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调皮得很呢!就只有个子大,处处都要麻烦人家照顾。恭介,她们是我大学时代的好朋友。我们现在要一起去喝
茶,你也一起来吧!"
"咦咦?等……饶了我吧!现在不是喝什么……"
"哎呀……"
里美一把狞起频频注意电梯的恭介耳朵,压低了声音威胁。
"你这个被扶养的人,想让母亲丢脸是吗?下个月的零用钱不要了是吧?啊?"
"请让我奉陪……"
被扶养的人立场薄弱。看见儿子垂头丧气地低下头来,里美满足地微笑了。
"那里的茶室,有很棒的花茶喔!"
遭欧巴桑们团团包围,恭介被强抓着手臂往电梯前进。——但是,当他朝四周一看,只有男人还留在大厅,朔夜已经不知
去向了。
ACT 3
"……樋口?"
六月的天空转为薄暮的时刻。
右手抱着学校的书包,左手提着便利商店的袋子,朔夜从电梯走了出来。他看见盘坐在自宅玄关前的大男生,吃惊地站住
了。
"……你回来了。"
恭介拍拍屁股上的灰尘,站了起来。因为在走廊上坐了将近一个小时,他的尾椎骨都发痛了。
"怎么了?"
"嗯……想来看看学长的脸。都这种时间了,学长去了哪里?"
"什么哪里……当然是学校呀?而且,现在不是才……"
朔夜看看左手,却发现手表不在手腕上,而微微磨起眉头。
"……还不到七点吧!你才是,从中午开始就逃课到哪里去了?"
"咦?嗯……呃……有点事。"
恭介尴尬地笑着混过去,朔夜打开玄关的锁,一脸"真拿你没辄"地斜眼望向他。
"宫田老师很担心,说你的逃课病是不是又复发了。要是逃课跷得太厉害,出席日数会不足的。你住院不是请了很多天假
吗?要是不想留级的话,就乖乖去上课。知道吗?"
"是……"
"只有嘴巴应得好听。"
朔夜叹了一口气,打开大门。
"要进来吧?我泡咖啡给你。"
"嗯……。……吶,朔夜学长。"
"嗯?"
"那个,你回家的时候……"
有没有绕去饭店?——想要这么询问的恭介,被朔夜温和的眼神定定回视。
"什么?"
"……没什么。打扰了……"
恭介在玄关拖拖拉拉地脱掉鞋子。不行,因为心里内疚,无法直视恋人的眼睛了。
朔夜请恭升到客厅坐下,到里面的房间换衣服。上次火灾之后,恭介还是初次来访。内部已经完全翻修完毕,曾经泡水的
地板,以及被烧得漆黑的痕迹,都完全处理干净了。
朔液相父亲两个人生活,房子却清扫得一尘不染,丝毫没有男人住处常有的杂乱感觉。家俱也全都是设计简单利落、质感
高雅的物品。
峇里岛的藤制沙发和北欧制的桌子等,舒适地同虚一室。一问之下,才知道这些东西原来是朔夜的父亲每次海外出差时,
从世界各地买回来的物品。朔夜的父亲长得那么粗犷巨大,兴趣还真是教人意外呢!
"咖啡就好了吗?也有红茶和花茶喔!"
换成便服出来的朔夜,一面把便利商店袋子里的东西拿到厨房的吧台上,一面问道。恭介坐在沙发,随手翻着杂志,回过
头去。
"咖啡。我已经受够花茶了。"
"已经受够了?"
"啊……刚才被我妈逮到……——呃,朔夜学长,那该不会是……你今天的晚餐吧?"
"是啊,怎么了吗?"
朔夜从袋子里拿出来放在吧台上的,是炸虾便当——光看就教人食欲全失,只有面衣厚得跟什么似的炸虾,附上大量添加
人工甘味剂的马铃薯色拉。
"什么『是啊』!这种东西,根本就是胆固醇的集合体耶?调味太重、盐分过多、添加物多得不能再多!啊……啊……,
竟然买了那么多罐头食品……。老是吃这种东西,你马上就会得成人病啦!"
"知道是知道,可是因为很方便,忍不住就……"
朔夜由于孩提时代的药物副作用,有着重度的味觉障碍。不管把什么东西送进嘴巴里,都是无臭无味,因此对于"吃"这回
事,完全不抱任何兴趣。
甚至被学校体育系社团。拿来当惩罚游戏用的学校餐厅的超难吃咖哩饭,他也连续吃了半年多,是个超级勇者。
"就算这样,老是吃这种东西,营养也会不均衡的。有没有什么材料?"
恭介打开厨房里的三门冰箱。里面有蛋、一些蔬菜和冷冻牛肉,还有虾子。
"什么啊,有这么多材料,随便就可以做出些什么了啊!哦,也有满多调味料呢……"
姜黄、九层塔、蕃红花、月桂、泰武鱼酱和八角等正式料理用的调味料,都收藏在玻璃容器中,整齐地排列在里面。流理
台底下的锅子和平底铜等,也都是职业用的。
有恭介一直很想要的不锈纲锅、纲制砂锅和中华锅,而大小平底锅,则是没有铁弗龙加工的上等货,连生鱼片刀都一应俱
全。
"……可是,这个生锈生得满严重的呢!平底锅好象也没用过。咦,怎么回事?调味料全都发霉了……这些都是你爸的?"
"不,我父亲拿手的是户外料理。肢解鱼或鸟,或者把整只羊拿来烤那样的。这些东西,是我爷爷在用的。"
"哦……好时髦的爷爷喔!"
"嗯。爷爷年轻的时候,和我父亲一样,总是四处旅行。他已经去世了,可是这些东西总是舍不得丢掉,就这样留下来了
。……我父亲也什么都没说,几年来就一直这样。"
朔夜轻轻抚摸调味料容器的盖子。里面的东西虽然都已经发霉了,可是恭介发现,瓶子上一点灰尘也没有。这些东西被慎
重地保存着——连同回忆一起。
"朔夜学长很黏爷爷吧!"
"是啊,我最喜欢爷爷了。我就像是爷爷带大的……"
朔夜的父亲是著名的自由记者,一年当中有一半以上都在海外旅行。上次事件发生时,他人在大溪地,光是取得连络,就
花了五天。
……朔夜学长会不会觉得寂寞?总是自己一个人生活,一个人吃着没有味道的便当。虽然,我也差不多,可是我不喜欢自
己一个人吃饭,也讨厌回到黑暗的家里。好!今后我就不请自来,绝对不会再让你感到半分寂寞了,朔夜学长!
结果,原本耽溺在沉思中的朔夜忽然轻声笑了出来。
"不,我只是想到,要是爷爷知道我叫他爷爷,一定会从坟墓里跳出来,飞踢我一脚吧!爷爷从来不让我和父亲这样叫他
。他总是说,『不许用那种老气的称呼叫我,我可是有龙一这个响叮当的大名!』"
"哇,真不得了的个性!朔夜学长会这么顽固,一定也是遗传爷爷的吧!搞不好他在天国看到我这样玩弄朔夜学长,正气
得七窍生烟呢!"
想象着头上挂着光环,气得脸红脖子粗的秃头老人,恭介露出苦笑。朔夜伸手指向摆在客厅的相框。
"那就是我爷爷。"
"……"
"那张照片,是在爷爷去世不久前,全家一起去箱根旅行的时候拍的。因为爷爷讨厌拍照,所以只留下那张照片而已。"
哦,温泉。所以三个人都穿浴衣啊!穿浴衣的朔夜学长,看起来真不错呢!右边脱掉单边袖子,头上缠着布中的,是上次
来探病的父亲吧!全身晒成像瓦斯炉油烟般的肤色、体形硕大而且长相粗野的男子。
说是大溪地的趋邪护符,头上顶着插满鸟羽毛、像天狗般的巨大面具,一开口就是"听说你为了保护朔夜,肚子开了个洞
?舍命救情人,赚到的分数可不少呢!那个死脑筋的家伙,多少会对你心动了吧!唉呀呀,年经真好哪!我也得重新振作
,东山再起呀!"……这是父亲该说的话吗?该说是豪爽还是奔放呢?朔夜有时表现出大胆的一面,一定是遗传自父亲的
。不,这件事暂时别管。
"呃……,朔夜学长。……你说是爷爷吧?"
"嗯。"
"不会是把哥哥……说错了吧?"
"不是。"
"那为什么爷爷比爸爸还年轻!?SFX!?还是什么诅咒!?"
"爷爷说,他年轻的时候吃过人鱼肉。可是,也没你妈妈那么厉害啊!"
朔夜状似愉快地,卷起袖子开始洗手。
"你也要一起吃饭吧?今天我爸爸不会回来。"
"你爸还在国外?"
"他关在饭店里赶稿。从开罗回来后,他很难得地一直待在东京,可是他一在,就把我当成仆人使唤,实在受不了。不是
要我送稿子,就是帮他誊稿。今天也叫我把工作用的资料,送到饭店去……"
"什么啊——原来是这样啊!"
"咦?"
"今天我在PARKHYATT看到你。啊,我刚才在那里和里美一起喝茶,被好象是她大学同期的欧巴桑们逮住。她们拚命灌我花
茶,灌得我整个肚子都是水。……你在电梯那里和谁说话对吧?"
"嗯……也没什么,是不认识的人,问我时间而已。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啊,那帮我洗西红柿,把蒂拔掉,随便切一切。"
"随便切一切……"
"哇、危险!那样子会切到手的!菜刀要用右手这样拿,食指放这里。左手的手指轻轻握拳,好好压住。然后这样切……
懂了吗?"
"真的耶!樋口好厉害,简直就像职业厨师呢!"
朔夜稀罕地露出兴奋的表情,回头仰望从背后抓住他双手指导的恭介。他说话的口气就像个孩子,好可爱。恭介也跟着呵
呵笑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是帮父亲跑腿啊!什么嘛,不过是这样嘛!我这个人真下流,自己做了亏心事,就用同样的目光揣
测别人……。我要悔改。神啊、佛陀啊、朔夜大人啊!我向天地神明发誓,绝对不再花心了!
因为我喜欢朔夜学长嘛!就算他不肯跟我上床,就算我搞不懂他在想什么,就算他隐藏着什么危险的内情——我还是最喜
欢他了。没有其它任何人能够替代。
这不是能够用别人代打的感情。不管是身体或心灵都是。不是你就不行。
"……话说回来,樋口。"
朔夜以笨拙的动作切着蕃茄,极其温和地问道:
"从刚才开始,你的双手就一直在乱摸着不是菜刀也不是蕃茄的东西,你准备做什么料理?"
"噢?我的手什么时候……?"
恭介装模作样地望向自己从朔夜背后覆盖上去、执拗地抚摸对方胸部的手。手擦过侧腹部的时候,朔夜觉得痒地扭动身体
。
尽管有一七七公分的身高,但是朔夜之所以让人有柔和的印象,完全因为他骨架细小的缘故。
像这样紧紧抱住牠的话,就可以清楚地感觉出来。能够完全容,在双臂甘中、令人感动的小巧头盖骨,还有脸部轮郭、纤
细的脖子、肩幅和线条浑圆的肋骨、腰和手、一切的一切……简直就像是神为了让人这样疼爱,而创造出来的生物一般。
"喂!"
恭介用潮湿的手指抬起朔夜的下巴,被朔夜笑着斥责。他的右手握着闪,的万用菜刀,只有眼睛不带笑意这点,让人毛骨
悚然;不过,要是如此轻易败下阵来,怎么交往下去呢?
"什么嘛,深刻的关系不行,亲亲也不行喔?"
"那要看时间、场合和种类。"
"那到什么程度OK,什么程度OUT?嘴巴和嘴巴贴在一起就可以,舌头伸进去就OUT吗?你今天一定要给我说个清楚!舔嘴
唇呢?把舌头伸进去,品尝味道,轻轻搔过上颚也算出局吗?"
恭介的手指滑也似地搬过朔夜的后颈。朔夜纤细的肩膀倏地一震。享受他的反应以地,恭介吻上朔夜后颈的发际。
"亲吻嘴唇以外的地方,也算出局吗……?"
朔夜微微湿润的眼睛露出微笑。
"……这个问题暂且不管,比起种类,现在我们该检讨的,应该是状况才对。"
"状况?在自家的厨房里,单独两个人。朔夜学长被我紧紧抱住,腰部后方感觉到我的压迫,觉得我真是个无可救药的色
情狂。"
"没错,而且——"
朔夜冷静地把菜刀指向旁边。
"我爸正坐在那边,看着这一切。"
吧台餐桌上,一个大男人正撑着下巴,舒适地抽着香烟。和恭介视线相对,男人得意地一笑,扬起粗壮的大手。
"哟,马上就重振雄风啦!好色男。"
"哈……!吃饱了、吃饱了!好吃!饭店的客房服务,怎么吃都填不饱肚子哪!回来拿忘记交代朔仔的资料,真是赚到了
。"
以媲美马匹的食欲,一眨眼吃掉三人份的食物——结果材料不够,恭介还跑去超市补买——接着又喝了两杯饭后爱尔兰威
士忌咖啡后,草薙父亲终于满足似地摸摸胃袋。餐后开了三大瓶啤酒和两瓶红酒,却完全面不改色。
"你要不要考虑转职啊?比起牛郎,更适合当厨师呢!"
"哦……谢啦!"
"樋口,我送你去车站,顺便醒醒酒。"
"啊,我也得叫车回去才行。那,拜啦!下次拜托煮和食啊!"
被大熊叔叔送出门,恭介和朔夜两个人离开了大厦。穿过小型商店街,距离车站大约徒步十分钟。
"爸爸很少那样称赞人呢!不管做什么东西,只会闷不吭声地吃,做起饭来都没意思了——我爸爸常被人家这么抱怨。不
过,他的说法是,要是难吃的话就不会吃了。"
酒豪这一点,似乎也是遗传。朔夜喝的量跟父亲差不多,脸色却一点都没变,只是话变得比平常多了一点而已。
"自己做的料理被那样豪爽地吃掉,我也觉得很舒服。"
恭介只喝了啤酒,就已经觉得有点醉醺醺了。
"我妈以女人而言,也算是个大胃王,可是完全比不上你爸。你爸真是个有趣的男人呢!……可是,到现在都还把人家当
成牛郎这一点,算是唯一的美中不足啦!"
"我觉得是你的外表占了绝大部分的原因。你的耳环,明天一定要拿掉再来上学,知道吗?"
"啧……。可是,朔夜学长的酒量真好呢!你可以喝多少?"
"不清楚耶……日本酒的话,大概两升左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