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所以说『爱情让人盲目』这句话很对。」莲抱着肩膀,眯起眼睛,带着笑意看向法尔斯,「虽然很稀薄,但是这
个睡王子的确拥有精灵的血统。」
法尔斯先是一楞,接着转向床上的男人,静下心感受对方的气息一会之后,才惊讶地张开眼看向莲,但随即又摇了摇头
。
「即使有精灵的血统,也没办法压制精灵王的力量。强大的封印和力量需要一个强大的容器,伊莱恩的身体并不适合。
」
莲也明白法尔斯的意思,但还是不放弃自己的想法,「你看到过那种力量,一定知道那属于精灵王。」
法尔斯耸耸肩。「抱歉,我没有亲眼见识过精灵王的力量,无从跟伊莱恩身上的比较。」
「那你打算怎么办?不管怎么说,他都属于光明教会。」莲皱了皱眉头。
「我要等他醒过来。」法尔斯看着躺在床上的伊莱恩柔声说,就像情人在床第间的轻柔细语。
「……不,」莲沉默了许久,才一字一顿地说:「他得死。」
法尔斯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只是安静地看着沉睡的恋人。
「他身体里的力量太危险了,我敢肯定是精灵王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身体能容纳那么强大的力量,但是破解这种
力量最好的办法,还是杀死他……法尔斯,你有在听我说话吗?我说,法尔斯,你得明白——」莲见法尔斯没有反应,
便伸手去搭他的肩,没想到法尔斯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
「出去!」
他瞬间打住,有些惊讶地看着法尔斯。
法尔斯被称为黑袍教父,在大陆上的名声不好,不只因为他是个黑袍,而是因为他的行为怪异,可以在不开心的时候杀
光所有看不顺眼的妖魔,对他来说,黑暗之神立下的规范根本没什么用处。
松开手,他往后退了一步。「嘿,别这样,我只是——」
莲还没有说完,一股巨大的力量便向他冲了过来,他不敢再有一丝迟疑,迅速退到旁边,方才所站的地方随即传来巨大
的轰鸣声。
只见从他刚才站的地方开始一直延伸到墙壁,全被刚才那股气流破坏了,地上被波及到的大理石地板全部碎成粉末。
莲不禁皱眉,浅金色的头发有些凌乱,青色的眼睛弯成月牙状,声调里没有丝毫笑意。「好了好了,我不会再说任何你
不想听的话,我离开你的视线总可以吧?」
他一边说,一边走向窗台,轻轻一跃就跳了出去,外面的阳光依然和煦的洒进来。
第八章
法尔斯的眼睛自始至终都没有望向莲,连他走的时候都没抬眼。
良久,他才轻轻叹了口气。
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是为了拯救卡特拉姆帝国吗?他真有那么伟大吗?他不是一个黑袍吗?一个黑袍又怎么能做出类
似拯救这样的事情?
记得还没有成为黑袍以前,他就是一个做事犹豫不定的人,所以经常受到长辈的责备,可是现在看来,成为黑袍以后似
乎也没有改变什么……黑暗之神到底为什么会找上他这样的人呢?
想想,一个黑袍在得到了巨大的黑暗力量之后,居然还在寻找恢复原来样子的方法,还想拯救祖国,做那些光明阵营的
人才会做的事情,不是很可笑吗?更何况他又和一个光明教会的骑士谈恋爱……而现在,那个骑士却沉睡了。
法尔斯那双能看透魔法的眼睛,在黑暗中仔细看着伊莱恩身上那个繁复无比的魔法封印自我修复着。
他很明白,不是谁都可以造出这样的封印,它已经超过魔法本身的法则,属于一种新的魔法,还没有被世人所掌握。
是的,这种魔法不是人类可以掌握的,莲说的没有错,拥有此等魔力的应该就是精灵王,而伊莱恩体内的力量,自然就
是精灵王的力量。
因此,伊莱恩迟早会醒来,等封印修复完成的时候,他就会把眼睛睁开。
原本下定决心要告诉这个人一切的,但是最后他还是采取了回避的态度。法尔斯对这样内心懦弱、举棋不定的自己感到
难过。
「真惊讶,你居然将北方妖王赶走了。」一个不算陌生的声音突地从床边响起。
法尔斯冷着脸转过身,他知道这个人一定会来,但是当对方真的出现,他仍旧有些紧张。
「噢,你好,来自瓦贝耐拉树海的精灵。」法尔斯扯出笑,看着趴在窗台上的梵音,只见他托着下巴看向自己,眼睛明
亮得像夜晚的星空,仿佛星辰的光芒都落到他的眼里了。
「时间到了,我要把伊莱恩王子殿下接走。」
「……能告诉我原因吗?」
梵音柔声说:「瓦贝耐拉的情况很危急,你知道的,四大妖王已经行动了,但是我相信你也早就听说精灵王陷入沉睡的
事。」
「我听说过一些。」法尔斯看着他说。
梵音笑了笑。「你能知道这一点就太好了,我也不必再向你解释什么。总之,谢谢你之前对伊莱恩王子的照顾。」
「……你打算对伊莱恩做什么?」法尔斯直盯着梵音,笑容早已自他的嘴角隐去。这个漂亮的半精灵眼睛中有着不易察
觉的残忍,熟悉这样黑暗情绪的他不可能看错。
梵音无辜的笑容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噢,那晚的事情你应该还记得吧?他身体中有一部分精灵王的力量,我之前也
说过,他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梵音的话还没有说完,一道绿色的影子迅速自他面前闪过,在他的脸颊上留下一道
红色的印子。
「你在做什么?!」梵音惊吓地对站在窗户前的法尔斯喊叫,失去了原来的冷静。
可法尔斯依然是一副淡然的神情,好像面前发生的事情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梵音皱起眉,爬进窗户,脚才落地,就感觉到地面轻轻颤抖了一下。
那是一种极不正常的颤动,来自于地底深处,就像雷声往往来自于云的深处一样。
「不可以,你必须把伊莱恩给我!」他立即往法尔斯的方向攻去,速度快得可怕,可是就在他快要逼近法尔斯的时候,
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冒出一条巨大的藤蔓阻碍了他。
藤蔓的直径大概是一个成人圈起手臂那么粗,但是动作却十分利落迅速,仿佛是一条大蟒蛇。
梵音有着精灵特有的敏捷,他没有刻意避开藤蔓,反而撑在藤蔓上,翻身跃了过去,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自然而优雅。
就在他越过藤蔓的时候,另一只手也已经从黑色的长靴里抽出一把长刀。
刀刃呈现出优雅又锋利的弧形,几乎和人的手臂一样长,看起来极为轻薄,梵音反握着它,贴着皮肤,像是与它融为一
体般自然。
又一条藤蔓向他冲来,这次他没办法再越过去,因为那条藤蔓几乎是贴着墙壁过来的,他只好抬手使刀刃贴着藤蔓,然
后在离墙壁远一点的地方一下子改变方向,使力切下。
粗壮的藤蔓就像豆腐做的一样,轻易被分开,一半落在地上,像一条痛苦的蚯蚓一样扭动,而另一半也不轻松,它痛苦
地打着滚,暗红色的汁液喷洒得到处都是,在别的藤蔓上留下有如血迹的斑点。
梵音再次靠近法尔斯,但对方那双黑色的眼睛却让他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冰冷。
原本他觉得这个传说中的黑袍教父并不是真的那么可怕,甚至还有些小迷糊,认为传闻夸大了也不一定,可是现在看起
来,或许传闻并没有夸张。
因为法尔斯浑身散发的冷意,使他竟然没办法再靠近一步,只能往后退,落到窗外的花丛中。
大地的颤抖越来越厉害,但是人还勉强能站得平稳。
可是下一秒,法尔斯站着的窗台下便出现了细微的裂缝,缝隙内钻出几株纤细的嫩芽,随即就像冲破牢笼一样,瞬间长
成粗厚的荆棘,密密麻麻地紧紧缠绕住法尔斯的房间。
梵音在花堆中看到窗前的法尔斯慢慢转过身,接着最后一株藤蔓堵住窗台,严密得没有一丝缝隙,即使精灵的视力再好
,也无法看到房间里的情况了。
他不得不后退,只因那个房间的墙壁上现在爬满了富有攻击性的藤蔓与荆棘,把整个房间牢固地包围起来,而藤蔓上还
开出暗红色的花朵,散发出诡异的花香。
「……黑袍教父法尔斯,」叹了口气,梵音在被包围起来的房间前轻声说,「请你接受来自瓦贝耐拉树海的挑战吧!」
「……我接受。」法尔斯的声音幽幽地传了出来,一贯的轻柔和缓慢。
埃德塞尔正在翻着厚厚的魔法书,书页已经泛着岁月的枯黄,好像一碰就会碎掉一样。
在图书馆深处,他心不在焉地一页一页翻阅,然后视线再度飘向那个被藤蔓包围的塔楼方向。
自那天的骚动后,没有人询问过那座塔楼发生了什么事,好像所有人都觉得它很理所当然的应该在那里一样。
记得莲听到声音以后也奔去查看,原本试图走过去,但是很快又返回到原来的地方,抱着手臂沉默半晌,看了在一旁被
吓呆的他一眼,然后说:「噢,别管他,就这样吧。」
从那天以后,他就再也没有看到莲出现。
现在已经过五天了,皇宫里的人虽然装作没有那么一座藤蔓筑成的高塔,但是从来不接近那里,就连夜晚的妖魔也会下
意识地避开。
除此之外,埃德塞尔还有一件事觉得奇怪——他从地牢出来以后就再也没有进去过,也没办法进去,因为在地牢门口,
不管白天黑夜都有一种奇怪的结界,让人无法靠近。
「真不知道那时候那个骑士是怎么进去的。」他气闷的咕哝着。
不过,看了骑士那天的表现,也许他能进去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毕竟他的身体里似乎蕴涵了强大的力量,也许能将
所有利尔曼的人民都唤醒,让他们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好采取有效的措施。
当然,一切努力也有可能都是白费力气而已,毕竟莲不是普通的妖魔,但是如果什么也不做的话,那他也会被死去的长
辈数落唾弃。
所以,赌上布莱克家族的荣誉,他一定要拯救自己的国家!
埃德塞尔想到这里不禁热血沸腾,虽然说拯救国家的事情大多是由国王的骑士来做,不过这会儿他们正在地牢里呼呼大
睡,而当重担落到一个纤细柔弱的法师肩上时,他自然不会推辞。
一想到莲,埃德塞尔便不自觉的联想到斯特美斯联合王国的大王子,诺亚。
他把诺亚的尸体放在客房里,没有任何人阻止他那么做。只是诺亚虽然没有了呼吸,但是同样没有任何腐朽现象出现,
似乎和那个叫伊莱恩的骑士一样陷入昏迷,但是他们之间又有着明显的不同。
莲偶尔会来看看这位年轻英俊,却陷入长眠的王子。
那时的气氛往往到最后都会变得奇怪,但他无法形容。
莲总是那样安静地站着,青色的眼睛依然显得妖异,不过又多了一种安静。他会像一个人类一样站在诺亚床边,一站就
是很久,直到整个城市沉浸到黑夜中才会离开,然后不知所踪。
埃德塞尔勤奋地继续翻动书籍。
父亲曾经说过,先人会提供最好的答案,虽然不见得之前会有人遇过这样的事,但是至少……比什么都不做要好一点。
法尔斯坐在椅子上,怔怔地看着伊莱恩身上的封印。
他发现,在修复某些字体的时候,速度会变慢一些,有个字甚至花费了一天多的时间,即使速度很慢,但是每秒都在进
行着。
那些魔法字体优美且充满力量,只是他没有心思欣赏。
前几天离去的梵音说,他是在和整个瓦贝耐拉作对,这可真让人觉得沮丧。
用魔法做出来的荆棘高塔,必然不能抵挡瓦贝耐拉树海的精灵,真是伤脑筋。
但是,梵音已经说的很清楚,从他告知的内容来判断,就表示如果没有伊莱恩,那么以精灵王现在的力量,恐怕没办法
对付四大妖王。
所以,他们必须带回伊莱恩,可是带回去之后呢?
「怎么能……把你交给他们?」他自言自语起来,这些天他都是这么过的。
将精灵王之力从伊莱恩的身体里抽离,他可能会很快死去,就像黑暗力量若是从自己体内退出,他势必也会灰飞烟灭的
道理相同,所以他不可能让精灵带走伊莱恩。
「好不容易遇见了……怎么可以什么抵抗都不做,就接受永远失去你?」
这也是为何他硬要与精灵杠上的原因。
梵音背后代表的是整个瓦贝耐拉树海,亚格大陆上最强大的精灵军团。在那片树海中,还有许多古老的精灵家族,他们
是天生的战士和法师,关于他们骁勇善战的传说,同样流传在亚格大陆的每个角落。
想到这里,法尔斯不禁无力的用手指扶着额头。自己虽然是黑袍法师,但是要对付整个树海的精灵也太勉强了,而且他
还必须分出一部分力量来强化整个结界。
想到这里,他不免又要怨恨那个未曾谋面的精灵王。干么没事要把力量放到一个人类身上,难道就不能放在他们自己精
灵的身上?要不然放到他们森林里的鸟啊、野兽身上也可以嘛!
已经有多少天没有吃东西,他记不清楚了,但是伊莱恩身上的封印修复速度倒是记得清清楚楚。
作为一个黑袍法师其实并不需要多少食物,只要有水就能活下去,在漫长的岁月中,他甚至在某些时候还会产生自己已
经死亡的错觉。
因为他不是天生的黑袍,一直无法习惯如影随形的寂寞,也习惯不了杀戮带来的快感。
在成为黑袍之前,他曾经努力学习魔法,但是在被迫变成黑袍以后,那些曾经的努力就变得愚蠢,然而那些努力的岁月
却又显得珍贵。
原来从前想要得到的东西,并不是必须的,因为他终究习惯不了黑暗,比起黑暗来,他还是喜欢阳光多一点……法尔斯
出神地盯着床上的王子看。
他喜欢伊莱恩像阳光一样的笑容,那种笑容毫无保留又率直,当那样的笑在情人脸上漾开的时候,相处的时光也变得格
外珍贵。
只是还是太短了,因为他是黑袍,不容于这个光明之神的国度。
即使不是他自己愿意成为黑袍的,但他还是黑袍,谁也改变不了这个属性。
突然,封印修复的速度快了起来,他有些紧张地盯着。
照这样看来,用不了一天,伊莱恩就会醒了吧?
那么,他醒了之后自己该说些什么呢?恭喜他康复,还是告诉他目前很危险,或者把他昏迷之后的事情都告诉他?法尔
斯沮丧的揉着太阳穴。
他知道自己其实根本没有勇气面对伊莱恩,只是鸵鸟的希望伊莱恩能在醒来以后像往常一样对他说:「没有关系。」
他总是那样说,不管自己多么笨手笨脚。
可是当这个金发王子知道的恋爱对象居然是个黑袍,还是亚格大陆上臭名远播的黑袍教父时,那双蓝色的眼睛会充满怎
么样的难过、失望和愤怒呢?
法尔斯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不不不,不能就这样面对他……」他开始无意识的来回踱步。
当伊莱恩确定他是一个黑袍的时候,一定会先拔出剑,然后向自己扔出手套以示跟他决斗的决心……也许现在应该先把
手套藏起来比较好?
法尔斯想到这里,就像一只兔子一样猛然冲向床,企图找到放在伊莱恩怀里的白手套,虽然这个行为在平常看来有些傻
,但是这会儿他却觉得非做不可。
他把手探入伊莱恩的衣服里,胡乱寻找着那双该死的白手套,忽地,一道尖锐的声音闯进他的耳朵,造成耳鸣。
他皱着眉回过头,从窗口藤蔓的缝隙里向外望去,依然是盛开的花海,甚至还能看到天空中飘浮的白色云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