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追!”左明德暴跳着嚷道。
“少爷。”左胜捂着胸口靠过来,“对方是高手,属下不敌。万一他们还有帮手,对您安危不利。”
“废物!回府,老子要找人狠狠的办他们!”
慕北驰挟着人身轻如燕,飞檐走壁地避开路人,回了宅子。紧跟着,季南游也赶来汇合。“云息,你怎么样?”慕北驰放下人检查伤势,急切问道。
“咳咳……我要杀了他,唔……我要杀了他。”洛云息咬着牙反复说着一句话。
“云息,冷静点!”慕北驰沉声喝道。
“我要,杀了他!”
慕北驰看情形不对,伸手在他脑后一拂,抱到床上。
“我找岚疏来。”季南游冷着脸,人一晃没了踪影。慕北驰搂着洛云息,用袖子拭他脸上的污迹。狭长的眸子幽深暗沉,折不出光亮。贴在他耳边轻声道:“那种腌臜玩意也值得你如此拼命,等你醒了,我帮你杀了他便是。”
秦岚疏很快到了,什么都没问,执起洛云息的手探脉,“伤的不轻。我要用金针帮他刺穴,你们守着门。”季南游和慕北驰依言守在门口等着。默然无声。良久,秦岚疏抹汗吁气,“进来吧。”
“他怎么样?”季南游率先问道。“没大碍了。他身体底子差,恐怕要养很久。”慕北驰抚了下洛云息的额角,道:“岚疏,他可能中了毒,能解吗?”“什么毒?”“不清楚,像是十几年前宫廷里用的那种秘药。”秦岚疏倒抽了口凉气,“要把血带回去查验才能确定。若真是,无药可解。”“那他的右手还能恢复吗?”季南游紧接着问。秦岚疏摇摇头,叹道:“我仔细诊了他的身体,很多关节处是断了之后又接上的。右肩的箭伤穿了骨,距离胸口太近,伤了心脉。至于经络……”秦岚疏犹豫了下,道:“很可能是因为被封住,强行冲开损毁。所以才会内力尽失。”
“岚疏,辛苦你了,去歇会。南游,通知璟言吧。”
“怎么说?”
“照实说。”
洛璟言匆匆赶来,推开门也顾不上打招呼就往床边走,看了洛云息的样子也不说话,只是一下一下的握他的手。
“璟言,对不起。”慕北驰道。
“和慕大哥没关系,是四叔自己的决定。”
“小璟言,知道你四叔过去的事吗?谁和他有仇?”季南游认真问道。
“不知道。六岁前我甚至都没有见过他。他是谁,从哪里来,做过什么我都不知晓。”慕北驰听到这话微讶,道:“你……知道了?”
“是。我知道他不是真正的洛云息,小的时候不懂,慢慢地察觉出来。那也没关系,从十年前我到他身边起,他就是我四叔。他疼我护我,这情分总不会是假的。”洛璟言把头蹭在洛云息的枕边,“慕大哥,我心里怕的要命。他会好的吧,他不会有事的对吧。我答应的事还没能做到,我还没回报他。”
“会好的。别怕。璟言在,他很快会好的。”
39、不遮掩的情意
洛云息醒来比预计的早得多,眼神散了会即清明过来。“四叔!”洛璟言伏在床前惊喜地唤,“你醒了。哪里疼吗?”洛云息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让你担心了。”“我去叫慕大哥,他刚才还在。”没待他喊,慕、季两人便推门进来。见人醒了,俱松口气。洛云息朝他们点点头,问道:“我睡了多久?”“不到五个时辰。”“璟言,你扶我起来。”“哎别动,你现在不能乱折腾。”季南游急忙阻止,“有什么仇怨,以后有的是时间清算。不差这会。”
“璟言,你来的时候怎么交待家里的?”洛云息问道。“季大哥去找我的时候说你们在喝酒,让我也来。路上才告诉我真相。我出来的时候只随口吩咐下边的人不用守夜留门了。”洛云息感激地看了看季南游,对洛璟言道:“你回去,照常去店里,当作任何事都没发生过。有人问起,只说我喝醉了,宿在这边。”“嗯,明白了。我这就过去。”
洛璟言转身欲走,洛云息忽然轻声叫住他,“璟言。”“怎么了,四叔?”“我能看着你长成这么出色的大人……很庆幸。”洛璟言震住,回头忐忑望着他,哑声道:“我还有很多没学。会等我——您答应过的。”咬着牙闭门而去。
“云息,你再休息会。我吩咐厨房熬点粥来。”
“北驰,士哥那里……”
“你放心。我会照应着。不会告诉他。你只管养伤,不要想太多。”
“我最快什么时候能好?”
“云息,我知道你心里琢磨着左明德的事,不是小爷说你,再大的怨恨也得先忍忍,不能急于一时,咱们都是你的助力,你可不能自己蛮干。”
“他就是左明德?”
“你不认识?”季南游愣了。
“我不知道他名字。他是什么人?”
“当朝宰相的独生子。皇贵妃的弟弟。混账玩意后台很大,你行险了。还好北驰反应快,才没有出大岔子,若人给扣下了,再捞出来可就难了。”
“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洛云息歉意地说。一个不慎可能会把三人都赔进去。
“这话我不爱听,太生分了。小爷像怕事的吗?人要收拾的,不过咱得想想招。”
“是我莽撞了。”洛云息阖了下眼,手背搭在额上,压着情绪道:“当时什么都想不了。南游,你厌恨过什么人吗?看到他就会想到屈辱的事,时光洗刷不掉。如鲠在喉,难以忍受。”他的手紧紧攥住,语气里的压抑和强忍像颗火种溅到慕北驰心里,顷刻燎原,炙烤人心。
慕北驰温热的手覆在他发白的指节上,“那便用血洗。等你好了,我去宰了他。”话说的很淡,坚决之势却不减半分。
“你……你连原因都不清楚,值得……值得……?”洛云息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完整,乱糟糟的情愫一下子全涌到胸口。
“只要你想,只要我能,没什么不值得。”慕北驰淡然道。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他,深潭似的眸子里涌动的情意再不遮挡,尽数倾淌到对方身上。“我来想办法,交给我吧。”洛云息躲开他的目光,拉住他的袖口道:“别妄动,这是我的事。”
“现在是我们的了。”
季南游扬眉,展颜笑开。北驰只要下了决定,就只会考虑方法,意志再不为外力所动。这也是他最欣赏的地方。他觉得北驰和云息骨子里是一种人。他们都很固执,只不过云息较为坚忍,北驰更加强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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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年关。京都笼着层喜气,连铺子里打杂的小伙计脸上的笑纹都深了些。洛云息没两天就回了自己的宅子,季南游每天来转转,慕北驰没露过面,只差人送了很多补品来。左明德遇袭的事传的沸沸扬扬,身旁的护卫多了几倍,巡城的官差腿都跑细了。然而当事人这边却风平浪静。该干什么干什么,吃饭聊天一如平常。
“南游,士哥怎么样了,我这段日子没过去,也不知道他伤好点没?”
“好点了。北驰前天才去看过。以你的名义置备了些年货送去。小家伙在家照顾着他爹,几次想来看你都被北驰挡了。云息,你这哥哥很不简单,好像什么都明白。说你得了风寒八成瞒不住他。”
“瞒一时是一时吧。北驰最近在忙什么,也见不到他。”提到慕北驰,就想起那日情意深许的目光,说不明的滋味。
“我也不清楚,上次从岚疏那回来,就铁青个脸,整天要么关屋里要么不见影。小爷都十几天没见过他人了。”
“出什么事了?”
“岚疏说北驰单独审了碧茶——哦就是梅庄的那个下药的婢女,审完就面无表情的走了。也不说咋回事。我正躁呢,赶明儿把他拖过来你给开解开解。”
“你都没法子,我能行?”
“他听你的你看不出来吗。你俩根本就是惺惺相惜一个德性,有事就变闷嘴葫芦,心思都憋肚里去。”季南游没好气的说。洛云息歉意地笑笑,道:“璟言最近没什么精神,你心思活,帮我多照应下。”
“小璟言那是让你吓得。”季南游斟酌道:“你不要太护崽儿。他比你想的要懂的多。有的事儿大家心里都明白,但是面上不能说,一说破就分了道,可就回不去了。”季南游明白洛云息的忧虑,左明德不是阿猫阿狗,杀了他会掀起轩然大波,弄不好就会牵连洛家。自古民不与官斗,也是洛云息最忌惮的地方。所以他想割裂和洛家的关系,反正他本就是不存在的四爷。璟言一定也想到了,才会如此惶然。璟言知道他不是真正的洛云息,但是只要他俩都不说,就依然是血脉相连的家人,谁也拆不了。说破了,便到了分离的时刻。
洛云息凝眉垂目,忽道:“南游,我想去找士哥。”
“我送你去。”慕北驰沉厚的声音隔着门递进来。因为交待过下边,这两人来访不必通传,所以他俩一向来去自如。
“慕大侠你终于出关了。”季南游调侃道:“怎么样,有什么心得?”
“白首如新,倾盖如故。”
“可够深刻的。”言下之意,是让谁给负了?
“北驰,你来了。”洛云息如常打了招呼,探究地问道:“身体不适吗?”不光是他,连季南游也那么想。慕北驰脸色不算好,而且身上若有若无的携着股冷冽味,往那一站,没了春风拂面的暖意,倒透出几分肃杀气儿来。
“北驰,愁什么呢?”季南游拍了下他的肩头问道。“有什么事跟我说说,自个儿瞎寻思啥劲。”
“嗯。过两天告诉你。”慕北驰转向洛云息:“我送你去李忘那边。”
“那我找小璟言去了哈。其实我觉得吧,他这个年纪的烦恼,特别需要个女人来抚慰。”扬扬手,洒脱地晃出门了。
“……南游他……。”
“他心里有数,没事的。”慕北驰把披风解下来裹在他身上,“走吧。”
“我自己能过去。”
“我知道,你伤没好,帮你挡下风。”说着,翻身跨到洛云息鞍前,“抱紧点。走了。”洛云息环着他的腰,两人挨得很近。慕北驰的发丝不时滑到他脸上,麻麻痒痒的。伸手想抹,刚一动,前面的人出手按住他的胳膊,似乎怕他跌落下去。没办法,直接把脸在人背上蹭了蹭。
慕北驰浑身僵了下,接着唇边绽出笑意,按着他的手再也没有放开。
到了地方,把人放下,“晚点我再过来。”遂打马离去。藏青色长衫勾出沉静的背影。洛云息默然伫立,目送他远去。南游北驰,悠闲恣意,都如风一般的名字,才能配得上这样的男子。
“六叔六叔!你风寒好了吗?”
“嗯。幸儿乖,进屋说。”
李忘已经能半坐在床上,气色尚可。屋里收拾得干爽整洁,点了炭盆,暖融融的。李忘招手唤他上前,嗔怪道:“天这么冷,怎么还乱跑。”
“我没事了,士哥。挂心你们,来看看。”
“你的朋友很尽心,隔天就会过来趟。炭火从没断过。”洛云息笑了笑,道:“北驰总是很妥帖的。”
“小曦,他是哪家的官宦子弟吗?”“我只知道他是熙陆人,其他的不清楚。士哥看出什么了?”“不是大烨人就好。他在熙陆的地位恐怕不低,身上沉淀着世家子弟的贵气,却更为内敛,不是短期内能培养出来的。”“哦?我倒是没感觉。”“也许他对你是不同的吧。”李忘看着弟弟若有所思的低下头,温淡地问:“小曦,你过来是不是有事要说?”
“没有。就是想看看你。”
不能告诉士哥,即使他是自己最亲近的人也不行。左明德像根刺扎在心里,却只能先熬着。自己若是死了,士哥该有多悲恸,单是想想,就觉得不忍。说过要在一起,要守护他,绝不能再失信。
40、阴谋、阳谋
季南游赶到洛璟言的店铺找人,扑了个空。掌柜说小少爷被贵客邀走了。季南游心想着,小璟言,别怪哥哥不照顾你,是你没艳福啊。
贵客是顾瑜瑾。他前段时间忙得紧,总算摊上清闲的一天,去臧玉阁找璟言说会话。好久没听到少年清亮的声音,隐隐挂念。甫一进门,就见洛璟言郁郁寡欢地靠在货架旁,神思不属。人没精神,眼眶发暗,目光散淡。
“凌哥。你来了。”
“跟我去吃饭。府里做糯米鸡。”顾瑜瑾不太擅长应付低落的情绪,不假思索的选了食物安抚战术。洛璟言傻了下,随即笑出来。“凌哥养小狗呢。”“走吧。怀辰念叨你。”
国公府里的厨子手艺还是很赞,洛璟言吃得少,话也不多。
“不合口味?”
“挺好的。不太饿罢了。”
顾瑜瑾放下碗筷,让人撤了席,泡了盏茶递给他。道:“有事?”
“都是家务事,没什么的。”洛璟言笑笑,转问道:“凌哥最近很忙?有段日子没见着了。”“三弟……左明德叫屈,岳父发了话,在查。”
“是左相的公子遇刺那件事?”洛璟言惴惴地问,“查出什么没有?”
“没有。”
“那凌哥岂不是很难做?”
“无妨。”看他精神得很,汗毛都没掉根。脸面这东西是靠自己挣的,别人讨回来作得
了什么数。洛璟言暗松了口气,后知后觉道:“原来凌哥是左相的女婿。”顾瑜瑾嗯了声,没再多说。
“洛叔叔,你来了!呃,父亲大人……”顾怀辰刹住了脚,恭敬的行礼。洛璟言拉顾怀辰到跟前低声问:“上次给你带的画册好看吗?”“好看!就是没藏好,被先生收走了。”洛璟言从怀里摸出只泥塑的小狐狸,食指长短,憨态可掬,“给你这个玩。嘘,别让你爹爹知道。”顾怀辰心下喜爱,他被看得紧,少有机会能接触市井玩物,调皮地眨眨眼道:“我一定藏好,谢谢洛叔叔。”
所谓的“悄悄话”就在顾瑜瑾眼皮底下进行,他内力好,听得清楚,却只闭目养神,装作不知。等顾怀辰佯装沉稳的告退,才瞥了洛璟言一眼。
“凌哥,你把怀辰看的太紧了,他还小呢,贪玩的年纪。该放他出去跑跑。”顾瑜瑾放下茶盏,“我幼时在外被掳走过,不想他步后尘。”还有这种事?洛璟言咂舌,估计顾瑜瑾是心惊胆战地熬过段日子,有了阴影。他不知道的是,这段日子长达三年,其中艰辛苦楚,难于外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