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伸出手,紧紧抱住侯雪城。
那是他一生中最珍贵的宝物。
静谧的阳光带着暖度,由窗外照耀进入房中,像是涓涓点点的沙金,细碎地铺洒进来;屋外偶尔有几起鸟鸣,跳跃似的声
音,虽远犹近。朱靖看着床侧的那个身影,眼前的幸福,不真切得恍如一场梦境。
即使自己也困倦不堪,他眼睛仍不敢离开侯雪城的脸庞。他不敢入眠。如果再次醒来,会不会发现其实这根本是梦,雪城
其实已经不在世间了,是不是即将面对另一场梦醒?
侯雪城眼皮又再次沉重地闭了下来,他喃喃地从喉管间流泻出几个音节,「快睡吧,等一下我睡够了以后,轮到我当官兵
,你当强盗。如果你睡不着,去把屁股洗干净,等着先。」
朱靖全身僵硬住了。果然不是梦……但是他却在这时笑了,他一直一直地笑,许久还停不下来。
是的,根本没有担心的必要,只要侯雪城在他身边,任何事情都可以一同走过吧?他在侯雪城汗湿的额上轻轻吻了一下。
「你想怎样都好,雪城,因为我们有着『永远』。」
他忽然发觉,冰雪并不是遥远冷硬的颜色,原来也可以很柔软的……有如每个人心底那一抹,细腻温柔得不易让人触摸到
的云彩。
——冰雪孤城番外《情色》完
番外:后传
「王爷,不好了!」
在寂静的王府中,王府管家宇文泉从门外冲进大厅,他虽然势利,但一向自尊自己管家身分,别说是在王府里跑动,连高
声讲话都不曾看过,此时如此失态,大厅中正在吃早膳的朱家人都不禁停筷纳罕。
「出了什么事?」老太君低斥他。「有什么天大的事,看你这什么慌张样,都几岁的人了,这么没定性。」
「婴儿……婴儿……门外有个婴儿……」宇文泉惊魂未定,讲话都结巴起来。
「婴儿也让你那么吃惊?哪里没有婴儿?谁带来的?」朱浣花问。「府里头哪个下人的亲戚来投靠的吗?」
「不是。」宇文泉脸色忽青忽白,哭丧着脸。「没有人带来,就摆在门口,今早阿祥开门时听到有啼哭声,他觉得奇怪,
到门外去检查了一下,婴儿就放在石狮子上。」
众人面面相觑,太君奇道:「怎么会有婴儿,难道还有人把咱们这里当成弃儿院么?」
宇文泉将手往前一托,众人才发现他手中抱了个襁褓,那是大约半岁大的婴儿,小手还在半空中挥舞着。「太君,包袱中
有字条,说这是王……王爷的孩子。」
「噗——」所有人嘴里的稀饭都喷出来。正当此时,那婴儿像是有灵性一般,咯咯地笑了起来。
「这件事不可泄漏,最紧要的是,千万……千万不要告诉雪城。」太君立即下了第一道命令,过半晌才缓过气来,「这婴
儿在王爷下朝前,就先养在我房里。」太君开始头痛了,看着那玉雪可爱的婴儿不禁一笑,接过来抱着。
「我看二哥有得头痛了,怎么这么不小心呢?」还没等朱靖下朝否认,朱浣花已经把他定罪了,这些男人啊……「还好侯
大哥的习惯是从来不和咱们一起用餐,不然瞒也瞒不住啊。」
风波就从这个早上为起点,引发一阵旋风。等朱靖一下朝,就面临了这婴儿危机。
在太君房里头,众人目前正围着他,太君先问:「这个婴儿是你在外头私生的吗?」
朱轩也大是好奇,「长得和二叔你好像啊,他娘是谁?」
朱靖抱着那个婴儿,脸色很难看,不过倒是还算镇静,「我说了不是我的,我怎会对不起雪城?」
「你认为侯大哥会相信吗?」朱浣花倒是看衰他,「恐怕他一知道,马上就收拾包袱回天山,再也不见你了。」
朱靖脸色更难看了,沉吟半晌,「雪城自然会相信我。」他倒是很有信心,「事情总要面对,雪城耳目灵敏,有婴儿在家
里头,哪里瞒得住?又不能养在下人屋里。」
他向来决断分明,下了一连串命令,「宇文总管,这孩子还没断奶,你去府外找个奶妈来。再去查一下这附近有没有人家
刚生了孩子,让人去问巡夜的更夫,半夜有没有看到什么人在府外徘徊的……小轩,你去找你师父来,这事情瞒不了他。
」
没多久,侯雪城就施施而来,他一进门,对太君请个安,一眼就看到朱靖手中那个婴儿。「咦,这小孩哪来的?浣花,是
妳生的吗?」
「呸。侯大哥老爱胡说八道。」朱浣花红了脸,她虽嫁给燕野,但新婚便寡,这才给娘家接回,哪可能生出孩子来?「这
孩子是个弃儿,早上在门外发现的,襁褓里留了信,说孩子的爹是二哥。」
侯雪城的眼睛立即移到朱靖身上,那眼神之尖锐,叫朱靖冷汗满襟。「你的孩子?」
「雪城,我发誓,我没对不起你过。」他立即赌咒,举起右手来,「以前逢场作戏有过,但和你在一起以后,我没碰过任
何一个女人,你是相信我的吧?」
侯雪城凑过头端详那个娃娃,过半晌,漂亮的眼眸一撇朱靖,说了和朱轩一样的感叹。「他和你长得好像啊。」
朱靖脸色开始发白,看侯雪城伸过掌来要抓孩子,生怕他一怒之下把婴儿一掌给毙了,连忙一闪身避开。「雪城你信我吧
,真的不是我的。」
老太君却怕侯雪城伤了孩子,她内心早把那婴儿当作自己半个孙子了,不禁急叫:「你们两个小心点,那可是靖儿的种啊
——」
朱靖气急败坏,「奶奶!」
侯雪城横了他一眼,劈手把小孩夺了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扯开包住小孩的绫布,「上等布料,这不是寻常人家能有的东西
。」然后看了看小孩的下裆,「啧,有小鸡鸡,是个儿子,真不赖……我看看他根骨,上好的练武材料啊。」
他一边说一边连连点头,像是市场买菜挑拣一样,一只手已经把那婴儿全身都摸遍了,连小鸡鸡都不放过。还表达惋惜的
感叹:「这孩子肯定早产,虽然现在很壮实,不过你看看,他鸡鸡只有一个小圈,以后能有多大,怎么传宗接代啊?」说
着伸手想把小圈圈拉一拉。
他还没说完,在场的女人都已经脸红耳赤。
朱靖把小孩抢回来,苦笑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这孩子父亲真不是我,雪城你就相信我吧,我不会对不起你。」
侯雪城摸摸下巴,「我都不懂你干什么要我信你,我没说不信你啊。」
朱靖大喜,「我就知道你是信我的。」
侯雪城皱眉,「什么信不信,这孩子那么像你,自然是我生的了,还有什么疑问吗?」
朱靖大惊,「什么?你生的?」
侯雪城说道:「你忘了,半年前你在床上硬说要让我生个娃娃,我说男生不能生娃娃的,你说咱们试试看,努力种就有可
能发芽……现下可不就有了,送子娘娘把咱们小孩都送来了,你还不认?……你掩住我嘴做什么?」
他把床笫之事就这样大剌剌讲出来,还没讲完,已经被朱靖一把按住口。
朱浣花笑得都趴在桌上了。
太君也忍笑不噤,「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冤家,要吵回你们房里吵,把孩子带走,明天要一块皮肉都不少地抱来给我看。
」
当天傍晚,事情也不知道怎么传的,竟然让让韩晚楼知道了,她兴冲冲地一进王府,就直奔静芦。
「侯雪城,听说你捡了一个娃娃,快让我看看。」
侯雪城正懒洋洋地靠坐在朱靖书房大案后看书,此时见到她来倒是稀奇。「奇怪,妳嫁人都两年了,怎么还能四处乱跑,
夫家都不阻止妳吗?」
韩晚楼白了他一眼,「我夫君对我好着呢,你以为就只靖哥对你好?娃娃在哪?我看看。」
她见侯雪城根本不理会她,倒也习惯了,就自己四下搜寻起来,找半天却没看到孩子,不禁奇怪,一眼看到案前那人不断
摇晃的腿,视线跟着过去,韩晚楼一阵气窒,弯腰一把就将案下的摇篮抱了出来。
「你……简直太过分了,竟然用脚……用脚去摇竹篮?」
侯雪城哼了一声,「我想和娃娃玩呢,但他还那么小,翻身都不会,我用脚就不错了,还想怎的?」
朱靖听到两人对话,含笑从内室走出来。「晚楼妳来啦,听说紫田在恭州政绩很好,这次是带妳回来述职吗?紫田也来了
吗?」
韩晚楼见到朱靖自然十分开心,虽已经嫁为人妇,但仍如旧时一般紧挨着他坐下。「夫君回京述职,我顺道回娘家,听到
你们这里事情好玩,就过来看看。等一下夫君就会来接我回去。」
朱靖摸摸她的头,笑容宠溺。「妳成亲了,可不能再顽皮。」
韩晚楼顺势一阵撒娇,抱着那孩子说:「靖哥,这孩子名字叫什么?你们要养着吗?」
朱靖有点苦恼,「若没人来领回,自然只好先养着了,就当是我和雪城的孩子也不错,只是……这孩子来得实在古怪。」
侯雪城丢下卷宗,用毛笔在案上挥毫,然后说:「我今天花一下午研究了十几本命名书,名字我已经想好了,就叫做『侯
大机』。」说着举起宣纸,上头龙飞凤舞正写着「侯大机」三个大字。
韩晚楼盯着那张纸愕然半晌,「这什么怪名字。」
「我看他鸡鸡小得很,若叫大机,以后说不定会长大些。」侯雪城一向冷峻的脸有种隐约的自得。「这名字笔画好,意义
好,风生水起,大吉大利!」
韩晚楼大怒,「你才叫侯大机!取这什么烂名字?」
侯雪城奇道:「这又不是妳儿子,妳发那么大脾气干嘛?最多叫朱大机我也不反对啊。」
朱靖在旁边连连咳嗽,那两人正争执间,怜怜掀帘而出,「王爷,表少爷来接表少夫人回去了。」
当他们走到大厅,朱临已经等在厅外,他是朱靖远房表弟,长相俊秀,虽身在官场,仍有着微微的腼腆,是那种书卷气极
重的男子,他看着妻子的眼神有种莫名的温柔。
「紫田。」朱靖叫他的字,送着他们一路走出大门,在马车前站定。「晚楼跟着你没有吃苦吧?」
朱临温柔地笑着。「在外地为皇上办事,总不如在京里舒坦,晚楼跟着我,吃点苦免不了的。晚楼从来不抱怨,是个好女
人,我一定尽力不叫她委屈。」
侯雪城鄙夷,「她哪里算女人了,说胸没胸,说腰没腰,脾气比我还大,动作比朱靖粗鲁。咱们知道她是女人,那是她自
己讲的。」
韩晚楼尖叫起来,「侯雪城你太过分了,有男人像你这样尖酸的么?」
她扑过去就想给他一阵扁,侯雪城伸手用玉如意顶在她额头保持距离,「气质,气质。这是外头,妳千辛万苦保持的形象
别忘了。」
韩晚楼一惊,连忙收敛神色,看起来真的就温婉多了,可惜……气质不是可以立即装出来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哪。即
使她马上表现出官家千金的模样,也已经无法挽救她在众人心中留下的阴影……
朱临尴尬地笑一笑,他自己老婆什么样子,他最清楚,连忙拱手,「那么我们就回去了,表哥你们留步,保重。」
韩晚楼上了马车,探出头对朱靖两人无力地摆摆手。「你们两人既然成亲了,怎么不回天山隐居?不然去海外仙山游历,
或是任何人烟罕至的地方都好,不要留在这里荼毒别人脆弱的心灵了。」
侯雪城望着她,冷峻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微笑。「韩晚楼,妳自己要保重,我们有空会去看看妳……和妳儿子。」
韩晚楼没有讲话,在视界中,王府前高挂着的灯笼似乎模糊起来,变得很大很散,送行众人的声音都变得很遥远,她不去
擦盈眶的泪水,「刷」的一声放下帘子,马车开动。
一直记挂,一直记挂着。她现在成了亲,夫君是礼部尚书的大公子,也有皇族血统,夫家待她极好,她也没什么可要求或
不满了,但隐约中,她知道自己那说不出的心情。
她的确有遗憾,但终她一生,都不会诉诸于口。那个自小待她如妹如珠如宝的男子,那个屡次以自己性命保护她的男子,
她只要偶尔能看着他两人就够。
隔着车帘,那两人远远地站着,影子越来越小。
分道扬镳的那一刻,其实没有想象中困难。
她从头到尾,都没放下那个婴儿,朱靖和侯雪城却什么都没说。
看着韩晚楼的马车行远,侯雪城哼了一声,「她一出现,我就知道那婴儿是怎么回事了,除了她以外,有谁那么无聊。」
朱靖摸摸侯雪城的脸,看得出他冷淡下掩藏的失望。「不要难过,你若想要小孩,最多我们找个远房的来过继就好。」
「别人的有什么意思,就要自己的,今天晚上咱们再来努力,你说过,只要努力种,总会有收成,一定是你努力不够的缘
故。今天换我来努力!」
他拉着朱靖进房「努力」去了。
——冰雪孤城番外《后传》完
记趣篇:侯雪城的烦恼
与侯雪城「洞房」以后,许多事情都算是有了一个结局。不过对朱靖而言,这却不是一切烦恼的结束,而是一切烦恼的开
端。
虽然大静神功与冰心诀都已经练至第九重,对侯雪城而言,可算是摆脱了许多束缚与禁忌,但严格地说来,剔除了大静神
功必须绝情的因素以后,侯雪城的性情已经是根深蒂固,冷心绝情算是在他骨子里深植,要改变仍是很困难。
何况朱靖就喜欢他这个样子,也不想他改变。
但是侯雪城的确慢慢在变化中。进入第九重境界以后,侯雪城如同一个初生的婴儿般,对许多事情都产生了高度的兴趣,
他仍然勤于练功,那是他的第一要务。
但是练功之余,走在陌上,他偶而会为了路边盛开的樱花而驻足,有时竟愿为了看一只蝉蜕壳而站立一个下午。
甚至,他会伸手将被困于蜘蛛网中的蝴蝶用两指夹起放走。那个一向深信弱肉强食的侯雪城,竟会救助一只微不足道的昆
虫。当然是戴着手套做的。
当时朱靖看到他这样的举动,不禁微微一笑,正想赞许几声。侯雪城却回过头来。
「这只蝴蝶翅膀鲜艳,该是公的。是梁山伯吧?可能是祝英台也和韩晚楼一样带霉,所以让梁山伯掉到陷阱里了。霉气真
是全世界最厉害的武学啊。」侯雪城发出感叹。
「雪城,那只是个故事。不是真实的。」
「但若不是事实,为何那么准,梁山伯认识祝英台后就倒霉连连,情人没了也罢了,还生了重病,堂堂一个男子汉竟然为
情吐血而死?是被霉气缠身的原因吧?」侯雪城深信不疑。
「……」
不管如何,朱靖对侯雪城这样的改变,是抱着欣喜的态度在缓缓引导着他,但伴随着侯雪城的好奇心而来,却是朱靖的噩
梦。
其实说穿了,也就是说,侯雪城对朱靖的「身体构造」感到非常地有兴趣。
任何事情,侯雪城都认为可成为一种竞争,对自己的期许与勉励,他对于胜利的执着,那可以说非比寻常,十分固执。
侯雪城要的是胜利,即使在久远的从前,他失去武功,还是执着于无敌。
要敌人崩溃,又在自己失去武功的时候,处于弱势时,怎么打击敌人呢?
他一向不顾一切地得到完美的优势,即使付出任何代价,也在所不计。所付出的代价在别人也许觉得痛不欲生的事情,他
却不放心上。他要的只是绝对的胜利。
不是胜利,就是失败。
他不做失败者。
恨与爱,侯雪城都觉得是一种能量的浪费。
他所做的一切,其实只是为了试探自己的行为模式。应该说,他追求的,是一种「绝对」。对自己一再的改变,感到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