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息 下+番外——展素扇

作者:展素扇  录入:12-31

59、回首对床夜语

慕北驰就是故意的。就像雄孔雀求偶的时候会把尾巴劈的和面屏风似的卖弄,男人遇到这种情况也会不遗余力的展示出自己认为好的地方。他当然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更有魅力。虽然三十六计中“美人计”一向是男性所不齿的,不过为了能吸引这个人的目光,偶尔用用也无妨。如果季南游在场一定会说,这才是慕大侠的本质啊,最多算是个潜伏在流氓中的好人,和君子雅士之类的词边都沾不上啊。

“如果没想好说什么的话,不如尽早歇下。也许躺躺就记起来了。”慕北驰貌似体贴地提议道。洛云息背过身不去看他,“你休息吧,我回去了。”

“这么晚了李兄怕是已经睡下了。老王这两天生意好,没有空的客房。贤弟不介意的话,愚兄想借块地儿凑一晚。”后路都堵死了。连贤弟愚兄都搬出来了,而且神色一片坦荡,倒显得自己小人之心了。洛云息无奈苦笑,侧身背对他躺在边上,隔着宽宽的空隙,僵着不动。身后传来绵长平稳的呼吸声,莫名的让人安心,不知不觉睡过去。

早春夜里寒凉,空气里泛出点潮气。洛云息迷迷糊糊地醒来,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被窝里没点热乎气。他身体畏寒,手脚总是冷冰冰的,自己睡的时候通常会裹得严严实实。因为多了个人,被褥也分了一半过去,这会感觉有些冷。不由地蜷了下身。

刚一动,就见慕北驰的手从身后绕过来,握了下他指尖,又探了下他的额头,接着用整张薄被包住他,边边角角仔细掖好。才又躺回去。洛云息沉默地闭眼,睡意去了大半。慕北驰听呼吸声知道人已经醒了,既然不愿说话那就随他好了。摊开身子平躺,胳膊枕在头下,听着彼此的呼吸声,享受难得的安宁。

真好。无花无月,无权无谋,什么都不用猜忌,安心睡到天明。有喜欢的人在身边,转头就能看见。以后这样舒心的日子还有很长,要和云息一起感受。

“下雨了。”洛云息忽然轻声道。慕北驰敛神倾听,窗外果然传来细密的雨声。随风入夜,润泽万物。

“冷吗?”

“还好。你没睡着吗,还是我翻身吵醒你了?”

慕北驰玩笑般道:“你睡姿规矩的很,我巴不得你翻过身来呢。”洛云息不太自在的翻过身,要把被子匀过去半张,被慕北驰止住,“没事,用不着。客房的物什都是按往年的经验备的,我也没留心让他们多准备床被褥。你里衣汗湿了,脱掉睡吧。要是冷,就靠过来些。”

说到这,他忽然想起一事来。第二次在云息房中留宿的时候,隔日他让丫鬟多准备床被褥,自己认为是委婉的逐客,悻悻地告辞。现在看来当时多心了,云息只是怕冷罢了。自己大大咧咧地分走他一半的床铺,还不许人添置了?真是够小心眼的。

穿着湿凉凉的衣服的确不舒服,洛云息想了想还是把衣服褪下来。被窝里窸窸窣窣的响了会,他自己听着怪不好意思的,掩饰般地问道:“你在想什么?”

“想起咱们刚认识的时候。我占着你的床睡得心安理得,你却趴在书房里熬夜。怎么觉得自己特别不解风情呢?”洛云息回忆了下,淡笑着说:“我记得那晚下了很大的雨。你第一次叫了我的名字。”慕北驰没料到他还记得这种小事,顿了下,“哎,是吗?之前我心里已经喊过很多次了。”

“真遗憾,只有那次被我听到了。”

两人回想起初识的事,很多细节都栩栩如生,此时此刻说起,有淡淡的温馨弥漫。不约而同地翘起唇角。慕北驰侧身面对着洛云息的后背,一只胳膊支起头半卧,悠然地屈起单膝,剩下那只手则顺着他露在外面的发丝。这种亲昵的举动他做得自然而然,指尖薄茧偶尔蹭到洛云息耳垂上,微微麻痒。洛云息手肘顶他,“别闹。”

“我记得,雨停后我问你愿不愿意离开。你考虑了老大会儿,我都在规划带你去哪里逛逛了,转眼就被拒绝了。心里头好生遗憾,想着以后怕是没什么来往了。来到大烨后第一次伸出手就给拍开了。可谓出师不利啊。”他有一下没一下的用指梳着洛云息的头发,笑着道:“没想很快就重逢了。那天乍见你站在院子里,还以为没睡醒。可又觉得奇怪,以前梦见的都是俏姑娘,怎么到了异乡,内容囫囵个的换了。”

洛云息知他在打趣,应景地接了句:“怎么,在下如此不堪入梦?”

“我可没这么说。做梦嘛,也是一回生两回熟,现在是熟能生巧了。夜夜与君长相见。”

“那真是自讨苦吃。放着美女如云不去垂青,非拉上我凑热闹。”

“缺了你可不成,如兄如弟的事我只愿对你做。”

宴尔新婚,如兄如弟。洛云息明白慕北驰所指,干脆不接茬。寻思着平时没看出来北驰还有花言巧语的一面,不知哄骗了多少年轻姑娘投怀入抱。等这句热气腾腾的情话放凉了,慕北驰才假假地哀叹声:“路漫漫其修远兮……”洛云息“嗤”的笑出来。停了会,问道:“北驰,当时你明明准备返程了,为什么又要留下来?因为我伤了,想着照应下?”慕北驰想了想,道:“有这方面吧。嗯……其实我也弄不清楚。突然就不急着走了。看你顺眼,想着再多处几天,呵,没别的心思——一见倾心这种事对我来说太陌生。”他琢磨着缓声道:“也许因为脱离牢笼,心境上生出份悠然,见到感兴趣的有了余暇掺一脚。再说,初到异乡总想图个好兆头,还没安下脚来就结了仇可不美。”

“就这么一晃的工夫你想得还真不少……”洛云息讶然,忍不住转头瞅他。屋里黑沉沉的,什么也看不分明。慕北驰夜视极好,能看见他睁着茫然的眼睛,皱眉努力辨认的样子,逗弄道:“怎么,这会想好好瞧瞧我了?”拿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人在这儿。摸摸变样没?”

洛云息“啪”弹了他个脑嘣儿。慕北驰揉着脑门,还挺疼。吸着冷气说:“好吧,那点空我确实没考虑太多,上面的理由是刚刚才拎出来的。那会儿不过是心血来潮,想试试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是什么滋味。”

“这听着还像回事。”洛云息听到他还揉着头,也觉得手有点重了,“疼?”试探着朝他额上摸去,慕北驰忙不迭地点头,又想到他压根看不到,捉着他的手放到眉间。

不得不说穆九爷耍起无赖来也是个好手。你见过尾巴被木锥戳伤只是闷声舔舔,却因为头顶让落叶砸中就嗷嗷叫唤的野豹吗?洛云息弹的那下早不疼了,火辣辣的完全是他自己揉出来的效果。不使点劲云息听不到啊!多不容易,用完美人计用上了苦肉计。

洛云息四指并拢贴在他额头上,凉凉的很舒服。慕北驰一动也不动,肆无忌惮地看着他,吃准了对方看不到自己,避免了尴尬。“北驰,今天打你的那拳……没事吧。”以自己的掌力不至于伤到他,自己迷糊着认不清人难道他也糊涂了?也不知道躲。

“怎么没事,还伤着心呢。”慕北驰似幽似怨的嘀咕了句。扮相好不好洛云息反正看不到,不过口气可够让人寒的。

“该!”洛云息又背过去,闭眼叹了口气。关了十年,心都挫得软了。连之前最不可能容忍的事都不计较了。人心啊,可够无常的。

慕北驰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叹气。安抚地拍拍他的背,忽问道:“我有个疑问很久了。当初你为什么要刺伤自己?”说的是炎城灯会那晚,洛云息预自尽的事。

“你早就猜到了,还来消遣我作甚。”

“但我觉得不太符合你的性子。你不是轻生之人。”

“当时……有些混乱。只想着不要牵连二哥他们。依辰……顾大人的脾气,若是知道我活着,肯定会亲自寻上门来。而且,看留言的意思,他还是以为我死了的。我担心有人心怀不轨,想利用我来要挟他或者是洛家。”

“你担心他?”

“我担心的是‘要挟’,不是他。不愿被人当成拿捏他的把柄,前尘往事既一笔勾销,当互不相欠。最重要的,我还背着钦犯的身份,被散布出去,洛家会遭难。”

“现在不怕了?”

“你会押着我邀功领赏?”洛云息反问道。从慕北驰告知熙陆人的身份后,他就放下心防。

虽然两国通商,但多是行商,关系说不上多和睦。朝廷不大可能容忍个熙陆人在京都拥有青楼、酒馆、客栈这样消息集散最便利的产业。慕北驰甘愿将把柄送到洛云息手中,是交换更是冒险。当然,他收获了全盘的信任,认为这代价绝对值得。

“不好说呐——”慕北驰高深莫测的拖了声长腔,“邀功我是没兴趣,不过领赏么,倒可一试。”

洛云息僵了下,迟疑道:“还有人在悬赏追捕我?”慕北驰用膝盖顶了他下,“想哪去了!若真有,早被南游料理了。”

“那你领什么赏?”

“找洛当家的领赏啊。可以威胁他把你许配给我。”慕北驰凑近他耳边压低声音道。吐息吹到脸上,热热的,带着让人羞恼的调侃笑意。洛云息拨开他坐起,阴测测地说:“也许恳求大哥让你嫁进门更容易些。”他挑着眉瞟人的样子骄傲的像只没驯化的山猫,慕北驰无语又好笑,自己方才还担心是不是说过了惹得他抵触,看来反省的方向完全错了。

“好了,是我说错了。”慕北驰扯起被子把他裹住,“天还冷您降降火,原谅在下。”洛云息被包得和春卷似的,不由扭动了几下要挣开,慕北驰看得笑出来,只觉得他这样子比平时生动可爱了数倍。干脆把人放倒,一只胳膊垫在他颈下,两手把人固在胸前。他很聪明的选择胸背相贴的姿势,既好控制,又不会让洛云息太窘迫。他可不敢保证对着脸说话自己不会吻上去或者挨一下。

“喂!”洛云息真的有点恼了。被人搂在胸前的尴尬感让他不自在的紧,脸上带着薄怒的红晕,想从他怀里挣出来。两人暗暗较了会劲,身体隔着层被褥来回摩擦。

夜深人静,木床吱嘎吱嘎的响声入耳,喜欢的人在怀里喘息。慕北驰多年“风调雨顺”的身体旱了个把月,哪受得了这撩拨,起了反应。洛云息不知道撞他哪了,听到声闷闷的痛哼,搂着自己的双臂猛地一颤。

“呃!别动别动。”慕北驰抽着气忙道,声音暗哑。洛云息听他口气不似作伪,停下来纳闷地想,自己都卷成这么软绵绵的一条了能撞得多疼。

毕竟都是男人,微一琢磨就明白过来,郁卒得简直想再补脚。

“松开。自个儿出去晾晾。”

“呵——大半夜的让我上哪去。”慕北驰苦笑。臂上缓了力道,稳下声:“云息,让我就这样呆会吧。就一会。说会话时辰就过去了。”

“……随你。”

慕北驰征得同意,心中欢喜。云息对自己的感情绝不只是朋友而已,他的迁就以朋友来定早过了界。调整了下姿势,连人带被抱在胸前,下巴搁在他发顶,轻声慢语:“小时候我特别粘五哥,总缠着和他睡。睡觉又不老实,每次闹腾得他烦了就像这样把我卷结实了搂着。那滋味别提多讨厌了,手脚动弹不得只能乱拧头。五哥威胁我说再乱动就捆起来丢床底下。我那时总觉得他床下养着什么猛兽,谋划着趁他不注意牵出来遛遛。”

“得逞了没?”

“别提了。那头猛兽给了我好几年想头,每次睡在它上面都有种英雄气油然而升。终于有天被我发现下面什么都没有,沮丧得不行,还和五哥闹了许久的别扭。”

“后来呢?”

“后来大家都长大了,无趣的很。五哥成了亲,那张床多了女主人,我没再碰过。兄长们慢慢都变得很忙,各自为营,貌合神离。硬是把自小围出来的情分都消磨光了。就连五哥待我,也难免是掺了功利。母亲病逝后,父亲身体精力也大不如前,时常卧病在床。那几年,家里硝烟弥漫的,我守在父亲床边寸步不敢离,可熬得够戗……”他倏然住口,都过去多久的事了才想起来抱怨,实在没什么意思。“一不留神没刹住,倒让你见笑了。”

洛云息晃了晃头,“雨天心浮乃人之常情,没什么的。难得听你说说往事,听着不讨厌。想家了?”

慕北驰搂着他的双臂紧了紧,拿脸蹭蹭他头发,笑道:“有点儿。惦记我池子里养得锦鲤还剩下几条。”

“既然惦记着,不妨回去看看。”

“你是在撵我?”

“是啊,慕大侠赶紧回去伺弄你那池子鱼去,熙陆的百姓等着您造福呢。别搁这一亩三分地界儿瞎晃悠。”

“……”慕北驰梗住,没想到云息还有毒舌的天分。平日里看着挺冲淡平和的一人,堵起话口也蛮麻溜。

“你就噎我吧。”

洛云息抖着肩暗笑,慕北驰不轻不重地拍了他下。两人静了会,他轻叹了声,道:“回去是不难,想再出来可就麻烦喽。你当真舍得?”

“嗯。”你总归要回去。难道因为我不舍得便要抛家弃国不成。

“可我不舍得。”

洛云息打了个哈欠,想说点什么,又不忍破坏这一刻的温情柔软。慕北驰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回转,笑容触手可及,体温似乎能透着薄衾递进来。他闭上眼睛感受这份暖意和安稳,睡过去。慕北驰听着他均匀的呼吸,满足的阖眼。

60、伴君春睡足

这一觉睡得极好。洛云息已经好些年没睡得如此“尽兴”,辰时快过了还没醒。慕北驰睁眼的时候胳膊早麻了,为了不惊醒他也没动弹。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直把这觉睡出了天长地久的味道。然而,没让他陶醉多久,扰人清梦的季小爷上门了。

云息云息?起了没?”

洛云息含糊的哼了声。眉睫颤了颤。

“没事吧。我进来了哈。”季南游有点着急,他知道洛云息的习惯,这个时辰不可能还没起身。喝坏身子了?

门栓“啪啦”一下被震落,季南游推门闯进来。

床上两人齐齐回头。一个气定神闲,一个睡眼惺忪。洛云息微撑上身,越过慕北驰的肩看到是季南游,揉揉眼又跌回去,“南游,这么早有事吗?”

说完他才反应过来,忙问:“什么时辰了?”

“辰末。”

“糟了。”洛云息唰地坐起来,发现上身光溜溜的,摸索着找衣服。季南游一脸雷劈过的表情看着他,抽着嘴角嘀咕,“你们……非礼勿视非礼勿视……”话是这么说,人可不是这么做的。眼珠子滴溜溜转,看得那叫一个仔细。

偏白的肤色,凸横的锁骨,发丝柔顺的披散,半遮住右肩的伤疤,柔弱中添了强硬,又显得慵懒随性。

“看够没?”洛云息冷不丁地问道。他摸到了自己的衣服,潮乎乎的,比较了下慕北驰和季南游的体型,果断地下了决定。

“呃,差不多了。”

“那把衣服脱了给我。”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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