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向他,口中机锋,眼中慈悲:“世间万缘,你已放下。”
秦敬站起身,正色回道: “放下二字本身亦有重量,承认反是负担。在下只谢大师成全。”
盘桓数日,秦敬将一切布置妥当,方告辞下山。
而刑教也一早得了消息,少林近日又有动作,重重布防,不知是打的什么主意。
“沈护法,你说咱们要找的东西,到底在不在藏经阁?”
天时将近,代教主已经闭关静修,四堂主中有三位都在外面四下搜寻残本下落,只剩一个苗然和沈凉生分摊教务,自没心
思再提什么闲事,连口中称呼都改了过来。
“木藏于林,不是没有可能。”
“我倒觉得他们是故布疑阵,恨不得咱们天天只围着他们那座破庙绕圈子,顾不上别处才好。”
“别处可又有什么消息?”
“这倒没有。”
“离天时只剩一月,便是故布疑阵,亦终须一探,早不如晚。”
“你是打算今日就动身?可要我也跟去?”
“已有方吴两位长老随行,烦劳苗堂主看顾教务。”
“呦,这次倒是肯带人去了,”说是不提闲事,到底有时忍不住拿他打趣,“看来你也知道,你家小秦大夫救得了你一次
,救不了你第二次。”
“……”沈凉生看了她一眼,站起身往殿外走去,走到殿口才说了句,“忘记同苗堂主说,上回的药试过了,代内子谢谢
苗姨。”
“……”苗然正含着口茶,当下吐也不是咽也不是,赶苍蝇一样摆摆手,笑着看他走了。
少林古刹庄严,自然不是苗然口中说的破庙。藏经阁隐于重重山殿之后,只是座两层木楼,外表看去并无什么稀奇。沈凉
生同随行长老俱是顶尖高手,夜幕之下直似乘风而来,人影与风化作一处,便是天罗地网,亦网不住清风阵阵,是以一路
行来,竟未惊动一人。
藏经阁左近并不见武僧踪影,不知是外紧内松,还是请君入瓮。
沈凉生掠至楼外三丈处方现出身形,却见人影竟在半空中停了停,并未立时落地,这般有违常理的滞空身法,真已不似一
个活人。
方吴两位长老纵然功力精深,到底没有沈凉生那套奇诡心法加持,即使觉出几分不对,人也不能不落到实地,而这一落,
便见眼前景物突变,莫说看不到三丈外的木楼,连脚下泥土都隐去不见,上下左右俱是一片混沌,仿若盘古未醒,天地未
开,目之所及,只有一个“空”字。
沈凉生虽未落地,却也立时被卷入阵法之中,心神不动,亦不急着探寻出路,只默默阖目感受阵法运转,算着行阵路数。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少顷沈凉生突地睁眼,慢慢往前走了三步,果见第三步甫一踏出,便有万千剑影扑面
而来,心中冷冷忖道,“好一个困杀之阵。”
沈凉生既有准备,自是业已运起内功护身。当初慧生大师虽曾破过他这护身气罩,令他受了沉重内伤,但到底是耗尽佛门
百年元功的一击,此时阵中剑雨虽是无边无际,却也相形见绌,全然不能伤到沈凉生分毫。
想来阵主亦晓得闯阵者没那么好打发,剑影甫落后招便至,金生水,水生木,时而骇浪滔天,时而巨木滚落,五行生生不
息,人力却有尽时,到时便只有困死阵中一途。
可惜沈凉生本就不是常人,应付完第二波火攻之术,已把行阵路数算出八分,非但胸有成竹,而且觉得这路数怎么看怎么
有些眼熟。
“秦敬……”沈凉生心念一动,佩剑终于出鞘,不退反进,直奔阵眼而去,脑中却连自己都诧异的,并无怒焰灼灼,而是
想到一句不太相干的——看来他小时候也没只顾着追小姑娘,那本阵法倒是读得透彻。
“不知这回那人又会有什么话说,”阵眼是阵法关键,一路行来险象环生,沈护法却尚有余裕想到,“是会像上次一般老
实地任人捅一剑,再补一句受教,还是找些七七八八的理由为自己开脱。”
“秦敬,莫非你以为这次也能那般简单了结?还是以为我当真舍不得取你性命?”这么一想倒是难得动了几分真怒,但又
转念想到秦敬某日那句“如若有天你我生死相见,自然死的是我不是你”,怒意却又如来时一样迅疾地,不明不白地褪了
下去。
“早知这人有胆子搞出这么多花头,就不该把他放在药庐不顾,带回教中交给苗然看着,省了这些枝节!”
沈凉生当初不想把秦敬带回教中,本是为了他好——刑教那个地方总是好进不好出,上次带他上山取草已是格外破例——
现在生出后悔念头,却是下意间已做了决定。
那人想得没错,自己还真是不舍得为了这么件事,取了他的性命。
阵眼惯常是阵主安身立命的所在,周边布置自然要比阵中更凶险几分。
秦敬这阵却设得蹊跷,阵眼周围再无杀机,只是一片平和虚空。
沈凉生步步走进那片宁和天地,说是虚空,却也非全然的黑暗,而像秋日傍晚的暮色那般灰蒙,又落了薄薄的霜雾,微湿
微寒。
白雾有个若隐若现的人影,每走近一步,便更清晰一分。
近了再近,人影终自雾中现出身形。
那一刻沈凉生突然觉得,原来冥冥中命数早定。
而自己这一辈子,便是一直在等着一场夏雨。一片墨芦。一个人。
等他认认真真地看向自己,向自己伸出手,从此尘埃落定。
“秦敬。”沈凉生自知话中并无怒气杀机,想来也不会吓到对方,却是等了片刻,仍不见对方回答。
再走前两步,沈凉生才看得分明——原来秦敬并未亲身主阵,眼前所见只是虚形幻影。
“这次跑得倒快……”沈护法难得感到些哭笑不得的心情,走到对方身前站定,伸出左手,果见手指从人影中穿了过去,
未觉出一丝滞涩。
正事当前,阵是必须要破。沈凉生再不耽搁,右手执剑,自幻影中一穿而过,剑身劲力微吐,便把幻影震成一片破碎光华
。
阵眼既破,阵法即解,三人重新会面,果是仍离木楼不过三丈,沈凉生不见如何狼狈,两位长老却已多少挂了些彩头。
“沈施主,久见了。”
藏经阁门洞开,惠生大师一马当先自内走出,身后十数武僧依势站定,正是少林闻名遐迩的十八罗汉阵。
“上次承蒙慧生大师指教,不胜感激,”沈凉生手中握着杀器,口中却是客客气气,仍是那副让两位长老牙疼的做派,“
今次能够再得大师指点一二,晚辈三生有幸。”
“施主过谦了。不瞒施主,贵教想寻的物事,确在老衲手中。只是兹事体大,望施主以天下苍生为念,莫要再造杀孽。”
“大师言重,晚辈只欲取回失物,大师既然不允,晚辈只好得罪,”剑势起手,凶煞之气如浓云罩顶,将明未明的天色竟
被压得一暗,“大师请。”
十六
说句老实话,这番佛魔较量,沈凉生确未用上十分心神应对。倒不是他还惦记着自己那点风月闲思,只是对方明言残本藏
于少林,反而令人起疑。
反复权衡片刻,到底并未大动干戈,三人全身而退,沈凉生一头传书给三位堂主多留意江湖上的动静,一头写信给苗然,
将事情说明,又问她可有什么其他消息。
信鹰来回,苗然只说此事必然有诈,那群秃驴怕是只想跟咱们耗过这二十来日,耽误过天时就算如了他们的意。实在没办
法,过几日凑齐人马再去平了那座破庙。
沈凉生收起苗然的回信,又展开另封探报,看过微微一挑眉,吩咐两位长老盯紧此处,自己转头去了开封。
秦敬人虽离了少林,倒是未曾走远,只泡在开封最大的赌坊里,输了赢,赢了输,累了回客栈睡一觉,醒了继续赌,过得
没日没夜。
“放下”二字确实沉重,秦敬那时看着佛门高僧眼中慈悲,心里却默默忖道,大师你可知道,我那师父其实没什么本事。
除了武功比我好那么一点,医术阵法比我还不如,却要有事没事就数落我,喝酒要管,赌色子要管,小时候连我养条狗都
要管,可真是讨人厌。
而这个讨人厌的老头儿,马上就要死了。
我放不下,也不想放下。
弟子此生,注定参不透佛家慈悲。
自打收到师父最后一封信起,秦敬就觉得日子这么着是过不下去了。
非得找点什么事做,才能继续磕磕绊绊地活着。
跑了趟少林,设下一个困杀之阵,心中恨意似是轻了两分,焦躁却分毫未减,干脆泡在赌桌上,日日带着三分薄醉,潦草
地打发着最后一点日子。
这夜秦敬子时方晃晃悠悠回到客栈,倒头便睡,睡到一半被尿意憋醒,睁眼却见一个白影静静立在床头,委实吓了一大跳
,一瞬还真以为是见了鬼。
“哦……原来是沈护法。你不是说没空来找我?”定了定神,秦敬也认出了来者何人,因着宿醉头痛皱了皱眉,却是意外
无怨无悲,无恨无怒,尚有闲心想到,这回倒是货真价实的白无常索命来了。
“……”沈凉生未答话,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也有些意外。难不成他自己做过什么这就已经忘了?这般不客气的态度可
是稀奇。
实则那厢秦敬以为刑教已经拿到师父故意陪上一条命放出的残本,这厢沈凉生看过一封“此人仍在开封客栈”的探报便过
来找他,根本未及收到教中消息。
沈凉生不说话,秦敬也不说话,两人静了半晌,秦敬也有些回过味来,赶忙收起那点不客气的口吻,走到屋中圆桌边坐下
,一边揉着额头掩饰,一边试探了句:“唉,你莫怪我有起床气……”
“我若怪你,只怕也怪不到这上头去,”沈凉生不冷不热地道了句,“秦大夫,给你一个机会解释。”
“……”秦敬张了张嘴,不由一时哑口无言。本以为再见时已经水落石出,自己身为血引之人,命可金贵得很,对方必
然不能再计较自己设阵之事,却真没想过现下这个局面该怎么办。
对方尚且不知,自己又不能挑明,虽说早晚要死,但现在万不能死。眼前这尊杀神想必正在气头上,如何让对方消消气,
别一剑捅死自己可真是件麻烦事。
“我师父交游广阔,有人托他设阵,他自己走不开,把我推了出去,我又有什么办法……”秦敬硬着头皮解释了一句,“
我小时候每次犯病都要去半条命,师父怕我活不长久,还带我找上少林,非让人家得道高僧认我做俗家弟子,这个人情定
是要还的……”说到最后秦敬自己也有些有气无力,索性站起身,无赖地凑上去,抱住沈凉生的腰,贴在他怀里讲软话,
“沈凉生沈护法,我知道错了,你别怪我了,好不好?”
沈凉生仍不答话,秦敬见他也没推开自己,就一直死皮赖脸地抱了下去。
手下是熟悉的触感。身上隔着衣衫亦能觉出几分相依相贴的温度。鼻间是若有若无的,闻过许多次的熏香味道。
静静抱了一会儿,秦敬只觉心中那份盘桓多日的焦躁竟一点一点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说不出的眷恋,夹杂着一缕
更加说不出的荒唐。
原本是该恨的,也不是没有恨过。可那份对刑教的恨意一旦落到这个人头上,就不知不觉滑了开去,到头来,竟还是这个
人,抱着他就觉得暖和,像寒冬腊月偎在炉火边,睡也睡得安稳。
“沈凉生,原来抱着你是这个感觉。”
“……”
“日子隔得久了,都快忘了。”
“不过一个多月罢了。”
沈凉生终于开口,仍是那副平淡语气,手却也环住秦敬的腰,把他往怀里又带了带。合着口中闲话,一时再不见什么兴师
问罪的气氛,倒真像是专程叙旧,聊慰相思。
“再多抱会儿行不行?”秦敬用鼻尖蹭着沈凉生的下巴,低声轻道,“这么抱着,才觉得真是想你。”
“见过阵中困杀之意,我也觉得秦大夫是真的想我。”
“我又不知道一定是你去,”沈凉生再提起这个话头,秦敬却不怕了,心里也清楚对方似乎并没打算拿自己怎么样,“再
说了,你的本事我还不知道,怕是困得住神仙都困不住你。”
“什么本事?”沈凉生低头吻了吻他的鼻尖,“除了床上的本事,你还知道些什么?”
“床上本事好就够了,”秦敬的长处就是总能比人更不正经,调笑完了又补了句,“唉,真想你。”
“不是只有抱着才想?”
“平时也想,”秦敬继续二皮脸地说瞎话,“尤其是……”
“尤其是?”
“你真不知道?”
“我为何会知道?”
“尤其是夜里躺在床上……”秦敬贴到对方耳边,低声道,“前头……还有后头,都想你想得厉害。”
沈凉生陪他打了半天言语官司,听他越说越不正经,只觉得拿这块滚刀肉也没什么辄。
“秦敬,这次就算了,下回你若再……”
“保证没有下回。”秦敬赶紧就坡下驴,一脸信誓旦旦。
沈凉生淡淡扫了他一眼,却是道了句: “我看你真是越来越出息了。”
“啊?”秦敬不明所以,一脸傻相。
“我还什么都没做,”沈凉生放开他的腰,一手拍了拍下他的脸,一手往下落在他腿间,“你这儿是个什么意思?”
秦敬之前睡到一半,身上只着亵衣,胯下半硬阳物自是无所遁形。倒不是因为他光看着沈凉生的脸就硬了,而是尿憋久了
,自然要有反应。
刚刚只一门心思哄对方消气,现下气也消了,尿意便重涌上头,秦敬拨开对方的手,大言不惭道:“我是想做,不过劳你
先让我去个茅厕。”
“做完再去吧。”沈凉生却干脆地扯下他的亵裤,褪到腿弯处,一手握住他憋得半硬的阳物套弄,一手探到桌上茶壶,手
指在半壶凉茶里沾了沾,借着茶水湿意伸进秦敬后身,抽插扩张了几下,便撤手掏出裤中坚硬阳物,扶着茎根慢慢插了进
去。
实则某回强上时,沈凉生是因着心中不快,着意运气激得下身硬挺。这次却是只握住对方那根物事套弄几下,手指在小穴
中草草捅了捅,胯下就已迅速硬起,情动之快让沈凉生也难得在心中自嘲了句,自己可也越来越有出息了。
不单是指床上这点事儿,更是因为破阵之时,即便从旁观之,那搅碎虚形人影的利刃没有一丝滞碍,沈凉生自己却一清二
楚,便是对着一个幻影,自己那剑捅出去,竟也有瞬间顿了一顿。
原来已经不舍得到了这个地步。
“嗯……”秦敬闷哼一声,后身接纳那物确是有些钝痛,但更难受的是前头,一头实在内急,一头被对方捋得动了性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