容有些憔悴,但睡容倒还算安然
。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脱下厚重的外套,轻声坐到了床侧。
被子已经是选最轻的了,保暖性能却很好,他细细地打量这个相互纠缠那么久的人,转而便看到了林殊腹部的隆起,心
里有些异样地掉转了视线。
陆锦随的胃一直有些疼,进了屋子之后就更是嚣张起来。跟徐思如的晚餐是在两人的各怀心思中结束的,他的心情在看
到林殊的时候就,已经产生微妙的变化。
陆锦随摸出床头柜里的药粒,这才看到上面摆着的已经凉了的水和药,随手拿起来看了一眼,心下有一丝了然。
他去厨房倒了杯热水,途经陆锦初的房间时忍不住开门进去,站在床侧像每一个兄长一样用柔和的眼光望着睡梦中的弟
弟。看他睡得正好,黑暗中欣慰一笑,便出去了。
陆锦随原以为那两人都已睡熟了,可是黑暗中的陆锦初却睁开了眼眸,他看到哥哥离开的背影,同样的微笑如出一辙。
他就知道哥哥会放不下。得意的笑容越放越大,可是随之而来的还有浓浓的睡意,一直等到现在啊!他打了一个哈欠,
不久便沉入梦乡。
而当陆锦随端着水再次走入那个房间的时候,他意外地看到林殊也已经睁开了眼睛,直到他走近,也没有看他一眼。
陆锦随居高临下地望着林殊,可是对方却仍是木然地望着天花板,好像察觉不到外人的走近。
「醒了?」
没有任何回答。
陆锦随心里冒上莫名的火气,而胃痛也越演越烈,但此时,他的注意力全部被林殊的异常表现吸引了去。
陆锦随忍不住沉下脸色,拿起药片,尽管自己疼得厉害,他还是先考虑到他。把药和水送到他嘴边,等着他自己动手。
然而林殊就像是没有感知一样,好像他们中间隔着一层厚膜。
陆锦随眉头敛起,放下东西,咬牙忍住胃痛,抓着林殊的肩膀就要把他拉坐起来。
「你装什么装?!」莫名的担忧转化为无名的戾气,他动作的粗鲁惹得林殊身体里潜伏的痛感再次复苏。
「呃……」林殊终于茫然地望向他,「对不起……」
下一刻,无力倦怠的身体已经落入了陆锦随宽阔的怀抱。
是错觉吗?
为什么又是这一天呢。
好像每年他的生日自己带给他的都是伤害!
陆锦随紧紧地拥住他,两人的呼吸止在耳畔。那种温度,既充满渴盼又浸满伤痛。
林殊的身体在他怀里抖着,陆锦随也好不到哪里去,胃部的疼痛已近砭骨,可是,两人依旧紧紧地抱着,在黑夜里经历
过无尽孤独后的再次依偎。
「呜……」林殊突然猛地推开了他,然后像看陌生人一样地望着他。
眼前是迷蒙的、头晕晕的,林殊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好像从心里去拒绝感知外界了。
意识有些错乱,身体的感觉一阵一阵的,似梦似幻。
陆锦随看着他,显然他还不知道林殊怎么了。
静静地等待着,焦灼的最后再次把他拥过来,因为看清了他的挣扎、看清了他的痛苦、看清了他给的成全。可是,为什
么这个时候自己却无法放开了……
拥抱,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远远。
感觉到怀里的人平静下来,然后温顺得像头绵羊一样偎在自己怀里,他拿出准备好的药片,林殊被动地乖乖服下了。才
刚服下,还没等陆锦随自己吃药,就又贴过去,然而视线一直是模糊的,林殊循着那熟悉的热源本能地想靠近而已。
这一夜,陆锦随搂着在自己怀里醒醒睡睡时不时呜咽的人,忍受着身体上的痛楚。在晨光熹微的冬日清晨,才放下他,
一个人悄悄离开了。
他不能再回避自己的感情了。
已经正视自己内心的陆锦随,却断然是不会允许自己还可以假装虚伪地对他好了。既然这样,那么以后有的也许会是真
正的绝然吧。
林殊,如果还有下辈子,不管是男是女,只要是你,我都会一直等着你,疼着你爱护你,将你的眼泪轻轻擦去。
夜雾还没有全部散去,白色宝马飞驰离去。
第八章
杨自华坐在徐思如家的客厅里,环视了一圈。
「呵呵,一个人是随便了点。你想喝什么?」徐思如脱下厚重的呢绒外套,换上了一双可爱的兔子图案的毛茸拖鞋,长
长的头发服贴地理在耳侧。
「你平时都喝什么?我开水就可以了。」
「我?我喜欢喝雪碧。」
杨自华不禁皱起了眉,真没想到她竟然会喜欢喝这种碳酸饮料,他原以为会是茶呢。悄悄地把带来的上好龙井放在沙发
边的地上。
「杨总,你今天来找我是有事吗?」徐思如刚和陆锦随分开,就在楼下看到他。把手上温热的开水递给他,问道。
「哦。」他接过,「没什么,这几天的工作辛苦你了。本来……」话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淡笑而过。
「呵呵,这是应该的。杨总……」
「思如,叫我名字吧。你这样反倒让我觉得别扭,反正我们年龄也差不多。」
徐思如爽朗地笑了,应了句哎便也不再见外。
「对了,你应该再过两个月就要调回去了吧?」他喝了口水,装作不在意地问道。
「嗯,没什么意外的话,四月份左右就该回去了。」
「哦……」
一时无语。
「好吧,不好意思打扰你,我也该回去了。」
已经不早了,徐思如也无意留他,笑着说声再见,觉得这男人有些令人摸不着头脑。
当她收拾桌子的时候才发现地上摆着的袋子。打开一看,发现袋子里装的竟然是跟自己办公室里那茶叶一模一样的一袋
。那原本是她要寄去给养父喝的。
想到这里,好似脑海里的一扇门轰然打开,她一瞬间有些哑然。
自从上次之后,陆锦随回家的次数增多了,只不过更多的时候都是深夜或清晨。好像回去就为了看他一眼,匆忙间又会
离去。
林殊则变得愈加乖静,没事的时候就躺在窗边的躺椅上望着外面,眼神有些钝,但看上去还算平静。汪子牧偶尔说些笑
话,他也会配合地笑出声来。
「锦随,我下个礼拜就要回去了。」徐思如微笑着看着这个冷静到冷酷的男人,笑容里含着一丝忧伤和留恋。其实,原
本应该到下个月才调回去的,只不过她提前申请了。专案工程已经做完,公司也自然会同意她的要求。
陆锦随听到这话倒是一怔,最近他好像有点感冒了。
「哦。」声音浑厚沙哑。
「你不说点什么吗?毕竟我们也合作那么一段时间,临别总该有赠言吧?」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薄薄的嘴唇撅起
,那丝自然娇气抹去了她平时的那份严肃认真。
陆锦随咳了两声清清喉咙,现在看到她他也很少会想到金琉而不自在了。
「有缘自会相逢。」
徐思如翻了个白眼给他:「这明明就是敷衍吗。不过没关系。对了,你有女朋友吗?」
她笑得无害,陆锦随却不知该怎样回答。嘴唇有些干裂了,一缕血丝正在慢慢地冒出来。
徐思如突然笑着倾身过去,直到嘴唇与嘴唇间差之毫厘,她才调皮地伸出舌头卷了一下,又迅速退回到自己的位置。
他一下子回过神来,不明所以地望着她,而她只是有些淡淡忧伤地回望。
「你嘴唇出血了。」
下意识地抿了抿唇,却惹得她一阵轻笑。
「不用紧张。看你的样子……应该是有的吧。」
她优雅地端起咖啡杯,啄了一口。
「是吗?」他现在的脑子里混乱不堪,加上感冒似乎越来越重,只想立刻回家休息。
「我也希望不是。」她的回答模棱两可,脸上却现出落寞,开始慢慢变深。
转眼一个星期过去了,陆锦随断断续续吃了点感冒药,病情却反反复覆,到后来他也懒得去理会了,干脆停了药。
他正支着头抵抗又一阵晕眩时,电话响了。
接通,电话那头却是一个带着哭音的女声。
「喂……锦随,我在机场……你可……可不可以过来一下?」
正是徐思如,但他却惊讶她明明在哭。
「怎么了思如?你先坐下等一会儿,我马上到。」
电话被挂断了,他随手灌了杯热水拿上外套,交代秘书后就直奔机场。
他一下车就看到有个单薄的人影迎着风站在门口,走过去看到她两眼蓄满泪水,头发被吹乱的狼狈样。他把外套脱下来
罩在她身上,一手拎起她的行李,一手拽了她的手就往车的方向走,直到把她拉入暖暖的车内,他才松开。
她脸上的泪水已被风干,整张脸是从未有过的无助失神。
「思如,发生什么事了?」
陆锦随此刻头疼欲裂,但看到她的样子更不放心。谁知对方却突然抱住他,她哭得发颤,手臂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泪
水全都落进他的衣服里,陆锦随僵硬地任她抱着。
「怎么了?」他用手轻轻地安抚着她的悲伤,感觉到语言的无力。
「呜——他走了!Kevin、Kevin走了!」
她像是被伤痛击垮,语无伦次地叫着一个名字。今早在机场候机的时候她就接到了电话,她的养父是在凌晨的时候走的
,而她却来不及去见他最后一面,这个从小与她相依为命的男人。她还来不及回去,他就先一步走了。
是对自己的惩罚吗?!
徐思心如内心不甘却悲痛,放开声哭了出来。
她一个人在机场坐了很久,呆呆地坐着,今天本来是她要走的日子。她答应他的,今天就回去。可是结果竟是这样!当
初为了他她来到这里,而现在竟是什么都没能为他做。真傻……她真傻……
陆锦随把徐思如送到在市中心的房子,安抚她睡下,自己给汪子牧打了个电话。
「喂,子牧。你现在下班了吗?我好像感冒了。」
他声音很无力,身体难受得厉害,软在沙发里。
「下班了,现在在你家呢。锦随,要不你过来吧。」
那头还时不时传来陆锦初的声音。陆锦随揉揉额头,那里直冒冷汗。
「现在我不方便。算了吧,咱们明天见好了。」
「锦随,你能有什么不方便?!工作有那么重要吗?重要到你连家都不能回?!他这几天有点不舒服,连下床都有点困
难了,你过来一趟吧。」最后的声音是压低了的。
陆锦随心里一紧,可是不管是徐思如还是他自己,他都过去不了。
「挂了。」没等汪子牧回答,他就直接挂断电话。
「子牧哥,是我哥的电话吗?」
汪子牧正生着气,陆锦初就过来了。
「嗯,他快死了。」
「啊,你说什么呢?!」陆锦初一下激动地抓住了汪子牧的手臂,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了。
「嘘,轻点,林殊还在睡呢。」
汪子牧无奈地叹口气,心里还是不放心那个工作狂,便拿起药箱准备赶去。
可是却被陆锦初拉住了。
「你说清楚啊!我哥他怎么了?」
「能有什么啊,暂时还死不了。」看着这两个人兄弟情深,他就心里添堵。
「等等,我哥肯定是病得很严重才来找你的。你等等,我也去。」
他不由分说地拿起外套,要跟汪子牧一起去。
「别啊。你留在这里照顾他,你哥那儿我会处理的。」
两人还在纠缠,林殊不知什么时候就下来了。
「你哥生病了?」
他双腿浮肿得厉害,现在是勉强行动。汪子牧赶紧过去扶着他。
「锦随怎么会生病!他只是叫我过去商量点事。」
他笑着安抚林殊的情绪,朝陆锦初使了个眼色,陆锦初也乖觉地过来安慰林殊。
「林殊哥,我哥没事,你放心上去休息吧。」
尽管心里担心哥哥,但他还是知道分寸的。
「你们不用诓我了,他不是那种随便会让别人帮忙的人。」林殊说得坚定,「我要去见他。」
那两人一惊,但看他那掺了丝想念与苦涩的眸子,实在不忍心拒绝,只得答应。于是,在帮林殊检查过后,他们三人一
起驶向了那个目的地。
带着焦急关切的人,在这个冰冷的天气里,执着而蹒跚地向前走着。
陆锦随听到敲门声的时候,林殊他们已经在门外等一会儿了,陆锦初一时着急忘了带钥匙,所以他们此刻正分外担心那
个人。
林殊坚持不让他们扶,就一直立在门边,看着他们用力地敲门,感觉心都快跳出来了,直到门打开,看到陆锦随虽然有
些,憔悴但依旧硬朗的脸庞时,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来。陆锦随看到他们也是一怔,探寻地看向汪子牧。
「我可什么都没说,是他们吵着要来看你的!」
陆锦随听着头更晕了,疼得厉害。
「我没事,」他暗自把手抵在了门框上,话锋一转,看到林殊穿了厚厚的棉衣后更加笨重的身体,「你怎么让他出来了
?」
然而这一句话却让气氛一下子变僵。林殊身体一颤,本来看到他的欣喜一下子变得没有立场,他低了头,那种不受欢迎
的感觉让他心里涩得发慌。
「我、我只是担心你而已……」
不知道为何,陆锦随看到他误解也不想解释,反倒是他退缩怯懦的样子让他更烦躁。
「你们回去吧!」他说完竟然就打算关门,陆锦初反应机敏伸手拦住了。
「哥!」陆锦初这才发现哥哥的掌心滚烫,也没有什么力道,「哥,你病成这样还说没事?!」
陆锦初撑住哥哥无力的身体,汪子牧反应过来后也帮忙连拖带拽地把这个不自知的病人拉进屋内。
他们被陆锦随的病况唬住了,却没有发觉林殊一个人在他们忙碌的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走掉了,他呆呆地看着陆锦随被
扶进去,然后转身离开。
要去哪儿呢?等到他下楼才发现自己根本无处可去,连唯一可以躲避的车厢也不能容纳他,钥匙不属于他。
林殊一个人靠着墙缓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决定上去要个钥匙,然后看他最后一眼。可是,当他扶着墙动作缓慢地上楼的
时候他看到了什么?!
门内的女子眼睛通红,而陆锦随正抓着她的手安慰她!
这是再可笑不过的事情,林殊没有看清旁边两人的震惊,他又像回复到那昔日矫捷的身躯一样,迅速转身,由着泪流淌
而下,呼吸变重,脚步虚浮地离开这地方。
汪子牧和陆锦初刚扶着陆锦随到沙发上坐下,室内就响起脚步声。一直耷拉着头的陆锦随马上抬起脸来,看到徐思如楞
楞地站在那里,心里复杂异常。
「思如?」他挣扎着站起来,上前揽住她要把她往屋里带。「对不起吵醒你了,再去睡一觉。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