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糊弄谁呢?”二两口气不善,“不会说瞎话就少装,老实交代!”
“不是!那个……真的!我……”包子语无伦次,半天说不出一句解释的话,眼前二两来势汹汹,他闪烁其辞无望,只好
把姝静托自己监视许杰但他一直不作为的事情和盘托出。
“就这事儿?”要是换做别人,就为这个理由魂不守舍二两绝对认为是在扯淡,但以包子个性和以往的光辉事迹来衡量,
他装满饭菜的脑袋,确实没太多能装正事的脑容量。
“嗯。”话在嘴里打个滚又顺著嗓子咽下,包子还是没把许杰的事情抖出来。
“你以後少跟我小姨起乱。”
“她也是为你好……”
“有句话叫好心办坏事,她瞎闹腾是她的事,你别跟著掺合。”二两掸掉烟灰,斜眼打量他几眼又补上一句,“免得更不
靠谱。”
“可、可是我怕……”
“有什麽可怕的?”二两耳目圆睁,“她又不会吃了你。”
“我怕她以後也不让我来找你。”包子垂著头,闷闷地说。
意料之外的回答,二两不自然地干咳了一下。
“这是我家,我说的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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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两的话如同一颗特大号的定心丸,包子吞进肚里十分舒坦。好像凭这句话就能一辈子能在二两家畅通无阻似的,高兴、
激动、得意,都不能准确形容他此时的心情。
之後包子一直咧著嘴在笑,干什麽都分外起劲,全屋地板连拖两边。
可不是事事都能遂心如意,亦或许是他心情太好惹得天怒人怨,总之他从二两家出来就看见本该早就离开的许杰站在楼栋
口。路灯晦暗的灯光只照亮了对方半张脸,而当那张脸转向自己,上面的表情便全部融进阴暗,什麽也看不见。
包子定住脚步不敢贸然上前,安静的走道里心跳渐渐加剧,擂动全身都跟著打颤。
“我有事情想问你。”许杰开门见山,“你喜欢他吗?”
“谁?”包子反应不过来,傻乎乎地问。
“还有谁?”几不可闻地一声冷笑,“二两。”
许杰的话仿佛一道霹雳从天而降,终於将包子混沌的脑袋震清醒,莫名其妙的敌意虽是针对他,为的却是二两。
这种时候他应该说点儿什麽?他是不是要像电视里常演的那样,立刻辩解说一切都是误会,他和二两只是朋友?
可自己和二两真的是朋友吗……包子不禁开始思索,一些模糊的东西也在脑海中逐渐拼凑整齐。
他会为二两的一句话欣喜若狂,会因担心二两彻夜难眠,手机里二两发来的短信他每一条都存著,买东西最先想到的是二
两会不会喜欢……
他一路跟在二两身後,无论遇到什麽事情,怎样的待遇都毫不松懈地跟著,究竟为了什麽?
许许多多事情他以前从未追究原因,总觉得自然而然,可是真正直面的时候,一切却不再简单。
懒惰也好,躲避也罢,时候到了该来的总是要来,该明白的也不可能一直糊涂。
於是顺理成章地,包子听见自己说“喜欢”。
很平常的两个字说出口後胸口有些酸涩,但更多的是释然。
“你!”许杰上前抓住包子的衣领,即使背对光线,也能感受到怒气。
奇怪的是包子一点儿也不觉得害怕,他甚至做好了挨揍的准备。
那又能怎样?他以前从未真正喜欢过一个人,现在又毫无预警地意识到自己正喜欢著一个人,他不敢奢求也不会妄想那个
人也喜欢自己,毕竟如果没人问,他也许永远也意识不到自己的种种心情……就是喜欢。
43
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许杰最终还是恨恨地放开他扬长而去。
包子默默走出楼道,站在楼下仰望二两家,灯没熄,证明人没睡。其实他从屋里出来没过多久,却好像经历了很长时间,
长到他把从和二两相识到现在的所有记忆从脑子里面细细地筛了一遍,有些以为遗忘的东西,都在这一刻清晰浮现。
他又掏出手机,把二两发的短信一条一条翻过,内容最长的算上标点十五个字,最短的只有孤零零的一个字。有些可笑也
有些可悲,但是包子还是认为,这都是他的宝贝。和床铺下的连环画一样,需要小心珍藏。
夜里包子翻来覆去睡不著,怀著忐忑的心情给二两发了条短信:通宵游戏对身体不好,早些休息。
一分锺後他竟接到回信:知道了,睡吧。
面对面的口吻,配上印象里二两的声音,真人似乎就在身边。
包子吸吸鼻子,觉得自己越来越没出息,望著一条短信傻笑不说,连眼眶都在不知不觉间湿润了。
意识到喜欢二两也没多大改变,包子没有勇气表白,条件优越又和二两相识多年的许杰都只能藏著掖著,他这样在别人眼
中不过是个蹭饭的,说出来也是徒增烦恼。
但也有些地方变得不一样,包子对待二两愈发细心,会偷偷买来他喜欢牌子的香烟换掉空烟盒,会在他嗓子发紧时送上白
开水,甚至壮著胆提醒他关掉电脑早些睡……
这些举动并非有意,通常还来不及思量就已经让行动抢先。
包子不确定二两是否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可他确实得到了对方很多句谢谢,偶尔几个微笑,当然也不乏白眼。
虽然告诫自己对很少搭理他的二两不能要求太多,有时候还是忍不住会贪心……
包子的单位有项福利,员工生日的时候能得到一张蛋糕房的抵金券。往年他总是用抵金券换一大堆面包,今年他破天荒地
换了蛋糕。早早问过二两能不能去吃饭,但生日的事情没说。
“今天蛋糕打折?”二两手里忙著剥虾,半尺长的青虾剥皮挑线,虾肉半透明状十分新鲜。
“不是,单位发的。” 他没好意思说出自己想过生日,总觉得这麽大了还嚷嚷著过生日很矫情。
二两也不多问,端著剥好的虾进了厨房,包子尾随其後,坐在板凳上剥剥葱蒜逗逗红烧,时不时提几个没水准的问题烦一
烦二两。
包子忽然觉得自己离梦想很近,吃得饱穿得暖,存许多小人书,有喜欢的人帮自己做饭。他倚在墙上心里特别美,高兴过
头不小心说溜了嘴。
“我喜欢你。”可惜声音太小,夹在嘈杂的爆炒声中连他自己都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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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两煮熟面条一回头就看见包子贴在墙上睡著了,嘴角挂著口水,不时发出“嘿嘿”的傻笑。一定是正做什麽美梦,但有
碍观瞻的形象激起心中一股无明火,他抄起砧板上的黄瓜头,直中包子的肉脸。
“啊?”包子眨眨迷蒙的双眼,看清他後憨厚一笑,“吃饭了?”
又是一记胡萝卜头,脑门儿不幸中弹,包子彻底清醒了,揉揉被砸中的地方,不明所以地望著二两。
“吃了睡,睡了吃。”二两横他一眼,端著面条走了。
包子撇撇嘴,悻悻跟在後面。看见桌上的菜色立刻两眼发亮,简直是特意为今天这个日子准备好的──打卤面。
被数落的抑郁一扫而光,包子蹭到二两身边:“今天怎麽吃面条?”
“我乐意。”
又吃一碗闭门羹,包子不肯放弃,拆开蛋糕的包装盒,笑容满面看著二两。
可二两对这一切置若罔闻,自顾自地拌面吃菜。包子渐渐憋不住了,笑容也变成了愁容。
“行了,有话直说。”为避免一会儿他不留神挤出几滴鳄鱼泪,二两只好放下筷子点上烟。
“今天我生日,想跟你一起过。”包子谨慎地观察二两的神情,没什麽不妥。
“这不给你过了吗?”二两指指桌上的面条,不耐烦地说。
“真是给我过生日啊!”包子乐得险些从椅子上蹦起来,肚子也发出一串欢快的咕噜噜,他脸上不禁一红,羞涩地端起自
己那碗面默默拌好,进嘴第一口就咬到好大一个虾仁。
愿望成真了,包子沈浸在过生日的喜悦中,冷不丁想到个问题。
“你怎麽知道今天是我生日的?”
“那要问你自己。”
“我?”包子抓抓头发,想不起来了什麽时候说过生日的事。
“短信上都写著。”
经二两一点拨,他终於想起有一次同事们讨论星座的事情,还给自己分析了好多,他觉得挺有道理,就把分析结果全发给
二两,生日的确切日期好像也顺便说了。
他还问了二两的生日和星座,不过没得到回音。包子以为那些罗嗦的短信二两根本没看,谁想他不仅看了,还记住了……
搓搓发酸的鼻子,包子努力不让感动化为泪水掉下来,破坏这美好的一刻。
点上蜡烛关上灯,他心满意足地欣赏蛋糕上“生日快乐”几个大字,还有被烛光柔化的二两的表情。
“许个愿吧?”包子说。
“你生日我许哪门子愿?”二两嗤笑道。
腼腆地笑了笑,包子很想告诉二两自己已经很满足,如果他的愿望可以实现,那麽自己的愿望也就实现了。
但直到蜡烛熄灭,几欲出口的话终是因为缺乏勇气而被埋在心里。包子决定把它们当做秘密,不再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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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完生日就到了阳历年底,除去日常工作,总结、报告、整理资料纷拥而至,包子忙得晕头转向,因为关系绩效评估,领
导们也格外紧盯,浑水摸鱼的可能性降至为零。
以往这段黑暗期包子都是靠幻想年终奖金的美好身影度过,如今这招不灵了,奖金固然美好,可能去二两家显然更有吸引
力。
包子已经连续一周没见到二两,无论从物质还是精神都体现出空虚。每天不是他加班就是对方不在,时间总是很巧妙地彼
此错过。不过短信他始终天天发送,回不回不要紧,反正他知道二两一定会看。
幸好元旦他没有班,包子得到确切消息第一个通知二两,以为能在他家耗上几天,谁知回复十分残酷:我值班。
不可能三天都值吧?包子不死心,继续委婉地向他套话。
又是一个干脆的回答──有事。
包子蔫了,前方黎明瞬间黯淡。
倒是姝静显得清闲不少,寂寞的夜晚包子总能在网上碰见,通常他会先询问有没有什麽新到的连环画,接下来再顺藤摸瓜
拐弯抹角地打探二两的消息。功夫不负有心人,假期即将过去的时候他终於掌握到二两的去向。
总体说来就是回姝静的爸妈二两的姥姥姥爷家负责家族聚会的掌勺工作。
当然姝静也毫不吝啬地展示了这几天活得有多滋润,整日霸占老家唯一的电脑使二两游戏不成不说,每天的菜谱随便丢上
来几个都让他流口水。
这些都不算什麽,最可气的是红烧,据说随二两归家後深得家中成员的好感,可二两怕它被来串门的小孩子欺负,几乎都
带在身边。
得知这一消息包子真是又羡又妒,没少在显示器前阴暗诅咒。
相比之下他这几天做得唯一一件有意义的事就是打开考试教材翻了翻,发现前面看过的内容几乎忘光,就还记得两个标题
。
好不容易熬过孤单的假期,包子迫不及待地联络二两,得到的仍是不在家的回复。
接到这样的短息难免有些伤心,可是接著往下翻他又看见了希望。
下班到派出所来。二两如是写道。
到底会是什麽事?包子既紧张又期待,下班後心情复杂地一路小跑来到派出所。
这个时节天黑得很早,包子在派出所门口遛了两趟没见二两的人影,便撞著胆子往里走。大厅里没有人,两侧又都有门,
包左顾右看不知道该往哪走,正好处接待有几个空位子,他就安稳地坐了上去。
椅子还没捂热,左边门里就出来一位中年民警,看样子是要下班,见到大厅有人也是一愣。
“你有什麽事?”
“我来找人。”
“找人?是民警吗?”
“对。”
“叫什麽名字?我帮你看看他下班没有。”
中年民警挺热情,可包子嘴已经张开却叫不出二两的名。
“他……”包子把脑子翻了个遍也想不起二两的大名。
“老张,怎麽了?”熟悉的声音仿佛从天而降,包子抬头看见了救星。
“这位同志来找人。”中年民警一欠身,露出包子圆滚滚的笑脸。
“他找我的。”尽管二两并不想承认。
“那就好。”老张点点头,刚要出去又倒回来,“不是有事吧?你还去吗?”
“去,说两句他就走。你先打车,等我一下。”
“行,你快点儿!”
“什麽事啊?”包子好奇地问。
“没你的事。”二两低声呵斥,从背包里拿出一个饭盒递给他。
不用看就知道是好吃的!包子兴_奋地打开盒盖闻了闻,满满一盒的酱牛肉。
“你做的?”
“你管呢!”二两瞪他一眼。
“小王──”外面传来老张的催促。
“你姓王?”包子的表情就像发现了新大陆。
“你有意见?”二两脸色不善。
“那叫啥名字?”
话音未落包子就挨了一脚,至此之後半个月再也没接到二两的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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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子发誓他不是故意惹二两生气也不知道二两会因此生气,他甚至把忏悔写成检讨书形式发送都石沈大海杳无音信。
走投无路又想不出别的办法,他只好重操旧业堵在二两家门口,祈祷二两能早些出现。
可愿望总是和现实充满差距,包子在梦里吃完四菜一汤两碗米饭,才被一击暴栗敲醒。
“你怎麽又堵这了?”
“我……”熟烂於心的自我批评和深刻反省在见到二两的那一刻都不翼而飞了,包子顶著空白的大脑无言以对。
“没事就回去。”二两揉揉额角,挥手示意他回去。
“你不生气我就回去。”
“生气?跟谁?”
包子指指自己,低头不语。
“你做梦还没醒吧?”
“这麽说你没生气?!”包子喜出望外,想到被冷落的两周心情又低落下去,“可是以这些天都不回我短信……”
“我手机摔坏了,除了能接电话,其他的功能都用不了。”二两开门进屋後掏出手机给他看。
塑料外壳已经松动,而且缺了一个角。
“你没生气就好!我还以为你因为上次的事再也不理我了……”包子拿著手机想哭又想笑,以至於自己都不止该露出什麽
表情。
“我还没那麽小心眼儿。”二两点燃一支烟,嗤笑道,“再说跟你较真有用吗?”
“没用。”包子心情复杂地回答,摸摸缺损的手机准备小献殷勤,“你不修吗?要是没时间的话我帮你拿去修。”
“不用了,我打算换一个,凑合到周六就去买。”
“那我陪你吧!”包子大声喊道。
二两狐疑地打量他一番,不明白刚刚还垂头丧气的家夥为什麽忽然这麽起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