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陈嘉琦的语气依然很平静,可说的话却非常狠毒,“我恨这个城市,恨这个城市里的每个人,我每时每刻都想着怎么杀了他们。”
谢忱洲听了他的话,沉默了很久。
陈嘉琦尽一个店主的责任,问道:“要不要再来一杯?”
“我可以给你个机会,让你毁掉这个城市,毁掉这个城市里的所有人。”谢忱洲忽然严肃地说。
听他这么一说,陈嘉琦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微微摇着头说:“你以为你是上帝呀?”
“上帝在第六天里创造了人,我也可以创造一个新的物种。”谢忱洲笑笑,笑容里竟然不是自豪,而是凄凉。
“你——”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陈嘉琦想了想,的确,谢忱洲从未对他撒过慌,连他喜欢一个男人这样事情都没有骗过他。
“你要怎么做?”陈嘉琦还是有些不相信,他半信半疑地问。
谢忱洲从手提箱里拿出一个盒子,放在陈嘉琦的手上。
这个铁盒子和普通的方糖盒子一样大,底色花纹很素净,上面写了四个字:甜蜜有毒。
“这和我的店很配呀。”看见“甜蜜有毒”四个字,陈嘉琦有些惊讶。
“这是专门为你准备的。”
“这个就能毁掉这个城市?”陈嘉琦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一块摆放整齐的方糖,他笑着问:“方糖型原子弹?”
“不是原子弹,是生物毒药。”
谢忱洲笑了笑,接着说:“这盒药可以在三天之内杀死这个城市里所有的人。”
“真的吗?”
“真的。”
“这药怎么起作用?”陈嘉琦说:“如果当时吃掉就死了,这七十二颗毒药就用不完了。”
“这药会在午夜十二点之后统一发作。”谢忱洲说:“在这之前,所有吃掉这颗毒药的人都是传染源。”
谢忱洲挑了挑眉,接着说:“不过因为生物个体差异,十二点之后病毒发作,但表现可能会不一样。”
陈嘉琦拿着那盒“甜蜜有毒”看了看,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谢忱洲没说话,只是落寞的笑笑。
陈嘉琦忽然想到了什么,问:“艾——”
谢忱洲连忙打断陈嘉琦的话,说:“你可以为了一个人毁灭一个城市,我也可以为了一个人毁灭半个世界。”
“我没想到你会这么自私。”
“哪个人不自私?”谢忱洲反问。
陈嘉琦没回答。
扁扁嘴,谢忱洲有点儿不服气地接着说:“小说里男主角说出这句话,别人都会被感动的泪流绵绵,这是多么伟大的爱呀!我说这句话,你却说我自私。”
“那是小说。”看到谢忱洲又陷入了胡思乱想中,陈嘉琦说:“小说里的男主角也就是那么一说,可我知道,你说得到就做得到。”
“请叫我‘上帝’。”谢忱洲一脸正经地说。
看到谢忱洲一脸正经地说着笑话,陈嘉琦似乎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大学时代。感该一下岁月无情,他回到正题,问道:“这东西怎么用?”
“随你的便,直接吃掉,加在咖啡里,奶茶里,牛奶里,做到蛋糕里都可以。”
陈嘉琦还是有点儿怀疑,他看了看方糖,说:“这只有七十二块方糖,够吗?”
“够,足够了。”看看陈嘉琦有些兴奋的神情,谢忱洲问:“你真的不打算走吗?你也会死的。”
“不走。”陈嘉琦的确有点儿兴奋,他说:“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我要亲眼看这个城市怎么毁灭,我为什么要走?”
谢忱洲叹口气,站起身来,说道:“永别了。”
“永别了。”陈嘉琦的笑容竟然很甜蜜,他看着谢忱洲说:“谢谢你,祝你幸福。”
“我这样的人不配得到幸福。”谢忱洲依然在笑,转身出了门。
谢忱洲回到车上,手机上显示有二十个相同的电话,他关好车门车窗,拨回去一个电话。
电话接通了,那边的人破口大骂,“你干什么去了?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你还乱跑?”
“我去见陈嘉琦了。”
“见他?”
“他救过我一命,我还他一个情。”
电话那边想了一会儿,明白了谢忱洲的意思,责备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交给一个外人来做?”
“他会做的很好的。”谢忱洲回答,“他对这个城市的恨意早就到了极点,我给了他这个机会。”
“好吧,我相信你,你赶快回基地去。”
“好。”
“一定要快,那边太危险了。”
电话那边不经意的一句叮嘱,让谢忱洲有些愣神。
“发什么呆,赶快回基地去,到了晚上,那边很危险的。”
谢忱洲笑笑,回答说:“好。”
谢忱洲开着车出了城,他背后的这个城市笼罩在浓浓的死亡阴影中。
谢忱洲走后,陈嘉琦拿着那盒方糖左看右看,爱不释手,连打工小妹进来都没发觉。
他兴奋,他终于可以为弟弟陈嘉晟报仇了。
陈嘉琦,陈嘉晟,司马玉他们三个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好朋友,嘉琦最大,嘉晟最小,司马玉居中。他们三个各有特色,嘉琦相貌平平性格沉稳,司马玉英俊阳光有些毛躁多变,嘉晟年少俊美性格温柔。
嘉琦大学毕业的时候,刚进大学的司马玉参加了一次选秀活动,英俊阳光的相貌加上颇有天分的嗓音,他得了第三名,从此踏上了娱乐圈。
不知道从何时起,嘉晟竟然对司马玉产生了异样的情感,进入娱乐圈之前,司马玉对嘉晟的情感有所回应,两人整天出双入对的。
嘉琦从小就宠着嘉晟,虽然对嘉晟喜欢上一个男人这件事情感到愤怒,但是嘉晟倔强,非要坚持,最终嘉琦也只能顺从了他的意思。
司马玉进入娱乐圈之后,表面上和嘉晟疏远了,实际在私下还和嘉晟保持联系。可是纸包不住火,两人的关系被狗仔队发现了,一时间满城风雨。
司马玉为了名誉和前程着想,矢口否认这段关系,证据越来越多,无法否认的时候他就把一切推给嘉晟,说是嘉晟缠着他的。
同性恋是背德的行为,司马玉是大明星不好采访,舆论的焦点都集中在嘉晟身上。嘉晟上学、放学都有人跟踪,回到家里也有人偷拍,家门口经常有大字报、鸡血、黑猫、断头娃娃等骚扰的东西,嘉晟的情绪一直很紧张。
有一天嘉晟出门,被激进的宗教组织抓住殴打,被捆绑在十字架上游街。嘉琦报了案,但是警察以种种借口推脱不去营救,最后嘉晟死在了嘉琦的怀里。
三年里,嘉琦起诉宗教组织的暴力行为和警察局的渎职行为,但法院以证据不足、恶意诬告、假证、诽谤等等借口一次次驳回他的起诉。
最后,嘉琦终于放弃了,他在这个城市里开了一家甜品店,里面卖的都是嘉晟最喜欢的吃的东西。他放弃了起诉,不代表他放弃了仇恨,他恨这个城市,恨这个城市里逼迫嘉琦的人,他做梦都在想着怎么报复这个城市,今天他终于等到了。
店里来了客人,嘉琦把“甜蜜有毒”放回货架上,开始接待客人。
先走进来的是一位妙龄女郎,她一边走一边抱怨:“爸,你那辆破车早该换了,才修了一个礼拜又坏了。”
一个中年男子跟在她的后面走进来,说:“那辆车才用了五年,还很新。”
一个中年妇女走在最后,她说:“还是换换吧,车子出问题耽误事儿,我今天本来想早点儿去超市买新鲜的菜呢,明天谦儿回家,我要多给他做点儿好吃的。”
“妈——”妙龄女郎趴在中年妇女的肩上,撒娇说:“妈你太宠着刘谦了,你看他都胖成什么样了还吃,你该多宠宠我了。”
中年妇女给妙龄女郎一个白眼,说:“让你吃你不吃,说要保持身材,你怪谁?”
“我不要吃的,我要漂亮衣服。”
中年妇女收起笑脸,严肃地对妙龄女郎说:“刘瑾,我可以批准你一笔资金买衣服,但是要等你和某任男朋友的交往时间超过三个月。”
“三个月呀——”刘瑾讨价还价,“一个月行不?”
中年妇女没说话,给刘瑾一个白眼后坐下,对陈嘉琦说:“来三杯奶茶。”
“我要咖啡。”刘瑾举手反对。
“女孩子家,不许喝那么多咖啡。”
刘瑾扁扁嘴,有点儿委屈地坐下。
陈嘉琦端来三杯奶茶,走回吧台,在纸上写下三笔。
过了中午,商业街上的人越来越多,店里的客人也越来越多,陈嘉琦的纸上也写了很多个正字。
一个很漂亮的男生走近店里,要了一杯甜牛奶,一边喝一边打电话:“旭,亲爱的旭,我喜欢你。”
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接着说:“我喜欢你就像老鼠喜欢大米。”
……
“如果你下午给我买红烧排骨我就更喜欢你了。”
……
“我是真的、真的喜欢你。”
漂亮男孩儿的话里总离不开“喜欢”这个词,不过他一直在笑,看起来只是在开玩笑。
男孩儿走后,陈嘉琦把那盒“甜蜜有毒”收了起来,纸上写了十四个“正”字,盒子里面只剩下两颗方糖了。
晚上八点,“甜蜜有毒”提前打烊,陈嘉琦连店都没有收拾就回到了楼上的住处。
他拿出很多本相册,一张一张仔细翻看着,他和嘉晟、司马玉的美好岁月、青涩年华全都定格在这些照片中。
翻完了相册,看看时间,还有三十分钟就十二点了,陈嘉琦煮了两杯咖啡,把最后两颗方糖放了进去。
举起一杯咖啡,陈嘉琦走到一个灵牌前面,说:“司马玉,虽然你背叛了嘉晟,但是我说过我们会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不会忘记自己的承诺,这杯是给你的。”
司马玉在一年前死于车祸,一场精心策划的车祸,死前只说了几个字。
没人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陈嘉琦把那杯咖啡倒在地上,拿起另一杯咖啡走到嘉晟的照片前,满怀柔情地说:“嘉晟,我就快替你报仇了,等我,我来陪你了。”
过了十二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陈嘉琦只是觉得有点儿困,又有点儿冷。
即将闭上眼睛之前,陈嘉琦望着嘉晟的照片,说:“嘉晟,有个秘密我一直没对任何人说过,我会带这个秘密去见你。”
说完了话,陈嘉琦闭上了眼睛,沉入了黑暗中。
陈嘉琦没有看到这个城市的毁灭,他以另一种形态亲自见证了这个城市的毁灭。
这一天是地球联盟历LM30年4月10日,地球的历史掀开了新的一页。
28
广阔无垠的黄土高坡上,沟壑纵横,寸草不生。一阵风吹来,卷起漫天黄土。
远古时期黄土高坡也曾是水草丰盛、环境适宜的地方,滋养了一代又一代的人类文明,但是随着人类活动的加剧,黄土高坡的自然环境逐渐变得恶劣,植被退化,成为了贫瘠的黄土。后来人类开始重视与环境的和谐发展,退耕还林,杜绝工业污染,黄土高坡的植被开始恢复。当地球历史进入“地球联盟”阶段之后,黄土高坡更是被列为了“自然环境养护区”,严格控制人类活动,一段时间之后,黄土高坡渐渐开始有了远古时期的风貌。
但几百年的保护抵挡不了一百天的破坏。
短短一百天里,人类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百多天前,联盟历LM30年4月10日,一种名为“WHCH1069SD711”,后世俗称“活尸病毒”的病毒在世界数个大城市同时爆发。这种病毒通过体液传播,传染性极强,即使一个极小的伤口也会被感染。
感染了这种病毒的人不论生死,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就会变成没有自我意识,只知道吃人,而且杀不死的活尸,并且成为新的传染源。
在数以百万计的不怕死的活尸面前,人类的常规武器失去了作用,短短几天的时间,数十个大城市沦为了充斥着血腥和暴力的人间地狱。
活尸是以人肉为食,大城市中的食物消耗殆尽之后,它们开始向周边地区转移。
无奈之下,地球联盟只能动用核武器。可是核武器仍然没有达到目的,活尸表面上死亡,可是几天后竟然“死而复生”。“死而复生”的活尸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控制了地球近四分之一的陆地。
地球联盟无计可施,只能划出一片广阔的区域,建造一层又一层的隔离工事,将被活尸控制的区域和未感染病毒的区域隔离开来,而处在隔离区中的人,无论是感染了还是未感染“活尸病毒”,全部被驱赶到感染区,成为了难民。
一批又一批饥饿的难民经过黄土高坡,吃掉了所有能吃的东西,短短几十天,黄土高坡就成了死寂之地,没有任何生命气息。
这天,死寂多时的黄土高坡上竟然出现了一个大约五十人的难民团,他们步履蹒跚地在黄沙中漫无目的地走着。
这个难民团和以前经过这里的其他难民团一样,几乎都是二、三十岁的健壮的男人,没有老人,没有小孩,只有寥寥可数的几个女人。
其实说这些男人们健壮,也只是和难民团里的女人们相比较而言的,男人天生要比女人显得高大、有力一些,加上一路上走来,男人们分到或者说抢到的食物也要比女人们多一点儿。可是多出来的这一点点食物并没太大的意义,难民团中,无论男女都是瘦骨嶙峋,脸色蜡黄,脸颊下陷,颧骨突出,全身上下唯一显示出他们还是活人的是深陷眼眶中稍显明亮的眼睛。
难民们稍显明亮的眼睛转动着,四处搜索着,渴望能找到一点点可以吃的东西,垫一垫因为饥饿而抽搐多次的胃。
也许他们早来十天还能找到点草根树皮,可是现在,等待他们的只能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先于他们而来的无数批难民已经把可以吃的上至飞禽走兽,下至蛇虫蚂蚁,甚至挖地三尺,把树根、草根都吃光吃尽了。
他们经过这里比较晚,不是因为他们比别的难民团走得慢,而是因为他们是来自被后人称为“伊甸园”的未感染区。
他们是被放逐的所谓的“首陀罗”。
隔离区划定之后,仗着天然的地形屏障和布置的一层又一层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人类和活尸表面上各安其地,井水不犯河水。
可是人类历史上从不缺乏内部争斗,经此大乱,未感染区内部各势力、各阶层的政治、经济力量也重新分配,最后,“民主派”取得地球联盟的统治地位。
“民主派”把未感染区称为“伊甸园”——人类最后的乐土。
为了建成真正的“乐土”,“民主派”的地位刚刚稳固就开始实行“完美计划”,将“伊甸园”内部的人划分为五个“种姓①”,分别是婆罗门,刹帝利,吠舍,迦提以及首陀罗。
婆罗门、刹帝利,吠舍是社会精英,他们受过高等教育,从事高尚职业,对社会有突出贡献,按照对社会贡献程度的高低划分种姓,而迦提及首陀罗就是“贱民”。不同的是迦提虽然没有受过高等教育,对社会没有太大贡献但也没有危害,首陀罗则是对社会有危害的人,包括各种犯人、流浪者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