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敏症（出书版） BY 樚镉壤?

错了。而且就算真的搞错了，要后悔也希望是更之后的时间，至少不要是现在。

就算搞错了也没关系。

今后一定也会搞错很多事。但是，即使搞错了，只要一点一点改变旧好。

虽然希望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场所，但直到现在仍旧一点头绪都没有。不过没关系，馨香其昨天睡觉前玛莉所说的话：「

属于自己的场所？那种东西我到现在也没找到啊！」

就是这样。连那个玛莉都还没找到呢，所以不用焦急也没关系。

挂断电话后，心情便得相当轻松，甚至还想说去买樱饼好了。于是，馨前往百货公司的地下美食广场。

玛莉是个嘴馋的贪吃鬼，不管是日式还是西式甜点她都相当喜爱。

馨从日式甜点到西式甜点的贩售区大致逛了一圈。大量使用草莓和覆盆子的水果塔很令人心动。不过，果然还是无法舍

弃樱饼，毕竟难得都春天了，白天的时候却老是在睡觉，所以至少用符合季节的甜点来忍耐一下吧。

因为是星期六，所以店里非常多人。这时，不知是谁撞到了馨的背。

「啊……对不起。」

早一步道歉的人很眼熟，线条纤细的面容，常常的睫毛和薄薄的嘴唇——是上次来店里找玛莉，张得非常漂亮的男人，

名字是，

「你在干什么啊？鱼住。」

没错，就叫鱼住。他今天好像有同伴的样子，对方是个身穿黑色衬衫，年龄跟鱼住相当的高大男子。

「哎呀，嗯……你是在玛莉娜便工作的男生吧？」

「嗯，你好。」

「怎么？你说玛莉怎样？」

黑衬衫男好像也认识玛莉。

「他是玛莉工作的店里头的工读生，啊，对了，你要买什么？」

「樱饼，我想和玛莉姊一起吃。」

「樱饼吗？那个也不错耶……」

穿着奶油色针织衫的鱼住，拇指按住嘴唇上露出思索的表情。这名青年很适合这种柔和的色调，那时因为他淡淡地象牙

色肌肤很相称吧。

「你也差不多一点！都把人拉进星期六的百货公司挤来挤去了，只是买个甜点而已，是要想多久才能决定啊！」

「因为每个都很好吃的样子嘛，怎么可能不犹豫要选哪个呢。对吧？嗯……」

「我叫馨。」

「对，馨……同学？还是叫你小馨？」

「都可以。」

「是吗？那么馨同学。唔……樱饼啊，这样一来，道明寺樱饼也变得难以取舍……你认为呢？久留米。」

「两种都买啦！管你是要买一百个还是两百个，反正用你的钱买你喜欢的来吃就对了！」叫做久留米的男子，好像已经

等得相当不耐烦。

「不行啦，一百个太多了。」认真回答的鱼住，表情十分滑稽。不知不觉间，馨的嘴角松弛，绽放出微笑。

「玛莉还好吗？」

叫做久留米的男子这么问道。虽然他眉头都皱起来了，但并不是在生气。

「玛莉姊很好。」

「是吗？也对啦，那激活就算杀也杀不死啊。」

「——她的母亲好像要再婚了，玛莉姊 因此有点焦虑。」

会不觉说出多余的事，主要是因为很在意眼前这男人和玛莉到底有多亲近。

「玛莉的妈妈？鱼住，你有听说吗？」

「啊……嗯，不过玛莉说自己跟她断绝关系了。」

「嗯，既然那家伙都这么说，就是那样吧。唉，算了。喂，走罗！」

「两种都买吗？」

「随便你！快点买啦！」

好像啊——馨心想，玛莉和这两个人在某个地方很像。

「再见罗，馨同学。」

「嗯。」

馨目送两人的背影移动到日式甜点贩卖区，两个男人在百货公司地下美食区里相当惹人注目。

然后馨察觉，那件黑色衬衫，跟鱼住上次来店里时穿的衣服很像——部队，那大概是同样的衬衫吧？

「明天店里休假。还有，因为星期一开始琳达就要回来了，所以玛莉的酒保装，只剩下今天才看得到罗~」看着日历的妈

妈桑叹气 道。

「不是能看到琳达的女装吗？」

「那孩子的扮装技术是不错，但因为体格的关系，所以柜台内显得很狭窄。」

「我觉得柜台内还蛮宽敞的喔。但你和琳达一起呆在柜台里，会挤来挤去的吧？」

「哎呀，丰满的人互相挤来挤去可是沟通的一种喔。」

两人边呵呵笑边如此对答。

妈妈桑要没办法加入话题的馨去看照片，那好像是以前在店里拍摄的照片——原来如此，哪个体格像是柔道选手，身穿

红色旗袍在摇晃调酒杯的人就是琳达。

「这个人不必打扮成酒保的样子吗？」

「虽然我很喜欢酒保的支付，可是一给琳达穿就变得很诡异。人妖穿男装给人的感觉啊，就是很不想称啦。」

确实，化了那种妆后再打上蝴蝶结，只是增加古怪度而已。

「不过，看惯了琳达充满低级嗜好的装扮后，就觉得很协调，没什么好奇怪的，这才叫不可思议呢。倒不是说那跟他相

称，而是那样的打扮能让他打起精神。」

玛莉边喷烟，脸边凑近馨的身旁，跟着他一起看照片，然后感动地说：「哇啊，这件旗袍竟然有这种尺寸呢。」

今晚是最后一次和玛莉一起站在这柜台里。馨在千代子妈妈桑出面摆脱下，得以在这附近的居酒屋打工。馨其实很像继

续在这家店里工作，可是他也知道，这家店的人手已经很够了。

星期六要嘛不是很忙就是很闲，也就是生意呈现M型的高峰或低潮其中一样——千代子妈妈桑嘀咕道，而今晚很明显的是

后者。

玛莉和千代子妈妈桑又开始玩起文字接龙。

厌倦了四字成语后，这次改成说洋酒喝鸡尾酒的名字。尽管如此，馨依旧无法参战。

Tom Collins（杜松子果汁酒）。Zubrowka（茅香伏特加）。Campari Orange（金巴利柳橙）。Ginbuck（琴霸克）。

Quarterdeck（后甲板）。Kir Royal（皇家基尔）……

「Russian（俄国）。」千代子妈妈桑在这边说漏嘴而输了，生气地掏着钱包，赌金好像是一千圆的样子。

「玛莉，你骗人上当的手法会不会太精湛啦！真讨厌……啊，欢迎光临。」

千代子妈妈桑发牢骚的途中机灵地改变声调。

那是今晚的第一个客人。

妈妈桑毫不犹豫地开门方式，让馨以为近来的是熟客。但是很显然的，自己错了。

来者是个女人。

看到她的瞬间，馨的背后起了鸡皮疙瘩。

她的年纪大概是三十岁后半吧，并不是很年轻。浅绿色、质感柔软的套装。和仿佛了罩了一层纱的白色肌肤很相称。但

既不显然也不漂亮，还不如说是有点庸俗，不过那份俗气却使她更加显眼。

亮晶晶的大眼蛛，缓缓移动到让人觉得迟缓的视线，肥厚的嘴唇——跟所谓的美貌有点差距，不论是脸庞还是身体，都

微妙地偏离了完美。

在那错开的缝隙中，蕴藏着恐怖的姿色。

「优子啊，好久不见了。」

她面向玛莉，温文尔雅地开口，使虽然平稳却不带感情地声音。

玛莉抓着柜台边缘，移动也不动，只是盯着那个人。

「光森先生曾来过吧？你和他谈过了吗？」

——怎么会……

「……谈过了。」

「光森先生真的很好笑呢，说是想要收你当养女。呐，很好笑吧？」

「妈妈，我已经拒绝了。」

——这个人……是玛莉的妈妈？

馨不仅怀疑自己的眼睛，如果她真是玛莉的妈妈，那怎么算也应该年过四十了。部队。玛莉说过她有姊姊，所以假释她

已五十岁会比较妥当。

可是，她简直像妖怪一年年轻。

「喔喔，好可怕。」隔壁的妈妈桑低声说道，应该是跟馨香到一样的事吧。

「那是当然的吧？因为优子抛弃妈妈啦。」

她流畅地说。嘴巴虽然在笑，眼神却没有笑意。

不太相像的母女隔着柜台，移动也不动地互看对方。玛莉没有招呼母亲坐下，她母亲也没有坐下的意思。

「你找我有什么事？妈妈。请你长话短说，因为我正在工作。」

「工作啊……唉，虽然职业无贵贱啦……」

千代子妈妈桑闻言，露出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大踏步地走进店里深处，馨则是留在原地。

「有什么事？」

「麻烦你在这上头签名。」

她从包包里拿出一张放在信封里的纸。玛莉静静地接过，目光扫视一遍。

「这个字据一点意义都没有。」

「它有它本身的意义在哟。」

「你要拿给对方的亲戚看吗？」

「优子，你有必要知道使用方法吗？你只要在这张字据上签名就好啦。」

玛莉的视线移动到馨身上。

「去拿原子笔给我，就在电话旁边。」

馨点头后，乖乖递出笔。玛莉将那张纸放在柜台上，接着拿下笔盖，笔尖接触纸张。

——忍无可忍了。

抱着会被骂「少插嘴管闲事」的觉悟，馨开口说：「玛莉姊……那是什么文件？」

「嗯？是要我承诺，绝对不会让之前那个欧吉桑收养的字据。」

「那种东西……可以签名吗？真的没有问题吗？」

玛莉的母亲用可怕的眼神瞪过来。即使如此，馨还是没有退缩。

「一千，我家臭老头曾被朋友骗过，当了朋友借钱的连带保证人，结果那个人却逃走了。我们家当时真的很惨，只因为

一个签名，事情就闹得很大，老太婆甚至哭出来——」

「不用担心，馨。」

玛莉没有生气，反而温柔地摸摸馨的头。

「这张纸质是做作样子而已，在法律上根本站不住脚。我如果被收养，既能得到继承权。因为那个欧吉桑是个有钱人，

所以那边的亲戚就群起骚动了吧。如果我成为那欧吉桑的女儿，他们能拿到的份就变少。这张纸就是为了给他们看，让

他们知道事态不会变成那样——说穿了，只是敷衍的手段而已。」

最后那句话，玛莉是面向自己的母亲所说，同时将签了名的纸张递回去。

「就算是敷衍也没关系。只要能让自己幸福……妈妈什么都会做。」

「那是好事，多加油罗！」

「嗯，我会努力的。我已经不想再失败，我受够失败了，而最大的失败就是优子你啊，为何你会变成这样子呢？以前啊

……」

玛莉点燃香烟，皱起眉头像是在说「又开始了」。

「你以前是个像天使一样的孩子，结果变成这样没出息的人……」

没出息——馨的脸颊痉挛，那是他最讨厌的字眼。

『你这没出息的儿子。』

『是我养鱼的方法不对。』

『那根本不是我的小孩。』

『对不起对不起。』

『那种没出息的小孩，给我想想办法吧。』

『啊啊，早知道会变成这样，一开始不要生下你就好了。』

生下自己的女人，不断重复扼杀自己内心的话语，还边哭边重复。即使被说成那样，馨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事到如今，

自己也没办法回到子宫里了呀。因为已经被生下来了。

因为身心都是自己的。

「没、没必要那样说吧？」「身为小孩，被自己……被自己的母亲说成那样，你不知道那会很难受吗？」

玛莉的母亲不高兴地皱眉，表情像是不小心踩到虫子时面露不悦的样子。

「我从来没做出违逆母亲命令的行为，虽然她是很严厉的人，什么都要求完美，可是，我还是乖乖照母亲说的话做。即

使如此，她还是说自己无法变得幸福。」

边把变短的香烟吸到极限，玛莉所说的话，让她母亲的脸色微微动摇。

不过，那份矜持没有瓦解。

「之后会的，我会变得幸福。反正不管我变得怎样，都跟优子没有关系了，因为我已经不把你当成我的女儿。」

「是吗？」

「可疑的话，我真不想再看到你的脸。」

「你不要再对光森先生多嘴。」

「我不会说的。」

回覆了短道不能再短的回答后，玛莉捻熄香烟。

玛莉的母亲慎重地将签了名的纸张褶好，放回新风，再度收进包包里。

她缓缓移动的手指，装模作样地玩弄染成棕色的头发。

当她转头时，鼻梁的线条真的跟玛莉很想。

「打扰了。」

「祝你幸福。」

女儿的话，让母亲像是慢动作的画面一样眨了一眼后，离开店里。

玛莉默默地开启抽风机，排掉她留下的淡香水味。

【然后星期天】

直到下午才慢吞吞地起床。

昨天店很早就关了，玛莉和千代子妈妈桑接着在店里畅饮。

两人都是超乎想象的酒豪。醉了的玛莉连续高喊「混账老妈去死一死啦」，不久就醉倒了。

天空露出鱼肚白时，千代子妈妈桑把自己的大腿提供给玛莉当枕头。

「尽管如此，她还是来见女儿了。那个字据是她真的想不出见你的理由，才硬是掰出来的啦。」

妈妈桑好像喃喃地说了这些话。不过因为馨是在半梦半醒之间，所以记不太清楚。

两人收拾行李，将各自的少许物品塞进各自的行囊中。

馨和玛莉要离开这房间了。

相处仅仅一个礼拜，被捡回家的弃猫馨，即将和最喜欢的饲主分别。狭窄老旧且没什么日照，但是属于自己的公寓正在

等着馨。

结果最后，还是未能将自己的心情传达给玛莉。如果说自己喜欢她，她八成会哈哈大笑，所以实在说不出口。

「喂，帮我涂睫毛膏吧。」

玛莉这样摆脱，所以馨准备了适合玛莉的深蓝色睫毛膏，睫毛夹还有睫毛刷。

「那个……玛莉姊，你之后要去哪里？」

「先到男人那边去住喔。」

仅在眼前的嘴唇，直接了当的吐出这样的回答。

「其实，我有个无聊至极的男人啦。他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住在相识宫殿般的公寓里。」

「这样啊……」

早知道就不问了……馨抿着嘴唇，不让自己露出灰心的模样。

「下睫毛要怎样农？」

「涂眼角那边就好了。」

「嗯。」

近到连玛莉眼白中细小的血管都看得一清二楚，那是红色细微的线，玛莉的古龙水——不对，是琳达的古龙水吧？有着

甜甜的水蜜桃味。馨用睫毛梳一根一根梳开黏在一起的睫毛，然后用艳丽的蓝色装饰玛莉的眼睛。

「对了，扮女装的少年。」

「什么事？」

馨边问边盖上睫毛膏的盖子。

「你很喜欢我吧？」

馨还以为心脏要停止，脸颊冒火了。

「什、什、什——」

「嗯……是星期三吗？你在棉被里打手枪了吧？」

这次，脸颊应该真的喷火了。若不是这样，为何脸部的皮肤快融化呢？真不敢相信，馨还以为当时一定睡着了？

「你是想这我打手枪的吧？」

嗯——这么简单的一个字，馨却说不出口，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脸红耳赤地直摇头。

「怎么？不是吗？」玛莉很不服气地说。「我一直认为是我耶！我明明感觉你迷恋上我了。」

「才不、玛……对……我、喜……」

这恐怕是馨有生以来第一次讲话讲得如此结巴。

「喜欢我？」

显然看不到眼前那张脸，即使如此——还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点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