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唐令——萨朗小可

作者:萨朗小可  录入:11-27

但他不怕。他相信自己终会找到花明香。不知为何,总有一种力量使他相信并等待。短短三个月。寻遍河北诸地,虽然

根本没有头绪,他却坚信花明香还在人间。

“乖──天龙天蛟如果有灵就请保佑明香吧。但是不用保佑我找到他──因为我要凭自己的双腿找到他呐,一定要。不

需任何人的帮忙。”

祭奠过自己自己的猎鹰,阿唐甩开大步向南方走去。

远远地,官道上驰来一队人马。荡漾的尘土飞到近前。

“让开让开!”

只听一阵呼喝,其他路人不得不纷纷闪避。躲得慢的已经挨了鞭子。

阿唐撇著嘴笑了。

这帮他以性命来保护的纨!阶层──若换作以前,定要上去教训教训这些不分五谷的的家夥。可而今,他却只是闪到路

边的枯树林里,顺便带上怀中兔皮帽。损伤元气令他安静不少,更为重要的是,他已然换了个人一般。沈默,坚韧,却

又潇洒而豁达。

除了花明香,不想让任何事牵扯自己的精力。

可前方竟然停了。似乎谁从马车中出来又怎样动作了一番,没有细看,突然就从中飞驰出一匹骏马,眨眼功夫已经奔到

阿唐面前。

要跑已经来不及。

马上的人顺著阳光停下,在一片光明中居高临下望著他。

银狐裘,雪白蓬松的领子衬得中间的玉面宛如天人。鹰一般锐利的目光,自负又带著暧昧的笑意,语气却是有意的温和

“你还活著,唐将军。”

盆中的炭火不安地跳跃著,闪烁而骚动。火光的背面一片阴暗。一个羽卫队员望了望影在黑暗中的雕花门,背对寒风搓

了搓手。

“嘿,听说里面那个戴兔皮帽子的是你们以前的头儿?长得不错啊!”

被问到的人过了一会儿才回答:“不是。唐将军他已经……”

“无双上报朝廷,说将军已经殉职。”

“多谢。”

屋内没有点灯。

嗤地一声,火折子亮起跳跃的小点,挨个将华丽灯具上的蜡烛点著。光明骤然降临,坐在太师椅上的人气质非凡,正瞬

也不顺盯著对面:“可你还活著。”

“要现在自尽麽?可以,不过魏大人可否宽限几个月时间?”

魏无双眼神一跳:“死只是瞬间,何须几个月?”

“要完成死之前的心愿却不止一天。”

“唐将军!”魏无双站起身拉住阿唐。

“罪臣不敢当。”阿唐後退一揖,顺势抽出被握紧的手。

“够了!唐羽已死,这里没有罪臣。”

“用什麽换?”天下哪来这麽便宜的事。自由可贵,代价骇人。

魏无双却有点惨然的笑了:“你早知我意,却一直视而不见。”

34.凉州词

“让你遭此大祸是无双的错。见过第一面我便後悔点你卧底北府镇。”

“唐羽辜负了大人厚望。”

“你真的不明白?“

是不想明白。

“无双喜欢将军,何须半分回报?”

为何要说明?

阿唐别过脸去,不忍看那双炽热的眼睛。同样的眼神已在花明香身上感受过。哪里还有心情承受第二次。做不出别的反

应,只好别过脸去看窗纸上映著的火光。

一明一暗,分外纠缠。

“因为喜欢。”

“……可是,若我说不呢?”

鹰终究是鹰。他永远无法忘记当年是谁对讲:“我是有意的。”

既然有意隐藏了花明香喜欢男人的事实,便请接受这样的後果。正如他当年接下这个任务便已做好舍生取义的准备。

如今他已舍弃旧的生命。

再无半点声音。不知何时魏无双已经离开。

劈啪,灯花灭了。

历时四月,羽卫队前副都统唐羽终归擒获。革职。是年初,以渎职之罪发配凉州。

阴晴不定的鬼天气。

过年不能回家,这令周瑞心情很不好。他拿起鞭子走出营帐。一望无际的白雪,风吹来,雪粒从地上飞起来砸得脸生疼

这令照顾牲口的事情更加麻烦。

“喂,把这个搬到马栏去没听见?你是聋子吗?!”拿著马鞭颐指气使一番。当他看到旁边凌乱的草垛时更加气愤,啪

地一鞭甩向男孩,“笨蛋!怎麽把草垛弄成这样!”

“对不起!”捂著被抽痛的伤口,来不及辩解便又有一鞭落了下来。眼看阴影扑落,少年紧闭双目等待惩罚。可火辣辣

的刺痛并未再次来临,却听到身後有个声音:“草垛是我牵马时弄乱的。小满为了帮我才没来及整理马厩。将军要责怪

就请惩罚我。”

男孩惊喜又有点害怕地扭回头,只见恩公稳稳捏住抽下来的辫梢,不卑不亢站在自己身後。

“你!”

周瑞并不是将军。不过在这片营帐中他掌管的几个人都这麽叫他而已──县官不如现管。他可直接决定这几个人的生死

心中气愤,脸色就变得很难看。可对面的年轻男子并不为所动。虽无过分言语,但这样站著便散发出一种不可侵犯的─

─将气。

不愧是做过都统的人。

周瑞不服气地想著,想加重体罚又有点无端的犯怵,只好丢下一句:“既然是你的错就赶快收拾好!”

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後赶紧走开。

叫小满的男孩子哆哆嗦嗦望著周瑞远去的身影,直到那个家夥变成小黑点消失在营帐中才爬起身,飞一般扑倒男子上,

说话连珠炮似的:“谢谢唐羽哥哥,哥哥你真好!”。

阿唐在小脸上捏了一把:“乖,让哥哥看看伤口。”

哪知小孩却抓住他的手:“不痛不痛。哥哥你抓鞭子的手痛不痛?”

阿唐笑著摇摇头──比起当年的腥风血雨,这点小儿科算什麽。他把小鬼搂在怀里。一边检查皮开肉绽的鞭伤一边问著

,“还有什麽没做完?”

“本来都做完的!只是周将军又布置了新事情才做到现在。”小满撅著嘴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这个小孩与他十分有缘。圆乎乎的脸蛋像只小苹果,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精灵古怪的。在阿唐刚来凉州报道时正好在挨打

。他见小孩可怜,求情不成便替他挨了剩下的责罚,包括自己的一百杀威棒在内,总共挨了三百下。事後两人被分在一

个营帐内,脑袋对著脑袋养伤。小孩本就长身体,而阿唐身上一直有旧伤,几天下来小满倒比他先爬起来。鞍前马後地

照顾阿唐毫不含糊。阿唐天生的孩子王性格,自然和小满熟得不得了。

“唐羽哥你疼不疼?”小满总是仰著崇拜的小脸望向他。

每当这个时候,阿唐突然就心酸了。

“痛不痛?”

某个落雪的夜晚,也有人这样抱著他一遍又一遍地问。可现在那个人在哪里?

“哥……”注意到阿唐神游太虚,小满很是好奇地瞪著大眼睛。“昨天晚上……昨天晚上你又去镇里了吧?”

“没什麽。”阿唐若无其事,十分利落地将伤口包扎好,揉揉小脑袋,“把九九歌背一遍。”

“……”小满为难地揉著脑袋,“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七九,七九……那个……”

阿唐佯怒地皱起眉头:“什麽这个那个的?”

“忘记了……”

阿唐已经站起身著手收拾地上纷乱的干草。小满见状急忙加入,阿唐却将他挥退:“去把没背完的背完。”

“我……”

“乖,快去。”

小满蹲在地上看了阿唐一会儿,突然抱住他的腿:“阿唐哥我想跟你学武功!”

“什麽?”

“你会功夫的吧?一定很厉害吧!刚来这里的人都要给周将军送礼物躲过杀威棒的,你为什麽没送?因为你功夫好不怕

他对不对?”他想起了某天夜里醒来,看见阿唐手里攥著一颗明光闪闪的珍珠端详。随後便身手敏捷地窜出营帐,几下

便消失在夜色中不见踪影。

那颗珠子很值钱吧……

想到这里,还真担心大珍珠被周将军那样的坏人抢走。一抬头却发现阿唐已经蹲到身边笑盈盈望著他。十来岁的小孩儿

,脸上通红通红的。

阿唐把小孩抱在怀里:“告诉唐羽哥你为什麽想学武艺?”

“可以当大侠!谁都不怕!”

“谁都不怕?”到底是小孩子啊。少年无畏,以为除了自己便是天。

阿唐低下眼眸,捡起地上几根木柴,取出身边佩刀削了起来,任凭小满好奇地围著他直打转。不多时将木棍削成长短相

当粗细一致的十八根。

“小满,你能把它们归成一个方块麽?”

小满疑惑又好奇地抓起几根──木棍上各有缺口,可以相互镶嵌。其实这正是一副罗汉锁。小满不知这是什麽名堂,摆

弄半天也不能将十八根锁嵌在一起。

看著小孩手忙脚乱的样子,阿唐笑了。他自幼聪敏,奇门技艺颇为精通。接过罗汉锁很随意地一根一根镶嵌起来。左插

右嵌,不多时将罗汉锁扣在一起。待小孩想要把罗汉锁拆开却发现毫无头绪。

“好有趣!”小孩激动地抠著小小方形,转而可怜巴巴扬起小脸。

阿唐笑了:“瞧,学问不仅仅是枯燥的。”

“那唐羽哥哥天天看的书就是讲这个吗?”

那本师傅留下的书啊……唐羽不置可否地笑了。

“好吧,小满愿意和唐羽哥学一样的东西!可是……可是,可是什麽时候用得著呢?”

阿唐眯起眼睛望著遥远的地方:“天下太平。”

侠不必以武乱纪,文不必阿谀奉承。相爱之人……不必千里相隔。

正要说些什麽,突然听见异动。阿唐急急握刀跑到营地边缘。待小满喘吁吁赶到时早已全神戒备。

“怎麽了唐羽哥?”

“嘘……”阿唐耳力好,听见极远处马蹄阵阵,人马多得无法估算数量。如此庞大的规模却走得有条不紊,这是……

不多时,远方来了一批军队。分明著本朝军服。

从来没有听说军营中有调动的事情──阿唐正在奇怪,只听旁边的小满十分夸张地叹了口气:“哎呀,还以为蛮夷打过

来了。是谢家军呐!”

“谢家军?”

终於有可以显示自己能力的机会,小满激动得手舞足蹈:“谢家军就是谢恒远将军手下的军队。年前从这里经过调往其

他地方,现在似乎完成任务正往回走哪!听说以前还帮过我们打蛮夷,啧啧啧,很厉害呐!”他比阿唐早来数月,对军

中事物了解得多一些。背起手一副小大人的架势。

阿唐却沈默了。

他也已看到远远白虎旗上那个威武的“谢”字,更见到了近处几人胸前的飞鹰标志──谢家军徽章。军容整齐,步伐统

一。默默走过山下,不要说小声交谈,连四下张望的人都没有。一支铁骑安静而整齐地走过,远远望去如暗中涌动的黑

龙。

如此严明的军纪。难怪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回头看看自己所在──属於李相掌控。其他不必多言,只消看“周将军”一人便知轻重。

怎能和谢家军比?

难怪花明香投身北府镇。或许他曾在谢恒远身上看到了父亲的影子。

虽然不愿意让小满再涉足江湖,但受谢家军的震动,阿唐还是决心教他一些武艺。若将来真有一天与谢家刀剑相向,小

孩子不必成为刀下冤魂。

有了这样的想法,阿唐便拣了个无人的夜晚偷偷溜出军营,到远一点的山谷等待──为了掩人耳目,他没有让小满一起

出来。

可一到此地他便发现些许不正常,不及离开已看到小满蹦蹦跳跳身影。还有别人的──在小满兴高采烈扑向他的同时,

一条人影突然从後方的枯木从里冒出来。

35.

不只是一个人。在那之後又有黑影冒出来。短短时间内已经又七八人之多。枯树之後仍可见影影幢幢。每人手中均持有

兵刃,正肆无忌惮朝对面营帐跑去。

偷袭!

多年经验让阿唐第一时间警觉起来,将手指含在口中,尖锐的口哨声长夜:“山下注意!有偷袭!”

瞬间,整个小山丘炸开了巨大的呐喊声。源源不断的人马从书後、石後和不知什麽地方冒出来。举著兵刃朝营帐冲去。

阿唐抬脚踢飞扑来的不速之客,旋身已经跃出几丈距离。可同一时间身上剧烈震动了一下,隐隐疼痛从後背传来。

向後一摸,手中热乎乎一片粘湿──杀威棒打过的伤口裂开了。

已经有人马过来阻挡。忍住伤口阵痛,阿唐抱住小满左躲又闪向营队归去。乒乒乓乓的过招声中南海吓得哇哇大叫:“

山贼!是山贼!唐羽哥他们是山贼!”

阿唐暗暗吃惊。

早就听说驻守凉州边境的军队深受山贼骚扰之苦,剿灭几次都未成功。好在这些山贼只是抢些粮草钱财等生活物资,并

没有构成太大威胁,而且遇到与蛮夷交战时还曾出手相助。不思上进的凉州部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就过去了。

可今夜阿唐第一次碰见他们之後,心中疑问立刻满满当当──只见黑压压的一片人并不需借助火把,却在黑暗中排成扇

面阵势。中间轻骑负责抢掠,後边的弓箭手作为掩护不断变换队形。剩下几人另起阵势,将阿唐和小满围在新阵当中。

虽然兵刃简陋,可这帮人哪里是山贼,分明是受过训练的正规军。

阿唐强撑著又打退几个山贼,无奈体内真气也开始乱窜。挥刀时已经不太有感觉,只觉周围的呼喝声隔了层罩子那样含

混不清。两眼发黑,扑通一声趴在地上。

“唐羽哥!”小满尖叫起来。

若在当年,阿唐早一骑绝尘奔开了。可如今……咽下涌上的一口血,心中暗暗叫苦。

上天,难道真要死於此地。

他艰难地将小满护在身下,然後闭上眼睛。

风,静悄悄。四周喧嚣,却像在几里之外那麽遥远。阿唐仿佛看见了两年前的自己。喝光一坛女儿红,意气风发走到红

尘中。然後撞到了一个人。

这一切……该结束了吧?

“唐羽哥!唐羽哥!”

“唐羽哥!”

从自己血肉模糊的幻想中醒过来,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恍惚中一个白色的马蹄。银马镫、流苏、虎皮。

阿唐艰难地爬起来,顺著白色虎皮向上望,还是虎皮虎皮──面前立著一匹马,马上的人穿著一袭白色虎皮,就连脸上

也蒙著一层薄薄兽皮,夸张到只露出一只眼睛。

阿唐摸了摸小满泪哗哗的小脸,吃力地坐起来。进攻暂时停止了──那个身著虎皮的人在一群山贼簇拥当中,用那只仅

露出来的眼睛望著他。

“嗨,山贼。”

山贼们不语。你望我我望你,最後望向马上的“老大”。

阿唐揉著被吓坏了的小满,扬起下巴与那人对峙。马上的人身材高挑,至於是不是魁梧就不得而知了。谁知那厚厚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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