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血液
兰斯和克莱德的假期其实还没有结束,事实上,米亚难得好心地把这次任务的时间也从假期中扣除了——克莱德怎么想都
觉得是安德雷的那张支票唤醒了那姑娘残存不多的良心,所以他们还可以继续休假。
乔伊斯接了普通的除灵委托,是在北边的格拉斯哥。安德雷刚刚完成音乐会,正好有一段假期,所以也就直接跟了过去。
兰斯大部分时间都泡在赤银的练习场。克莱德觉得他实在是没什么再进一步训练的必要了,明明不管是枪法或者搏击,兰
斯都已经无比擅长了。但是这却好像是他唯一的兴趣一样,他对那些训练相当乐在其中。
克莱德从拿到曲谱开始就一头扎进了对于“柯罗诺斯”的调查中。米亚帮他收集了一些资料,但是的确如同他最开始预料
的那样,以1803这个年份为线索,在那一段时期之内根本查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那个时代从来没有一位作曲家——哪怕只有一点儿名气——叫做柯罗诺斯,至于艾琳,她是发现曲谱的那栋房子的一任屋
主,她倒曾经是个小有名气的小提琴演奏者。不过她在三十八岁的时候暴毙了,就算是医生也没能说出这是为什么。
米亚试图从她的家族或者亲友中查到关于柯罗诺斯的信息,但是却一无所获。
那毕竟已经是两百多年前的事情了,而艾琳人际关系中,有相当大一部分早已无法追踪。就算是现在还能够追踪到的线索
中,也并没有出现过柯罗诺斯这个名字。
他就只留下了一份曲谱。
虽然这种情况在克莱德的预料之中,但是他还是忍不住觉得有些失望。
他关闭了面前的电脑,躺到床上仔细思考自己的人生履历,试图从那些繁琐模糊的记忆中翻出点有用的东西来。
他从还有印象的最早时期开始回想。但是小时候的记忆实在是模糊到了、就算想起来也不太能够确定的地步。多想几遍之
后甚至会开始怀疑这究竟是真实的记忆,或者只是凭空捏造的臆想。
他注视着天花板,感觉又回到了还在当刑警那会儿、遇到无法破解的案子时的那种头疼状态。
他开始不自觉地哼唱起那段曲子。
房间里开着空调,一点儿都不冷。他只穿着短袖T恤,露出了线条有力的手臂。左手上臂露出来的部分能够看到一块很大
的伤痕,那里的皮肤颜色比别处稍稍浅一些,而且也相对粗糙一些。
脱掉T恤的话估计看起来会更触目惊心,因为左边的肩膀、以及胸口和后背也都是这样。
那是小时候因为意外而被烧伤的后果。
克莱德记得那还是小学没有毕业的时候,家里的东西不小心烧着了,然后正在燃烧的窗帘掉到了他的身体上。因为那件事
情他可没少吃苦头。在医院醒过来的时候就因为太疼了而糊了满脸的眼泪鼻涕。
不过显然他那时候的人缘很不错,在他住院那阵子,不仅亲戚们和老师来看望了他,班上的大部分同学也都来探望了他。
班上最漂亮的那个女孩子还送了他自己摘的花儿呢。
克莱德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
他终于回想起来自己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听到那首歌了!就是在住院的时候!
那会儿他正在迷迷糊糊半睡半醒之间,有人坐在他的床边,轻声哼着这首歌。因为那是个不认识的人,他还以为那人是在
等同病房的其他人呢。
他迅速从床上爬起来,抓起自己的外套,冲出了房门。
兰斯正从走廊那头走过来,他只穿着薄薄的修身外套,额头上还挂着薄汗。显然是刚从训练场回来。
克莱德一边跑一边对他说:“我出去一下!如果有事的话打我手机!”
兰斯皱着眉注视搭档的身影飞快地消失在走廊那头,然后他一边用毛巾擦着头上的汗一边走向了自己的卧室。
克莱德还记得自己小时候住过的医院是哪一家,他跨上摩托,用最快的速度在傍晚的车流中穿行,没过多长时间就赶到了
医院。
在他向服务台的护士诉说了自己的来意,并且向他们出示了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证件之后,一个热心的小姑娘带着他来到
了资料室。
“我们通常会让探病的人都做简单的记录。”她一边翻找着相应年份的资料一边说,“幸好这些资料都还保存着。”
大概折腾了半个小时左右,小护士终于找出了那时候的资料。
“克莱德·怀特先生,1993年5月,因为烧伤住院一个月。”她抽出了一叠资料,它们用订书机订得整整齐齐,她把这叠
资料交给了克莱德,好心地提醒他,“您可以在走廊的椅子那里看这些资料,找到您想要的内容之后把它归还到服务台就
可以了。”
克莱德诚恳地对她道了谢。
他坐在椅子上,翻着手中的资料。探访名单上有很多熟悉的名字,不过这会儿他没工夫去回忆那些青葱的少年时代。他顺
著名单扫下来,然后发现那里都是些熟悉的名字,根本没有那位从未谋面的探访者的痕迹。
他又回过头去看了一遍,依然没有什么收获。
他失望地放下了手里的资料,心想说不定那个人真的只是为了探望同病房的其它病人。
他拿着资料,往服务台走去。
之前那个热情的小护士接过资料,用清脆的声音询问他:“怀特先生,您找到您想要的东西了吗?”
“没有。”金发的英俊青年摇了摇头,对那姑娘露出了友好的笑容:“但还是非常感谢你。”
小姑娘在他的笑容下红了脸,她翻了翻那叠资料,随口说着:“先生,您那时候一定很痛。您看,这上面写着您被送过来
的时候已经陷入了昏迷,需要大量输血。不过那时候医院血库的A型血一定是不够了,幸好有人自告奋勇给您输了血呢。
瞧,他的名字有点儿拗口……柯罗诺斯·奥利维尔。”
克莱德一把从她手上又抢过了那叠资料,果然,在血液提供者的栏目上,填着一个名字。
——柯罗诺斯·奥利维尔。
但是怎么可能?他不是两百多年前的人吗?
他怔怔地看着那个名字。小姑娘明显被他的行为吓住了:“怀特先生,您没事吧?”
克莱德回过神来,抱歉地冲她笑了笑:“对不起,看到救命恩人的名字有点儿激动。请问我能够把这页资料复印一下吗?
我的父母前阵子去世了,他们死前让我记得向帮助过我的人道谢,但是却连他的名字都没有告诉过我……我只是想向帮助
了我的人好好表达谢意。”
他说着露出了难过的表情。
“唔,好吧。这位先生看起来并没有要求身份保密……”小姑娘说,“请您等我一下,我去帮您复印。”
回到赤银之后他立刻去找了米亚,将那张纸递给了她。
米亚惊讶地看着它:“柯罗诺斯?是那个柯罗诺斯吗?”
克莱德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了写着柯罗诺斯名字的乐谱,将写著名字的右上角靠到了签名旁边。即使他们并不是专业
的笔迹分析人员,那二者的相似之处也一目了然。
并不只是重名,那绝对是属于同一个人的笔迹。
“但是那是两百多年前。”米亚皱着眉头,“难道那是我的同族?但是不对啊,如果是我的同族的话你现在不可能还是一
个正常人类。而且我们的血液不可能在医院输血检查的时候查不出异样。”
“我也这么觉得。”克莱德站在米亚旁边,看着她在电脑里输入了那张表格上填的信息,“而且他坐在我旁边的时候是下
午,阳光非常强烈,如果他是吸血鬼的话早就变成灰烬了。”
“这些资料是假的。”米亚指着显示屏,“柯罗诺斯·奥利维尔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活着两百多年的人也没办法当合法公民吧。”克莱德说,“我是不是应该去找罗德做一个仔细的血液检查?一想到我身
体里面有活了两百多年的不明种族的血液我就觉得头皮发麻。”
米亚舔了舔鲜艳的嘴唇,手指却还在飞快地按着计算机的键盘:“说不定味道还不错呢,我可以要求尝一尝吗。”
“想都别想。”克莱德瞪了她一眼,走了出去。
“真小气。”米亚抱怨了一句,然后继续专注地查询起来。
血液检查的结果在第二天晚上出来了。罗德把报告交给了克莱德,但是后者根本看不懂那上面的各类数值和医学术语。他
翻着那叠厚厚的东西,皱着眉头对罗德说:“麻烦你直接告诉我结论好吗?你明明知道我看不懂这种东西,为什么还要特
地把它给我看?”
“为了向你表示我认真完成了检查,而没有偷工减料。”罗德坐在他的转椅上,支着下巴回答道,“简单概括起来,你的
血液没有任何问题。百分之一百是属于人类的正常A型血。”
“你确定吗?我可是被一个两百多岁的人输血了。”
“那么至少说明他从DNA上来说是人类。”罗德说,“我对自己做出的检查结果很有信心,就算你到任何大医院、或者是
一流的研究所,得出的结论也只会是这样。你的血液没有任何问题。真遗憾,看来你是没办法变成什么别的种族了。”
克莱德拿着报告,没有说话。但是不可否认,他在内心深处松了一口气。
“也就是说这不会造成任何危害是吗?”为了确定,他又问了一句。
“我觉得这取决于你给危害的定义。”罗德的语调很悠闲,“但是就我看来,你小时候输的不明血液的危害性完全比不上
你的那种危险超能力。至少那能够造成物理上的破坏,并且导致米亚赔了不少钱呢。”克莱德无语地看着他,罗德脸上的
笑容却更耐人寻味了,“当然,更比不上你家那一位。”
克莱德愣了一下:“我家那一位?”
罗德看着他摇了摇头:“装傻有什么用,现在整个赤银都知道兰斯是你家亲爱的嘛。如果赤银内部有八卦小报的话你们早
就已经上头条了。”
怎么又是这件事!克莱德觉得自己太阳穴的神经在突突跳动,为什么不管到什么地方都有人拿他和兰斯的关系来说事儿呢
?
“听好了,罗德。”他不死心地做着搏斗,“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我和兰斯的,但是我和他根本不是你们想象的那种
关系。我确实很喜欢兰斯,但是那是从一个搭档、一个朋友的角度而言,或者是那种对强者的肯定——管它是什么呢,反
正这绝对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种喜欢!”
罗德惊讶地看着他:“那不是更糟了吗?”
“哈?”克莱德显然没有理解罗德这句话的意思,“什么更糟了?”
“如果说你根本就不是那方面的意思的话,那不就是说你玩弄了兰斯吗?”罗德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克莱德,活像他已
经有一条腿迈进了棺材一样,“你最好还是跟兰斯说清楚这件事儿……拖得越久,他直接杀了你的可能性越大。”
“什么叫玩弄啊!”克莱德的声音拔高了一点儿,“都说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根本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好吗!而且为什么就没
人相信在这件事上我才是被动的那一个呢?最开始,他故意用暧昧的语气曲解我的话,让你和米亚误会了我们之间的关系
。然后从马赛回来之后,乔伊斯突然吻了我,他因为不想看乔伊斯那种无聊的调戏戏码,所以才用接吻假装声明了他对我
的所有权。之后的行为更是为了和乔伊斯斗嘴。这一切根本就不是你们想的那回事儿。”
罗德呆呆地看着他,似乎正在消化这段话的意思。
太好了,终于有一个人肯听我说话了。克莱德欣慰地想。
医务室里安静了一会儿。
然后罗德再次抬起头看着他,问道:“但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我觉得这根本不像他的个性。”
克莱德被问住了。
兰斯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晚上,兰斯从训练场回来,发现克莱德正在房间门口等着自己。
“有事?”他简短地问。
克莱德犹豫了一下——事实上他在兰斯的门口站了快一个小时了,一直在思考怎么问这个问题:“呃,关于接吻、还有你
做的那些让别人误会的事情……呃,我是说,你为什么要那么做?让别人误会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不会带来太大乐趣吧……
”
他越说越小声,生怕面前的人一个生气就翻脸不认人。
兰斯看了他一眼:“这样很好啊,反正我看你很顺眼,就算别人那么以为了也没什么不好。而且我每次那么干的时候,你
的表情总是很有意思,那可给我提供了不少乐趣。”
“听着,兰斯。”克莱德努力地组织语言,试图向搭档解释清楚问题所在,“你看我顺眼是一回事,我知道其实你挺喜欢
我的——”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仔细观察了一下兰斯的表情,发现对方似乎没有生气的意思,这才继续说了下去,“但
是我们都知道,那种顺眼、那种喜欢和恋爱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兰斯抱起了手臂,直视着克莱德浅蓝色的眼睛,一字一顿地慢慢说道:
“我对你是怎么想的没兴趣。但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在恋爱?”
克莱德的大脑正式宣告当机。
20.表白
克莱德的脑海中乱七八糟塞了很多话,那些话都卡在他的喉咙口不上不下叫人憋得难受。
——什么?恋爱?
——等等你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如果你在恋爱的话为什么态度上完全看不出来?
诸如此类。
但是他沉默了半天之后只说了一个字:“嗯。”
说完他恨不得掐死自己。
“没别的事儿了?”兰斯问。
克莱德呆呆地点点头,他的大半脑细胞都还在阵亡中。
兰斯打开自己的房门走了进去,然后那扇门在克莱德的眼前合上了。
克莱德瞪着面前关上了的门。
这就完了……?这就完了?这就完了?!
这样鬼才看得出来你在恋爱啊!
他瞪了足足有两分多钟。不过显然,刚刚声称自己在恋爱的那一位根本就没有再将那道门打开的意思。究竟哪个次元的恋
爱表达形式是这样的?表白之后立刻就让对方吃了闭门羹?
真是搞不懂……克莱德抓抓自己的后脑勺,转头走向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克莱德顶着黑眼圈去找米亚继续讨论柯罗诺斯的事儿。姑娘看着他眼睛下方明显的黑色惊讶地问:“你这是怎么了
……想这个名字的事儿想到失眠了吗?”
因为兰斯表白了所以我吓得没睡着——这种话怎么可能说得出口!克莱德只能暧昧地点点头。其实昨天晚上他根本就一次
都没有想到这件事,而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着应该怎么处理跟兰斯的关系。他甚至不知道兰斯的那句话到底是在说真
的或者只是一个随口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