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而言之,我光是从远方就要竭尽全力才有勇气看他……他对我来说,简直就是高不可攀的人。」
三鹰独白的同时,酒保又准备一杯加冰块的酒给他。而在倒了久留米的份后,瓶子里的酒已经连一滴都不剩。
「你啊……三鹰,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就说这种话,实在太丢脸了。」
「我也不是什么都没做啦。前些日子,我第一次跟他说上话。」
「哎呀,有进展吗?」
文月边开新的酒边这么说。
「他好像受伤的样子,所以我想问他有没有怎样。不过不行啦!在近距离下,只要看到他的脸,我就会紧张……而且中
途还有人来打扰。」
「不过,还是说到话了吧?多多少少都算有进展啦。」
三鹰斜眼看着久留米后点头,不过马上又叹气,那模样实在教人郁闷不已。
「那么,对方有什么反应呢?」
「他有回我话,但感觉心不在焉,虽然他本来就是那种个性。」
「真奇怪的女人。」
「……嗯,是个有点奇怪的人。」
「可是,你喜欢她吧?」
「是的,那模样……一直留在我这边。」
三鹰比着自己的太阳穴周围。
「他是个不常笑的人……所以我想,如果他能在我身边一直笑着,不知道该有多好……就是这种感觉吧?想为对方做些
什么、想让他开心,类似这样的事。」
「搞什么,原来你是那种会为女朋友鞠躬尽瘁的人啊。」
「或许真是那样也说不定……其实,我姐姐去年结婚了。」
「你的亲姐姐?」
久留米叼起香烟,三鹰帮他点火。大概是因为他不时把玩着打火机,所以就顺便这么做。不过从这点看来,可以发现他
是个非常贴心的人。
「是的。我的双亲很早就离婚,所以我从国中时开始,就和大我十岁的姐姐两人一起生活。唉,毕竟是有点问题的双亲
,所以我姐姐是个比男人更像男人的女人,还边工作边供应我念书念到大学。」
「是个好姐姐不是吗?该不会你姐姐也很高大吧?」
虽然一点关系都没有,但还是不禁问出口。
「很高大哟,我想应该有一七七吧。」
三鹰边想边回答。
「我姐姐工作很勤奋,是个好女人,可是对家事一窍不通。如果让她煮饭,厨房内就会变得像是台风过境一样。」
「还台风过境咧。」
久留米不禁笑了。
「那真的不是我夸大其辞,我都想跪下来磕头拜托她不要再做家事了。其实,家事全都是由我一手包办。从煮饭、洗衣
、打扫、买东西到写家计簿,全都是我的拿手绝活。哼……」
吐出带有酒臭味的鼻息后,三鹰将并不是很长的刘海往上拢。
「我啊,原本就很喜欢照顾人。怎么说呢……我一定是那种只要一瞄到看起来心神不宁或是精神不稳定的人,就会想要
去百般呵护他的人。」
「糟糕了你!现在很少这种人啰!我还真想把你娶回家呢,三鹰。」
久留米调侃着,但三鹰没有生气,只是一脸悲惨地趴在柜台上。
「哎呀。喝太多了吗?」
文月把冰凉的湿毛巾放在三鹰的头旁边。他似乎没有喝到烂醉,因为他马上就抬起头,边怨叹边把毛巾贴在自己的额头
上。
「啊~~我真的真的好想照顾他啊!」
瞄了手表一眼的久留米,以旁观者的轻快口吻说:「试试看不就好了。」
「咦?」
「对方并没有讨厌你吧?既然如此,那就先鸡婆地为她做些什么如何?如果对方喜欢你那么做就没问题,如果讨厌的话
,你的恋爱问题至少也出现解答啦。」
「我该怎么多管闲事呢?亲手做便当吗?」
「啊,这个点子不错喔。」
久留米和文月同时这么说。久留米是半开玩笑这么说的,但没有沾酒的文月却回答得很认真。
「因为那是很简单易懂的行为。如果对方觉得不舒服,那就到此为止。反正三鹰想照顾他的话,实际上也是会做这一类
的事情吧?突然拿出便当请对方吃会很奇怪……不然就做些三明治,说做太多了还请帮忙吃一些,然后递给对方。如果
做出来的食物很难吃当然没有意义,可是,料理对你来说不成问题,所以说不定会有成果出现喔。」
听到这里,久留米擅自认定,三鹰果然是在谈职场恋爱啊。
如果午餐时间都一样,这招或许可行。虽然一般情况是女性做便当给男性吃,不过反过来的话,就会让对方留下强烈的
印象。不论是男是女,擅长做料理的人就是值得尊敬。最近的久留米尤其这么认为。
三鹰口中似乎还喃喃念着什么,不过,久留米此时已经准备先离开了。
「不好意思,久留米学长,让你听我发牢骚到这么晚。」
「因为很有趣,所以我原谅你。再电话联络啰。」
「好。」
三鹰还没喝到烂醉如泥的地步。即使家事万能,毕竟仍是体育系的人,酒量并不差。
「可以的话,就算只有一个人时,也请来光顾哟。」
回去时,文月化浓妆的脸泛着淡淡的笑容,并将店里的火柴递给久留米。
荏原响子要就职了——从滨田嘴里听到这件事时,鱼住相当震惊。
「对不起,鱼住,因为我实在是很难对你说出口。」
「倒是没关系啦……」
只剩一年就能完成博士课程的响子,从来没有说过希望就职这类的话题。何况都念到现在才放弃研究所,实在太可惜了
。
「因为啊,我不喜欢欢送会这类的场合……如果大家帮我办欢送会,我可能会哭出来,我可是刻意咬紧牙根忍到最后都
不说的呢,很狡猾吧。」
今天,响子是来大学拿剩下的私人物品。
「听说你是要去制药公司上班?」
三月已近尾声,春意渐浓的星期六,鱼住和响子漫步在大学的中庭里。
「没错,公司的开发研究部门正好有缺额。那是我母亲熟人的公司啦,原本我母亲就反对我拿博士学位,说女孩子如果
脑袋太好并不是件好事。很好笑吧?她的想法实在迂腐得跟不上时代。明明自己都离过婚,还以为她多少能理解女性应
该独立自主的想法呢。」
响子的双亲离婚一事,鱼住隐约记得曾听她提过,但是记忆不甚明确。过去的鱼住可说是镇日过得浑浑噩噩,连自己女
朋友说的话也是左耳进右耳出。他并没有恶意,只是听了就忘。
「我还想再多跟你在一起。」
「啊啊,我们交往的时候,我一直很想听你说这句话呢。」
昔日的女友笑道。那笑脸看起来有点悲伤,鱼住静默不语。
两人并不是因为讨厌对方才分手,鱼住过去就很喜欢会温柔拥抱他的那双手。可是,若有人问「是否非得是响子的手不
可」,鱼住又答不上来。就在这种情况下,响子提出分手了。
「呐,就算我休学了,你还是肯跟我一起出去玩吧?」
「嗯,我会陪你玩的——话说回来,我能请你跟我出去玩吗?」
「讨厌啦,你真是的!不过,应该可以喔。」
这次响子发出的笑声,是因为真的感觉滑稽好笑。
「啊~马上就要当社会人士了。」
「很辛苦呢,会像久留米一样忙得不得了。」
「这么说来,久留米先生今年的花粉症状还好吧?」
「嗯,他今年应该有提前吃药了。」
鱼住曾联络有花粉症的久留米,只要预先服药,状况就会有所不同。之后没多久,两人便发生了接吻事件。在那之后,
因为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联络他,所以鱼住连通电话都没打过,久留米也没来找他。
已经三个礼拜都没有久留米的消息。鱼住并不是不想见他,只是想采取逆势操作,呆呆地等着,痴痴地想说他会不会突
然造访。
樱花的花苞逐渐变大。昨天起突然变得暖和,鱼住心想下礼拜应该就会开花了吧。
「你午餐要吃什么,鱼住?」
「杯面。」
「又吃那种东西?」
「我在练习吃面的时候不要让汤汁溅出来。」
两人在几乎是空无一人的学校餐厅一角坐下,大学的春假很长,所以学生都还没回学校。
一个坐在鱼住对角线上的人影站起身,看得出来个头很高大,且往这边走来。
「啊,嗯……是明良吧?」
鱼住很难得记住了别人的名字。
「午,午安,你剪头发了呢……」
「嗯」
「啊,抱歉打扰了。」
明良恭敬地朝响子打招呼。
「哇!好高达的人喔。」
响子目瞪口呆地回覆,接着突然小声问到:「你又来帮忙夏天的那项试验吧?」
「实验?」
「讨厌啦,鱼住你也在场不是吗?」
想不起来,为何免疫学的实验会跟篮球社撤上关系?
「你忘啦,我跟你不是去帮忙保健医生讲座吗?调查NK细胞量那次啊。」
「哦,那个啊。」
终于想起来了,那个实验室将学生分为定期运动、偶尔运动和几乎没在运动三个组别,分别调查其抵抗力的差别,也就
是要这些学生捐血以供研究。
「嘿,那个时候你也有在里头啊?嗯……明良。」
「我那时候有参加喔,就在鱼住学长负责的那张桌子抽血。」
「嗯……是喔。」
不过,鱼住果然还是不记得有他这个人
「——所以?」
「耶?」
「你不是有事要找我吗?」
「不,那个……也说不上是有事要找你,只是碰巧看到,所以……」
「喂,那是什么?」
毫不理会明良前后矛盾的言行,鱼住的视线投向他拿着的一包东西,总觉得里头似乎是食物的样子,这是最近被久留米
评为贪吃鬼的鱼住的直觉。
「里面是三明治。」
「哇,三明治啊!」
鱼住的表情简直像是发现糖果的小孩,响子不禁取笑:「哈哈,鱼住,你肚子饿啦。」
「请问……如果刻意的话,还请吃吃看。」
与其说明良是递出包裹,不如说是推给鱼住。
「可是,这是你的午餐吧?」
鱼住歪着头询问,仿佛是幼稚园儿童在询问老师似的。
「不是!是我做太多了,我本来想说会不会有我认识的人来餐厅,所以真的……可以的话,还请收下!那个……如果味
道不合你意,请直接丢掉,我不会在意的,那么我还要去练习,先走一步!」
巨大身躯以灵敏的行动迅速离去,简直就像是甩开防守一样,顷刻之间,他的身影就自餐厅内消失。
餐桌上放着用漂亮包装纸包着的三明治。
「……鱼住,你和刚刚那个人是好朋友吗?」
「不是,我是第一次认真跟他说话。」
「把这个打开看看吧。」
「嗯」
响子拆开包装。
「呜哇!包装得好仔细,这是手工制作的呢!啊,有香芹耶。喔喔,连小黄瓜和花椰菜都有。好正式啊。哇,面包还有
加核桃和黑芝麻,看起来真的超级好吃~~」
未每一个细节感动的响子观察得很透彻,而且这份三明治在鱼住眼里也是非常完美的食物,鱼住心想,这个三明治和自
己去美国和当地的研究者们,在平常很少出入的高级饭店里头开会时所吃到的三明治很相似。换句话说,也就是个豪华
奢侈的美食。
「太棒了,这样午餐钱就能省下来,杯面县摆着好了。三明治的分量好像很多的样子,响子夜一起吃吧。」
「可以吗?」
「没差吧?他都说是多做的啦。」
鱼住毫不怀疑,完全相信对方的话,可是响子总觉得不对劲,那个名叫明良的青年,不是刻意在餐厅等鱼住吗?就为了
将这个三明治给他。
——不过,为什么呢?
响子边想边盯着鱼住。
「鱼住,刚刚那个人是不是对你怀恨在心?」
「啊?为什么?我做了什么吗?」
「啊啊,没什么……这个三明治没有被下毒吧?应该没有犯人会做得那么明显,这应该只是普通的三明治,是用心亲手
做出来,看起来很好吃的三明治……」
——果然只能这么想了……
响子再度看向鱼住,他正好离开座位,去自动贩卖机买饮料。
「响子,喝咖啡可以吗?」
「啊,嗯,我要有加牛奶的。」
「好。」
响子看着鱼住的背影。他的体重从年底到新年,至少比弱不禁风到凄惨的程度的时期还要增加了两、三公斤左右。尽管
如此,鱼住还是太瘦了。隐藏在白袍地下的腰部线条像是个少年,连响子都没来由地想去触摸。再加上剪掉头发后不但
没有变得更男子气概,反而徒增多余的烦恼。
——那个人怎么看都是以鱼住为目标嘛。
除了这个结论以外,不可能有别的原因。
可是,如果这个三明治,真的是刚刚那名叫作明良的青年亲手制作,那他的微笑和态度可就在真挚不过。而自己的不谨
慎发言,反而让明良很可怜,所以响子只好保持沉默。
而且,面对外观显得美味无比的三明治,响子不自觉地想以解剖的要领确认里头的内容物:火腿、莴苣、坚果和洋葱,
鲑鱼上头还放上满满的刺山柑——只能感动得喝彩他的用心。
「来,咖啡。我的是牛奶」
「啊,谢谢。」
「嗯,我们快吃吧,我要开动罗!」
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个三明治的含义,天真无邪的鱼住咬了一大口三明治,莴苣都从嘴巴里露出来,而沾光得以享用的响
子,一个人微笑地想着:「不过,还是得向滨田先生报告呢。」
如果是动物,大多可以喂食驯养,但这招对人应该是行不通。
这么一想全身就被强烈的后悔包围,但心意似乎又传达给鱼住的样子,因为在三明治时间的隔天在隔天,虽然是星期一
却请了补假的明良跑去大学时,鱼住就向他展露了至今不曾有过的笑容。
「三明治真的非常好吃喔,那是谁做的啊?」
「那个……是我做的。」
虽然有点孩子气,可是不知为何又带有艳丽感的笑容,让明良看得心荡神驰,同时如此回答。
「你很擅长做菜?」
「已经像是兴趣一样了。」
「好好喔!我的朋友中也有很会做菜的男生,他会做很多种食物,我每次都吃得很开心呢。」
「那个……如果你愿意,下次请让我再做些别的食物给你。」
明良在已经有所觉悟会被拒绝,心脏鼓动到像是要爆炸的情况下所说的话,却被鱼住直截了当地接受。
「真的吗?这样啊,我最近喜欢吃那个……」
「哪个?」
好像不知道料理得名称,鱼住便摩擦自己的眉头边喃喃自语地思考着。
「是意大利料理吗?用很大的平底锅所做,上头有虾子和蛤蜊,饭食黄色的,闻起来的味道很独特。」
「是西班牙海鲜饭吗?」
「啊,对对,就是那个!我觉得那个超级好吃!」
看来这个俊美的男子是个贪吃鬼阿……明良边再心中向建议自己亲手做便当进攻的友人大叫感激,边对鱼住说:「我会
做,不过手头没有番红花呢,还得买紫贻贝才行……不过,我知道有家店的西班牙海鲜饭很好吃喔。如、如果今天有时
间的话,要不要我带你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