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
墨愈梵俊脸扭曲,头也不回,嘎声道:“青神医,应承你的三个条件,我墨愈梵一言九鼎绝不食言,你犯不着旁敲侧击
。”
也不管柳从眉怎么反应,一矮身将柳从眉横抱起来往床边走。路过桌案,手一挥,柳从眉费尽心思措辞委婉的留书化作
齑粉消失无形。
将人放到床上后,挑起对方下巴,直视他眸底最深处:“找借口逃离我,徒然。”
墨愈梵一改往日瑟缩不前的态度,凝了柔情似水,凝了矢志不渝,悠悠道:“从眉,这几日在外奔波,我想得很清楚…
…你把孩子生下来以后,同我在一起吧。我喜欢你很久了。”
第五十四章
(上)
一句表白,称了现场几乎所有人心意。识相者如凌大夫、顾裳开始目不斜视退出厢房;捂着嘴的颦香小脸晕红,自觉避
开床榻两三步,给那你看我我看你的二人留下足够窃窃私语说情话的空间。
唯一不为所动不解风情的男人立在床榻边,木然无波的眼神来回打量心神激荡的两人,毫无涟漪开口:“我时间有限,
要诊治开药现在马上。”
柳从眉前所未有的配合,衣袖一捋,迅速将手腕伸给青霖。他掩饰得太仓促,破天荒来不及收拾好自己一脸震惊。
落入墨愈梵眼底,不由微微失笑,附了身靠近他轻语:“从眉,我初次见识你这般神情。心乱了?没关系,我等了你这
么多年,不差多等你思索这一阵。”说罢退开,让青霖摸脉。
柳从眉偏转过头,墨愈梵就微笑着站在床侧,看青霖闭目给他诊断。他的面容一如他记忆中温柔体贴,强大包容,这个
每次他回过头都能看到的高大身影,他眼底的温柔和情愫,柳从眉其实从来不曾错看。
只是他一直不说,柳从眉也就不肯点破。
若是能够成其所好,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欢喜悠然一世,自是再完满不过。但这金兰之友,暧昧挑明之后,前进一步固
然海阔天开,后退一步,却是深渊天堑。柳从眉够谨慎,所以避而不谈,能躲则躲。拿不准的方向,没有八成以上把握
的事情,他断然不愿冒失去至交的这个险。
但墨愈梵不同于他,墨愈梵江湖脾性,沉不住气。看他受了辱,处处被皇帝钳制,一径忍让退缩,显是已经抵达墨愈梵
容忍极限。
今日窗户纸已然捅破,他要如何面对好友这份再也无法视而不见的感情……
青霖忽然开口:“定下心。你内息乱得很,还在这里胡思乱想,不要命了?”
给他按住脉搏的孕夫一凛,强迫自己收敛心神。
墨愈梵道:“青神医,凌大夫说他落下病根,怀胎期间恐有腹痛之疾,可有缓救之法?”
青霖不做声,半晌阴测测道:“他五个多月身子,胎儿却只有三个月大小,该显怀的肚子不过微微隆起一个轮廓,你们
就不奇怪他腹中那一坨肉到底是死是活?”
九刑门门主这一惊非同小可,飞快把视线移到柳从眉小腹上,探手就要去摸。柳从眉同样心神一震,本就苍白的脸顷刻
更加面无人色,手心渗出细汗。
勉强笑道:“神医请不要戏弄从眉,这孩子在我腹中,虽不见长,但日日胎动强烈,我能感受到他的活力……死胎二字
,还请万勿轻言出口。”
青霖冷冷打量他,柳从眉镇定自若与他对视,心里捏了一把冷汗,生怕他说出不可挽回的噩耗来。面上却还是维持了一
派从容,平和自如的微笑。
许久,青霖点点头,又问:“你是不顾一切要保这个孩子?若是发生危难,保你,还是保他?”
“保孩子。”“保大人。”
柳从眉与墨愈梵同时回答。
墨愈梵剑眉一掀,怒道:“柳从眉!”
不等墨门主发飙,青霖若无其事道:“不必担心,这只是我问诊惯例,不意味着定然会出现极端状况。你很爱这个孩子
,我能助你将他产下来。”
“……你说话能别这么一惊一乍吗……”总算见识到昔日名满天下紫霞庄神医的变态程度,墨愈梵自嘲的发现,这一问
一答间,自己居然给这黑发神医活脱脱吓出一身冷汗。
柳从眉嗯了一声,欠身,浅笑:“从眉先替犬儿谢过神医慷慨相助。”
“柳从眉,有一事我可事先告知你。”青霖犀利目光与他相触,语气不痛不痒,棺材脸上却有一丝辨不清喜恶的神情,
“你会出现这种孕期渐长而胎儿不大的诡异症状,是因你男身女脉特殊体质,画蛇添足服用了生子药物的缘故。两者相
冲,腹中郁积毒素,根源就在这里。我想以你聪慧,大概看得出来,这生子药是出自何人之手。”
柳从眉缓缓颔首:“十几年前利用南族冶子剑锻造出药物的那个人是你,从眉闻名已久。”
“我治疗你的条件就是,你和你腹中孩子的父亲,永远不得打听我与这颗生子药的关系。”青霖道,“农夫与蛇的道理
我明白,不想救了两条性命,到头来秋后算账赔上自己。”
“青神医,从眉可以给你这个承诺。”
他猜得到当日行宫中强迫自己服下生子药的另外一个黑衣人是秦惜,联系到十几年前替秦沾接生的人、亲眼见到秦沾难
产身亡的人是青霖,在这亏欠之心的背后生子药如何得来,答案简直不言自明。
他只有一点不确切,寻雅重月仇的秦惜,为何苦苦针对设计的是自己?
——但那不重要了。
墨愈梵已派人将秦惜身世背景传书进了宫中,他此后不想再深思关于雅重月的一切。
往事南柯一梦,浮云过眼。青霖要他既往不咎的诺言,他给他就是。
他远避朝堂,只愿腹中胎儿平安。
柳从眉眸中万般情绪起起灭灭,似燃烧殆尽的玫瑰香灰,落了一眼沉寂萧然。
青霖端坐他床前片刻,细细看他眼底浮动的纷扰繁杂,渐渐沈淀为一泓深潭。
死板脸颊露出一丝不易为人察觉的舒缓:“既是如此,我便待你足月生产再离开。”
(下)
既是有了青霖坐镇,墨愈梵放心不少。不想柳从眉养胎时还操心雅重月会不会杀上门来,两人开诚布公商量了好几个晚
上,将九刑门行事方针大作改动,收起往日诡谲却张扬的做派,静悄悄隐秘起来。
如果说过往的九刑门是一只蛰伏山中伺机而动的猛虎,此刻,为护柳从眉周全,墨愈梵将这只猛虎削平了利爪束缚在山
野最深处,从江湖上销声匿迹,不留片影云踪给皇帝的军队。
雅重月御驾亲征,着实如他自己所言率兵将江南翻了好几道个个,掘地三尺找柳从眉。然军机处情报高手也好,大内侍
卫也罢,却个个连一丝风声也捕捉不到。刚开始还能跟踪几名因为接收买卖而现身暗杀现场的九刑门人,路途中把人跟
丢后,再找此类机会,就再也无从下手。雅重月为此龙颜大怒,斩了二十来号牵扯到跟丢一事的精锐兵士,可惜人杀了
,线索也就此中断,他迫切想找到的那个人,依旧音讯全无。
整整两个月,雅重月带着一天比一天担忧他身体状况的雅月圆,和唯恐他消停的秦惜,在江南漫无方向晃荡来晃荡去,
执着追查柳从眉下落。
那个人越是行踪渺茫,他依赖焚香的状况就越是明显,原本姣美清秀如皎月的脸庞消瘦了不少,狭长凤眸中光华流转的
神采也有了些许黯淡,衬得那长如燕尾的漆黑睫毛,在眼睑处扑投下一层浓重黑影。
青霖预言过的药物噬身,正在一点一滴侵蚀这个年轻皇帝的性命。
******
“月圆,你手里端的什么药?”秦惜坐在回廊阑干上,两只脚晃啊晃的,伸手拦住雅月圆,要看他碗里的东西。
为了找寻柳从眉下落,雅重月翘宫已进入第三月,宫里不知鸡飞狗跳成什么样子。皇帝可好,居然还下令建了行宫,干
脆堂而皇之在江南住下来。
秦惜倒是不介意这个国家给他糟蹋成什么样子,他巴不得这人失了民心,给人推翻下台就好;但是最近他观察到,雅月
圆每天三更半夜起来熬药,第二天天不亮就端到雅重月房里去,这种行为让他大是不快。
堵了几天没能堵到雅月圆,今天索性从寅时就守在雅月圆房间通往雅重月房间的回廊上等。
“拿来。”情妃娘娘很有气势,玉指一扬。
雅月圆为难的退后一步:“不过是些补身汤药。”
“哦,补身汤药你用得着每天偷鸡摸狗的很晚去熬?”看着他眼睑底下深深的黑眼圈,秦惜不悦,“皇上身体如何,作
为臣妾的我有权利一清二楚,你瞒着我就是过分了。”
“你都不和皇兄同房,如何了解他的身体状况……”
秦惜大怒:“你想要我跟他同房?!”
一股没来由的怒气蹿升上心头,秦惜自阑干上跳下,提起过长的裙摆恶狠狠逼近雅月圆:“三王爷,你希望我同你皇兄
同床共枕?”
雅月圆给他突如其来的逼近震了震,不由自主贴到廊壁上,努力将自己缩成一张薄纸。面对佳人薄怒,鼻端嗅到秦惜身
上淡淡兰花香,一阵目眩:“夕情,你在生什么气?”
她是皇兄妃子,侍寝皇兄是她本分,他不奇怪她成天一个人住在离皇兄很远的厢房里就够宽宏大量了,怎么他不过略微
提一两句妃子之责,她会气成这般模样?
秦惜气呼呼瞪他半天,心里只恨不得出手捏死他一了百了。终究还是顾及自己扮演的身份,咬了咬牙,一跺脚,又退回
阑干上坐下,只是不语。
“……夕情……”
近日相处,雅月圆越发觉得皇兄跟这个妃子的相处模式很古怪。他偶尔撞见这二人单独相处时,他俩一定是切齿相向的
,却会在看到他出现时立马转变一种态度,皇兄会亲昵的揽住她腰肢或者抚摸上她肩膀——雅月圆虽不知道心头骤起的
悲伤从何而来,却明白自己不愿看到此等场景,这也是他尽量避免在皇兄与夕情独处时叨扰的根本原因——而夕情必然
会僵硬得像冻了上千年一般。
时日一久,雅月圆不是傻子,自是看得出两人间有罅隙,可是有猜忌有怀疑,皇兄为何还纳她为妃?夕情看着皇兄的眼
神中分明没有爱意,却也朝夕不离皇兄身侧又是为何?
雅月圆觉得离开雅同心这个同胞兄弟太久,没了他的嬉笑怒骂来打趣嘲讽,脑筋也秀逗了许多。
近侧,夕情依旧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恨恨的看着自己。雅月圆有点心虚,有点想开口说些什么来缓解,又觉得口拙。
他停留了一下,发觉瓷碗中汤药渐渐不再冒出热气,便不再拖延,匆匆说道“没什么事我先走了”溜之大吉。
秦惜盯着他背影,恼火的想自己这么明显的情绪,这呆小子一点也看不出来;他就当真从来没有试过风月,不晓得人家
眼底的情意代表什么吗!
他怎么会看上这么一个呆头呆脑的家伙,枉费他当日还为他一番情真意切的剖白感动得不能自己,枉费他花了这么长时
日终于对自己承认他喜欢了一个男人,还是雅少慕那混蛋的儿子!
哼,雅月圆,我秦惜想要的东西,就不信弄不到手……
再跺了跺脚,秦惜飘下回廊,展开轻功跟着雅月圆向皇帝寝房掠去。
******
房内传出浓浓香烛味,雅月圆未及踏进房门,第一时间便皱眉,以袖掩了鼻。
香烛中药性太强,他尽管做了心理准备,也屏住了呼吸,推开门的刹那还是觉得大脑一懵,瞬间空白了两三拍。
待得那阵恍神过后,出窍的魂灵才返回他身上,暗自低呼皇兄竟然又擅自加重了焚香的份量,这可如何是好……
“皇兄,”忍住心头强烈不安,轻唤,“皇兄,月圆给您送早膳来了。”
门外天光大亮,房内却是一片昏暗晦涩,各类景物陈设均朦朦胧胧,看不分明。
顺着房内若有若无的气息,雅月圆艰难的走到一张长榻旁,脚下踩着一个杯盏,差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伸手抓住长榻稳住身子,低头刹那,撞上一双犹如猫眼般亮着荧荧绿光的眸子,晶莹得!人。
雅重月半裸着身子躺在长榻上,青丝流泻了一床榻。脸色鬼白得不正常,凤眸却较往常更炽热锐利,他仰面,一径盯着
不请自来的弟弟,唇瓣扬着莫可名状的笑。
“月圆,是你吗?”他轻声唤弟弟名字,口吻柔和,雅月圆却只觉得背后一阵寒冷,从脚底一直凉到心头。
“是我,皇兄,你……你今日别服焚香了,我带你出去走走好吗?”
雅重月盯着他:“有他的消息?”
“……”
雅重月阖上眼眸,淡淡道:“朕很好,今日朕不想出门。”
“你整整三天足不出户了,雅花好派人送来的公文也不看,皇兄,找不见人就要如此糟践自己?”
一股劲风袭来,不带杀意,却冷得刺骨。雅月圆倒退几步方稳住身形,眸中也初现怒色:“皇兄,雅月圆不能放你这样
颓败下去!”
手一挥,掐灭房中熊熊燃烧着的二十二根香烛,原本就光线黯淡的内室中顿时伸手不见五指。
雅重月蓦地睁眼,锐眼如钩:“雅月圆!”
“将药喝下,我就走。”将瓷碗端至皇帝眼前,雅重月冷哼一声,帝王傲气十足。
“这药能缓解焚香在你体内沉积的毒素,缓解症状。我知道要你戒掉也不是十天半个月的事,但月圆承诺,一定会研制
解药来克制焚香,或许我也可以求助师父帮忙。在那之前,皇兄你要听月圆一言,月圆不会害你……”
他拿着碗的手不动不挪,直直凑在雅重月脸前,不肯稍移。
秦惜站到门旁,就看见这一幕兄弟对峙,苦大仇深般僵持的局面,也听到了来龙去脉。
哈,他还在嘀咕为何焚香功效那么大,以雅重月这种不要命的服食方式为何还能屹立不倒呢,原来是雅月圆夜夜熬煮上
好药材,保着雅重月这条命。
雅月圆你也未免太操心了,雅重月是好是歹,你要这么慎而重之作甚……
又观望半晌,看雅月圆手都快酸麻了,还倔强着不肯将手收回来的表情,秦惜忿忿不平,恼火着这个人的多管闲事,也
恼火着自己的心疼。
雅重月要死,让他去死好了,你掺和什么,大半夜不睡觉就算了,眼巴巴跑来给他送药治病还不被领情,真傻子,真是
阿呆。
“喂,……”不情不愿道,“月圆,二公主从宫里寄来传书了,要给皇上过目,是不是我拿到这边来?”
雅月圆听到他声音,一愣,但没有动弹:“……皇兄此刻,暂无心批阅奏折……”
秦惜内心翻了个白眼:我当然知道他没个鬼心思看政事,但事关另外一个对他来说非比寻常的人,我就不信他无动于衷
。
“书函没有封口,所以我瞟了一眼,上面好像提到皇上的母后近况,似乎说他在大漠,最近……”
话未落音,床榻上身影一动,皇帝随手披上一件外袍,擦过雅月圆身旁,数月来毫无生气的眼眸里烧起一团明亮而鲜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