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田日暖 上——年小初

王东知道，一旦楚回心情不好或者是……难以抉择的时候，都会喝雅哈。

王东隐隐觉得，这一次，楚回真的遇到了一件大事，一件让他难以抉择的，甚至会影响他一生的大事。

不，也许是，影响他们的一生。

王东毕竟是楚回的铁哥们儿，他拍了拍楚回的肩，轻轻问：“楚回，如果你还把我王东当朋友，你就快直说。”

楚回咕噜噜吸着雅哈，速度越乱越快，几乎没有停顿，大口大口地吸着。等这盒雅哈见底的时候，他看也不看就把空盒

子往身后的垃圾桶一扔，然后转过头看王东。

王东为了缓和气氛，笑了笑：“难得看到你喝雅哈也会有这么快的时候呢。”

楚回认真地看着王东的眼睛，良久，终于慢慢开口：“……萧岚说，他喜欢我。”

王东愣了。但这还不是让他最愣的。

“我觉得……我也有点，喜欢他。”

王东彻底愣住了。

楚回撑着下巴想了想，抿抿唇，觉得这样说似乎有点不对，于是又加了句：“不，其实也没有吧……不过，我觉得有这

样的趋势……虽然，我在努力阻止……”

楚回看到王东的表情，叹口气，露出一副“看吧，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的，毫不意外的表情。他拍了拍王东的脸

：“回神回神了。”

王东被拍的终于清醒了些。他转了转眼珠子，看着楚回，满眼的不可置信。

“……你，你难道真的是……”

王东的“同性恋”三个字还没说出口，楚回的脸上就立马闪过一丝嫌恶：“当然不是。”

楚回否定的干脆而果断，毫不留情，毫无余地。

王东的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色：“……可是，你不是说你对萧岚……有，呃，快要有那种感觉了吗？？这还不算吗……

”

“不算。”楚回又打断王东的问话，坚决地说，“当然不算。”

“为什么？”王东看到楚回如此肯定的样子，从最开始的震惊变成好奇。

楚回眨眨眼，心里忽然一软。快得让他措手不及，软得让他不可思议。

从和萧岚的第一次见面，萧岚温柔地笑着对他说“该起来了”开始，到刚才，萧岚深深失望地看着他说“楚回，我以为

，你是不会在意别人的眼光的”结束。

这中间，其实也不过短短三周的时间。可是楚回却觉得，在这三周，他的回忆里，似乎只有一个萧岚。

楚回自动替代了一下，把那个说“我喜欢你”的人代成东子，代成强子，代成余盛祺，代称梁源，代成李宸，代成高凯

阳……

仅仅只是这么一想，楚回就觉得自己想一瞬间朝他们的脸上挥拳过去。

只有萧岚，让他的反应变得不同：微妙而暧昧。

那么，他到底为什么不是一个同性恋。他这样，如同即将陷入恋爱一般的表现，明明是以一个男人为对象。那么，有什

么理由证明，他不是一个同性恋。

楚回慢慢勾起唇角笑了。他把眼神从王东身上移开，看着窗外。

初夏的阳光暖暖亮亮，一阵微风拂过，连绵的绿荫沙沙作响。

“我是同性恋……除非，这个世界上的男人都和他一样。”

他说的缓慢而悠长，就像窗外，穿过树梢的风，点点末末，都是流转的温情。

王东看着眼前的楚回，竟也呆住了，认识楚回这么久，直到这一刻他才忽然觉得，他这才算真正认识了他。

王东叹口气，然后笑了。像一个真正的朋友和哥们儿那般，笑了。

“……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是……这算是你自己的决定，我知道，你一旦做了决定，就绝改不了了。所以……”王东

拍拍楚回的肩膀，鼓励他，“你们一起努力吧。”

楚回笑着捶了王东一拳：“你别说的像生死与共似的，我根本还没答应他什么呢。”

王东也笑了笑，压低声音悄悄说：“不过，我觉得快了……”

楚回抿抿嘴，耸了耸肩，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突然说：“对了，既然东子你都能是这种反应，那强子那个家伙到底吃

错了什么药啊！”

王东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

楚回烦躁地从桌上拿了一支笔夹在右手指尖，飞速地转着：“刚才他无意看……嗯……听见了我和萧岚的说话……萧岚

就把这事儿告诉强子了……然后，他就发火了……而且还是这么大的火……”楚回大概想到了强子刚才那句狠话，紧紧

皱着眉，很不满但也很奇怪，“他有必要发那么大的火吗？”

王东听楚回这样说，也觉得奇怪：“你们……没做其他刺激强子的事情？那他怎么会这样？王宇霖那件事他自己也是深

恶痛绝的，所以在你面前就算再怎么生气发火，也不会说那么重的话啊！”

楚回把笔一扔，趴回桌子上：“我怎么知道啊……但是反正这一次不该是我的错吧，我是不会去向他认错什么的，想都

别想。”

王东这才觉得……其实事情根本没有解决啊……

直到放学的时候，萧岚和强子两个人都没有出现。楚回翻转着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萧岚打个电话。他挎着包正要从后

门出去，刚一拉门，就感觉到门外的推力。

楚回条件反射性地往后一站。看着进来的人，楚回停住了，正拨着萧岚手机号的手也停了下来。楚回合上手机，把他往

兜里一揣。

萧岚没说话，只是整理好了包，挎上之后，也没和楚回说话，拉开后门走了出去。

楚回简直气结……今天这些人都是怎么了？？？个个都耍大牌吗？？？

楚回恨恨看着萧岚的背影，却悲哀地发现……自己竟然无可奈何……他暗暗骂了一句，拉了拉包带，迈步跟了上去。只

不过，保持着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只是看着萧岚的背影。

…………

走出了教学楼，楚回简直想骂人了……这个人为什么连背影都那么完美啊……

楚回抓了抓头发，第一次觉得，自己被制服了。他其实完全可以一走了之，所以他也想不通，自己现在为什么要像个跟

踪狂偷窥癖一样跟在萧岚后面，而且，还这么可怜兮兮的……

楚回突然无比地想喝雅哈。他把手往包里一摸……脸瞬间垮了下来。果然……没有。

楚回叹口气，低着头，仍然慢慢走着。他在想，今天萧岚对他说的话。

“楚回，我以为，你是不会在意别人的眼光的。”

楚回眨眨眼，看着水泥地面，心里也一团迷糊。是的，他曾经也以为，他是不会在意别人的眼光的。可是这个以前，是

在王宇霖那件事情发生以前。

他现在会注意别人的眼光，尤其是，对于这种问题时，人们的眼光。

如果他和萧岚在一起，那么，他们是否要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像两只永远见不得光的小老鼠一般藏头露尾，并且人人厌

恶，人人喊打。

他楚回才不要这样的爱情，不要这样的生活。

他并不是一个很有觉悟的人，至少在现在，他并不觉得他可以为了萧岚，去承受这样不堪的，没有任何美妙可言的未来

。

更何况，在经历了王宇霖那件事以后，全校都知道，他是多么的讨厌同性恋。如果被全校知道，他现在，竟然也喜欢上

了一个男人……楚回觉得那简直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尴尬难堪。

“唔……”

楚回觉得自己突然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他忍不住低低唤了一声，摸摸额头。

但他并未抬头，因为他知道，他撞进的，是谁的怀抱。那样熟悉的味道，只有萧岚而已。

他固执地低着头，连脚的姿势都换了好几种。

萧岚似乎叹了口气，然后从包里拿出一盒雅哈，插上管子，递到楚回嘴边：“喝吧。”

楚回眨眨眼，有点呆。他抬起脸看萧岚。

萧岚还是和以前一样笑得温柔和煦的模样，不过，还是和以前的温柔和煦不一样了。

楚回觉得心里有点酸酸涨涨的难言情绪，他撇撇嘴，然后张口咬住管子，接过雅哈。

萧岚转身就要走，楚回却迅速拉住了萧岚的袖子。

“……喂。”

两个人维持这个尴尬的姿势维持了很久，直到楚回闷闷地说了这一声“喂”。

萧岚转过身，又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揉了揉楚回柔软的头发。

“如果没想好，就不要再来招惹我。”

楚回顿时觉得被侮辱了。

“什么叫招惹？”

萧岚扬了一抹浅笑：“那，难不成叫勾引？”

楚回的脸更黑了：“……我不是来和你吵架的，萧岚。”

于是萧岚的神色认真了些：“楚回，我的定力其实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啊？什么？”楚回对萧岚这一句没前没尾的话感到很是奇怪。他微微张嘴，露出一副疑惑的模样。

萧岚看着楚回的样子，叹了第三次气。他环顾四周，见没什么人，便一下子，凑了上去。

他在楚回的唇上轻轻一吻，如蜻蜓点水，然后很快分开。

似乎只有千分之一秒的时间，但对于楚回，这轻轻一吻，却仿若千斤压顶。

萧岚拍了拍楚回的脸，看着他呆呆愣愣的表情，似乎很满意：“这样，你懂了吗？”

楚回僵硬着身子，他口干舌燥，但却不敢用舌头舔舔嘴唇。

刚才，萧岚算是，吻了……他？

萧岚伸出右手修长的食指在楚回面前摇了摇：“那还不算接吻。”然后他凑近楚回的左耳，在他的耳边轻轻吹气说，“

以后……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接吻。”

楚回觉得耳际和颈间都瘙痒异常，他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萧岚突然用食指按住了楚回的唇，眼眸幽深：“……你再这样，我就真的忍不住了。”

楚回毕竟是个正常的高中生，他当然知道，萧岚所指的“忍不住”，究竟意味着什么。

楚回努力了好久才让自己平静过来，他大大喘了几口气，推开萧岚，然后看着他。

“……萧岚，难道不介意吗？”

萧岚一副明知故问的样子，他扬扬眉：“介意什么？”

楚回瞪了萧岚一眼，声音却支支吾吾的：“……难道你不介意，我们都是男的？”

萧岚几乎没有犹豫地摇摇头：“从来没有。”

楚回的表情有些迷茫：“……为什么？为什么你能做到这样？难道你不怕吗？如果和一个男的在一起，以后你们会被社

会排斥的，还有家庭……你……”

然而萧岚只是轻轻一句：“我不在乎。”

楚回一怔，然而表情只是更加茫然。

萧岚捏捏楚回的脸，笑得温柔：“如果你还要问我，为什么可以不在乎，那是因为，那个人是你。”他顿了顿，深深看

着楚回的眼睛，然后更加一字一句地说，“因为，那个人是你楚回。”

就是这么一句，让楚回在以后回想起来，只能冷笑的话，在当时，在高一的初夏，却让十六岁的楚回，感动得一塌糊涂

。

因为他是楚回。学校里有很多人都会这么说他，带着艳羡或者嫉妒。或许是因为他的成绩，或许是因为他的能力，或许

是因为他的人缘……

但从来没有人，是因为喜欢他，才说出这句话。

【你为什么喜欢我？】

这是一个多么愚蠢痴傻却又亘古不变的爱情问题。

【因为你是楚回。】

这是一个根本不能算回答，却又再也找不出比它更好的回答的，回答。

我爱你，因为你是你。这就是我的答案。

我爱你，因为我爱。我永远都找不到答案。

初夏的风，暧昧地从他们之间悠悠穿过。很多年以后，当楚回回忆起此情此景时，总是会失神地想，也许，诱惑他的，

并不是萧岚那双光华流转的眼眸，而只是，那一阵悸动的风。

第二十八章

萧岚后来是什么时候走的，楚回已经不记得了。而他又是怎样回到家，那一晚又过得怎么样，他也完全没有印象了。

他唯一能记得的，只有萧岚的那双光华流转的眼眸，以及，那一阵悠悠拂过的暧昧夏风。

后来的几天，楚回和萧岚以及强子都没再说话。不同的是，和强子，是有话不能说；而和萧岚，则是无话可说。

因为，他还是不知道，他到底应该如何回复萧岚。而这样的犹豫迟疑，让他在心烦意乱的同时，也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

厌恶。

他从来不知道，他有一天也会变得如此的婆婆妈妈，简直和他妈妈逛商场是一个状态。

但这还不是最令他心烦的，事实上，自从那天以后，最令他不能忍受的事情是，金菱对萧岚的追求越来越大胆，也越来

越露骨。

还有一周就是开学的第十周了，而这意味着的是，半期考试。

楚回咬着雅哈的管子，冷冷地看着金菱又抱着一本厚厚的数学参考书，从后门进来，然后直接坐到萧岚身旁的空位子上

。

他又无意识地，狠狠咬紧了吸管。

金菱这样大胆直白的追求，全年级的人都抱着一种看戏的态度。但他们也看的很明白，萧岚对金菱……根本没有兴趣。

而在如此大众的游戏心态里，金菱这样的行为，只让两个人感到出奇的愤怒。而不这两个人，竟然还是同桌。真不知道

，这是可怜还是可笑。

王东恶狠狠地凑够来，揽住楚回的肩：“你咬管子有什么用啊……我们行动吧。”

楚回咽了一口雅哈，松了松齿间，舔舔嘴唇，闷闷地说：“你和我是不一样的好不好……你是被金菱拒绝了，而我才是

拒绝萧岚的那个……你别把我说的像你那么可怜……”

王东一听就瞪圆了眼睛，朝楚回的胸口捶了一拳：“喂！你有必要说的那么伤我的心吗！好吧，就算是你拒绝的萧岚…

…那你现在这副活脱脱的怨妇样又算怎么一回事儿啊……”

楚回皱皱眉，斜眼看王东：“什么怨妇样？我哪有怨妇样？”

王东松开揽住楚回的手，往椅背上一靠，一脸鄙夷地上下打量了一下楚回的表情。那样子就是在说：“如果你这张脸还

不是怨妇的表情，那我还真不知道什么才是怨妇的表情了。”

楚回的眉头皱的更紧，他咕噜噜吸了一口雅哈，突然伸手拍了拍前排的李小娜：“喂，借一下镜子。”

李小娜一脸震惊地从抽屉里把自己的小镜子递给楚回，那表情，就像是见了诈尸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