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拿着块御赐金牌,没人敢拦她。”
听到这,怒火中烧的宋濂和面色重新苍白起来的盛昱都拿眼睛怒视着宋智宗。
苦笑了一下,宋智宗冲两人摊手道:“小濂,朕虽然想办他,但这几天朕都跟你在这陪着盛昱,有这功夫去让人做这事吗
?”
“那御赐金牌是怎么回事?”宋濂胸口起伏得厉害,想是气得不轻。
“御赐金牌当年只做了三面,你和倩女,还有林国丈一人一面,你却问起朕来,朕又从何得知?”
“那么是林国丈?”宋濂话音刚落,就要往外冲。
宋智宗赶紧伸手拦住了:“小濂,你冷静点,你现在什么证据都没有,平白这么冲过去,就算是真的,你又能拿他怎么办
?”
宋濂将手缓缓地握成拳头,一把用力划拉开宋智宗,走到墙边,狠狠地砸起墙来,击打墙壁的声音和着男人悲切的哀鸣声
,一时充斥在整个房间里,压得人喘不过人来。
盛昱仍然靠在枕头上,看着自己王叔的举动,没有说话,只是苍白的面上洒下了两行清泪。
在李允丞患了瘟疫去世之后一天,宋智宗开始着手调查起小世子中毒事件,才刚查出点眉目。就有消息传来,京郊开始有
瘟疫流传开来,甚为骇人。
有史书记载:天行瘟疫,朝发夕死。至一夜之内,一家尽死孑遗。百姓惊逃,城之为空。
离得最近的皇城开始战战兢兢,严阵以待。
宋濂一直称病不出,无人知晓他是否也感染上了瘟疫,整个王府霎时变得门可罗雀起来。
朝廷上,宋智宗跟朝臣们合议之后,决定暂时停止早朝,同时全城戒严,只许出,不许进。城里各家各户比过春节时的大
扫除还要彻底地将屋内外打扫了一遍,旧物垃圾一切可疑之物都统一集中起来烧毁,背阴的旮旯、墙角、阴沟等处遍洒了
石灰消毒。
一时间,皇城内外,到处飘散着石灰的味道。
李允丞留在宫里的那些东西,被视作传染源,也在一场大火中被烧毁殆尽,住过的房屋,尽都封了起来。至此,李允丞这
个人的痕迹完全在皇宫里消失殆尽,像根本从没来过一般。
而留在王府里的旧物,除了几本旧书,就是上次带回王府里让翠烟帮忙洗的那件脏衣服
了,再无其他。
再过两日,显赫一时的林国丈染疾身亡,朝野上下人人自危,无人敢去送殡,包括自己怀了孕的亲生女儿,皇上的淑妃娘
娘。生死关头,亲情爱情,自然比不上自个儿的性命重要。
宋濂看着一群裹着白衣的人将林国丈的棺木草草丢到郊外,泼些火油上去,一把火就烧了起来,心里跟着哀伤起来,生前
再地位显赫又如何,死了之后不但连个送的人都没有,连个全尸都保不住,一把火烧成灰,用石灰盖住,就在原地挖个坑
就埋下去,日后,连个祭拜之处都没有。
不过,你既然杀了他,就得知道,迟早有这个下场。
二十余天后,城中死伤大半,瘟疫开始缓慢地得到了控制。
就在早朝即将恢复的时刻,宫中传来噩耗,皇上染上了瘟疫。
一时,整个朝廷再次陷入了惶惶不安中。
宋濂前去探病,跟小盛昱在皇上的寝宫外面不期而遇。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石灰的味道。大内侍卫们如上次在小世子宫殿
外边一般,身着戎装,却在面部蒙着块白巾,看起来诡异无比。
两人谁都没用笑的心思,相互看了一眼,宋濂拉着盛昱的手,接过门口侍卫递过的白巾蒙了面,两人往里边行去。
屋子里边燃着什么香,宋濂隐隐觉得跟上次倩女宫里闻到过的那香有些类似。
宋智宗躺在病床上,面色不怎么好,看到两人牵手,不由露出了微笑。
宋濂拉着要跑过去的盛昱,关怀地问道:“身体怎么样了?真的是那个病吗?”
“还过得去。”宋智宗笑了笑,摇摇头道:“不知道是不是那个病,不过大概是命不久矣了,真是报应到头了。小濂,我
唯一的儿子盛昱,就托付给你了。”
看看快要哭出来的盛昱,宋智宗柔声道:“孩子,你要做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父皇母妃都会在天上看着的,可不许轻易哭
鼻子。”
刚恢复了点精气神的盛昱,明明还是个孩子,那眼神里透出来的寂寞和悲伤,却看得人似乎能淹死在里边。
宋智宗不敢再看,转头再次对宋濂说道:“小濂,我去了之后,你就代为主持政事吧,等盛昱大了,你再把朝政交给他,
自己去过点悠闲日子吧。我记得你当年说过,很想买个大屋,找个有山有水又有田的地方,跟自己喜欢的人过一辈子。到
时,你就一路往南,总会找到那样一个地方的。”
宋濂不语,只是点头。
第二日,宋智宗薨,嫔妃皆殉葬,包括孕中的林淑妃。宋盛昱即为新帝,因年幼,由平王宋濂代为掌管朝政。
——正文完——
番外
十年后,蜀地黔东南交界处。
白天赶了几乎一天的路,日暮时分,饥肠辘辘的赶路人到达了一个不大的村庄。百十来户民居四散开来,分布在绿色的田
野和略有起伏的半山腰上。大片平坦的土地上,阡陌纵横,田地交错,拔节的水稻、挂着青果的果树、各色小菜豆角,绿
油油的长势正好。
远山上日光薄暮,暮霭沉沉,近处白墙黑瓦的民居上方升起袅袅几缕炊烟,不知谁家院子里更是远远传来几声犬吠。
许是这恬静的田园暮色容易让人生起思乡思归之情,那赶路人停下匆匆脚步,面露惆怅之色,在路上驻足半晌,终于壮胆
敲开了路边一家民居的木板门。
主人家正从田里归来坐在院子里休息,卷起的裤腿还不曾放下,见有客人上门,热情地邀进门去坐下,又大着嗓门招呼自
家婆娘快去烧碗糖水来。
赶路人受连说使不得,讨瓢凉水喝喝就好。
那种田的汉子爽朗的笑笑,拍拍赶路人的肩膀:“先生一看就是个读书人,我们这穷乡僻壤的,都是大老粗,也难得见到
识文断字的,我对你们这些读书人很是敬重啊。”
赶路人说不过他,只得由他去了。等着那汉子婆娘洗手烧水的功夫,两人热络地交谈起来。
赶路人自称姓宋名小缺,走了很久的路,去过很多地方,只想找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安居下来。那汉子打量了一下风尘仆
仆的赶路人,笑道:“兄弟这名字倒好玩。我叫赵刚,祖辈都是这个村的人。我看兄弟年龄不大,我就叫你一声兄弟吧。
”
宋小缺也笑:“小弟缺心眼啊,喜欢的东西留不住,有时候还辨不出真伪,干脆就改名叫小缺得了。大哥要是不嫌弃的话
,小弟就叫你声大哥了。”
如此这般说些献花,这宋小缺跟新认的大哥讲了些一路行来的见闻,赵刚也跟这宋小缺说些村里这几年的庄家收成好不好
,哪家新讨了媳妇,哪家出了个了不得的生意人云云。
俩人谈得口沫横飞的当儿,赵家内当家的端了两碗热腾腾的糖水鸡蛋上来,依次送到自己当家的和客人手中。那婆娘面目
平凡,眉眼看着倒是温柔得紧,冲俩人羞涩地笑了笑,也没多的言语,就退回厨房去了。
赵刚当先呼噜喝了一口,才冲宋小缺笑道:“宋兄弟,你可别客气。都是自家养的鸡下的蛋,别的不说,新鲜。”
宋小缺一筷子夹了个鸡蛋起来,一口咬掉半个,嚼了嚼,笑眯眯地连连点头:“大哥,真好吃。”
吞咽完一碗糖水鸡蛋,宋小缺搁了碗,掏出颗碎银子塞给赵刚,便要起身告辞。
赵刚伸手扯住宋小缺,将那银子硬塞了回去,口里嚷嚷道:“见外了不是,兄弟你能走到这儿来,那是咱哥俩的缘分,难
得我们还说得到一块去。兄弟家喝口水还算钱,这不是往做大哥的脸上扇耳光吗?”
宋小缺笑道:“小弟真是闻之有愧,大哥既然这么说,小弟便不跟你客套了。来日方长,哪日空了,小弟回来请大哥吃酒
。咱哥俩好好喝一顿。”
“这样最好,一定不醉不归。”赵刚兴奋地拍拍宋小缺的肩膀,抬头看了看院子外面的天色,道:“兄弟,今儿这天色不
太早了,要不,就在大哥这儿住一晚,好好歇一歇,明早起来好赶路。”
那宋小缺正踌躇着,院子外边有个八九岁的孩子推门进来,大老远就嚷嚷着:“娘,有吃的没,饿死我了。”
赵刚脸色一沉,冲那小孩喝道:“瞎嚷嚷什么呢?”
那小孩见到爹,就如老鼠见到猫似的,放慢了脚步,耷拉着脑袋过来,怯生生地叫了声:“爹。”
赵刚转头冲宋小缺道:“这我儿子,晓天,调皮得紧。”
又转头对自家儿子喝道:“晓天,这是你宋叔叔,快叫人。”
赵晓天又怯生生地叫了声:“宋叔叔好。”
宋小缺还没应声,赵刚又凶巴巴地问道:“今天怎么这么晚?又调皮,被先生留了?”
赵晓天抬起头来,挺着个小胸脯不服气地反驳:“才不是呢,李大婶今天身体不好,先生走不开,我书都默好了,就去帮
李大婶抓药回去煎。”
赵刚点点头:“明天抽个空儿,我去瞧瞧李大婶去,晓天,你进去吧,叫你娘烧晚饭了,多弄几个菜。”
赵晓天跟两人招呼了一声,蹦蹦跳跳地跑进屋去了。
赵刚看那宋小缺陷入了沉思,笑道:“兄弟,怎么样,就歇在这吧。我可是叫你嫂子把你的晚饭都备好了。”
宋小缺两手一拱,口里道:“如此,便叨扰大哥一晚了了。”
两人又重新在凳子上坐下,宋小缺开口问道:“敢问大哥,刚刚晓天口里说的那个李大婶,是什么人?”
赵刚连连颔首:“是好人啊。我们村子里夫子姓李,他跟婶娘两个一起过活,说是婶娘,我们看着,倒跟是亲娘还差不多
。因此,大家都叫她李大婶。他们两人是八九年前来这定居的,看我们这连个夫子都没有,就在这开了个学堂,也不赚人
钱,家里有些余裕的,有钱便给他些。没钱的,随便拿些粮食,摘些地里的蔬菜拿去也行,有些实在是家贫的,不但一个
子都不收,有时,还留人吃顿饭。”
宋小缺听着也是连连点头:“这人着实不错,小弟听着都心里也是感佩不已啊。要真有机会,小弟倒真想好好结识一下这
位仁兄。”
赵刚道:“这有什么难的,大哥明日去李大婶那探病,兄弟要是不着急的话,跟大哥一起去就成了。”
宋小缺满面带笑:“如此倒好,只是不知道大哥没知会一声就呆了个陌生人去,怕那夫子怪罪倒不好了。”
赵刚连连摆手:“不会,不会,那夫子脾气好得很。”
宋小缺嘴里道:“这便好。”其实,心里正嘟嚷着,那不是轻易就被人欺负了去?
晚饭颇为丰盛,自家地里摘来的各种新鲜蔬菜,腊肉、腊肠,满满地摆满了一桌子。赵刚又拿出自家酿的包谷酒代客。
当晚,两人喝得无比尽兴,到末了,都是面红耳赤地洗洗睡了。
宋小缺住的那是后院的屋子,进屋那会,就听到窗外有潺潺流水声传来。当即一个机灵,开了窗就举着油灯往外面看。
可惜夜幕沉重,那油灯昏黄,照不破这夜幕,但那清新水汽却扑面而来,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宋小缺吹了会风,就关了窗,颓然倒在床上,熄灯睡去,明日再做打算。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