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朗镇日黏着秦晰,他总是见不得秦晰额角带着薄汗,在灶房辛苦地忙着。他以往老是念着要帮忙,秦晰见他年纪小,也没答下。刻下子朗长到十五岁的样子,秦晰拗不过他,只好给他揉面团这些没有大技巧的活。子朗个子长高了,力气也似是成倍的增加,揉出的面团柔韧非常,秦晰这才放心地把这工作交给他。
刻下子朗听到秦晰的说话,更是用力地揉捏着手下的面团,目光不断瞄向秦晰……以及他正在撒盐的肉馅。
由于每日都得花上好一段时间揉面团,早饭总得往后延迟,子朗嗅着那肉香,看着秦晰又再加入嫩绿的葱花,他随即不自觉地想起那些使人垂涎三尺的白胖饺子,然后──
咕噜、咕噜咕噜。
“这面团已经可以了,用那方布巾沾了水后,盖上去吧。”秦晰蓦地生起几分无奈之感,今天他可是为了赶快做好早饭,特意早些起床,怎料不到半个时辰,子朗的肚子便闹起空城计了。“饿了吗?昨晚我烙了几个饼,你且先拿来填填肚子。”
“不要。”子朗抿着唇,马上拒绝道。他才不要吃那些干巴巴,一点肉末也没有的饼。
“你老是这么偏食,对身体可不好。”秦晰看到子朗略有厌恶的表情,亦能猜出数分,然而当中对免疫系统营养均衡诸若此类的害处,他也不好解说,最后只好用对身体不好这说法,敷衍过去。
他伸出手,正想捏捏子朗的鼻子,忽地想起以前的小家伙现在已经是个少年郎了,现在这孩子气的惩罚方法不再合宜,也不作表示了。
子朗看到秦晰伸出手,下意识地认为又会被掐得无法呼吸,皱了皱鼻子,身子也没闪躲,岂料秦晰垂下了手,复而专注于那些饺子馅儿。子朗心里有些惴惴,每当秦晰以这种半是责怪的口吻说着,必会伴着不轻不重的惩罚,他刻下恐怕是真的惹秦晰生气了。
他倾身向前,拉过秦晰的手放在自己的鼻头上,直直地对视着秦晰疑问的目光。
“鼻子让你捏,你别再生气了。”
“你既然知道我会生气,便别再偏食了。”秦晰有些哭笑不得,顺应子朗的要求掐了掐。敢情这家伙被他捏鼻子捏出习惯了?
子朗撇撇嘴,对秦晰的说法感到不以为然。若是下次他再惹这人生气,把鼻子送出去,让他消消气就好了。
──子朗压根儿把这法子当作了万用的灭火工具。
秦晰自是不知道子朗心里存的小心思,他放下已经拌好的肉馅,取出昨晚做好的烙饼,他切下几片肉,在上头抹了香料后,和烙饼一起搁在铁架子上烤着。
那肉片油脂滴在火里,兹兹作响,勾得子朗肚子又再“咕噜咕噜”地打起鼓来。他眼巴巴地盯着那冒着热气的肉片,想着把肉片夹在烙饼中的滋味,甚为后悔地抿着唇。他方才真不该拒绝这人的,如果是和着烤肉的烙饼,不论有多少,他也万分乐意消灭个精光的。
“你个馋鬼。”秦晰看着子朗那渴望的目光,又岂会不清楚这家伙想着什么,不禁用手指轻搔他的脸。
那知子朗得了秦晰如此亲昵的举动,心中欢快,讨好地把脸往秦晰的指尖上蹭了蹭。秦晰看着这分明已是少年模样的子朗,生出点点的无奈,不论长到多大,这家伙爱撒娇的习惯倒是没改。
“这些饼你且拿去填肚子,饺子还等花上好一些时间才会做好。”秦晰把肉片铺在烙饼上,再卷起饼皮,然后把盛了所有烙饼的碟子递到子朗的面前。
子朗得到觊觎已久的食物,迫不及待地塞了满嘴的饼,舌头尝到嫩滑的肉片,味蕾和空虚的肚子得到极大的满足后,原本有些萎靡不振的某只立刻显得精神抖擞,按那吞食的速度,待会他的早饭恐怕能够节省下来了。
“你不吃了吗?”子朗啃完第二个烙饼后,发现秦晰没有丝毫要取过烙饼的意图,不大赞同地皱起眉头。
“我现在肚子不饿,你自己吃好吧。”何况竹言也快起床了,他得加快速度做好饺子。
“吃。”子朗掰下一角饼,也不管秦晰的拒绝,凑到他的嘴边。这人老是这般推搪,以为他不懂肚子闹脾气那难受的感觉吗?
“我自己来就好了。”秦晰吃下唇边的烙饼,待食物下肚,才意识到这会的确是有些饿了,他瞥见子朗再次掰下一角饼,出声制止。
“我来喂你。”子朗彷佛听不见秦晰的说话,又把烙饼送到秦晰的唇边。他看着这人的嘴一张一合的,把食物吞下,有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便不想教这人接过碟子了。
看着子朗坚定的神情,秦晰也不再反抗,他可是清楚这家伙耍赖的手段有多高明。然而眼下这情况使他有几分不太自在,以前子朗还是小包子的时候,总是缠着他喂食,如今两人的身份倒了过来,他反而变作被喂的人了。
“这一块饼便可以了。”秦晰感到腹中已有正分饱,随即示意。
子朗紧紧盯着秦晰的脸,确定秦晰这回没有敷衍他了,这才扫光剩下的烙饼,只是他的眉目间染上了些许遗憾之色。
秦晰擀好饺子皮后,打算让子朗帮忙包饺子,每到这步骤时,子朗便会表现得兴致勃勃,但他回首看到子朗的模样时,不禁莞尔。
“你怎么吃得满嘴皆是饼屑了?”子朗的唇上泛着油光,嘴角都沾上饼屑,秦晰伸手拭去,顺势送到自己的口里。
秦晰对这种亲密的动作没有分毫的自觉,他的心里总是觉得子朗不过是个孩子,不论是包子还是少年的形象,相比不知过了数百抑或是数千年岁的秦晰,依然是个刚落地的娃儿罢了。何况秦晰可说是看着子朗长大,便没有避讳的意识了。
他断然不觉,此等行为放在任何一个少年或是少女的面前,已是有几分挑逗的意味在里头。
子朗看着秦晰的动作,感到胸口闷闷的,身体忽地躁热起来。他刻下只想扑倒眼前的人,然后在那老是吸引着他视线的唇上舔吻着,他可是牢牢的记着,那两片唇瓣内,有着比任何肉食更好的滋味。
他尚未把臆想付诸实行,下一刻便猛然想起秦晰的惩罚,整个人立马瘪了下来。
话说之前他在李牛面前吻了秦晰,这可不是捏捏鼻子就能揭过去的事。秦晰虽然没有责骂他,却在他耳边念叨了整整两个时辰的男女之防守规遵礼的大道理,接下来还有令他更深刻的惩罚……
──足足有三天,桌上全都是菇菌菜蔬瓜果,连半两猪油也没有,害他连肉味也嗅不到半分。
最后还是竹言看不过子朗那可怜巴巴的模样,劝说秦晰添上肉食,子朗才得以解放,要不然秦晰只怕会继续烹煮全素宴。当然,即便竹言帮了子朗,这家伙也不会心存感激的,最多……少欺负竹言一两次。
子朗觉得委屈至极,这阵子甚至是早安吻,他也讨不到半个。他悄悄地挪动身子,靠到秦晰的背后,把头搁在秦晰的肩窝处,想要得些安慰。
他的身体最近间歇地热得厉害,每每在秦晰那蹭着嗅着,却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味道,随即而来是浓浓的失望。不知怎的,他就是觉得倘若秦晰身上的气息有了变化,他身体上的不舒服便可以得以解决。
“你黏着我,我怎么包饺子呢?”秦晰以指尖点着子朗的额角,这么大的热源在夏天贴上来,使他有些难受。
子朗慢慢地挪移着身体,虽然动作缓慢,却确实是听着秦晰的说话,不再黏着他了。
“你不是喜欢包饺子吗?现在可以开始了。”秦晰安抚着拍拍子朗的头,现在子朗的个子和他相差无几,昔日惯常的举动现在变得有些困难。
“我比较喜欢你亲我。”子朗微微撅着嘴,竟是向秦晰撒起娇来了。“你最近都不给我早安吻了。”
秦晰闻言一怔,子朗默默地注视着他,话语间夹带了指责。他那有些委屈的神情,让秦晰彷佛看有只耸拉着耳朵,以墨绿眼眸可怜兮兮地望着他的幼狼。
他轻叹,终是抵不过子朗的控诉,在他的脸蛋上轻触。
“现在可以帮我的忙吗?”
终于得到便宜的子朗颇为雀跃,响亮地应声,迅速地去包饺子了。秦晰暗忖,纵出这么爱缠某他的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一件好事。
第十八章:诡计
早饭过后,秦晰收拾好盘盏便到了灶房,和竹言一起洗这些碗碗碟碟。这时一向爱缠着秦晰的子朗却没有跟上,反而是在药田那埋头苦干。
子朗自从个子长高了,便缠着秦晰兑现承诺。他惦记着秦晰说过的话,待他长得比竹言要高,便让他帮忙浇溉药田。子朗自秦晰答下以后,也不让秦晰担上这等粗活了,每每秦晰要往药田那走去,子朗便像防着什么似的,把秦晰拉走,竟以一人之力浇完整片药田。
秦晰本是担心子朗的力气有所不继,后来见他从药田回来的时候没有疲惫的神色,只好由着他。他让子朗每天点上一道菜,以作奖励。
“竹言,你今天想吃些什么?”秦晰把碗盘放入水盆,回首询问男孩。子朗有时爱在他这讨些便宜,但是竹言却是静静地做事,从没要求过什么,乖巧得令人心里发疼。
竹言听罢,只是摇摇头。他倒不是没有特别喜欢的菜色,只是不愿为了一道菜,而使秦晰多花工夫。
“竹言,尽管告诉我无妨。”秦晰知晓竹言的想法,男孩自从到了他家,便帮忙处理琐事,平日罕有的要求,不过是因着他希望多干些活,或是看到秦晰熬夜及吃得少了,催促秦晰多照顾自己罢了。“我希望你提些意见,平日老是想着要做什么菜色,倒令我有些困扰了。”
男孩这么小心翼翼,当是不希望惹秦晰生厌。秦晰知道这是竹言的心病,大抵是幼年艰苦的生活养出的习惯,一时不知该如何纠正,只好多顺着竹言,教他安心下来,知道秦晰不会讨厌他。
竹言有些惴惴地望着秦晰,估算着他说话中的真伪。他看不得秦晰烦恼的样子,可是提出意见后,又怕会为秦晰添上麻烦。他不懂做菜,若是他说的菜色做法工序烦琐,岂不是教秦晰难为吗?
“你能为我提些法子吗?”看到竹言有些犹豫,秦晰便知道目的已经达到了。
竹言踌躇片刻后,自水盆沾了些水,用手指在地上写下几个菜名。他只望那些菜不用花太多工夫,害秦晰得费上许多时间。
“这些主意倒是不错。”秦晰微笑着摸摸竹言的头。“下次你再替我想想该做什么菜罢。”
竹言得了秦晰的肯定,勾起了一抹笑容,挽起衣袖便要捞起盆里的碟子,开始清洗。秦晰瞥见竹言臂上多出几个红色的疙瘩,似是被蚊子叮出来的,上头有着不甚明显的抓痕。
“竹言,你的房内可是有很多蚊子?”最近因着天气的关系,加上村子里和树林几乎是相傍的,蚊子虫子出没不断。“一会你来找我要些膏药和驱虫子的熏香罢。”
竹言察觉秦晰看到他手上的包包,立刻拉下衣袖。他摇首,一是示意房内的蚊子不多,一是示意自己没事。
“怎会没事呢?”秦晰颇感无奈,竹言连这等小事也要隐暪,他也太过敏感了。“你的手上都被叮了好几下。”
竹言有些不安地搓着衣角,他只是觉得被蚊子叮了几口,还可以忍受。不过是小事,也没必要让秦晰费心了。
“这些事尽管依赖我没关系。”秦晰俯下身,和竹言平视。“如果我能帮到你,我也会很高兴,所以这些事下次可以告诉我,知道吗?”
看到竹言狠狠地点头,秦晰放心地抚过他的头发。他在心里有些疑惑,按理说竹言的房子靠近药田,他在那早早种下驱蚊虫的药,怎会还有蚊子飞到竹言的房里呢?
秦晰猜测是房子和药田终归有些距离,所以那些药草不太管用了。还是早早收割下来,制成香囊挂着,效果大概会更好。况且家里驱蚊的香熏也快要用完了,该得多做一点,好熬过今年的夏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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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瓢、一瓢、再多一瓢!
子朗提着半人高的桶子,握着水瓢,狠狠地往药田洒着水。子朗锲而不舍地往相同的位置浇水,那些早已长出枝叶的药草开始发黄,不消说,这定是他的努力成果,那桶里的水也去了大半,小小的一方药田竟然只灌溉了一个角落。
他心里记恨着尚是狼身时,秦晰为了这药田多番把他留在房里的事。都是这些药草分去那人的注意力,那人明明该是他一人的,怎能让多余的东西分了他的温柔,占了他的时间?
──小醋坛子爱吃酸的级别“刷刷”地上升了,从妒嫉竹言等人分去秦晰的心思,到了记恨这些枝叶得到秦晰的关注。
子朗盘算着,失了草药,秦晰便不会镇日在药庐里摆弄枯枝,也不用再出诊看症,教人讨去便宜。他想起秦晰的手搭着在别人的腕上,又或是拿银针扎在别人的身上,那种亲近的情况,心里的不悦忽地冒起。
他想得美,却忘了几个小细节。且不说药田被毁,首当其冲该是他被怀疑,再说秦晰没了这些药草,难道不能上山采摘么?这小狼长了个子,当初那股执拗地爬床的傻气却没有变,他一门心思认为这样便能令秦晰摆脱草药,自己可以独占秦晰。
子朗忽地顿下动作,耳朵轻晃。他放下水桶,便要往田外走去,不过几个弹指的时间,秦晰的身影便现于眼前。
秦晰来到屋后,看到的便是裸着上身的子朗。他把外衣卷作一条,围在腰间打结,瘦削精实的身躯暴露在阳光底下,额角的薄汗闪烁着。秦晰看到这个模样的子朗,这才知晓为什么他的衣服最近老是皱作一团,皮肤也晒作小麦的颜色了。
“你怎么来了?”子朗抿着唇,推着秦晰的手臂,让他回去。“这里热。”
“既然觉得热,为什么不让我帮忙?”秦晰抹去子朗额上的汗,他每回看到子朗俱是一副干爽的样子,大概是他早早打理好自己,再回到屋里的。在这天气下,浇完整片药田又怎会没有出汗?
“不用。”子朗侧侧身,正好挡住秦晰的视线。“你回去,我快要好了。”
他绝对不能让这人察觉到那药田的变化,不然的话,他这些天来计划着的必然会被揭穿。只差些许,他便可使这些药草的根浸坏,刻下断然不可给这人发现,再把碍眼的枝叶救活。
“那好,我不妨碍你。”秦晰以为子朗不想教他劳累,生起了笑意。“只是我要收割部份的药草,你也别阻我了。”
子朗心里甚是焦急,若是这人生气了,他还能把鼻子凑上去给他消气,但是药田的情况被他发现了,他便不能再递着这么好的机会了。
“你告诉我,我替你摘。”子朗坚定地立于秦晰的身前,没有任何挪动的意思。“别在这待着,很热的。”
秦晰这下反倒生出些许疑惑了,子朗的态度似是有点不寻常。往日子朗听到两人可以一同做事,均是高兴地蹭上来的,贪着两人独处的时间,现下怎么坚决地拒绝了?
他稍稍侧过头,探看子朗身后的药田,触目所及,竟是一片萎靡枯黄的植物。那些他花了一个春天照看的药草,现在竟是半死不活的,难怪早些天不见竹言臂上被蚊子叮过,今天才出现疙瘩,怕是因为药草在这几天开始枯萎了。
他绕过子朗,到了那方药田之前。那湿润的泥土早已化作泥浆了,当他的脚踏在泥土上,一下子便踩出水印来,那得浇上多少的水才能使夏日的土地变作此般境况?
“子朗,我不是曾告诉过你,浇药草时用的水,必定要适当吗?”秦晰揉搓着额角,有些无奈。
他在头几日分明是盯着子朗,看他妥当地浇灌药田才放心交给他这活的。秦晰虽然不是很在意这些药草,药草没了,可以到山上采,可这事背后,明显藏着些他不知道的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