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时,悟士由于放心和高兴,而变得泪眼汪汪。从昨天开始,泪腺就好像变得不听指挥了。
在情夫的指挥下,晚餐吃的是关东煮。里头的和室第一次组合起暖桌。这也是悟士第一次偷懒没去补习班。就算会被妈妈
骂,他也不怕。比起多记三个方程式,和情夫一起围在暖桌边吃着关东煮,对悟士而言要重要得多了。
「悟士,你的手机在响。」
「真的耶!啊、鸡蛋要留起来喔!」
「太天真了。鸡肉和鸡蛋,等你回来就不见啦!」
「要是你敢吃掉,我就把你踢飞!」
悟士急忙跑到客厅,从书包里拿出手机。
可是,他看见荧幕上显示的名字,愣了一下。……是田边。
「鸡蛋吃掉一半罗!」
悟士犹豫了一会儿,把通话保留之后,回到了和室。他心不在焉得应着「嗯……」,钻进暖桌里。
「怎么了?」
「没什么。……吶,情夫。你脖子上的那个是什么?项链吗?」
「嗯--哦……这个啊!」
情夫把用不是很干净的绳子穿过的翡翠佛像从脖子上解下来,递给悟士。那是个可以放在大拇指上的,很小的佛像。
「这个叫做布拉库鲁安,是泰国的护身符。戴在身上,可以逐驱魔物与恶运,带来勇气和好运。这个是小的,泰国那里的
人,脖子上都挂了一大堆大的要命的护身符呢!」
「哦……可是这个没效嘛!」
「咦?」
「因为情夫你不是被黑道追杀吗?」
悟士有些不屑的把护身符塞回情夫手里,情夫便宝贝似的把它又挂回脖子上。
「没那回事,护身符有好好保佑着我啊!」
情夫躺倒塌塌米上,像猫一样伸展柔软的背。
「热乎乎的关东煮、暖桌和冰凉的啤酒。对吧?很棒的保佑呢!」
情夫用微醉的恍惚表情柔和地微笑着,悟士突然脸红了起来。
为什么呢?只是看到情夫微笑,脑袋就充血,心脏还怦怦跳个不停。
情夫把座垫对折,垫在头底下,舒服的闭上眼睛,开始打起瞌睡来。
「……吶,情夫,你不洗澡吗?」
「嗯--……等一下再洗。」
「不要在这里睡着啊!会感冒的。」
「嗯--……」
「吶,跟你说会感冒啦!」
「嗯……」
情夫觉得吵似的翻了个身,「哈……」的吐出带着醉意的叹息。
「……你好像悠一……」
「咦?像谁?」
情夫嘴里呢呢喃喃的好像又说了什么,可是被玄关的门铃声给盖过去了。
这种时间会是谁啊?……难道是妈妈!
悟士慌忙迭起座垫,藏住醉倒在暖桌旁的情夫,拚命想着借口,奔向玄关。在公园捡到的--这样说太糟了吧!补习班的老
师……朋友的哥哥!来教我功课的……呃……名字、名字叫……啊--随便什么都好啦!
「你回来了!」
用力打开门的悟士,突然被什么东西给迎面撞上,弹飞到屋内去了。
悟士跌坐在玄关前,在他旁边,一个穿着时髦茶色皮鞋、披着同色系长大衣、穿着灰色毛衣的高大男人,就这样穿着鞋子
大步踏进家里。他看也不看吓呆了的悟士一眼,穿过玄关左手边的客厅,毫不迷惘的前进。
悟士大惊失色,那里头就是情夫身处的和室了。
「情……情夫!」
悟士爬上门框,冲出滑溜溜的走廊。
男人的右手「啪」的打开了纸门。然后,他用鞋子踢开悟士迭起来的座垫,一把抓起正在睡觉的情夫衣襟。
「呜哇啊啊啊啊啊--!」
悟士大声吼叫,往男人的腰部撞去。
「呜哇!什、什么东西!」
「快逃!情夫!情夫!快点逃!」
「情夫……?喂、……好痛、住手!不要咬啦!喂!」
「……嗯--……吵死了啦、真是的……」
跌倒在塌塌米上,挣扎翻滚的两人旁边,情夫嫌吵得翻了个身。男人和拚命攻击的悟士格斗着,大声怒吼:「喂!阿冈!
不要再睡了!把这小鬼拉开啊!」
「嗯--……嗯……。……啊,悠一啊?你来的更快呢!」
情夫搔着短发,发出一个超级大哈欠,这才爬起身来。然后,他对着像鳖一样紧咬着男人的脚不放的悟士命令。
「悟士,去泡茶来。要两杯,趋浓的喔!还有悠一,把鞋子脱了。这里可是日本耶!」
4
「哦……书房还是照原样保留使用的呢!不过壁纸换成新的了。啊、这个痕迹,好怀念喔……是我用闹钟丢贵之的时候留
下来的。连这种痕迹都还留着啊!」
「……你在说什么悠哉话啊!」
露出天花板大梁的合楼风书房。书桌和椅子虽然换过,可是三面墙壁的书架及附有百叶窗的两扇式窗户,都一如往昔。
柾打开窗户,吹着暖和的春日夜风。靠在书架上的佐仓悠一,单手拿着茶杯,苦涩的叹息。他虽然还穿着大衣,脚却已经
换上了拖鞋。
「真是……我还以为你又惹出什么大骚动来了。及川那家伙,还跑到我那里去质问呢!」
「跑到巴黎去?哇塞……真了不得……」
「不是佩服的时候吧?我被怀疑把你藏在家里,整个住处被彻底翻了一遍,吃了好大的苦头耶!结果那个半年来音讯全无
的家伙,竟然写了E-MAIL来讨钱。」
「对不起啦!」
柾苦笑着,关起窗户。
「在丛林里茫然望着佛像,时间感觉好像也跟着错乱了,一个月也觉得像这里的一天似的。……可是,就算这样也不用特
地跑一趟,直接把钱寄来不就好了?」
「别自以为是了。这是顺便。谁会为了你一个人特地回国啊?出版社吵着说要帮我办N本赏的庆祝会,所以……你在笑什
么?」
「我没笑啊!只是想到我还没跟你说恭喜嘛!恭喜啊,佐仓悠一大作家。听说你是最年轻的N本赏得奖作家?而且,还是
珍贵的少数几个得到N本赏的推理作家之一?」
「哼……什么N本赏。那可是选委会的评审们把候补的名字写在纸上,从二楼丢下去,让爱猫踩踏决定的耶!那种东西有
什么屁用吗?无聊。」
「哦?这样啊?我倒是觉得很了不起啦……」
柾从书架里抽出一本书,随手翻着。那是本有着醒目的红色书皮,黑色书腰带上印有----第X回N本赏得奖作品--。悠一立
刻把书抢了过来,看见柾意味深长的笑容,端正的眉毛忍不住阵阵痉挛。
「……你从刚才开始,到底是想说什么?」
「没有呀--没什么啊!总而言之,为了没什么屁用的N本赏庆祝会,大老远从法国赶回来,真是辛苦了。」
「我又不是为了庆祝会特地……」
「咦?什么?不是这样的吗?」
「……」
悠一愤恨的把嘴巴抿成一字型,从大衣的内袋里取出白色信封,拍在柾得意的笑个不停的脸上。
「五十万。利息十天一分。」
「咦咦咦?这样太暴利了吧!」
「不要的话,自己去想办法。要是有地方肯借钱给你这种没有证件也没有担保人的家伙的话。」
「是、是,每次都受大人照顾了。」
柾朝悠一膜拜了几下,算算信封里的钱。
「一、二……。得救了。这样总算能买几件象样的衣服穿了。信用卡和户头全部被及川给盯住了哪……」
「你在瑞士银行不是有秘密账户吗?」
「有是有……可是要是动用那里的钱,当天就会被发现行踪了。」
「为什么?」
「那里的总经理是贵之的西洋棋友。」
「……原来如此。」
悠一吸着绿茶。
「那,你今后打算怎么办?警察也行动了。现在的状况,就算逃也逃不久吧!」
「先躲到周末结束之前就行了。」
「周末有什么吗?」
「相亲。」
「相亲?这……怎么可能……」
「……」
「真的假的?」
柾坐在发出倾轧声的皮椅上,叼起香烟。
「再真实不过了。我偶然看到招待客人的名单。名目上,这是庆祝丸之内的新公司大楼落成兼创立纪念宴会,可是事实上
……」
「的确有可能……还那么年轻,就登上四方堂集团的颠峰位置,想要钓上这个金龟婿的女人一定多不胜数,女儿正值适婚
年龄的干部们,也一定时时窥伺着机会吧!这么说来,贵之先生被TIME选为「全世界最有魅力的独身男子」对吧?」
「不是贵之要相亲。」
柾把椅子转向窗户,一脸不快的把烟吐向天花板。
「是我。」
……不行,根本听不到。
把左耳紧贴在厚重门板上到处测试,想偷听里头情况的悟士,咋了咋舌,抱着膝盖,在走廊蹲了下来。
他们说有话要两个人单独说,关在书房里已经快一个小时了。他们到底在讲些什么?
那家伙叫悠一,好像是情夫的老朋友。脚就像模特儿一样长,冷静沉着,而且很聪明的样子……脸也长得很帅。两个人站
在一起,简直就像男性杂志的封面一样。
……哼,我才没有为了这种事焦躁难安呢!
悟士朝上瞄了一眼紧紧关着的门。
……可是……那两个人总让人觉得很在意……。
「……」
悟士再次偷偷把脸贴上门板,结果被突然打开的门正面撞上额头。
「好痛!痛痛痛痛痛痛痛死了!」
「啊、对不起。」
叼着香烟的情夫伸出头来,用诧异的视线望着在走廊上抱头乱滚的悟士。
「……在这里干嘛啊!」
「没、没有啊……你们聊完了吗?」
「差不多了。话说回来,站在门外的那个人,不是你的朋友吗?」
悟士抚着阵阵发疼的额头,讶异的望着情夫用拇指指示的方向。
「朋友……?」
是田边。
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站在那里了,双手插在厚厚的外套口袋里,有些驼背地,垂着头、静静不动的站在门前。
「那孩子是想扒走我钱包的那个吧!叫田边是吧?请他进来吧?站在那种地方,会感冒的。」
「……」
在路灯的照耀下,田边阴沉的脸忽然仰望二楼窗户。
在昏暗的走廊下躲着偷看他的悟士,忍不住立刻离开窗边。身体莫名其妙的发抖。总觉得好害怕。
他干嘛跑到我家!不理他的,又不只是我一个人。他是来跟我妈告状的吗?--这么一想,悟士开始觉得生气了。难得刚才
都还那么愉快的。他嘟起嘴巴,折回自己的房间。
「……悟士?」
「我去做功课。」
「可是……你朋友呢?」
「不关我的事。我们又没约。不要理他,等一下他就会自己回去了。」
「什么他会自己回去……喂!」
情夫追到房间来,抓住悟士的手。
「干嘛啦!」
「请他进来吧!就算没有约定,人家也是有事才会过来的吧?」
「烦死了啦!这是我的自由吧!」
「你们吵架了吗?」
「没有啊!」
「那,有什么不能和他见面的理由吗?」
「没有啦!」
被说中心事,悟士恼羞成怒的甩开情夫的手。
情夫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了。那我去问他好了。这样总可以吧?」
「不……不要这样啦!」
悟士跳到情夫面前。
「为什么?让他一直站在那种地方,不是很可怜……」
「啰嗦啦!不要多管闲事!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要是和他说话,会被其它人忽视的!」
「被其它人忽视?」
秀丽的眉毛皱了起来。悟士忍不住别过脸去。
「……悟士,你们在欺负那孩子吗?」
「……只是不理他而已。」
「只是?」
「……过来。」
情夫一把拉过悟士的手。
「干嘛啦?放开我啦!」
「跟那孩子道歉。」
「我不要。」
「悟士!」
「就算我变得没有人理也没关系吗!」
「无聊。那样的话,就和他一起抗战。你们是朋友吧?难道你不是男人吗!」
「那你又有被忽视过吗!」
情夫沉默了。悟士趁机滔滔不绝的说:
「从来没被欺负过的人,怎么可能会了解被欺负者的心情!我小学时转学到别的学校,因为第一天去的时候穿的是限量发
售的NIKE运动鞋,只是因为这样,就被同学欺负了。就因为我是有钱人的小孩!他们说有钱人滚到私立学校去。没有任何
人救我,老师和妈妈也不肯听我说话。所以,我才自己保护自己。他们都是白痴,只要撒钱下去,马上就对我言听计从。
最先欺负我的人,现在整天只想讨好我,真是爽呆了!」
「……被人家欺负,觉得很难过吧?」
「这还用说吗!」
「可你却毫不在乎的对你的朋友做出同样的事吗?」
悟士语塞了。
「了解被欺负人的心情的,只有曾经被欺负过的人吧?那你不就是最清楚他心情的人吗?」
「又不是我说要不理他的!」
「既然一起忽视他的话,那你也是共犯。」
「可是田边还不是……!」
「你想要变成胆小鬼吗?」
「谁……!」
「悟士!」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
悟士大声吶喊,冲向情夫。情夫被推倒在狭窄的衣橱中,头撞到了墙壁。在情夫想要站起来之前,悟士用力把橱柜门给关
上了。
「喂!……把门打开!」
情夫狼狈的从内侧拚命敲门。悟士伸直双腿,用全身的体重挡住柜门。
「悟士!悟士!打开!把门打开!悟士!」
「我不是胆小鬼!」
「悟士!悟士!不要!拜托你!把门打开!把门打开……!」
「吵死了!」
「……悟士……!」
「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你去死啦!我最讨厌你了!」
「……」
指甲抓过门板的声音,逐渐往底下滑落。突然之间变得鸦雀无声。
别说是敲打声,连声音--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情夫……?」
「喂!你们在吵什么?」
高大的男人从入口走了进来。
他看见双手按着柜门回过头来的悟士,瞬间露出如厉鬼般的恐怖表情,一把推开悟士,打开衣柜。
悟士「哇」的大叫出声。
宛如坏掉的人偶般,情夫失去意识的身体,从衣柜里倒了下来。
悠一把情夫抱到地板上,迅速的解开他的衬衫钮扣,确保气管通畅,接着又解开他的皮带。
「阿冈、阿冈!--振作一点!阿冈!听得见吗?」
悠一拍打他的双颊,可是没有反应。
「去叫救护车!白痴!听不见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