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宵看到乔然的脸微微愣神,淡淡的笑容,美好的相貌,夹着潮湿气息的风将他耳边的头发贴在脸上,驶过车辆的灯光在
他的身上游离,仿若雨中静谧洁净的一株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尤其是他的语气,丝毫没有令人生厌的巴结意味。
“你叫什么名字?”
“乔然。”
何宵打量了他一会儿,盯得乔然浑身不自在,他也不想这么失礼,只是眼神无法转移。
“一会儿我送你回去吧。”何宵主动说道。
乔然当然拒绝,他知道自己只是一名普通服务生,还没大腕到需要总经理亲自送回家。
何宵给自己找了一个很邪乎的理由:“我想体恤一下你们基层员工,你就配合一下吧。”
乔然听到这怪异的理由还是妥协了,他知道执意拒绝肯定行不通,乖乖地听从何宵的安排上了车。
关于“我想体恤一下你们基层员工”这句话,不过是何宵为自己随便编出来的理由,可是他却不知道正是这一句话,让乔
然永远也无法对自己敞开心扉,因为在乔然看来,他们的爱情从一开始就不是对等的,何宵为他所做的种种,似乎只是施
舍给他的一种“体恤”罢了,而乔然能做的,只有尽一名员工应有的职责,就像孟川的那件事,他在保护何宵的同时也必
须维护岚都的利益。
part.13 过往
何宵站在原地有些愣神,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假装整理衣衫来掩饰小小的狭促。
“不好意思,我可以坐在这儿吗?”何宵指了指乔然身旁的沙发。
“当然。”乔然做出了“请”的手势,似乎他们不是从前的恋人只是偶然相遇的朋友那么简单。
待何宵坐下,乔然扭头趴在那名男子耳边说了些什么,男子表示理解地点点头,吻了一下乔然的额头,起身离开了,离开
的时候还不忘回头看上两眼,乔然笑着看他混进人群中去,才有空回过头顾及何宵。
他主动跟何宵寒暄:“你现在过得还好吧。”
何宵点点头,有些局促不安,这是他在乔然面前从未表现出的一种状态。以前在乔然面前总是有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现
在想想当时的自己还真可笑。
“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乔然的表情没有一丝敷衍,说得极其认真。
何宵有些吃惊,没想到乔然居然也像自己一样关心着对方的生活,他还以为乔然会一直埋怨着他,不愿再想起他。
“喝酒吗?”尽管乔然是用询问的语气,可手已经端起酒瓶,往何宵面前的空酒杯里开始倒酒,何宵看着逐渐升高的浅黄
液体,心想,乔然果然跟从前不一样了。
何宵双手交握大拇指不安分地相互厮磨着:“刚才那位是?”
乔然淡淡地笑,有种说不出的幸福感:“我现任男朋友。”
“你们看上去……感情挺好的。”
因为你的脸上有着与我在一起时所无法比拟的快乐。
“还可以吧,”乔然有些羞赧,“你呢?你现在有伴儿吗?”
“没有,”何宵简洁地答道,但很快又加了一句,“不过有喜欢的人了。”
乔然点点头,主动提起了那件事:“当时伤害了你,实在对不起。”
何宵看着乔然的笑容,心如刀绞,说对不起的那个人明明应该是自己才对。
“乔然你真傻,孟川把事情都告诉我了。”
何宵真希望乔然可以带着哭腔责骂自己一顿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笑得云淡风轻。
乔然吃惊地看着何宵:“你……都知道了?”
何宵点点头:“知道了,孟川说你是为了我才那么做的。对不起,当时我太冲动,一看到那个视频脑子就空了,都是我不
够信任你,错怪了你。”
乔然的表情由吃惊慢慢转为苦笑,自言自语道:“孟川他还真会自掘坟墓。”
本来乔然是打算将这个秘密藏一辈子的。
何宵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桌子:“你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孟川?”
“就是和你分开后的俩星期,他玩了我两次就腻了。”
这个“玩”字听在何宵的耳里特别刺耳,似乎是乔然有意在贬低自己。
“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不跟我解释?如果我知道事实是这样的话,我一定不会赶你走的。”
何宵想起当时,乔然的离开折磨了他的内心好久,假如当时乔然祈求他的原谅,既使真的被戴了绿帽,他还是会原谅他的
。
乔然深深地望着何宵,用悲凉的口吻反问道:“何宵,你总是这样用施舍的口吻对我说话,如果你是我的话,你会不要脸
地再回头吗?”
何宵震惊,长久以来,他对乔然说过的话,都被当成施舍的证据了吗?
“你难道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吗!”何宵忍不住大声质问。
乔然叹了口气,一脸悲伤:“何宵,你到现在了还不懂,你的爱一直以来给我的感觉就是施舍,施舍给我的东西,我要不
起,必须还,否则我会觉得自己很低贱。”
何宵情绪有点激动,他的身子微微前倾,带给乔然一阵压迫感:“难道你认为我一把你当作乞丐吗!”
“不,不是,”乔然的脸庞在闪烁的灯光中落寞万分,“只是我们的爱一开始就已经不是平等了。”
不付出的爱会被说成自私,付出的爱又会被说成施舍。
分开前乔然安慰他:“何宵,这件事没有谁对谁错,只是我们不适合罢了。”
原来这份感情的结论便是不适合。感情这种事情很复杂,有的人可以一下子就找到生命中的另一半,比如何牧,有的人却
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圆满,比如何宵。
以前一直觉得这个弟弟生活在自己的庇佑之下,是个只知道胡闹没有烦恼的孩子,现在却反而羡慕起他来,至少他在感情
方面比自己幸运许多。
何宵一夜未眠,抽了一整晚的烟,嗓子被熏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跟乔然的谈话一直在他脑子里盘旋,自以为是的爱,原来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三十岁的何宵,在感情方面原来是个败者,还是后知后觉的类型。
不过,听到乔然说“我现在的男朋友很平等地爱着我”时,何宵总算释怀了,乔然过得幸福,也是对自己的救赎。
Glass、岚都、M市的街道,何宵站在窗前望着这个城市熟悉的建筑,每处地方都会勾起他对于这段感情的回忆,他们曾经
一起吃过饭,他们曾经一起看过电影,他们曾经一起走过公寓至前面那家超市那段不长的道路,记忆真是折腾人的东西。
也许离开这里找一个地方休息一下会是个正确的做法。何宵将烟头在烟缸沿上捻灭,心中这样想着。
不顾张秘书的劝说执意订了两张去D市的票,工作全都丢到一边,他只想去D市看海,广阔无垠的大海或许会使内心变得愉
快起来。
票有两张,他不知道另一张是给谁的。
本来想邀请承殷,可是一想起承殷那天冰冷厌恶的声音,何宵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足够坚强的心去承受承殷的打击与嘲讽
。
正巧何牧回家来拿衣服,于是何宵顺水推舟说明了自己的意向。
可惜何牧已经约好与井泽一起回老家去过暑假,时间正好撞车,腾不出空来陪何宵。
何牧心里内疚,看到何宵憔悴的神情,他实在无法丢下何宵让他一人跑到D市去,虽然何宵不是那种会为感情的事寻死觅
活的人,可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身边却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实在太可怜了。
何牧忽然想到了承殷。高三的那半个学期,多亏了承殷的存在才使自己在与恋人分别的日子里得到宽慰,如果有承殷陪在
何宵身边,也许大哥会快一些走出痛苦。
承殷与何宵的关系在不久前飞速发展又迅速冷却的种种,何牧由于一直黏在井泽身边所以什么都不知道,他认为承殷还一
如既往地讨厌大哥,再加上近乎一轮的年龄差,恐怕劝服承殷要费一阵子的功夫,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拨通电话,却得到意
外的答复,承殷一听何宵因感情受挫浑噩消沉,竟会没有丝豪犹豫地答应。
承殷挂了电话,心里美滋滋的,心想,没想到何宵还挺在意我的,我才一个星期没理他,他居然为了我变成那副鬼样,还
托何牧约我出去旅游,如果拒绝了他岂不是显得我很小气,我还是赏脸陪他一下吧。
承殷对何宵感情方面的事情了解不多,况且何宵的消沉表现与他们之间的这场小小矛盾时间正好对上,承殷难免会自作多
情一番,对何宵之前的埋怨忿恨也都抛至脑后了。
承殷收拾行李忙活了一整天,又嫌自己的衣服过时特地跑去买了两件新衣,乱七八糟的东西塞了满满一箱子,收拾好行李
后他在家里坐立不安,心中一个劲儿地担心明天会不会赶不上班机,最后他索性直接拎了箱子跑到了何宵家去。
“大叔,我来了。”承殷站在门外心情颇好地跟何宵打招呼。
“哦,”何宵淡淡回应着,扭头望了望何牧的房间,“何牧他在屋里呢,你过去找他吧。”
何宵平淡的态度令承殷有些失落,没有想象中的热烈欢迎,还一下子就把自己推给了何牧,他实在想不通何宵脑子里究竟
想了些什么,难道他不想跟自己赶紧和好么?
心情不爽地把行李拉进屋,何宵本来想回屋,但他还是眼尖地看到了承殷的那一大箱东西,他赶紧上前帮承殷将箱子拉进
来,承殷却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你怎么带那么多东西?”何宵皱着眉头。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承殷本想呛何宵一下,但是何宵接下来的道歉又让他把话吞了回去:“谢谢你能陪我一起去D市,之
前又弄得你不开心了,希望你别再生气了。”
承殷现在面对何宵,耳朵根是一天比一天软,以前恐怕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收服不了他,但是今天承殷听到何宵道歉,再看
到那许久没有刮的胡茬,他真的心动了。
part.14 出游
唉,真是一个抽风的时代。
隔日清晨承殷被何牧拍醒,催促他赶紧洗漱准备赶飞机。
承殷还没睡醒,坐在床上,迷迷登登地揉着眼睛,何牧蹲在衣柜旁往一个大包里塞衣服。
“你也要一起去么?”承殷奇怪。
“当然不是,我要和井泽一起回老家。”何牧一脸兴奋。
承殷鼻子一歪,鄙视他:“口水都流出来了,重色轻友的家伙。”
“啊?没有吧。”何牧指着自己的鼻尖,万万没想到这个词会扣到自己头上来。
“你说你打从放假跟我联系过几次吧,即使联系肯定也是因为有事找我,只要是我找你从来都没找着过,你说你是不是很
过分?我都懒得说你了…….”反正都已经说完了。
何牧仔细想想,承殷似乎说的还真是那么一回事,他不好意思地笑着,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心虚:“我这不是刚跟井泽和好
么,又是难得的暑假……”
“对,反正你看了我那么多年都看腻了,”承殷开玩笑,“你和陆井泽现在好像相处的很不错嘛。”
“嘿嘿,挺好的,小别胜新婚。”
承殷故作呕吐状,但他看到何牧脸上浮起的笑意,又不由得羡慕起来。
“哎,同性之间谈恋爱是什么感觉啊?”承殷八卦地问道。
何牧想了想,回答:“挺好的,跟井泽在一起的时候我从来没有在乎性别这个问题,其实只要喜欢一个人管他是不是同性
呢,只要能处得好比啥都重要。”
承殷也赞同何牧的想法,他们对事物的看法总是很一致,这也是他们这些年来能够成为死党的原因。
何牧不再跟承殷继续闲聊,拉上包的拉锁,催促承殷从床上起来。
何宵似乎早就起床了,昨天的胡茬已经清理干净,整个人也神清气爽起来。
何宵从冰箱里拿出两罐牛奶,看到承殷从卧室走出来,冲他晃晃,说:“我们先喝点牛奶垫着,等上了飞机就有早餐提供
了。”
承殷没说啥,拿过牛奶就喝。
“先刷牙,多不卫生。”何宵说道。
承殷舔了舔嘴角的牛奶,满不在乎:“喝完再刷也可以啊。”
“一晚上的细菌全让你喝肚子里了。”
“反正是我自己嘴里的细菌,我才不嫌弃哩。”
承殷继续仰头喝他的牛奶,何宵在一旁数落:“看你这坏习惯,以后都没人敢亲你,满嘴臭气。”
“哪臭气了,你闻闻,你闻闻!”承殷张大了嘴一个劲儿往何宵面前凑。
“我鼻塞,不透气,闻不出来。”
“那正好,以后我就找一鼻塞的,不刷牙也不用担心,反正闻不出来。”
“你也不用麻烦找了,”何宵开玩笑,“这不眼前正好摆着一个么。”
“大叔,不会暗恋我吧?”承殷又开始自我感觉良好。
何宵揉揉他的发,无奈:“是是是,我暗恋你。”
承殷表情复杂,即使是何宵开玩笑他依旧在意:“切,之前还那么嫌弃我,现在还敢说暗恋我。”
何宵一脸冤枉:“我没有嫌弃你啊,我为什么要嫌弃你。”
“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嫌弃我,总是躲着我。”承殷一脸埋怨,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何宵知道承殷还在说自己刻意疏远他的事,没想到承殷对这事儿还挺介怀,他连忙解释道:“那个,我是真没有嫌弃你,
只是……当时我的心情有些复杂,欠缺考虑,伤害了你实在抱歉,实际上,我挺喜欢你的,我可以发誓。”
何宵已经伸出手掌,指尖朝上作发誓状了。
承殷不知道何宵所说的这个“喜欢”究竟代表着怎样的含义,但是无论其中意义如何,“喜欢”这两个字还是让他开心得
不得了。
表面上还是装作满不在乎地还嘴:“我知道我魅力无边,你暗恋我也是理所当然,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以前的那些
事情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何宵如获大赦般双手抱拳,略微弯腰,朗声说道:“谢主隆恩!”
一切准备好之后,承殷跟何宵便出发了,临走前,何牧还拉住承殷,一副“我哥就托付给你”的口吻说:“这些天你就委
屈点,有的没的多关心下他。”
自己会不会受委屈承殷不知道,不过即使何牧不说他也会主动关心何宵的,谁叫他已经开始喜欢上何宵了呢。
D市是一座靠海的城市,夏季是旅游旺季,下了飞机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承殷不由地感叹一声:“呼——好热。”
何宵将传送带上的行李搬下,说:“晚上带你去吹海风,肯定很凉快。”
承殷从何宵的手里接过行李,揭下箱子上的标签:“那我们现在去哪?”
“先去酒店把行李放下,我提前订了房间,对了,我忘了告诉你,房间只订了一间。”何宵伸出一根手指抱歉地说。
承殷拨弄了一下头发,满不在乎:“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同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