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锐很礼貌地朝她笑:“能让我跟你们杨总说句话么?”
虞甜迟疑了几秒,还是把手机递过去。
沈锐背过身,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时不时还传出几声客套的笑,苏和悄悄摸去他背后,想听点儿什么,没成想刚贴过去,
沈锐便合上翻盖把手机递还给虞甜。
“走吧,一起吃个便饭。”
吃饭的地方也在景区内,走过去也不算远,是一家挺有名的青旅,深埋远山之中,尽得天时地利与人和,胖子心头涌起一
股莫名的伤春悲秋的情愫。
“哎,我说军座,您有没有一种似曾相识燕归来的感觉啊?”
沈锐点头:“半年前来过一回。”
“不是。”胖子快步走到他并肩,“好像上辈子来过一样。”
“不知道。”沈锐想了想,“我爷爷大概来过。”
胖子揉脑袋:“我总觉得很熟悉,熟悉之余呢又有点儿心慌,就好像丢了什么特贵重的东西……”
沈锐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胖子,一字一句地说:“我现在开始理解为什么你毕不了业了。”说完领着其余的人进了院门
,大宇一个人站在门口,挺用力地吸了口气。
自从知道沈锐叫上杨越一起吃饭,苏和便一直在走神,具体表现在说话心不在焉,走路不看脚底下,走进餐厅的时候差点
没摔在门槛儿上,幸好沈锐有心,一把捞住,否则这一下只会重不会轻。
苏和有点不好意思地站直了身子,下一秒就看见杨越那张久违的脸。
那张脸其实已经很陌生了,甚至最近,在苏和脑海中出现的频率如同阻尼振荡走到了结尾——无限趋近于零了。
虽说是无限趋近,但也还是有出现的概率,苏和仔细回想,上一次想起杨越时是怎样的一种心情,他就这么抱着脑袋站在
杨越面前,一脸的痛苦并且不知道什么时候该放下手。
杨越好整以暇地坐着,目光扫遍了他全身,许久才转向别处。
他看上去很平静,但闻起来很惆怅。
赵家义吸了吸鼻子:“酸。”
28.不聚不散
看到喜欢的人被别人搂在怀里,杨越自觉不够圣母,没法儿平常心以对,更让他窝火的是,自己似乎连被戴绿帽子的资格
都没有。
“挺长时间没见到你了,最近怎么样?”沈锐绕开面前的苏和,走过去拍拍杨越肩膀,杨越嘴角动了动,算是扯出个笑容
:“好也不算好,坏又不够坏,就那样。”
这个照面打的十分尴尬,以至于在落座以后,杨越开始出神地把玩面前一只高脚杯,他甚至很无聊地在默默计算,将这个
玻璃器具敲碎然后插进沈锐的心脏里需要多大的初始动能和加速度才能保证整个过程有序而高效。
胖子瞧见气氛不对,拉着一边的赵家义悄悄耳语:“见过这种跨世纪的两大强攻对决没?”
赵家义挺认真想了想:“还真没。”
赵家义边上的虞甜也凑过来:“我也是第一回见,感觉特刺激特好玩。”
“咳咳。”胖子偷偷在桌布下面调出相机里的照片给他俩看,“你们看,这眼神,这姿势,敌对中带着暧昧,平静中暗藏
杀机,强势中不乏幽怨,仇恨中却更是一抹无名情愫,回头我就给贴论坛去,题目得这么写——精彩对决见证游戏界奇迹
,零城飞跃联手再续意难忘。”
苏和一口茶喷了出来:“阁下果然吟一手好诗。”
沈锐在旁边笑得挺坦荡:“说实话,我个人不太推崇互攻这种激凸设定,感觉没什么市场。”
虞甜十指交叉托着下巴盯他看:“您得相信大神效应,而且你俩本身就是萌点啊!再说观众情绪这种东西,是可以完全不
必考虑的!”
赵家义也在一旁帮腔:“定期的推与逆推,正是狗血剧情的润滑剂,使作品的天雷属性更得彰显。”
苏和伸手绕过大宇直接一巴掌拍在小孩儿后脑勺上:“这他妈是你亲表哥你还记得不?”
杨越不怎么笑得出来,满脑子都是血腥画面,他神游去了异世界,觉得自己各属性都激增几万点,能近战能远攻,最牛逼
的是多了一个技能:群体秒杀。
突然他腾地站起来,椅脚跟木地板擦出一声令人心绞痛的动静:“失陪一下。”说完就往后厅标记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沈锐淡定地翻着菜单点菜,服务员在边上刷刷刷地写字儿,完了一合本:“就这样先。”
大宇佩服得五体投地:“金马奖不给您真是可惜了,就您这心理素质,当朝影帝都未够班啊!”
此刻身处某灾区民房中紧握灾民双手,眼含热泪的当朝影帝突感一阵凉意。
沈锐淡淡然一笑,端起茶杯淡淡然地喝了一口,然后淡淡然地吐了回去:“谁往里面倒的醋?”
杨越觉得自己快憋出内伤来了,再不缓和一下准能当场揍沈锐一个生活不能自理,他站在洗手池边接了一捧自来水拍在脸
上,冰凉的触感刺激之下方才有点清醒,最近一着走错满盘皆输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站在一局死棋面前,他着实有点回天
乏力。
当他抬起头时,镜子里出现了那一张从来没让他觉得舒坦过的脸,他就这么看着那个人半倚在门边,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
笑。
“苏和现在跟我住在一起。”沈锐说,“还得谢谢你当初逼得他搬出学校住。”
杨越点点头:“原来你在这等着我呢。”
沈锐还是笑:“看过资产证明了?这回能死心了?”
杨越盯着镜子的眼睛已经红得快能喷出火来,刚刚平复的情绪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沈锐搅乱,仿佛站在一场风暴的中心,
表面的平静掩饰不了下一秒的爆发。
他转过身,逼自己与沈锐对视,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咬出个句子:“苏和能甩了我,一样能甩了你。”
“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太喜欢你么?”沈锐这回彻底笑出声来,“因为你总是想着不劳而获,你真以为有那么多便宜排着
队等你来占?天上掉馅饼下来的时候,你有没有在脑子里哪怕稍微过那么一下?”
杨越郁结,脑子里百转千回,他转身撑着洗手池边上的大理石,手背上的青筋凸现出来,微微颤抖的身体很好的向沈锐传
达了此刻的心情。
“你今年也有二十八了吧,大好的青春别就这么葬送了,干点事业不容易。”沈锐站直了上前一步,轻轻把手搭在杨越肩
上,“你毁不了我,当然了,我也不想毁你。”
杨越垂着头,不发一语,额前细碎的刘海遮住了眼睛,沈锐从镜子里看着他藏于阴影中的脸,笑着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我比你更了解唐凯,他这人是彻底烂了,没药治了。”
“你只是背阴植物,不是没有发芽的机会,我不希望你跟唐凯这种人比烂,不值得。”
洗手间里一声巨响,大宇手一抖,筷子几乎插进鼻孔里,正当他惨叫的时候,苏和猛地推开椅子,只身冲了过去。
虞甜跟在后面,把脑袋探进男厕的一瞬间,终于承认成功人士也是有脾气的,而且这脾气爆发得有一种原始的张力:杨越
正把沈锐按在地上,没完没了地拿拳头招呼他,奇怪的是,沈锐就那么躺着,也不还手也不挣扎,脸上是一派等死般的祥
和。
当然,更奇怪的当属苏和,明明听到声响他是最紧张的一个,而此刻他却只是抱臂站在一旁,嘴里说的那简直不是人话:
“别停别停,就照脸打,要什么钝器不?我替你出去找……甜甜,把大宇叫来,相机别忘拿,焦距调调好,赶紧的……你
等什么呢?”
谁知杨越跟魔障一样,没动手之前就起了耳鸣,此时周围的动静哪里能听得见一丁点?
虞甜有点动气,冲进去想把杨越拉开,无奈被苏和一把扯住,她睁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苏和:“疯了吧你?”
苏和冷笑一声,干脆把她甩出去,关门落锁。
虞甜跟外面几乎没把门砸通了,最后店员果断的报了警,青旅门外就是景区派出所,没出几分钟值班警察就赶过来了,在
外面喊了半天,真准备撬锁的时候,里面门开了。
沈锐第一个出来的,一边撕卫生纸一边堵鼻血,苏和跟在后面笑:“警察同志,耽误您时间了,我们这就跟您做笔录去。
”
杨越没出来,靠在墙边抽烟。
众人见没出什么事也就各自散了,好在他俩也就在业界有点名气,没被人认出来。
大宇若有所思地拍拍赵家义说:“原来这就叫事后烟。”
虞甜飞起一脚踹他:“您这属性是天然呆还是人工雷?”
到了派出所,沈锐的鼻血已经止住了,脸上倒还好,没什么特别精彩的挂花表现,就是胃一直隐隐作痛,但他不想生事,
于是一再强调只是个误会,愿意私了。
大宇领着赵家义回学校去了,虽说挺想留下来看戏的,但虞甜表示不应该过多的让青少年接触这种社会阴暗面,灌输反人
类思想,所以把他俩轰走了。
走之前赵家义拉着杨越的手特真诚说:“哥,我不会告诉舅舅的。”
但杨越丝毫不为所动,还是一副“老子就是打你了你说怎么办吧”的表情,搞得警察同志很被动。
苏和上去就是一脚:“还想打是吧?走,出去咱俩单练。”
这一脚踹在杨越小腿肚上,一个没在意,杨公子就单膝跪地了,他偏着头看苏和,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你还真别以为我
不敢打你。”
虞甜上前拽开苏和:“吃饱撑的吧你!”
警察同志忍不住了,拍着桌子吼:“你们还知道这是哪儿不?!”
沈锐叹口气,扶起杨越在他耳边轻语:“别闹了,要让唐凯知道了怎么办,我知道你未必怕他,但咱俩这身份这么闹起来
,不合适。”
杨越甩开他的手,极不情愿地在笔录上签了字。
出了派出所的大门,虞甜跟在杨越边上问:“车停哪儿了?我送你回去。”
杨越摇头说今天就没开车来,你跟找其他同事搭顺车走吧,我一个人静静。
刚说完,禁鸣区里有汽车喇叭声,杨越一抬头,景区管委会门口停着辆三厢斯巴鲁,车窗里有个熟人朝他喊:“怎么拉哥
们儿,让人给打啦?”结果看到后面还跟着苏和,明白了:“你们这是全家旅游来了?”
苏和说交警同志这人是你丢的吧,赶紧领回去。
周城瞧见沈锐衣襟上还有血迹,隐约觉得刚发生了什么血战,职业的敏感迫使他立即松开安全带,从车里跳出来。
“怎么回事?”
杨越直接上前拉开车门,把他摁回去:“给老子开车。”
虞甜瞧不明白了:“交警?”
苏和目送完车屁股,一把揽过虞甜:“姑娘哎,跟哥走吧。”
29.放养结束
杨越的感情就跟洪水一样,越堵水压越大,没别的法子,只能疏导。
“动手了?”周城瞧他一副肾上腺素分泌过多的样子就好笑,“都这么大年纪了,也不怕丢人。”
“老子一贯毒舌,竟然也有词穷的时候。”杨越心烦意乱地坐在副驾上抽烟,一根接一根,“有些人就是为了欠揍而生的
。”
周城思索了一会儿,下了结论:“从来缘浅,奈何情深,哥们,转攻而受,前途光明。”
杨越冷笑一声:“你要亲身验证老子的攻属性吗?”
周城不回答,过了半天才劝道:“悠着点,别抽那么猛,你那肺估计捐不出去了。”
杨越一个斜眼扔过去:“安全带系上,好好开车,回头分扣了别赖我身上。”
周城干笑两声:“本公司承揽各类违章驾驶业务,酒后,超速,逆行,闯红灯,专业品质,值得信赖。”
杨越面无表情哦了一声,轻轻把手覆在周城腿上,完了还挺有意味地上下一摸索,周警官一秒钟内突发痉挛,方向盘打偏
,差点撞上路边绿化带。
“我草你杨越!这他妈不是超车道你知道不!”
杨公子灭了烟蒂,双手交在胸前闭目养神:“黄泉路上,有你,有我。”
本市交警八大队副队长摇下车窗,感觉自己在风中凌乱了。
凌乱的同时,他终于想起一个问题:“去哪?”
杨越动动嘴唇,懒散地答道:“你家。”
周城家在秦淮河西一处中档小区里,环境设施都还成,不过楼层有点高,巧遇电梯维修,杨越跟在他后面爬到九楼时已经
是两口气并作一口出了。
刚拉开防盗门,杨越就冲进去,一屁股扔进沙发,坐在那喘了有一阵儿才回过神来,周城站在边上,食指里套着钥匙转圈
玩:“要氧气瓶不?看你这小脸刷白的劲儿,真他妈别致。”
杨越最后一回猛吸气,然后调整了呼吸频率:“你家有么?有就给我来一打。”
周城笑着接了杯纯净水搁他面前:“怎么了这是?”
杨越端起水杯猛喝一气,喝完了特别认真地看着周城回答:“高原反应。”
周城理解地点点头,然后指着门说:“滚出去。”
杨越说好好好我滚我滚,然后眼皮一翻,歪在沙发里了。
周城被吓得不轻,上去就是一阵揉捏敲打,人中也按了,虎口也捏了,但就是没反应,直到他从房间里拎出一架便携式的
心脏电复律仪,俩电极拿在手里来回蹭出声响来时,杨越才趴在沙发上哼哼:“没死没死……你怎么什么玩意都有啊?”
周城又把东西藏回去,出来就坐杨越边上边抖腿边忆往昔:“以前做刑警的时候,下手总是没轻没重,遇上先天有生理疾
病的嫌犯,不搞个这玩意电一电,还真就能打死。”
杨越想爬起来但确实没力气,只好趴那儿举双手:“哪儿来的您还把我送哪儿去吧,我真是年少轻狂误入贵宝地,扰了大
人兴致,这就蜷成一团圆润的离开。”
周城把他翻过来仔细看了看,脸上一点儿血色都没有,嘴唇白得跟刷了层磁性涂料似的,于是皱着眉头说:“到底怎么了
,去医院瞧瞧吧。”
杨越叹了口气:“没事,我就是从昨晚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饿出来的。”
桌上摆着一只碗,碗里大大小小叠着十几只形状各异的水饺,杨越没多想,一边抓筷子一边夸奖:“你还会做饭,谁娶你
真享福。”
周城搬了张椅子坐他对面抽烟,然后眯着眼睛看他狼吞虎咽。
“以前认识的小男孩,心血来潮非要包饺子,结果整出这么多,又吃不完,就搁冰箱里冻着,放它三两个月的坏不了。”
“哦。”杨越眼皮也没抬,“所以你现在是空窗对吧?”
沈锐跟苏和一起把虞甜送回了家,刚下楼苏和就不肯走了,边踢石子儿边看沈锐,眼神锐利得像把刀,能把他心脏挖出来
一样。
“说吧,怎么回事儿。”
沈锐伸手想揉他脑袋,没成想苏和躲得快,落了个空,他无奈地收回手:“你不都看见了?他想欺师灭祖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