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几号?」
「3**-0332。」
「号码不一样,可是局号相同。地址呢?」
「涉谷第三大厦。」
「……这里是涉谷第一大厦耶!」
吉川看了看地图,扬起干燥的嘴唇笑了。
「弄错一条街了。是在这条巷子里面吧!」
「……啊!」
「过来。」
吉川拉着柾的手,开始大步走去。出了大马路,他叫住出租车。
「上去。」
「咦?我、我要回去啦!」
「笨~蛋。谁会让你走?既然被你发现了,不让你变成共犯怎么行?」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这可难说哪。」
吉川耸了耸肩,硬是把柾推了进去。
「西新宿。」
车门「砰」地关上了。衰透了……柾虽然这么想,可是他之所以没有逃离现场,事后想想,或许是因为好奇心更胜一筹吧?
柾颓丧地坐在后座,回头望向109。涉谷正离他远去。——还有他的打工也是。
十分钟后,两人来到希尔顿饭店一楼的休息室。
因为是星期日,生意人的身影虽然少,可是一流饭店的Lobby里,充满了刚参加完婚礼装扮华丽的人群,及看起来十分阔气的情侣,呈现一副万国博览会的样貌。
幸好我穿的是棉裤……柾暗自庆幸。要是穿的是牛仔裤,一定会感到坐立难安吧?
吉川老练地在入口处拒绝服务生的引导,在休息室转了半圈。
「本田先生?」
不着痕迹地精心摆设的桌子上,放着一本当做信物的杂志——PENTHOUSE。柾紧张地从吉川后方偷偷窥伺。可以杀得死猫的好奇心,柾生来就比别人多了一倍。
「我是DAYTONA的享。这位是柾。请多指教。」
长得像熊一般的黝黑魁梧男子,正打开报纸倔傲地坐在椅子上。他从报纸上抬起眼睛一瞥。
「……多了一个人。」
声音是音质不错的男中音。感觉有点意外。
「他是新手,今天是来观摩的。」
「哦,不用钱的是吗?」
男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柾的脸看。然后他把视线移向吉川,由上到下舔遍全身似地仔细端详了一遍之后,再瞥了一眼柾,站起身来。
「那么,走吧!」
走吧——走去哪里?这是个有点白痴的问题。这里是饭店,而吉川是……伴游俱的打工人员……
「左拥右抱哪!要做三明治的话,谁是中间的料?」
「……嗯,该怎么办呢?」
吉川以轻蔑的视线不怀好意地回望柾。
「还是小个子比较好吧?」
……吉川,我杀了你!
「所以,你就呆呆地跟去了?……笨死了。」
「……至少也说是好奇心旺盛嘛!」
柾半自暴自弃地咬着从福利社买来的面包。他正值十七岁的食欲旺盛期,便当早在第二节的下课时间吃光了。
总是吃学校餐厅的吉川不在教室。吃完饭的学生们,聚集在教室一角喧闹着。中午广播的trf非常吵,没有人在听两人的对话。
「然后呢?」
「……什么然后?」
「然后你拿了多少?」
「怎么可能拿到啊?我什么都没做呀!」
「啊?什么啊,真可惜。」
「……是对方不要的啦!」
对方说没有应付两个人的体力,离开休息室的时候,就这样把柾赶了回去。
对于正在寻找落跑机会的柾而言,这真是天赐良机,可是仔细想想,换句话说就是只有吉川被相中了……虽然这也不是什么伤害自尊心的大事啦……
原本柾也想瞒着悠一,可是当他询问面试怎么样时,由于是对方介绍的工作,也无法完全隐瞒了。
附带一提,家庭教师的工作,也因为迟到这个理由而没被录用。实在祸不单行。
「冈本同学~」
两个女孩子站在教室后门口,向柾招手要他过去。其中一个短发女孩,和柾同样是二年级,是男篮部的经理。
进到教室也没关系,可是柾就读的私立理系班女学生数量绝对性地稀少,所以其它班级的女生好象都不太好意思进来的样子。不过,比起只有五个女生的国立理系班,还是好得多了。
柾拿起剩下的面包站起来,悠一昨了咋舌。他在觊觎那个面包。
「干嘛?」
「老师说,今天男篮要举行红白战。要来参加哟。」
青木经理朝气十足地说道。
「啊,对不起,今天我不能去。」
「咦~!?可是,要从今天的比赛决定正式选手耶?」
「没关系,把我除名吧!」
「那种事你自己去跟老师讲啦!」
青木经理愤慨地狠狠瞪着柾。
「乖乖出场啦!会被队长埋怨的可是我们耶!」
「知道了啦!」
「说好了喔!还有……吶,敦子,快点拿过去呀!」
「啊……呃、嗯……」
躲在后面、有着一头乌黑长发的『敦子』被青木经理一催促——。
「呃……冈本,这个……」
她畏畏缩缩地递出有着白色蕾丝边缘的纸巾小包。上面还慎重其事地绑了红色缎带。
「这是饼干,料理实习课做的……因为剩下来了,所以……」
「说谎!敦子一开始就是为了要给冈本,才发奋努力做的呀!」
「呃、讨厌啦!小光怎么这样!」
少女整张脸都红了。然后她缩着头,朗上凝视着柾。
「嗯……请你吃。」
「谢啦!」
可是,柾还没回到座位,岛田和大木就走了过来,「真受欢迎哪,大爷」、「也让我吃一口吧!」……如此这般,饼干立刻被饥饿的狼群给瓜分了。
悠一吃完便当,正读着似乎很严肃的书。不知不觉间,桌上已经放了两包像是饼干的小包包。
「到放学前不知会累积多少包哪!」
「拿去卖怎么样?也有C组的松元送的吧?可以卖到好价钱喔!」
悠一打开吊在桌子旁边的纸袋口,里面放满了好象是装饼干的小包。
「你不吃吗?」
「饼干是用手搓出来的吧?想到这些东西曾经被那些长长的指甲搓过,你不觉得恶心啊?」
有轻度洁癖的悠一冷冷说道,瞥向装满了饼干的袋子。听到这句话,岛田和大木发出了高分贝的倒采。
「没血没泪的家伙——!」
「就是因为有你们这种人,饼干才不会轮到我们这里!」
悠一因为对女人过分无情的态度,从国中时代开始,他是同性恋的传闻就从没间断过。
「什么我是同性恋,这传闻不知给我惹了多少麻烦。」
悠一曾经忿忿不平地说道。
「我只是挑剔一点而已。如果随随便便对什么货色都发情,那还得了?」
经过百般挑剔及筛选之后,悠一现在交往的对象,足在青山经营美容院的三十岁女实业家。也就是悠一的女资助者。
结果到放学的时候饼干累积了三十二包,悠一全都拿去卖给棒球部的人了。C班的玛丹娜松元小姐手制的饼干,好象卖了两千圆高价。
回家的时候,柾和悠一一面说话一面经过走廊的寄物柜,吉川正蹲在那前面不知道在找些什么。他一发现两人,便慌张地站了起来。
「在找东西吗?」
悠一问道。
「嗯……有点事。吶……你们有没有看到钥匙?投币式寄物柜的钥匙……附着蓝色牌子的……」
「钥匙?」
柾环视地板,可是没看到类似的物品。
「东西掉了的话,去询问学生课怎么样?」
「嗯……不,算了。……再见。」
错身而过的瞬间,柾觉得好象被对方警告似地狠狠瞪了一下……是他多心了吗?
「啊,糟糕。要迟到了!」
「打工?不去社团没关系吗?」
「时间就是金钱。啊、等一下,我要把运动衣带回去。」
柾的柜子在最下面一列。他蹲下身子正想打开柜门,忽地在柜子与柜子的隙缝间看见了发光的物体。
「咦……会不会是这个啊?那家伙在找的东西。」
「明天再拿给他怎么样?走吧,不是要坐四十二分的急行电车吗?」
柾抓起运动衣和钥匙,「砰」地把柜门踢上。
结束录像带店的打工回到家之后,女佣三代好象正准备要回去,她将围裙重新挂好,来到玄关。
「您回来了。晚饭吃过了吗?」
「嗯,还没。贵之呢?」
「少爷打电话说会搭八点的飞机抵达,差不多该回来了。我去把晚饭加热,请先去洗澡吧!」
柾叫住急忙往厨房走去的三代。
「没关系啦,三代。我会自己弄的。已经十点了,妳回去吧!」
「只是热一下而已,一下子就好了。」
「只是热一下的话,我自己来就行了。贵之回来的话,要洗澡干嘛的,又会拖延到妳回去的时间。」
三代好象有些犹豫,不过她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回答道:「是……这样吗?那么……我就听从柾少爷的好意……」
「嗯,路上小心了。」
「是的,那么我先告辞了。请多留意门户呀!」
不久之后,贵之的车子就回来了。
柾赶忙换掉满是汗臭的衬衫,往玄关冲刺。他已经有三天没见到贵之了。
「你回来了!」
他三步并做两步地冲下楼梯,在门铃响起之前就把门打开,贵之一脸惊讶地站在那里。
「没想到你会出来迎接,真让人高兴哪。」
适合夏季的深蓝色麻料西装、品味优雅的领带。贵之那张无懈可击、干练生意人的精悍脸庞一看到柾,立刻就笑了开来。以充满歆管的美貌温柔她笑着,贵之弓起将近一九0的颀长身子,亲吻柾的脸颊。
「我回来了。这三天有没有乖乖当好孩子呀?」
「有呀!什么嘛,人家又不是小孩了柾咦,中川呢?」
柾望向贵之的背后,却没看见总是会送贵之到玄关的五十多岁秘书的身影。
「回总公司去了。三代呢?」
「刚才让她回去了。」
「是吗?不知道晚餐有没有准备我的份呢!」
「你还没吃饭吗?」
「在机内我一直睡着,没吃到。」
贵之将手指伸进往后梳得整齐的黑发,稍微将它拨乱。柾跟在贵之后头,进入厨房。
在资深女佣的巧手经营下,宽广的厨房里,每样东西都收拾得有条不紊。
瓦斯炉上放着味噌汤、马铃薯炖肉和蒸白鱼等料理,只要加热就能吃了。冰箱里有蕃茄、芦笋和蒿茞色拉。柾灵巧地将鱼放到炉子上,开火温热锅子。
贵之一面松开领带,一面走到客厅去放音乐。他是个连瓦斯炉的人都不知道怎么开的男人。
「你还没吃饭吗?」
在客厅沙发上打开报纸的贵之,看到五人座餐桌上两人份的碗,这么问道。
「嗯,我刚回来而已。」
「录像带店的打工,你还继续做啊?」
贵之露出有点受不了的表情,从报纸上抬起头来。
「不能辞啊,现在正人手不足。」
「可是也不能让高中生工作到十点吧?」
极为平稳的语调里,带着些许责难。柾之所以听得出来,也是拜长年相处之赐。
当然,柾了解置之话中的含意。贵之想说的是,打工什么的早早辞了,去上补习班才对。
在这里向他反驳只会打草惊蛇,柾乖乖地应声,在餐桌旁坐下。
只有饭后的咖啡是贵之泡的。柾在客厅叨念着一些有的没的的时候,咖啡的否味飘了过。
「啊,对了,我今天收到了饼干,要不要吃?」
「今天是交换饼干的日子吗?」
「不是啦,是女生在料理实习课做的。」
「是吗?我还以为除了情人节以外,还有这种日子呢!」
贵之一脸正经地答道。
柾转身就要上二楼拿饼干,却被贵之叫住了。他顺从地靠了过去,手腕便被用力拉住,侧向贵之宽阔的胸膛。
「比起饼干,我更想吃你。」
柾被抱到贵之的膝盖上,就这样被横躺着,开始了浓密的亲吻。
「嗯……」
「三天没做了!很寂寞吧?」
「贵之才是。」
「你这家伙。」
腋下被搔痒,柾一下子就投降了。他一面笑着,接着又是亲吻……睽违已久的喜悦和爱意,充塞胸口。从彼此重叠的唇上,柾可以感觉到贵之似乎也是相同的心情。修长而优雅的手指,抚乱了柾的前发。
「变长了……漂亮的双眼皮都被盖住了。」
「哪里漂亮了?……得去剪剪头发才行。」
「这样子也很可爱呀!」
铃……,电话响起。贵之与柾嘴唇重合着,摸索放在桌上的行动电话。他极其不舍地缓慢放开嘴唇,抚着柾陶醉地靠在自己肩上的头发,将手机挟在肩上。
「喂?……嗯,我就是。」
瞬间,声音充满职业的味道。
不解风情的深夜电话,似乎是秘书中川打来的。可能是从车子里拨出的,贴在贵之肩膀上的柾,也听得见带着杂音的话声。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你先过去准备一下吧!蜂谷和下田呢?……是吗?拜托你了。」
「……工作?」
贵之站了起来,拿起西装外套。
「好象发生了什么事。我过去看看。」
「至少换一下衬衫嘛?」
忍不住想要留住贵之,柾试探地问。
「我会在那里换。谢谢招待,非常美味。」
「饭又不是我做的。」
「我是说吻。」
柾的脸一下子红到耳根子。
贵之一面重新系好领带,一面走出玄关,柾像金鱼粪般黏在后面,将鞋拔递给他。
「甜点才刚开始的说。」
贵之在柾的鼻尖轻吻了一下。
「要是你明天不用去学校,我就带你去。」
「别说傻话了,快点去吧。中川在等你啊!」
柾的「小心慢走」和贵之「晚安」的不舍亲吻,在他难为情地嘟起的唇上擦身而过。
然后,贵之再也没有回头。宽广的背影,已经变成董事长的身影了。
回到宽敞的客厅,那里只留下咖啡的香气。柾像在寻找贵之的味道似地,趴倒在沙发上。
柾是在上国中前的初春来到这个家的。在那之前,他和母亲两人住在浦和的狭小公寓里。
柾没有父亲。他还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父亲就因为交通事故去世了。
他的父亲,是世界屈指可数的NOA集团的柱石之一——四方堂重工董事长的独生子。
当时,母亲瑶子被认定为了财产而接近父亲,好象因此吃了不少苦。柾的父亲去世的时候,瑶子还未入四方堂家的户籍,在没有人知道她已经怀孕的情况下,就这样被赶出家门。
瑶子对四方堂家没有半句怨言,但也因此舍弃了成为室内设计师的梦想,一个人含辛茹苦地生下柾,并将他扶养成人。四方堂的董事长——柾的祖父,是在柾满十岁那年发现他的存在的。
发现柾是独子的亲生儿子,四方堂家的老爷提出,想要正式认领柾成为四方堂家继承人的要求。
一开始瑶子根本不理,但最后还是败给对方长达两年的游说,对柾说「自己的道路要自己选择」,将柾暂时交给四方堂家,而自己则为了实现长久以来的梦想,远渡意大利留学去了。
她说要不要入四方堂家的户籍,全让柾自己决定。这是柾十二岁冬天的事。
这个家就是那个时候,四方堂家的老爷为了柾而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