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慢地站起来,抬头看向伊莱恩房间的窗户,然后用手背轻轻擦去眼角的泪珠,转过身,慢慢融入夜色之中。
法尔斯靠在窗台上看着这一幕。身旁的男人睡得很沉,压根没发现花园里的事情——只要没有危险,这位粗神经的王子
从来不会放弃自己的睡眠。
刚才,仙杜瑞拉抬头看这里的时候,法尔斯差点以为她已经看到了自己,幸好不是。
说起来,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他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了。
当然,光明之神的结界对死人没有影响,不过倒是能起到抑制怨灵的作用。
法尔斯重新回到床上,身旁的男人下意识地靠过来将他搂住。
他当然不会忘记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男人是如何蹂躏自己的,只是现在想起来,竟然遥远得像场梦。
轻轻皱起眉头,他告诉自己,虽然现在他不拒绝伊莱恩的接近,但是超过一定的距离时,他一定会阻止他。
他的心是连黑暗之神也无法进驻的地方,那是灵魂最后的防线,它只有一个主人,那个主人只能是自己。
闭上眼,他贴近伊莱恩,很快便进入梦乡。
由于舞会是在一个星期以后举行,所以法尔斯还是很悠闲。
当他起床的时候,伊莱恩已不在房间里。
按照惯例,他一定是在花园练剑,在洛亚的时候也是如此。
很难想象,一个王子会比随从起得还早,但是这件事情发生在伊莱恩身上,法尔斯又觉得很理所当然。
法尔斯走下床,慢慢走到书桌边,翻开自己的笔记本,沾了沾鹅毛笔,开始写字。
将所有的实验结果写完以后,他支着下巴沉思,另一只手则玩着手里的鹅毛笔。
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伊莱恩对上次的春药反应这么强烈,却对其他的药完全免疫?
法尔斯记得那款春药的每一种成分和比例配量,但是他没有胆量再在伊莱恩身上尝试一次。
被下了这种春药的人,只有在发泄完欲望以后才能摆脱药的控制,而他既不愿意再做一回实验品,也不愿意让伊莱恩去
找别人尝试。
不过,不愿意他去找别人的理由是什么呢?
正想着的时候,他忽然听见仙杜瑞拉的声音。「伊莱恩王子殿下,您怎么不进去?」
法尔斯转过头,才发现伊莱恩正拿着剑站在门口,并没有进来。
他的金发有些潮湿,大概是因为刚练完剑、流了汗的关系,如阳光般的金发贴在皮肤上,蓝色的眼睛在遇到自己视线的
那一瞬间立刻移开。
「咳、咳……我只是有些累。」伊莱恩显得有些不自在的走进房间,将长剑放在桌子上,然后转身进浴室洗澡。
法尔斯坐在椅子上,支着下巴看到仙杜瑞拉也走进房间,和昨天晚上相比,这个女孩看起来既单纯又无辜。
他看着仙杜瑞拉忙碌地收拾着,完全不知大部分东西都是自己随意摆放的。
在洛亚的时候,收拾的事情都是总管乌拉尔派人去做的,乌拉尔还没有胆子让亚格大陆的黑袍教父去收拾王子的房间、
洗王子的内衣裤,所以在洛亚,法尔斯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像个仆人而已。
即使是在这里,动手整理房间的事情他也没有做过,而伊莱恩也从来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而责备他。
所以他就这样看着仙杜瑞拉忙里忙外,将房间整理干净。
等伊莱恩出来的时候,仙杜瑞拉又立刻将外套递给他,伊莱恩笑着接受了她的好意。
「谢谢。」伊莱恩一向礼貌,接着转头看向法尔斯,「早餐吃了吗?」
法尔斯摇摇头,胸闷的感觉再度出现。
「一起去吃吗?」伊莱恩又问。
看看等在一旁的仙杜瑞拉,法尔斯再次摇摇头。
伊莱恩失望地看了他一眼,才和仙杜瑞拉一起离开了房间,
看到门板上,法尔斯慢慢地站起来,走到窗前。
阳光洒在窗台上,他看到花园里盛开的玫瑰艳丽而优雅,只是弥漫着淡淡的血气。
通常在荒废的贵族府邸,要是看到荒芜花园里的玫瑰依然娇艳盛开,即使是在黑暗中也生机勃勃,恣意怒放,依他的经
验,住这样的花圃下一定埋藏着尸体,
亚格大陆更早一些的历史中,贵族在领地上拥有绝对的权力,于是对生命的态度也变得轻慢,而因为贵族的傲慢游戏或
者变态兴趣而死的人,通常都会被埋在花园里成为花肥。
尸体的怨气会让花朵更加娇艳,开出来的花红得如能滴出血来,所以,即使在贵族都已经死去,连往日豪华的宅邸也荒
废以后,那些花朵依然能盛开得那么骄傲。
像这样的地方,法尔斯并不建议旅人留宿。那种含恨而死的灵魂最喜欢于午夜在花园里游荡,被它们缠上可不是好玩的
。
不过,所有的贵族宅邸大多会让牧师和祭司布下光明结界,那种结界能完美抑制这种事,死掉的尸体能成为花肥,但不
会变成怨灵。从这一方面来说,法尔斯觉得光明之神是那些凶手的帮凶,
邪恶魔法的种类很多,并非都是黑魔法,而法尔斯虽然时令人恐惧的黑袍教父,但是对于一些必须用生命交换的魔法,
他一点儿好感也没行。
比如,用十八岁的处女之血在月圆之夜洗澡,持续一年的时间,再用月桂枝念动咒语,就能成为令人心动的女人。
这是一个广为流传的邪恶扬法,但是用月桂枝念动的咒语却成了禁忌,即使是在黑暗之神的麾下,这种行为依然不值得
称赞。
如果仙杜瑞拉愿意花钱,当然会知道这种咒语,而且她有这样一个大面积的藏尸地,在光明结界的笼罩下,什么秘密都
能藏得住。
虽然黑暗之神的教众不太赞成那种魔法,但是谁也不会和钱过不去,毕竟比起光明之神的信众,他们在金钱方面还是比
较拮据的……
想到这里,法尔斯为同行们窘迫的生活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下楼准备吃早点。
第五章
伊莱恩支着下巴,蓝色的眼睛盯着眼前那碗蘑菇汤。
银制的汤勺拿在手里,有些沉甸甸的,他轻轻搅动蘑菇汤,香气四溢。
刚才推门准备进房的时候,他看到法尔斯正坐在书桌边苦苦思索,那个模样让他觉得很陌生。
事实上,就像拉德说的那样,他一点也不了解法尔斯。
「你只是觉得他长得不错而已,不过在我看来,他的外貌也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以一个男性来说,他不但没有什么吸
引力,反而容易让人联想到那些像蟑螂一样的法师,还是黑袍的。」
这是拉德上次对他说的话,就像每个骑士一样,拉德的说话方式总是很直接。
伊莱恩轻轻叹了口气。
事实上,他很少思考这类事情。
他不知道法尔斯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如果他没有被自己要求当随从,会去做什么。
他甚至不知道他的全名,也是到最近,才知道他的祖国是卡特拉姆帝国,其余的仍是一无所知。
他不知道他的家庭成员、不知道他喜欢或者讨厌些什么,甚至不知道他到底几岁了。
就在刚刚推开门的那一瞬间,他才惊觉法尔斯是这么的陌生。
他坐在书桌旁边,手里拿着鹅毛笔,黑色的眼睛里荒芜得什么也没有,像是在思索什么问题,眉头轻轻地皱起来,
他一定出生在一个富庶的家庭,因为事实上,他似乎不擅长随从该做的事情,也许他有一位博学而又有着优雅涵养的父
亲,以及一位给与他温和脾气的母亲,可是法尔斯从来没有提起过。
他只说过自己曾在一位法师手下当学徒,而且大部分时间其实是在打杂,可是这样的少年真的能有那么丰富的魔法知识
吗?
但即使他身上有这么多谜团,他还是无可避免地被他吸引。
他记得在爱德华举办的那场舞会上,法尔斯喝醉的模样。
那双黑色的眼睛不像平常那样沉寂、荒芜,倒是像夏日晴朗的夜空一样明亮,彷佛眼中有星辰在细微地流转。
很美。
然后他就情不自禁地吻了他。
生平第一次,他发现身体竟能如此顺从欲望,然而更令他震惊的是,法尔斯的身体竟然能轻易勾起他的欲望。
那种感觉,就好像他以前见过他、得到过他……
他做过这样的梦,而这个梦害他一早起来洗被单,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了。
虽然梦里的情况有些粗暴,是他把法尔斯压在床上,粗暴地进入,并且感受他反抗中带来的刺激和快感……
「啊!」一声尖叫让伊莱恩瞬间清醒过来。
他转头看到仙杜瑞拉尖叫着退后,蓝色的眼睛则恐惧地看着墙角。
他立刻站起来,从剑鞘里抽出长剑,一下子冲到她旁边。
只见墙角的椅子上,缠着一条黑色的蛇。
「殿下!」仙杜瑞拉看到他过来,立刻躲到他身后。
那条蛇吐着红信,散发一种腐朽的恶臭,慢慢向仙杜瑞拉爬去。
伊莱恩挥舞长剑,一下子就将那条蛇砍成两段。
但奇怪的是,那条蛇被砍成两段以后,忽然燃烧起来,瞬间化成黑色的灰烬,只在椅垫和扶手上留下烧焦的痕迹。
伊莱恩惊讶地看着那些被火烧灼过的痕迹。
「好可怕……好可怕啊!殿下……」仙杜瑞拉直往伊莱恩的怀里钻,「如果殿下不在的话……光明之神在上!这到底是
什么?」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臭味,伊莱恩用剑挑开旁边的窗帘,让空气更流通一点。
冷风一吹,果真把那股臭味顷刻吹散。
伊莱恩感觉女孩在自己怀里瑟瑟发抖,于是把剑放下,拿起旁边的斗篷给她披上。
「别担心,」伊莱恩柔声安慰,「没什么可怕的,不过是条蛇而已。」
仙杜瑞拉在他怀里点点头,就像初冬的小小雏菊,在寒风中轻轻微颤。
这一幕被正从楼梯上下来的法尔斯看到,他立刻沉下脸。
由于玫瑰花园里的怨气过于沉重,他只是念了一个引导咒语——一个简单的黑魔法。在充满神圣系魔法分子的光明结界
中念完一个黑魔法咒语,那是对施咒者的一个极大挑战,但对法尔斯来说,难度为零。
那条充斥着怨气、类似蛇的东西形成后,坏心的他让它马上朝仙杜瑞拉爬去。
然后伊莱恩就过来,冷着脸砍死了那条蛇……其实也不能说「砍死」,毕竟那东西本来就是死的,而完美结界要比光明
结界更强,所以那种东西一靠近伊莱恩就被汽化掉了。
此刻,伊莱恩正搂着仙杜瑞拉,柔声安慰。
伊莱恩的个性很好,是光明教会忠实的拥护者。法尔斯以前很讨厌这样的人,他的一个哥哥就是这样,对任何人都很好
,如果丧尸有一颗善良的心,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接纳他为兄弟。笑起来的样子总是少一根筋,不过好歹在光明之神的领
地里混得不错,得到最高的荣誉。
虽然最后,他还是死了,死在最信任的人手里。
他曾经告诫过这个哥哥,但是对方根本不把他的忠告当做一回事。
想到这里,法尔斯厌恶地看着伊莱恩,再看了看他怀里的那个女孩。
那个女孩身上散发的尸臭,实在让人恶心。
他沉着脸走下楼梯,伊莱恩正把仙杜瑞拉扶到旁边的沙发上。伊莱恩看到他走下来,立刻说:「早餐还没吃吧?」
「我有些不舒服,」法尔斯看了他怀里的女人一眼便轻蔑地撇开视线。「想去花园走走。」
伊莱恩点点头。「我会吩咐厨房帮你留一份。」
虽然他表现出了关切,但是手依然搂着脸色苍白的仙杜瑞拉。
法尔斯见了更气,「嗯」了一声,便板着脸转身走了出去。
他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仙杜瑞拉类似撒娇般的甜腻声音,「王子殿下,您的随从怎么都这么一副坏脾气……」
后面的话法尔斯没听见,正确的说,他根本不想听见伊莱恩如何评论自己。
尽管他一点也不介意别人说他坏话,甚至曾经面对过更加恶毒的诅咒和怨恨,但是那对他来说都不算什么,毕竟不带咒
语的诅咒,对他产生不了影响。
只是如果伊莱恩批评他懒惰——虽然这是事实,现在的他会感到难过的。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抬头的时候,又看到贝蒂亚正在花园里修剪花枝,
很明显,对方也看到了他,并且热情地向他扬了扬手。
法尔斯走过去,看到她的花篮里有许多枝玫瑰,上面还带着昨夜的露珠。
「早安,法师大人。」贝蒂亚露出一个热情的笑容,和她平庸的脸一点也不相配。
「你和仙杜瑞拉的交情怎么样?」法尔斯直接问。
她惊讶地抬起头。「不算太好的交情,不过她现在不认得我。」
「以前认识?」
「嗯……当我还在使用占卜师外皮的时候。」贝蒂亚俐落地剪下一枝玫瑰,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到花篮里,「她付了一大
笔钱给我,向我询问变美丽的方法。」
「你告诉她什么?」
「噢,秘密,我有我的职业道德。」她的眼睛笑弯起来,「总之,我恰巧知道变美的咒语,然后就交换了一大笔钱。她
付钱很爽快,我当时就想,她应该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姐,不过当我到这里的时候,她已经成了一个女仆。」
「所以你也知道这片花园底下藏着什么?」法尔斯挑眉问道。
「死人才闻不出来呢。」贝蒂亚扁扁嘴,不屑地看了眼他方才走出的地方。
「不许这么说!」法尔斯知道她是在说伊莱恩,不由得皱起眉头喝斥。
「抱歉,」贝蒂亚毫无诚意地吐吐舌头,「我是说——反正那个孩子应该是往我方阵营靠近了。」
「我才不喜欢这样的人。」法尔斯冷冷的说。
贝蒂亚笑了笑,一边整理花枝。「那就没办法了,您要是不喜欢那孩子,那么黑暗之神肯定也不喜欢。看起来,她想勾
搭您的王子殿下呢。」
「她敢!」
贝蒂亚笑了出来。「您很在意那个傻瓜王子吗?请原谅,并不是我一个人这样觉得。」
「哼。」法尔斯不满地转过身,贝蒂亚却忽然叫住他。
「请等一下,我想跟您打听点事。」
法尔斯又回身看着她。
贝蒂亚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说真的……您觉得艾薇公主怎么样?」
「艾薇?」法尔斯想了想,「除了脾气暴躁点,说话不留情面点,偶尔暴力一点,没有什么不好的。」
「……看不出来她是这类人耶!」贝蒂亚有些惊讶。
「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想要她的身体。」贝蒂亚简短的说。
只有在这个时候,法尔斯才能从这个女仆的脸上看出黑暗生物贪婪的本性。
「你要她的身体做什么?」他对那位公主的印象不错,至少要比仙杜瑞拉好得多。
「还没想到。」贝蒂亚眨眨眼睛,「我以前当过一次公主,感觉不怎么样。不过艾薇公主的话也许……」
「那么皇后呢?」法尔斯打断她,清秀的脸上猛地露出一丝狡黠,「人类的灵魂很难得到,按照巫妖的秘法,必须实现
他们三个愿望,无论是什么,艾薇是个有头脑的女孩,成功的机率不见得很高,但是仙杜瑞拉的话……」
「……您果然很讨厌那个孩子。」贝蒂亚叹了一口气。
「怎么样?我可以在必要的时候帮你一把。」法尔斯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因为周围是一大片玫瑰花,以至于让他看起
来有些妖艳。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那些玫瑰花瓣,「对于巫妖来说,贪婪的灵魂可比正直的灵魂动人多了。」
贝蒂亚有些苦恼的抓抓头,「那么……您要什么条件?先说好,您知道我没什么好东西的。」
黑色的眼睛微微眯起来,法尔斯长长的睫毛挡住了死寂的瞳孔。「我要卡特拉姆帝国的消息,我要知道那里到底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