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路撒冷 下——猫锦

作者:猫锦  录入:11-07

啪!

清亮的耳光声响起,一巴掌便把房间里的狂躁声音全都打飞。安德烈整整衣领,气鼓鼓地从椅子上跳下来,他把莎耶尔抱

起来,低智的少女对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既不吵也不闹,任由安德烈将她抱到床上,她便安静地躺着。

安德烈给少女盖上被子,然后回头瞧向加西亚,公爵正摸着自己被扇的脸颊,倒是完全平静了下来。

安德烈翻了个白眼:“发泄完啦?”

见加西亚不说话,安德烈露出理解的表情,走过去:“行了。我知道你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不是你的失败,听见没?

“你小时候也在耶路撒冷王宫里呆过两个月,你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萨珊从小就在那里长大,中毒就和星期五的晚餐一

样容易。只要想想你怎么能轻易从王宫里跑出来也能明白,萨珊没死。”

加西亚很平和地点了点头,认同安德烈的说法。

安德烈放心下来,他继续对加西亚劝慰道:“但是我们的目的达到了。萨珊名义上已经是个死人,教皇的心腹大患是你除

掉的。你现在有了名声,有了号召力,还有天赋的神权。所有该做的你都已经做到了,你是东征的传奇!”

“如今你要做的,就是当上英王,然后和公主结婚。”安德烈双手扶住加西亚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听见没!把领土

都牢牢抓在手里,忘记耶路撒冷!”

加西亚“嗯”了一声。安德烈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膀,但接下来加西亚的话却让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加西亚很冷静地说:“我要回耶路撒冷。”

“你有病!”

“我要回耶路撒冷。现在!马上!”加西亚那起他的剑,安德烈一拳打在他的脸上,加西亚摔倒地面,安德烈俯身拽住他

的胸襟:“你回去要做什么?你能做什么?”加西亚不理,眼神笔直地望着落在一旁的剑,安德烈气得发疯:“你回去也

什么都不能做!现在千钧一发的时候,你必须尽快回英国加冕!然后和皇帝的公主结婚!”

“我不要和她结婚!”说到这里,加西亚才忽然爆发起来,他一推就把安德烈轻易地推出去老远,安德烈惊得目瞪口呆,

加西亚站起来大声说:“我不要娶那个女人!我不喜欢她!不喜欢她!你听见没有!我不需要结婚!”

第3章:

屋子里一片狼藉。好在两个火药桶都安分下来。安德烈坐在桌子上,揉着摔伤的腿,他愤恨地说:“笨蛋,你知不知道自

己要做什么?”

加西亚站在卧室里,背对安德烈,另一手扶着床柱,他凝视床上紧闭眼睛的莎耶尔,又绕过床尾,坐在莎耶尔旁边。

加西亚把脸埋进双手:“我不能让这样的人活着。真不能。”

安德烈觉得挺失望。“我的话你一句也没听进去。”

“等我从耶路撒冷回来,我和奥拉尔结婚。我继承英格兰的王位。”加西亚说。

安德烈简直哭笑不得。他跳下桌子,绕过一地桌椅杯盏的碎片,走到卧室那边,拉过一把瘸腿的椅子坐到加西亚面前,拍

拍加西亚的肩膀让他抬起头:“加西亚,你看着我说说,你现在清醒吗?你保证你说的这些话是出自你的理智吗?”

加西亚抬起头望着他的伙伴,眼睛里都是血丝,好似承受了很大打击的样子:“我保证。安德烈。我很清醒,很理智,知

道自己在说什么。”

安德烈重重地叹气:“可你讲的话简直混账透顶。等你从耶路撒冷回来?王冠不会等你,英格兰不会等你,连纳瓦拉的领

地都不会等你。要让皇帝的公主听见你刚说的那些话,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说完安德烈期盼地瞧着加西亚,巴望他那头脑灵活但是感情过于充沛的好伙伴能及时地认清现实。改变那不切实际的、要

命的想法。

可加西亚像是病了,狡猾的心计和审时度势的眼光全都完蛋了。他把脸埋在手里,陷入六神无主的状态中。

“你回耶路撒冷去罢。”

安德烈压根不能理解加西亚的思想,萨珊没死又如何呢?

从前他们心意相通,现在加西亚却要离开他俩的光荣之路了。安德烈说:“你回耶路撒冷去罢,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

不能管你,也帮不了你了。”

加西亚又一次从手中抬起脸:“安德烈,你不会跟我一起回去是吗?”

安德烈摇摇头,问他:“加西亚,你有计划吗?你有准备吗?为你的成功,三代教皇计划十几年,十几个王子悄无声息地

死掉。直到你。现在回去,你有什么把握?你甚至都没有一支统一的军队!”

加西亚冷淡地说:“你是不会跟我回去了。”

安德烈难以置信的看着加西亚,他不能想象,他聪明的伙伴,竟然能失去理智到这种程度。

他彻底对他失望了。

“我不会跟你去耶路撒冷。那是送死。”安德烈站起来,不高的个头依然俯视加西亚:“我的伙伴,从前我们不离不弃,

所以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能不能找回理智,忘掉耶路撒冷,把你的心放在欧洲?”

加西亚一听紧紧地皱起他英挺的眉:“我说过,安德烈,我理智着。我只是,不得不回去耶路撒冷,不得不。我没有办法

。”

安德烈点点头表示理解。他弯腰给加西亚来了个冷淡的、临走前的拥抱。

“那么你失去我了。亲爱的伙伴。”安德烈用细瘦的手臂抱抱加西亚的肩膀:“你回耶路撒冷去,我就要和你分道扬镳。

我不会去帮一个必输的王子。等你回来时,欧洲将是你的坟场。

“如果你还能回来的话。”

安德烈说完这一番绝情的话,罔顾加西亚的感受走出房间,带着很大怒气地,贵族少年一路踢飞了数个倒在地上的烛台和

椅子,发出一连串的声响。

加西亚独自在床边坐到天明。

第二天他当真开始整顿人马,他带走大部分精良的骑兵和弓箭手,只留下足够护送公主回到德国的人数。

听说加西亚要回耶路撒冷去,奥拉尔几乎当场昏倒。安德烈昨晚就离开了古堡,一个人回去罗马。

奥拉尔毫无办法。

加西亚像山一样坚定的荒谬意志让奥拉尔哭了出来。

兵马集结在森林中的溪水边,奥拉尔在加西亚面前忍不住哭得伤心,她用手绢擦掉眼泪,端庄地说:“在上帝面前,加西

亚,告诉我你怎么了?为什么要回耶路撒冷去?因为萨珊没死?那不是你的错!”

加西亚说不出理由。他哪有什么理由?像他自己说的,他也没有办法。

奥拉尔扑在他胸前,恨不得杀死这个男人,她说:“你不喜欢我,就为拒绝我,要做这种自寻死路的事情?我是皇帝的公

主,你就这么看不上眼?”

加西亚毫无诚意地否认道:“没有的事情。”然后他翻身上马,随着他整装,他挑出来的三百多骑士和弓箭手也骑上马背

奥拉尔在火焰前面站着,高大的阿拉伯马让公主显得格外娇小,简直楚楚可怜。公主没有流多少眼泪,她带着股倔强劲,

仰脸瞧着加西亚,妩媚的眼睛狠狠扬起:“加西亚,你必须回到我的怀抱里来。”接着,她说出了任何一位公主都不会说

出口的话:“我怀孕了。我怀了你的孩子。”

加西亚觉得荒谬:“绝不可能。”

奥拉尔冷笑:“你做过的事情,我说可能就可能。你今天离开我,多久都得回我这里来。我不会放过你。”

加西亚眼睛睁大,钴蓝色的漂亮眼珠带着锋锐的芒,林间的溪水就像他的怒气,沿着潮湿的河床慢慢上涨。加西亚一拉缰

绳,火焰掉头,他冷酷地对奥拉尔说:“女人别想控制我。记住,你不过是个女人。”

奥拉尔握紧拳头,她阴狠地望着加西亚骑马离去的背影,长指甲在手掌里断了,血流出来她还毫无知觉。

加西亚走的这条路,正是他父亲二十年前走向东方的路。他父亲安茹伯爵续娶梅利森德为妻,成为耶路撒冷国王,这是一

条加冕之路。这条路亦是一条不归之路。他和他姐姐沿这条路去耶路撒冷依附他们的父亲,凯瑟琳公主没能回来。他父亲

没能回来。

只有他回来,回来又走上这条路,再回来,复又走上这条路。

加西亚反复三次走在这条东征路上,命运对他来说像个诅咒。

1149年三月的第一个星期日,加西亚穿过亚美尼亚王国,他沿五年前从陆上翻越的路途,进入安条克。

安条克和埃德萨边境是一座黑山,山脚下生长着灌木和树林,当初加西亚和安德烈从这里经过时曾经遇到罗姆的塞尔柱强

盗,赛尔柱人结成庞大的团伙,抢劫来往的商队。要通过这片山林,白天和黑夜同样极不安全。

加西亚不希望他为数不多的人遭到损失,他决定在黎明时穿过黑山。

早晨的树林极其安静,加西亚禁止他的骑兵点火和交谈,林间只有熹微的光线从地平线的位置横照进来,马蹄踩断枯枝的

声音格外明显,偶尔有一两只夜枭疾飞而过,发出惊悚的尖叫声。

加西亚骑在马上,肩披厚重的黑羊毛斗篷来抵挡寒气,他阴郁地罩着风帽,抬起头,枝叶阻挡住天空。树林里阴暗诡异。

安德烈曾经说这里是阻击东征军最好的位置,加西亚也认同。

火焰有些兴奋。

加西亚连牵动缰绳都有些费力。他立即抬起手停止队伍前进,用了好大力气才阻止火焰往前狂奔。加西亚大声说:“有埋

伏,撤回!”这句话刚说完没多久,他们没能走出树林,就有大片的火把在灌木丛里亮起来,连天箭雨穿过茂密的树,把

马上的骑士横扫而下。

骑兵大乱,马嘶和惨叫声四处响起,加西亚无法组织队形,只能带着他精于骑射的舍伍德弓箭手在马侧突围,火焰跑得飞

快,在漫天的飞箭声中,加西亚发誓他听见了一声深厚的铁铉响。

他心里一慌。接着就感到一根冰冷的铁箭夹杂着劲风,穿透他的护甲。力道之大,射穿了他的肋下,并把火焰也掀翻在地

火焰迅速地滚了起来,加西亚摸向身上三指粗的铁箭,依靠火焰拉他才勉强站起来,肋下并没有出多少血,也并不很痛,

加西亚却觉得大为糟糕。他来不及爬上马背,就感觉视线完全黑暗了。

第4章:

挖陷坑的,自己必掉在其中。拆墙垣的,必被蛇所咬。

——《旧约·传道书》

加西亚伸出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镣铐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经过一天的时间,他已经能确认自己完全失明了。

对这个结果他一丁点也不意外,像安德烈说的,要是他能安然无恙,那才是怪事。他自找的。像他现在坐在床上的那个姿

势,也完全是心平气和的样子。

听说失明的人听觉格外灵敏。加西亚坐在床上,听见有人从外面的廊经过,走进来,门上还有锁链响,于是这里毫无疑问

是一座监牢了。

地上还有水滴的声音,冷而且潮湿,他应该是在一座地牢里。条件不好,因为床板很硬。

进来的人冷漠得很,就站在门口。加西亚等得不耐烦起来,他自行摸索着爬下床,肋下一阵翻天覆地的疼痛。赤脚踩在冰

冷的地上,他扶着墙,朝门口那人走去。十几步的路,好像走了几百英里那么漫长,每一脚都踩在刀尖子上,疼到骨子里

加西亚摸到那人的手臂,冷汗已经流成了小溪。

“就这副样子,还不肯安分。”

萨珊的声音带着浓郁的中亚口音,加西亚也喜欢,只是如果对自己说话时不这么冷,一切就完美了。加西亚顺着他的手臂

往上摸摸,摸到他的颈,冰凉冰凉的,顺着颈往下,再摸摸他的胸口,心还一下一下跳着,加西亚忍不住笑笑,再往上,

摸到下颚,脸颊,睫毛,鼻梁,嘴唇。

嘴唇。

肯定不让亲。

加西亚把脸凑过去,嘴唇接近,他几乎能感觉到萨珊皮肤上那种冰凉的温度。

他没有亲下去。因为他摸到萨珊的肩膀一下绷紧,让他觉得无比扫兴。

加西亚耸耸肩,他靠向身后的墙壁,好支撑住自己。他说:“现在我是个死人了。我打赌,我的那些人你一个不剩地埋了

。”

“我放了两个逃回去。”

“谢谢。”

萨珊低头瞧着加西亚,这家伙居然还能笑得出来。他忍不住皱眉:“你为什么还回来。你现在应该在英国加冕。”

“我为什么回来?你说我为什么回来。”加西亚带着好笑的语气重复了一遍萨珊的话,“亲爱的,我等你告诉我呢,因为

我不知道。”

“我没死。”萨珊淡淡地说。

“你当然没死。”

“你还想杀我。”

加西亚静了一会,忽然,他直起身一把抓住萨珊颈边的头发,完全不像个失明的人,他极其暴力地把萨珊按在墙上,然后

感觉自己肋下流出一股温热的血流。

加西亚抽搐地笑了一下,表情有些狰狞:“萨珊,到底要什么时候,你才肯说那句话?”

“说哪句话。”

加西亚纯蓝的眼睛没有焦距地对着萨珊的脸,在阴暗的地牢里,简直亮得可怕,好像下一秒他就准备咬断萨珊的脖子似的

加西亚哼哼两声说:“亲爱的,别老惹我发火。真的,下次我绝对不止捅你两刀就完了。我怕我一下控制不住,直接把你

脖子拧断了。”

“在这种状况下你还说这样的狠话。就不怕我杀了你?”

“杀啊。你尽管试试。现在不杀我,有你后悔的时候。”

萨珊站了一会,加西亚没有听到他说话,倒是听到一个冷笑,然后是叮的一声,萨珊将一把匕首扔在加西亚脚下:“我不

杀你。我等你自杀。”

加西亚呆了呆,然后忍不住大笑:“萨珊,拿把匕首想让我捅你?先把我眼睛弄好。”

萨珊转身推开地牢的门,门上粗劣的铁索发出沉重压抑的金属声,伴着萨珊那种无情的声音:“加西亚,这里是黑塔,我

准备关你到死。”

门上的锁链叮叮当当地绕上,加西亚在地上摸索着拿起那把匕首,阴沉地说:“谁先死还不一定。”

如萨珊所说,他把加西亚关在黑塔下面。黑塔在耶路撒冷贫民区的大修道院里,从梅利森德女王时代开始,大修道院里的

僧侣越来越少,至今已经空无一人。完全跟坟场一样,活人在这里关几天差不多也死了,不死也疯了。

加西亚不仅看不见,更连一点声音也听不着,他只能靠计算送水和面包的仆人出现的频率来估计时间。每隔一天他就在墙

上划一道痕迹,谁知他才划了五条道道,就很不济地开始发起高烧。

烧了三天。

烧得稀里糊涂中他断断续续地梦见小时候,和一般的小孩不一样,他五岁的时候就能完整清晰地记事,他记得自己在一个

下着大雪的天气里登上马车,离开安茹的漂亮宫廷,马车上还有凯瑟琳公主,另一辆马车里是玛利亚嬷嬷和他们的仆人。

他们的父亲接他们去东方。

大概是六月份的时候他们才到耶路撒冷,沿路的风景换了几重天地。季节也翻了个天,炎热的太阳灼烧着耶路撒冷的地面

推书 20234-12-31 :我是吃货我怕谁+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