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法师与白王子之荆棘的高塔篇（出书版）BY 千舞

「它倒塌了……」伊莱恩小声咕哝，然后抬头看向不解的法尔斯，「这里本来是一面墙。」

「噢，也许这里本来有间房子，然后人搬走了，房子塌了。」法尔斯心不在焉地回答。

伊莱恩又想了一会儿。「然后我在这里看到了一个……一个人。」他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再度变得不确定。

法尔斯忽然心里一动，慢半拍的发觉这其中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气氛一下子诡异起来。

夜幕低垂，应该是好好休息的时候了，但是在森林中的两个人却一点睡意也没有。

法尔斯咽了口口水，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你在这里看到了……怎么样的人？」

是的，伊莱恩不会无缘无故拥有消弭黑魔法的力量，虽然伊莱恩的母亲已经死了，他无法确认她是否也有同样的能力，

但是他相信伊莱恩身上的那种力量不是遗传来的。

他没有忘记，在第一次碰到伊莱恩的时候，他身上有个披风扣，那是属于精灵的。

只是那时他没有放在心上，毕竟一个王子按触到精灵的机会比普通人要多，可是，自从那个叫梵音的精灵出现以后就不

太一样了，因为他蓦然想起，伊莱恩的披风扣上，有着瓦贝耐拉树海的图样！

由此可知，伊莱恩跟瓦贝耐拉的精灵应该有某种关系——尽管他还不知道是什么。

「是怎样的一个人？」法尔斯又问了一次。

伊莱恩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他大概多高？」法尔斯决定一步步诱导他把事情说出来。

但伊莱恩还是摇头。「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也许时间过得太久了……」他摆摆手，「好了，反正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

的事情，我那时候还很小呢。」

法尔斯蹙起眉。伊莱恩认为是因为时间太久远所以他才不记得，但是他却隐隐觉得事情未必那么简单。

如果伊莱恩真的和瓦贝耐拉树海有关联的话，那么这段记忆很可能不是因为时间太久而遗忘，而是催眠魔法造成的效果

，所以伊莱恩尽管觉得熟悉，却想不起任何细节。

这么一来，也可以解释为什么梵音总在伊莱恩身边打转。

梵音曾经说过伊莱恩的血很珍贵，从他的表情来看，法尔斯判定他应该知道伊莱恩身上潜藏了特殊力量的事。

在亚格大陆的传说中，的确有位中立之神，这位中立之神甚至能和光明之神、黑暗之神和平相处。

但是这位神只从来没有体现出祂的力量。

可是如果说伊莱恩身上的结界代表中立之神的能力，那么，自己一直被黑暗之神诅咒的灵魂，是不是也可以借此获得解

脱，甚至有安稳和伊莱恩过一生的机会？！

「怎么了？」伊莱恩看到法尔斯露出从未有过的深沉表情，很是惊讶和担心，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竟发现他的身体

绷得很紧，被他一碰才慢慢放松下来。

「噢……没什么。」法尔斯急忙低下头，挡住他的视线。「我只是在想，瓦贝耐拉树海里的清道夫到底是什么东西。」

「啊，应该跟那个精灵好好打听一下的。」伊莱恩遗憾的叹了口气。

法尔斯纠正他。「不对，他不是精灵，他是半精灵。」

「半精灵？」伊莱恩挑了挑眉，「我听说精灵族对半精灵的态度很不宽容。」

「暗精灵似乎也是如此，」法尔斯点头，「从这点来看，人类也是一样的，你看，人们总把他们称为『半精灵』而不是

『半人类』。」

「我赞成，」伊莱恩说，「每个种族都是这样，虽然都是光明之神的子民。」

「好了，休息吧。」法尔斯立刻结束这场讨论，「明天还要进森林呢。」

伊莱恩虽然仍旧兴致勃勃，但是看见情人连打了几个哈欠，只好和他一起进帐篷休息。

法尔斯几乎是一沾枕就睡着了，伊莱恩把他搂入怀里，怜惜的轻轻吻了吻他的唇。

怀中人的唇很冷，就像他的皮肤，那并不是因为寒冷而降低的温度，因为即使是在拥抱和做爱的时候，他的体温也依然

偏冷。

虽然除此之外，法尔斯的皮肤仍旧柔软而有弹性，但是在某些时候，特别是在深夜醒来时，他都会有种恐惧，似乎在怀

里睡着的人再也不会醒来了。

这种想法很吓人，却总在他脑海里出现，让他着急的更想要紧紧抓住对方。

他不知道法尔斯的过去，不知道关于他的一切，甚至不知道他的姓，如果有一天法尔斯不见了，他该去哪里找他？一想

到这里，有如窒息般的感觉就让他痛苦不已。

所以，他急切的想知道法尔斯的过去，想更加了解他。

有些时候，他都会看到这个人静静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拉开了一道他无法接近的距离……

伊莱恩把法尔斯搂得紧紧的，直到法尔斯在他怀里以动作发出抗议。

「对不起，」伊莱恩小声地说，吻了下他的长发，在心里想：也许下次，他该问问法尔斯他的过去。

当金星落到西方，阳光划破厚重的云层降落在亚格大陆时，法尔斯也不情愿地被摇醒。

昨天他耗费了大量的体力，对抗精灵王力量的侵蚀而消耗的能量，不是一个晚上的睡眠就能补回来的。坐起身，他有些

起床气的皱着眉头。

这让伊莱恩很惊讶，没想到昨天看起来睡得那么沉的情人，漂亮的黑色眼睛下面竟然还会有黑眼圈。

「你要不要再睡一会儿？」他心疼地看着柔弱的恋人。

摇摇头，法尔斯把斗篷穿上，看了一下蓝色的天空。

昨天那种刺痛的感觉现在已经全数消失，应该是北焰宝石的关系。

掏出口袋中的宝石，借着白日的光线，他这才看清楚上面附着精灵的特殊咒文，不禁有些失望。

原来不是北焰本身就能抵抗精灵王的力量啊……

「昨天你的情况糟透了，幸好今天看起来还不错。」伊莱恩坐上马匹，对他伸出手，「既然树海里有什么清道夫，我们

还是骑同一匹马吧，免得你有危险。」

法尔斯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接受了他的建议。

将法尔斯拉上马后，伊莱恩的手绕过他的腰，拉住缰绳，并将另一匹马的缰绳系在自己这匹的马鞍上，才继续前进。

按地图看来，只要持续往这座森林深处走，就会进入瓦贝耐拉树海，依他们的速度，大概只需再半天的时间便能到达交

界处。

这座森林古老而静谧，树干直指天空，树冠往四面八方伸展，掩盖了不少落下的阳光，使得到达地面的阳光变得少之又

少。

越往深处走，四周就显得越暗，各种蕈类更是疯狂生长，为某些小生物提供了栖息的地方，并且一起成为某些鸟类和小

动物的食物，形成一个简单的食物链。

终于，他们来到了瓦贝耐拉树海的入口。之所以能明确的辨别出来，是因为这里的草并不像外面的荒草那样毫无章法的

乱长，而是显得柔软纤细。

「这里可真令人惊奇！」伊莱恩骑在马上，好奇的不断东看西看。「不过这些东西看起来都没有什么攻击性的样子。」

就像梵音说的，在瓦贝耐拉树海里，能看到许多在亚格大陆上已经灭绝的植物和动物，包括长着人脸的松鼠以及能发出

鸡啼声的蟒蛇。

「嗯。」

法尔斯也觉得奇怪，那些看起来凶狠和温柔的大型或小型动植物，根本就像不在意一样，只是很平静的看着他们。

也许因为这里是瓦贝耐拉树海，所以发生任何事情都不必惊奇？他不着边际地想。

越往前走，树木高大的程度也越来越让人难以想象，它们粗壮的根甚至钻出了泥土，纠结在地面上，把原本平稳的地面

弄得崎岖不平，也因此让马的行进变得困难起来。

这时伊莱恩突然说：「不知道怎么回事，这种感觉……就像我们越往里面走就变得越小了一样。」

法尔斯被他的感慨吓了一跳。「这个想法听起来太危险了。」

「好奇怪，」伊莱恩搔搔头，随口问：「为什么瓦贝耐拉树海会在亚格大陆的最中心呢？」

「根据古籍记载，原本亚格大陆是沉没在大海下面的。」早已活了许久的法尔斯熟练地解说起来，「它慢慢地升高，最

后成了陆地，就是我们所在的亚格大陆。」

「那么精灵王呢？在很多传说中，他甚至能和光明之神相提并论。」还没得到答案，伊莱恩就又丢出一个问题。

「是啊，那些只是传说，但是事实上，在亚格大陆的历史中，精灵王的确担任了类似于神的职责。」法尔斯回想起很久

以前读过的历史书籍，「他是光明之神钟爱的精灵，苏醒在东之海洋，睁开眼就看到布满夜空的星辰，于是把星光留在

眼里，他的苏醒比太阳和月亮更早。」法尔斯用怀念的声音叙述那些优美的赞美诗，「他游历了整个亚格大陆，最后在

亚格的心脏创造出美丽的精灵国度。」

「为什么是在中间呢？」伊莱恩这才想起老问题。

「因为亚格大陆最先自海平面升起的是东方，黑暗之神在东方大陆埋下阴霾，妖魔从那里出生——这也就是为什么东方

大陆被称为妖之大陆。好在精灵王在瓦贝耐拉树海落脚，及时阻隔准备离开东方大陆的妖魔。」

「你知道的真清楚，」伊莱恩惊讶地扬起眉，「关于东方大陆的事情我一点也不知道——书上有写吗？」

「当然。」当然没有。法尔斯告诉伊莱恩的是《黑暗创世书》里的内容。

「那么，精灵王会出来散步吗？」伊莱恩愉快地问。反正他一向不看书，如果法尔斯说书上有的话，就应该是有的。

「精灵王怎么会离开自己的国家？」法尔斯对这个荒谬的问题有些不耐烦，「你以为精灵王那么尊贵的人，会像你一样

到处乱逛吗？」

伊莱恩一点也不觉得身前的男人无礼，只是包容的认为法尔斯是因为太累了而耍起脾气。「精灵王为什么不能离开？」

「我怎么知道！也许是他老了不爱动……」随口胡扯的法尔斯突然顿住。巫妖曾说精灵王不能离开精灵王国，但之前圣

战时他明明就亲自出手分离了莲的身躯与灵魂，这代表了什么？或许他们对精灵王的认识实在太少！

就这样，两人一边聊天一边走，晚上就在大树下过夜，竟然也一直平安无事。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三天，连法尔斯都有些惊讶。

是精灵王的森林友好过了头，还是那些关于这座森林的传说在长久的口耳流传下变了样？

这日，他正这样想的时候，旁边的树丛里忽然发出沙沙声。

伊莱恩立即将长剑抽了出来，金属相互摩擦的声音，让静谧的森林顿时显得格外阴森。

「在那里。」法尔斯指向一旁不知名的灌木，困惑的看着。

在灌木粗壮肥厚的叶子下，有个毛绒绒的小东西像是在观察他们一般，探头后又迅速缩了回去。

伊莱恩策马好奇的凑近它们，发现那些东西就像一团绒线，比一个银币大不了多少，一团团的堆在哪里。大概是感觉到

马匹的接近，一下子就一哄而散。

「那是什么？」伊莱恩有些紧张，立刻问法尔斯。虽然他知道这个人只是一个魔法师学徒，但是有鉴于他的问题每次都

能得到对方的回答，便养成了对这人发问的习惯。

法尔斯打量了一下那东西消失的方向，摇了摇头。

辨别生物不是他的强项，魔法咒语以及古代文字才是他的专长。

在这座树海里有许多已经绝迹的植物和动物，在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一本书能详尽的收录这些物种，但是瓦贝耐拉树

海却可以。

这么想着，他心底忽然出现一个念头，觉得这里简直就像一座巨大的生物收藏馆，而自己也是这个收藏馆中的一件物品

。

这种想法让他很不舒服，于是他拉拉伊莱恩的袖子。「管他是什么，我们还是赶快走吧。」

伊莱恩点了点头，让马匹回到原来的行进道路上，但是马儿却越走越慢，因为道路变得更加难走了。

这一区的树木，根部已经比一个成年男子的手臂还要粗壮，露出地面的部分也更多、更纠结，几乎让他们的马寸步难行

。好在有两匹马可以交替着骑，要不然恐怕得让马休息很久。

但这还不是最糟的。

接下来几天的路况更加糟糕，放眼所见，四周都是密密麻麻的树，树叶的颜色从刚开始象征春天的新绿，变成了沉重的

墨绿，像是要让人的心情变得压抑沉重一般，不过伊莱恩似乎没有受到丝毫影响，这不禁让法尔斯有些羡慕。

他看着那些树木，忽然要伊莱恩停下来。

「怎么了？」伊莱恩有些困惑，因为法尔斯的表情有些凝重。

「这些树活了很久。」

金发王子的手搂着他纤细的腰肢，另一只手拉着缰绳，低头亲吻他的头发。「是的，亲爱的。」

法尔斯不理会他亲昵的小动作，自顾自的说下去。「它们也许活了几十万年。」

「噢，真不可思议。」伊莱恩不断在他发上、颊边落下轻吻，心不在焉的回答。「不过树本来就能活很久，天知道它们

的年龄到底是按照什么算的。」

「不，这座森林很奇怪。」］

「对，因为它是精灵王的森林，一座充满魔法的森林。」伊莱恩依然不知道重点在哪里。

「这不是魔法，」法尔斯忽然摇头，语气中带着敬重，「这是力量。」

金发王子终于停下亲吻，在情人耳边问：「有区别吗？」

「魔法是透过古老的语言来支配空气中的魔法元素，以达成自己的目的。」法尔斯轻声解说，这也是伊莱恩第一次认真

听魔法讲解。「至于力量，则是直接被运用到周围的事物上。」

「我不明白。」虽然尽量想去理解，但是伊莱恩依然听不懂，「我是说，如果能打个比方的话，我也许会比较容易听懂

。」

「噢，你看，魔法无法令死去的人复活。」法尔斯从善如流的举例，「因为魔法虽然不可思议，但是终究无法突破生命

和空间法则。也许有些黑魔法能唤起亡灵战士，但那已经不属于生命法则的范围了。」

「那力量呢？」伊莱恩高兴的点点头，果然可爱的法尔斯举的例子很好理解。

「你看这里的植物和生物，它们早该死去，可是现在看来，它们已经突破了时间和空间的法则，突破生命的规律，一直

活到了现在。」

「也许是因为它们的生命本来就比较长？」

「不，我能感觉到它们的呼吸。」法尔斯看着那些树，轻轻的说：「它们不会死去，因为有某种力量支撑着它们。」

「是精灵王的力量吗？」伊莱恩问。

「我不知道……」法尔斯说到这里沉默了一下，过了良久才开口说：「据我所知，那是神只才有的力量。」

伊莱恩瞠大了眼。「你是说，住在这座森林里的不是那个传说中的精灵王，而是光明之神？！这太不可思议了！我的意

思是……我们要下去祈祷吗？」

「……怎么可能？！」法尔斯也被自己的想法吓到，「神只……太可笑了，我为什么会想到这个词？亚格大陆的神只已

经消失几百万年了，祂们已经远离这个大陆——」

「噢，不，没有离开，」伊莱恩立刻纠正他，「至少光明之神不会背弃我们而去，作为祂的骑士，我知道祂是我们精神

的依靠，并且会陪伴我们直到荣誉的尽头。」

法尔斯翻了个白眼，不去理会他，刚想催促他赶快赶路，尽早离开这个奇怪的树海，灌木丛中再度发出一阵沙沙的声音

。

两个人不再说话，虽然他们在进入树海以后一直没遇到梵音口中的清道夫，但是他们心里都明白，瓦贝耐拉树海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