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我再问下去,还会有很多牵涉小东西的事情?”刚才听到莫景东说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脑子里立刻想到了
那次对贺司潇的伤害,想到了他和莫景东本就没有的关系,心里就又是一阵愧疚。人在愧疚的时候,反应总是没有那么灵
敏,很多该关联想到的事情都会被大脑自动屏蔽掉。
“哥,不失去一个人,并不一定非要留在身边的。”莫景东说这话的时候几乎让莫源联想到了语重心长这个成语。“不失
去一个人,就是让那个人不离开你,无论在哪里,他都会想到你。”
“你什么时候有那么高的悟性了?”莫源挤出一点笑容给莫景东。
“我也在成长,可不是你记忆中那个一直胡作非为,吊儿郎当的人。”关于贺司潇的一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好,我也
希望我不知道,真的,有很多事情真是被蒙蔽的好。在面对到真相后,很多人其实更想选择遗忘真相的。“哥,我很喜欢
你的那个小东西,很喜欢,不过……我看不到与我们有关的未来,所以,我放手了。我的意思不是说我不喜欢他了,把他
当作空气从我的世界里清空,而是……我选择往前看。”
“你变了。”
“改变是必然的,所有人都是,所以哥,你应该以发展的眼光去看问题。”所有人,包括你的小东西。
“总是有些东西是永远不会变的。”
“你老了,哥。只有那些老了的人,才会从改变中看到那不变的东西。”
“所以你是在夸我,而不是在贬我?”
“管它呢。”莫景东耸了下肩。“嘿,他们来了。”
自从贺司潇的身体恢复健康后,莫源就没有再从莫景东那里打探更多与Ju爷有关的事情,所以莫景东理所当然地会认为莫
源还是只知道那些事情,其实作为一个出色的官员,他也会有自己的隐秘情报组。
还不知道他们有什么样的事情瞒着自己,就知道他宝贝着的小东西有两次差点遇到危险。如果你在乎某个人某些事,为什
么还会由着其被伤害而只是在一边看着呢?不是证明你不宝贝而是你已经陷得太深了。
对莫景东说的不曾改变的是自己对贺司潇的感情以及贺司潇对他的感情,而改变的是他们那份未变的感情的存在方式。我
们总是会被我们在乎的和爱着的人伤害,不是他们不值得我们在乎不值得我们爱着,而是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会愿意让自
己被伤害,还在被伤害后坚信,对方仍旧是我们生命里很重要的存在。
莫源的父母自然地会问起贺司潇的情况,这个乖巧好看的孩子小时候会常常去他们家里做客,甜甜地叫着叔叔阿姨,然后
躲在他们身后对莫源做鬼脸,然后会得到很多好吃的和很多好玩的东西。
本来是想叫上贺司潇一起来的,但是在按下呼叫键后放弃了。所以在面对父母疑问的时候只能说是因为自己不想,因为贺
司潇最近很忙,所以他想他多多休息,见面的事情他会再安排,而且坐了飞机他们也会很累,那么喜欢贺司潇,肯定是不
愿意马上去休息,而那个善良的小东西就会不安心了。
多好的借口,还有根有据,没有道理不帐单全收。
“其实吧,小源,我们这次来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你也老大不小了,现在工作也在这里落根,该考虑一下个人问题了。”
莫景东跟在身后,头低着,不想让人看到他正努力憋着才没有笑出来,因为现在莫源的脸色实在是很好看。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故事会怎么收尾?”
那次事件之后,莫景东主动去在好莫源解释和赔礼,两个人躺在大厅的沙发上对饮。
“我们会结婚,生个也许聪明也许捣蛋得不行的小孩,然后看着他长大,在他不断地成长中忽略自己的衰老。”莫景东转
过头对茶几另一边一样握着酒瓶的莫源。“然后忘记现在所有一切的关于……爱的奢望。”
“干吗发出这样的感慨?”莫源往自己的口中倒入了不少酒。
“总比你这样糟蹋好酒实在吧?……他拒绝了。”莫景东叹了一口气。“他说他做不到,因为他的心里住了一个人,他把
自己全部的那样的爱都给了他,你说……他们会一直幸福得生活下去吗?”
“为什么他可以做到的事情,我不可以?”
“因为你是你,他是他。”莫景东坐起身。“你是在问夏程巍吗?他和我们不一样,他是一个人,挺多加上Ju爷和族里的
一些人。然我们……有一个很大很大家庭,这个大大的家庭束缚了我们,永远不要在感情上太过于认真,可是哥……你有
发现我长那么大,有对什么认真过吗?也许我就是一个……应该什么也不在乎的人,因为这样,无论给我什么,我都会笑
着收下,也许还会鞠躬道谢。”
“你不用借着酒性和我说这样消极的话,景东,我看着你长大,我了解你,远比你以为的多。”莫源也坐了起来,红着脸
和眼睛与莫景东对视着。“我们已经把自己卷进来了,就……不会出去了。”
“我不会后悔的,你不一样,你一直是家里很优秀的一个孩子,哥,那是你的骄傲也是你的无奈。”
“你不知道,我们不可能了,不是因为我有一个正统的大家庭,而是我自己。”
“所以你已经出局了?”
“没有参加过比赛,怎么出局?”
“那么……现在就加入吧。哥,welcome to the club!”莫景东张开手臂对莫源做了一个迎接的手势。
终于,你和我们大家都一样了,一样地没有了特权。
“这个事情,以后再说,我们先去吃饭,景东订好位置了。”
“是啊,到时候慢慢再说……啊。”揉了揉被莫源不客气拍疼的脑门。比人辈分小就是不好,一辈子别想有翻身的一天。
“大伯大妈,这个家伙又打人!”告状,立刻就告,面子不面子的,都被打了头,已经没了。
小小的家庭热闹里,看不到熟识的两个心里的变化,或许重要,或许不足为奇。
Ⅲ释放.05
杜明明这次来到E城,依旧由褚俊去接,和第一次不一样的是,这次来接他的人是万分自愿地。其实杜明明这次现身E城并
不是因为什么案子,而是一次心理学的交流研讨会,随便来看看他的好学生。想给夏程巍打电话让他来,结果某人自告奋
勇要接他就随了他的愿。想起褚俊以前在B城和他共事时时对自己的敷衍,杜明明就知道这次的事情对于褚俊一定比一个
在逃的连环杀手更加棘手。
“私人问题?”刚把简单的行李扔进车,杜明明便问道。
“我恨心理医生。”褚俊说道,还特意看着杜明明的眼睛。“欢迎来到这座现代化大都市。”
“我有订旅馆,你把我送到那里去就可以了。”
“累吗?不累的话,饿不?先去吃个饭?我请客,也是应该请你一顿,我以前是……太年轻气盛。”
“好,坐了那么久的车没好好吃东西。”杜明明小心地为自己系好安全带。
“怎么不坐飞机?”
“恐飞。”杜明明很惬意地坐坐好,还调整了一下座椅的弧度。
“你是心理医生对吧?”
“我考执照什么的时候可没有谁说恐飞的话不给考或者不及格的。”
“OK!”褚俊投降似的举了下双手,然后发动车,带着眯着眼睛得意笑的心理医生走了。
褚俊知道自己和杜明明其实根本算不上有什么交情,也知道在满月杀手的那个案子上两个人之间是有芥蒂的,但是自己在
遇到贺司潇的问题后第一个想到求助的人却是杜明明,他相信这个人和夏程巍一样理解Mickey的行为,甚至更加客观,这
也意味着他会理解贺司潇的行为。
“我前两天上网看了你的几篇论文。”车里,褚俊当闲聊一般开始他想和杜明明进行的谈话。
“是吗?倒是很意外。”杜明明饶有兴致地看着褚俊略带紧张却故作放松的表情。接到褚俊说来接自己的电话时还有几秒
的停顿,不过很快又恢复了镇定,过滤了记忆中两个人的矛盾和那次不为人知的争吵后,明白这个人是有事要请他帮忙了
,而那件让他放下架子,面子的事情,一定和他们为之争执过的有关。
当初说要行动抓捕Mickey时,两个人在褚俊的办公室有过一次小小的争论,那个时候杜明明就看出了褚俊隐瞒着什么,不
仅是对自己,还包括对整个参与案件调查的人,他所显示出来的过分的焦虑和坚定都是与将要进行的行动该有的情绪所不
符的。原本追捕杜明明是要参与指导的,却在最后被命令留守。
两年过去了,没有再听说过与满月杀手有关的事情,却让他在对案件的再度分析和研究中想起了一个躲藏在自己记忆深处
的人。在杜明明的电脑里,有一份他还是学生时所写的儿童行为分析报告,他当初和自己的导师开课题研究的是被领养孩
子这一特殊群体的成长,适应和行为模式。
本该清晰的记忆和朦胧的影像中,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在他带着满月杀手的分析报告离开B城后,开始常常出现在他的梦里
,渐渐的那个影像自己走出了云雾,真实的站立在了杜明明的眼前。那个自己年轻时努力过要忘记的人,那个让他叫自己
贺贺的漂亮孩子,重新住回到了他已经冷静下来多年的心里。
不想记住这个男孩,原因很简单,因为曾经想过要永远记住他。不管是为了记忆而忘却,还是因为遗忘而深刻,现在都没
有什么大的区别。他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了满月杀手,早在他开始杀戮之前很久。
没有能力阻止,因为自己才识有限,看不到那么深,还是因为自己被吸引了,根本做不了判断?杜明明在面对那三张单人
照片时,有一阵呆滞。那个漂亮的小男孩长大了,躲在了Mickey妖娆的皮囊里,躲在了贺司潇虚弱的病容里,而那从没有
想消褪过的纯真,在那双明亮的眼眸里,刺痛了自己迟钝的心。
“记得其中有一篇的叫做《遗传基因与嗜杀冲动》,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褚俊继续着自己的谈话。
“事实上,那篇论文是在几年前写的,当时受到西方传统的犯罪心理学影响很大,不过现在……我开始怀疑了。”杜明明
说着,语气轻松,就像是在和一个老朋友讲述自己旅途中的有趣见闻。“这两者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没有那种所谓的你
拥有了某一种特定的基因就会比一般人暴力,不能自控,只是有可能,但不是必然。你明白这两者之间的区别的对吗?就
像你饿,有可能是你没有吃饭,也有可能是你运动量太大,消耗过快,或者你看到让你食欲大增的东西,让大脑暗示胃,
说它饿了。”
“你可以重写你的论文了,呵呵。”褚俊咧嘴笑了下,看到后视镜里自己那个有些刻意的表情,自己都觉得奇怪,还是不
习惯脸上有额外的表情出现。“好吧,我差不多明白你的意思了。”
“就西方的数据统计,53%的连环杀手的家庭中都有人患有精神病。对于那个人来说,他的父母都有精神疾病,而他们都
要发泄,于是他们可能会互相殴打,也可能会狠狠打他们的孩子,暴力成为了他们自然的爱的表现。”杜明明开始他自己
的叙述,平静中带有些许担忧,这担忧是因为褚俊,因为他这次听得太认真,在他控制着载着他们两条命的车的方向盘时
听得很认真。“我们的脑边缘系统中有部分叫丘脑下区,是大脑的基本组成部分,它不受良心的控制,也不受你的判断控
制,想干吗就干吗,也正是它让婴儿在饥饿的时候哭泣,需要爱的时候就大叫,玩具被拿走的时候就非常生气。我们每个
人小时候都是这样的。大多数孩子跟家人都有健康的关系,这都是孩子大脑的丘脑下区和基因图谱让他们做出健康的感情
反应。而一些人,他们的丘脑下区从来没有学会过去控制,他们还是以原始的状态在进行运作。如果丘脑下区没有阻止你
去寻求它所需要的欲望,你可以说你的受害人根本没有任何机会选择,因为在你的内心深处,你会认为从来没有机会选择
的人,是你。……这段话听着怎么样吗?”
“你刚才说了,基因不是必然。”
“所以,什么丘脑下区,什么坏妈妈形象,什么暴力家庭,什么遗传基因,它们是存在,只是从来不是一个人去开始杀戮
的原因。这是你想听到的吗?对你心里的那个猜测有帮助吗?”
“什么?”褚俊愣了一下,差点一个急刹车,幸好他们速度不快,幸好关键时刻还是被控制住了。
“我不想在吃饭的时候和你说这些,现在看来还是那时说比较有生命保障。”
“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
“你找我的理由实在是少的可怜。所以,直说吧,我不会在E城呆很久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这一刻,褚俊还是在犹豫。说自己遇到一个案例,说自己的一个朋友遇到一个案例,说自己
只是打个比喻?杜明明怎么可能被这样蹩脚的谎言忽悠呢?
“程巍也和我探讨过类似的问题。”杜明明说着,没有去看褚俊的表情。“我真的没有办法给他一个标准答案,对他说,
你这样写了就可以像以前一样得到满分。人和人之间都有各自的特性,你不能把一些案例搬过来往某个人身上一按就说他
是怎么怎么样的,可是另一层面,调查数据又有着很大的说服力。也许这也是为什么到现在还有很多人为心理学是伪科学
。……褚俊,不管是因为什么,杀人,是犯法和反道德的。”
“我知道。我也知道我是警察,身上有什么样的责任,我都知道。”
“但这没用,对不对?我现在不是和你一起工作的同事,我只是你的朋友,路过此地很快就会离开,也许以后也不会再见
面的朋友,还是一个你可以去交谈的朋友,所以……你可以试着……只是说出来。”
“就像心理医生要对病人的谈话内容保密,就像一个神父即使听到有人对他忏悔说自己杀了人也不可以报警,不可以站上
法庭做间接证人一样,是不是?”
“你可以那么去理解。……褚俊,你……那次是存心要他的命的,对不对?”
这一次,车被一个猛刹车给定在了路边。
“那个案子被封锁得很好,可我还是可以查到些什么,因为我在警局里也是有朋友的。”杜明明转过身对着脸色发白的褚
俊。“局长不知情的,对不?你那么做,是要救……救那个男孩吗?他现在……杀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