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子盒——银粉释定

话或者推来推去。蒲天一时也没有被发到教科书和小本子，他看见余清时不时地写些字，想起自己背包里有个铅笔盒，就

也掏出来，拿铅笔在橡皮上乱写乱画。一会儿橡皮上那点方寸之地就被他弄得面目全非了，蒲天开始拿铅笔在桌面上瞎划

乱涂，可能那铅笔画桌面的轻微吱吱声影响到了余清，他很不高兴地瞪了蒲天一眼，蒲天朝他翻翻白眼，结果余清从包里

拿出张白纸给他，又掉头去听老师讲说。蒲天往桌面上一趴，用手拎起那张白纸拿笔尖去戳出一个个小窟窿来，一边斜眼

去看余清，不过余清听课实在认真，目不转睛聚精会神的，根本不理会蒲天在干嘛，过了一会蒲天觉得没劲，就也不去看

他了。

好不容易有铃响，老师说下课，大家全体起立谢谢老师，然后班级里轰地一声无比热闹起来。

这时候蒲天已经把余清给的那纸撕开做成了两个小飞机，分别拿在左右手里假装飞来飞去对打，一边呼呼地模仿些尖啸的

声音。有好几个同学就围过来，大多数是男孩子，笑嘻嘻地也要来拿飞机玩，中间夹了一两个女生，后来蒲天知道那俩是

班干部，职责所在要来关心他的。

这伙人围着他哇啦哇啦讲了好一通，蒲天也听不懂，有点茫然，不过看来大家态度友善，蒲天就站在那里咧着嘴尴尬地傻

笑。后来想想大概应该自我介绍，他就用英语说，我是Ryan，很高兴见到你们。说了好几遍，别人不明白，蒲天想起带他

来那人教过他怎么用中文写自己的名字，赶紧去要回了一个飞机，铺铺平又变一张皱巴巴带窟窿的纸，拿铅笔笨拙地写了

两个七歪八扭的字：蒲天。

蒲字太难了，他根本写得缺胳膊短腿，总算那个天还是对的，就是比例很失调，蒲天指指那俩字，又指自己的鼻子，含含

糊糊洋腔百调地念了几遍自己的名字，于是其他人也开始七嘴八舌自我介绍，蒲天根本记不住。他们又重复了几声蒲天的

名字，照着蒲天的发音模仿出来的，念得更加稀奇古怪，因为本来也还不认识那个蒲，蒲天就是写得正确，别人也念不出

来，更何况这还是他自创的超简体版本，鬼画符啊。总算大家还能认出那个天，于是马马虎虎连在一起念出来，蒲天点头

答应着，这就算跌跌撞撞地认识了。

余清一下课就跑讲台那问老师问题去了，蒲天被众人围了很一会，叽叽喳喳，直到预备铃响，众人一哄而散，余清才又来

坐下。原来他已经在边上站了一会儿，因为位子上被围得密不透风，得拔拉开别人才能挤进来，再说也闹哄哄的，余清就

宁可在附近边等边做眼保健操。

蒲天见余清在看那张皱巴巴的纸，就又指着那俩字跟余清说，蒲天，他比比划划地指指自己。

余清上下打量打量他，忽然提起笔，在蒲天那俩字边上写了个正确的蒲字，蒲天正伸头边看边琢磨，余清说，蒲天，很高

兴遇见你，我是余清。发音标准，也够清晰，更重要的是，他竟然在讲英文啊英文啊！

这下蒲天张大嘴都合不拢了，欣喜若狂了，他一把拉住余清的手，嘴里一串串的英文往外蹦，前言不搭后语，又问这是哪

儿啦，又是今天天气真好啊，又说你会英文？那简直太太太棒了！

二遍铃响，老师走进教室，余清小声告诉他，上课不要说话，有什么事得等下课。蒲天连连点头，乐得都快蹦起来了，拽

着余清不肯放，余清推了他两下他才撒开。不过看来余清倒没生气，他对于自己能把英语说得这么好，挺得意的，就不计

较蒲天的些许皮大王开小差影响自己听课之行为了。

余清那厢里又在认真听课暂且不提，蒲天这个乐啊，交到朋友了！一个能和他说话交流的朋友！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活宝

呐！在蒲天心目中，余清立马变得无比重要，与余清的友谊，一定得要精心维护。

可惜天不遂人愿，蒲天这决心刚下了没五分钟，他就严重地得罪了余清。起因也很简单，蒲天在老师面前抢了余清的风头

，而且是在余清最引以为豪的英语课上。

囧。

他们这只是小学生课程，上英语课没法子做到全过程外语讲解教学，但那老师倒也尽量把每节课开头阐述的本堂学习任务

，先来遍中文讲述，然后再用英语重复一下。

刚开头那段中文蒲天是一个字也没往耳朵里去，他净在那儿琢磨一会要跟余清怎么说话才比较得体、能讨人喜欢了。在孤

儿院呆到这么大，这也算是他的生活常识之一，要尽量表现得可爱一点，别去说那些别人不爱听的。

正想着呢，耳朵里忽然钻进再熟悉也不过的语言来，那老师开始讲英语了，而且字正腔圆，绝对是个local水平，那一个

个慈祥的音节飞过来，就跟蒲天从小到大听惯了的人们说话没两样。

蒲天俩耳朵吱楞一下就竖起来了，就听老师说，大家昨天那些单词都背了么？一会要默写的哈。另外今天呢，要给同学们

讲什么什么语法，某某某某句型，再学习两个新的日常对话用语，然后这老师也不管下面人听不听得懂，把那俩日常对话

就给扔了出来。

蒲天就听老师在那问，你从哪儿来？你学习过哪些课程？你喜欢它们吗？

还没等老师继续往下念回答的话，蒲天就自说自话地开口了，我从 XX孤儿院来，我是蒲天，会踢球，还能唱歌，史密斯

先生经常表扬我画的画好，不过我更喜欢拿树叶做鸟窝，而不是把它们画下来，云云。

说得这个溜啊，废话，能不溜吗，他就只会讲这个。

要说咱们国内小学上课，谁没事随便插嘴啊，老师刚开头一楞，怎么有学生这么没规矩，后来一看，明白了，新来的，哦

，还是个外国孩子，讲起来那速度，那熟练。听蒲天讲完那些，老师就乐，特地走过来摸摸蒲天的脑袋，还跟他对话了几

句，无非是问了些情况，又赞他讲得好，以后在这门课上要多帮助其他同学之类。

也没说多久，不还得上课的么，有教学任务呢。于是老师回到讲台上，一切重新恢复正常，英语课开始。大家先默写单词

，完了全班念一遍旧课文，等等等等。

蒲天反正也不动笔，他没纸，余清在那儿边听边默，他就时不时地把脑袋凑上去指指点点，余清写得稍微慢一慢，他还大

有帮忙拼一遍出来的意思。

余清又不要他帮忙，连瞪了他好几次，后来拿手把他脑袋推一边去，蒲天过没几秒钟就又往上凑。被他这么一闹，结果余

清就有一个单词没听见，写不了了。

余清默单词那可是从来没错过，默写本往上一交，自己知道这回是错定了，余清脸都气青了，两眼喷火，蒲天还没事人似

地，朝他得意洋洋在那儿傻笑。余清想想先不理他，这今天最后一堂课了，现在听讲要紧，回头再教训这小子。

下一个项目就是全班一起念课文呗。蒲天反正没书，余清把页数翻到，刚一张嘴，还没来得及出声呢，蒲天又凑过来了，

这倒好，清脆利落，他就着余清的书给念上了，一口气到底都不带停的，听得众人群相耸动，老师拍案叫绝啊。

他们这学校，孟老开办的，赶那会就实行快乐教育了，一二年级课业催得不紧，老师也比较宽容，小孩子么，没人逼着，

放学就总在玩，谁没事念那英语课文。所以平时也就余清和其他的小猫小狗两三只还能念得连贯顺畅，其他人混一段跟一

段，声音时轻时响，糊弄过去算数，老师也不怎么批评，顶多表扬一下念得好的那几只。说白了，这余清在英语课上基本

就被竖为楷模了，老师实在挑不出几个人来表扬，就余清还行，唉，就拿你做榜样吧，于是余清老被英语老师赞。而他对

这夸奖，看得挺重，突然钻出来的傻小子蒲天，这就严重侵犯余清的既得利益了不是。

梁子就是这么给结下的，可叹蒲天还毫无知觉，要怎么说在洋鬼子的地方呆久了，人都得傻呢，好吧这叫天真无邪。

咱们这位天真的蒲天轻飘飘地享受完这节课，又轻飘飘地被英语老师叫过去唠闲磕直唠到值日生把地都扫完教室里空无一

人，再好一会之后带他来的那人和孟老谈完了话又跟着另外一位负责生活的老师过来，要领他去分配到的寝室放行李，蒲

天这才跟英语老师作别，轻飘飘地一路蹿着跳着拖着箱子跟在人后头去寝室。

一到寝室蒲天又乐了，哈哈，室友不是旁人，正是那位能说英语和他交流的余清！

第5章：余清的恐怖遭遇

余清正腰板挺直了在那坐着写作业，一看生活老师进来，背后跟俩人，一个成年人，另一个……蒲天！

他来干嘛？拖着个行李箱子……

余清还在那琢磨，生活老师就说，孟院长安排的，余清英语讲得好，就让蒲天跟他凑一屋住了，余清也好在生活上学习上

多帮助帮助蒲天，小哥俩好好相处，啊。

这这这，余清这个郁闷啊。不过他在老师面前，那是向来态度文雅举止有礼，好学生余清啊，还有点小名气的。余清就当

着老师的面满口答应，又过来帮蒲天整理行李，告诉他哪些东西该放哪儿，寝室里有什么什么要求，等等。

于是蒲天这轻飘飘的状态继续维持，余清陪着他和带他来的人去食堂吃了晚饭，又逛一圈校园四处介绍，见老师就一一打

招呼，谁都又知道一遍余清这孩子可够热心的，好啊，好孩子。

等到蒲天和带他来的人依依告别，人家要赶飞机回去了，再回到寝室，就剩他和余清俩人面面相觑时，余清就变身了。英

语课默写之仇怎可不报！

不过余清不是大老粗，随便挥蒲天两拳解决问题，那不是余清的风格。人余清根本没动声色，就是不怎么答理蒲天，态度

淡淡的，爱理不理。咱们先打一场冷战，让你难受难受。

余清算是瞅准了，蒲天现在就得依靠他，那满嘴洋文，哪个孩子能听得懂啊，老师也没那么多闲功夫天天陪蒲天耗吧，这

不都已经托给他余清了么，他爱怎么差使蒲天，就怎么差使。

于是当晚他们寝室的清洁卫生工作就包给蒲天一个人了，除了正常的扫地抹桌子，整理衣服，倒垃圾拖地板洗替换衣服，

余清让蒲天把寝室所有的窗户都给里里外外擦了个！明瓦亮，这下周末余清就不用动手了。哼，他今天在蒲天身上浪费下

去那么多时间，蒲天不就该帮忙干点体力活，把余清损失掉的学习时间偿还给他么。

这还不算完，余清一面边念课文边监督蒲天勤奋劳动，一面就琢磨，是不是要完全占有蒲天这一个月的水果和饼干或者糖

之类，水果可以用来增加自己的智慧和体力，糖果饼干可以拿去贿赂那些班干部女同学，让她们在老师面前给自己说好话

的么！他们是寄宿小学，这类吃的都得按人头配给，所以算是稀罕物品，还比较吃香。

余清怎么盘算暂且不表，咱们回头还说蒲天。

呵！这通忙活，蒲天头上直冒汗，他也不知道余清在想些什么，见他挺冷淡，蒲天以为余清累了，不爱说话，书看多了可

能头疼吧。

蒲天就干活，猛干一通，总算在熄灯前完成所有任务，余清早洗完澡钻床上听单词去了，蒲天自己去浴室洗洗，再回来时

房间里一片漆黑，没灯了呗。还好天不错，月亮明晃晃的，他一路摸索爬上床，拉被子一盖，没多久就睡着了。

余清临睡前听单词那会还挺满意，进度补上了，今天没损失学习时间，蒲天造成的损害目前仅限于那个默写本上没听到的

单词，不过那已经很严重啦，可恶！

哼，今天保证睡眠要紧，不然影响次日学习效果，人会没精神。余清决定，明天再慢慢想法子整蒲天就是。

结果还没到天亮，蒲天又把余清给得罪了一回。什么呢，蒲天他半夜里闹鬼，把余清给折腾醒了，而且，很严重地吓着了

！

余清睡得浅，有一星半点的声音都很容易醒，而且醒了之后就睡不着，第二天黑眼圈打哈欠没精打采，所以生活老师见有

空房，就给余清一个人住着。

今晚上余清睡到半夜，忽然就醒了。什么声音？跟闹耗子似的，悉里索落，哢嚓哢嚓的。余清猛地一睁眼，顿时吓一跳，

差点从床上蹦起来。

他们寝室是进门正对一扇大窗户，窗户两边左右靠墙各放一张床，两张床中间安着俩书桌并排放在窗下。这时候就看见书

桌前趴着个黑影，挺大，跟个大猴子似的，两只前爪捧着个圆滚滚的东西在胸前，发出！！！的声音，就跟恐怖故事里妖

怪在啃人头骨一样。

余清寒毛都竖起来了，后背直发凉，僵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就瞪眼在那看着。

只见那黑影嘴直动，正嚼着呢，也不知在吃什么，嚼得这个费劲啊，比正常的进食速度慢很多，听那声音正用牙磨啊磨地

，偶然用犬齿切个几下，又继续磨。

他们学校里有个长得跟风干了似的皮包骨扫地老头，听说是退休的校工，在家闲不住，发挥余热，还天天来义务劳动打扫

校园，没事就坐那给讲鬼故事，孩子们还挺爱听。

这还是去年的事，有次余清和他们班里几个顽皮鬼斗气，说他们听的那故事都是骗人的，信的是傻子，害怕的是呆子。结

果那几个不服气，放了学就把余清也拖去，跟老头那么一说，老校工一听什么？呵！有人瞧不起我的故事？这小白脸兔崽

子，爷爷吓死你。

结果那回讲了个绝对18禁的恐怖故事，到后来老头边上都没人了，就剩余清一人在那硬挺着，他爱面子，无论如何也不肯

说我害怕不听走了行吧，于是旁人都撒丫子跑了，他在那魂不附体从头听到尾，脸上都没人色了，还是嘴硬，说不害怕。

老头嘿嘿一笑，气定神闲又给这恐怖故事加了个尾声，随后拖着扫帚飘然而去。

大家都知道吧，恐怖故事的结尾，那可是绝对的重中之重，要想吓人吓得常久，就得靠结尾让人越琢磨越害怕，怎么想怎

么寒颤。

要说故事老头那天编出来的尾声究竟功力如何，反正就是他走了之后足足半小时，余清一人站那儿都没敢回头看，到后来

腿也麻了脖子也僵了，再站下去要休克了，真是鼓足勇气发一声喊，踉踉跄跄溃不成军地逃离故事现场，从此以后再不敢

入侵老头那地界一百步之内，外加六个月没睡到一个安稳觉，他这睡眠不佳的毛病就那会儿给落下的。

好么，今晚上这，简直就是那恐怖故事真实上演中！余清只看了一小会，忍都忍不住，上下牙关就打起架来。这咯咯答答

的声音在三更半夜的寂静里听起来无比清晰，只见那黑影忽然静止了一下，随后极慢极慢地向余清这边转过头来。

余清只觉得眼泪不受控制就出来了，刷的一下从脸上滚落，他是真害怕了，怕到动也不能动，只躺在那儿张嘴大口喘气。

那黑影打量了他一会，朝他这边凑凑，伸出一只前爪在余清面前来回挥动，“余清……余清……”，那黑影开始用轻到虚

无缥缈的诡异嗓音呼唤他的名字。

不能回答，绝对不能出声回答。余清心里砰砰砰砰跳得都不行了，这分明是在招他的魂啊！一答应就死定了！不但肉身要

被吃得连渣都不剩，就连魂魄也保不住了，永生永世被妖怪驱使奴役……

余清想是这么想，可这人的肉体还真是不争气，他低声啜泣起来，呜呜咽咽的声音从嗓子眼里源源不断地往外蹦。

“余清，醒醒，你做恶梦了吗？”啃骨头的妖魔鬼怪竟然开始跟他说起英语来了。

余清瞠目结舌，他吸吸鼻子，偷偷拿手抹了抹眼泪，就听那黑影又说：“醒醒，余清，你是不是书看得太多了，在做恶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