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其。至于内患……真说不清楚是何时落的病。
也就只得无可奈何地忍受下这几分不适。不愿让奚仲隐再作担心。陌归云叹气,整了整厚衣,拖着长剑又踏出了房外。
被奚仲隐关守在断风庄中许久,江南是偷下过几次的,然而每次马儿还没跑远,已然看见尘嚣道上有白袍如月,负手迎风
。
“云儿,该回去了。”
这样的话有如梦魇,带着温柔却霸道的微笑,便一次次只得又灰溜溜地扯着那人衣角闷生爬回了庄中。
一路想来,已是行过了许多的路,走至外庄围墙边上。离着大门不远,隔着一堵围墙,依稀可听到里头练武的舞剑之声。
午后刚过不久,虽无暖阳,翩翩飞雪到也是浅了几分,淡淡落在肩上。
里头有少年的笑骂,许是歇息之时,谈笑声便清晰了。
“你想学更高深的剑法?”稍为年长的少年笑问道。
“想!”一声无比坚定的回答。
“嘿嘿,那庄主下次来看四堂比武之时,你抓紧机会抛头露面几分。那洛归云与庄主鬼混良久,依着奚庄主性情,想必也
该厌倦了。似你这般清秀白滑的,作个替换,正好正好。”
“你……师兄,你又戏弄我!”剑气破空带着怒意刺去。
“哈哈,哪里敢,我的好师弟,我哪里敢——”戏谑的声音随着逃离的脚步声已远。
低首拂去肩上细雪,陌归云努力不去蹙眉动气,却仍旧是按压不住,唇一张,一声叹息随着白雾化在冷风之间。
大概是那个人虽然眉目柔柔,然而身上却总有一股凛然森寒之气。隔着那一股的气焰,便是再努力,也终究似是活在那人
羽翼之下。尤其这些日来,常常倚在庭院之中醺醺看飞雪度日,自然更是似了。
有时也会忍不住想,若是下了玉龙峰之后将义父的吩咐皆抛在脑后,一时意气跟着白墨羽进了落霞谷。又或者,没有在懵
懵懂懂之中与奚仲隐走得太近。今日一切,兴许又是天翻地覆。
却终究是……已经只能在那修长的指一夜一夜的爱抚里醉生梦死了。那人乌墨的发擦过每一寸肌肤,皆带着诱惑的意味。
让人心甘舍了手中剑,去拢那一帘如瀑的柔顺。
漫无目的走至紫竹林中,陌归云抽过腰间流云斜斜载了飞雪,剑光如织如幻,翩然无双。流月飞沙,紫竹萧萧。
一直舞至极倦,流云又收入了鞘中,衣青随雪纷扬。
心有郁结而不得发,陌归云倾身拾了数颗林间碎石扣在掌中,只见指尖翻弄,一扣一纵,似是连珠箭般洒脱。陌归云对暗
器之事有着天生的敏感,虽然是第一次以碎石作暗器,仍是每发必中,直震得竹斜碎叶零零。
又一颗碎石带着全身的劲道脱手而出,一卷袖往身后掷去,奚仲隐却是不知何时,正正立在了陌归云身后,恰恰是那碎石
所击处。
猛然回首,陌归云本料奚仲隐定会轻巧卷袖挡过,然而那人竟是毫不避闪,目光凝在陌归云青衣之上,碎石正好击在了那
人脸颊银雪面具边沿之处。
那半边的银雪面具,竟被这股猛力震得脱落。奚仲隐伸指,缓缓接住了滑下的面具,银雪托在掌间。
陌归云扣石的指一紧,蓦地出神。
那人长久已来掩在银雪之下的左颊,原也是似右颊般白玉无暇。因长期掩在面具之下,更是添了几分苍白。唯有眼角稍下
的地方,竟有一处红梅般的印记。定睛看了,原是极深的镖伤,烙着抹灭不去的痕,刺眼得很。
奚仲隐微微蹙眉,双指柔柔一伸,掩住了那一瓣红梅。另一手将银雪提在指间,风轻云淡,浅浅笑道:“……云儿,你掷
石的姿势与力道当真像极了那人。”
六十四.
大寒的时节,纵是江南也免不了笼在纷飞白雪之中,极北的玉龙峰更加不消提了。山中再无鸟兽喧哗,入目处,白茫茫一
片,尽是清冷之景。
孑然的人在这样的清冷下更显孑然,陌池低声一叹,往冷得发僵的手心里呵了一口气,将新写的信笺细细折叠好,纵声长
啸,叫唤那对不知躲在哪个角落里互相蹭着取暖的鸟儿。
许久之后才有一双不情不愿的鸟儿拍打着与四周白雪同色的翅膀,落在陌池伸出的臂上。陌池伸手抚了抚唯一相伴的爱鸟
,将信绑在白音脚下,将白音往黄昏斜斜的空中一扔,吩咐道:“去吧,早去早回。”
一双冷得拍翅亦不太灵活的雪鸽尽职尽守地消失在天际,确保双鸽飞出玉龙峰了,陌池满意颔首,整了整在这寒风中有些
单薄的玄袍,又是一声低叹萦绕在风中。
掩上身后木门,陌池脚步缓缓,已是应入定歇息的时分,人却是往另一处山峰上的岩穴里行去了。
……
三更天,香帐软寝的房内,隔壁人已是睡熟,奚仲隐小心翼翼移开正缩在自己怀内睡得香的陌归云,披衣起身。
推开房中窗扉,月色如水,夜半无眠。
如何能睡?便是翻遍顾家废园所藏的一切方子,也难有解决身旁人十几年埋下的隐忧之法。这些日来,也不过是勉自以面
具掩去忧色,待寂夜之时方敢闭目一叹而已。也幸而这几个月里,身旁人也是心事重重,心神恍惚,竟不曾发觉自己的失
意。
白墨池……终究是十几年的未了恩怨,岂是一朝可解。
奚仲隐半倚窗扉,伸手想去接窗外飞雪,却意外看见一双与白雪同色的飞鸟盘旋在不远处的夜空之中,去也不是,落也不
得。
哪里能容许那鸟儿再有片刻迟疑之机,奚仲隐一蹙眉,转身从圆桌上扣过两樽玉杯,只见玉杯往空中一扬,毫无防备的鸽
儿来不及惨呼,一前一后坠在窗前不远空地之上。
载着白雪出房拾起双鸽,取下白音脚处的信笺,奚仲隐悠悠读罢了信上久违的墨痕,回身至房中,黄纸已然落入烛火飘摇
间,化为乌有。床上美梦正酣之人自然是毫无察觉。
那掩在半边面具后原是怅然的脸亦终于改了两分颜色,唇边划过舒心一笑。
……
兴许是畏寒的体质,也兴许是近来的身体不适,第二日直至正午暖阳普照之时,陌归云方迷糊卷着床上厚被,揉了揉眼,
发觉身旁人不知何时又是悄然而别。
“听荷——”腹中饥饿,陌归云朝门外唤了一声。
推门而入的却是平日早已不知去往何方的人,奚仲隐手中端着一个青花瓷盅,也不知里头装的是什么玩意。
“杏汁百合鹧鸪汤,听厨房的人说这个有止咳化痰、健脾开胃之效。我见云儿你近日食欲不佳,咳嗽也有几分未清便捧过
来了。”奚仲隐将瓷盅搁在圆桌上,浅浅笑道。
“嗯,多谢师父。”陌归云点头谢过,起身坐至桌边,只见盅内汤水油黄发亮,肉丝切碎煲熟后酒红酒红的,也分辨不出
是什么的肉。
细心用瓷勺舀了一勺的汤递至陌归云唇边,奚仲隐温柔道:“来,云儿,我喂你。”
陌归云想要推脱,可那勺子已然到了唇边,只好张嘴含住,喝下汤水。汤水温热,老火而成,确实是十分的美味可口,唇
齿生香。
“好了,我自己来吧。”喝过了一口汤,陌归云伸手便要去抢奚仲隐手中青花瓷勺。
奚仲隐却又是笑执着勺子避过了陌归云伸过来的手,突然问道:“云儿,你说我这般一勺勺的喂你,像不像作父亲的哄自
家的孩儿?”
“是,是,我的父亲大人,您可以把勺子还给孩儿了么?”陌归云失笑,笑声刚落已又被那人舀过一勺带着肉丝的汤送进
了口中。
细细咀嚼,陌归云不由赞道:“肉质鲜嫩至极,入汤之后味道不减,这数月来竟是不曾吃过这般美味的佳肴。”
“云儿你喜欢便好。”目光里荡漾的是至深的温柔,整盅用昨夜白鸽所炖成的老火滋补汤就在奚仲隐笑谈之间一勺勺的喂
饱了陌归云。
只不知道是被无辜作了盘中餐的鸽子们可怜一些,还是吃了自己昔时伙伴仍不自知的人更要可悲一些。
……
将陌归云喂饱后奚仲隐还是出了外庄之中理事,陌归云一个人窝在房内无聊得发慌,只好唤过外头乖巧的少女进屋打发时
光。
“听荷,近日庄中可有什么趣事?”已经不再踏足南山院附近,陌归云也只敢在与听荷的闲谈之中顺势打听一下那方割舍
不下的院子。
“趣事……”少女侧了侧头沉思,突地雀跃道:“有!于鸿主管的夫人前天生了个白胖娃娃,那娃娃健康又漂亮,我们作
下人的都很替他高兴呢!”
“啊!”血脉里遗传自某人的包子情结发作,陌归云应声起身,推门而出,欣然道:“真好!听荷你快和我去看看。”
“是,公子。”少女欠腰一答,又连忙跟在那已然往外奔去的人身后,无奈嚷道:“公子——公子你慢点走,怎么我看你
比主管大人他还高兴呢……”
曾经在断风庄中当了大半年的小厮,自然不消听荷带路,陌归云已然穿过曲曲折折的廊道,走到了于鸿在莲花池另一侧的
小院之中。
远远已然听见婴儿哭声,夹杂在一干人的千般爱哄之中。
房中于鸿夫妇自然皆在,就连洛倚倾竟然也在。
与奚仲隐相交之后便有意避开洛倚倾,陌归云推门进房时愣了片刻,但很快注意力又全然被妇人手中怀抱的婴儿所吸引去
了。
“好可爱的娃娃,恭喜于主管!”于鸿可谓中年得子,陌归云笑道。
“哎呀,稀客稀客,今日稀客可皆到了!”于鸿开怀而笑,看了陌归云一眼,目光又爱恋地投回了还在啼哭的娃娃身上:
“夫人,你看这娃儿怎么就哭个不停呢?”
初为人母的妇人也是纳闷,左看右看道:“娃儿刚撒过尿,奶也喝饱了,怎般就是哭呢?”
“夫人,不知可否介意,让在下也抱一抱这娃儿?”终究是心痒难耐,陌归云先是伸指摸了娃娃一把,然后抬头望着妇人
渴望道。
“这……”自然知道眼前少年是庄主身边的大红人,妇人虽是不舍,却也还是将孩子小心交到了陌归云怀中,吩咐道:“
可要小心了,孩子还小,受不得惊吓。”
说来也怪,那孩子到了陌归云怀中,粉拳挥了几挥后竟就逐渐的安静下来,陌归云抱着娃儿轻轻摇晃,笑意止不住的高高
挂于唇角。
“嘘——”于鸿刚要说些什么,陌归云一蹙眉,轻声打断于鸿道:“孩子哭是因为你们吵得太厉害了,你们就顾着自己在
那里哄,也不让孩子睡个安稳的觉?”
洛倚倾凑前一看,果然方才还吵闹得很的娃儿脸贴着陌归云胸膛,本就一条线的眸子紧紧闭上了,眨眼已是睡得极香。
“原来你也喜欢小孩子……”更似是感叹而不是询问,洛倚倾出神看着陌归云道。
“……以前也没机会和小孩子接触,今日一见,方蓦地觉得喜爱得很。”陌归云唇角笑意浅勾,柔如三月春风,于这寒冬
中格外温暖。
“我还记得总管小时候,也是洛庄主最宠爱的孩子。”已经在断风庄中许多年的于鸿感慨道。
“都是往事了,我自己也是后来才听其他人言及的。”洛倚倾淡淡,不置可否。
于鸿方醒起那个人身份终究是高于自己的,连忙躬了几分腰道:“是,是。”
顾不上隔壁人,陌归云心思已然全在那粉嫩娃娃之上,捧着熟睡的娃儿既想要亲近多几分,又怕会惊醒了难得睡下的人。
只好小心翼翼地一直抱着,也不肯把孩子还给于鸿夫妇。屋内,自是一番微妙至极又温馨无比的图景。
六十五.
直至月上梢头之时,陌归云方依依不舍别了已回至摇篮中熟睡的娃儿,步回内院之中。出门之前,还不忘再三嘱托于鸿夫
妇夜间要好好照看娃儿,真让不知情的人以为这个自进屋后就目不转睛盯着娃娃看的方是他的生父了。
就连于鸿自己,也在送陌归云出门后忍不住长长吁出了一口气,怎么那般乖巧静谧的少年,也有比老婆子还要唠叨缠人的
时候呢?
深冬的夜风自然是寒凉非常的,任是陌归云怀着满腔的热血也忍不住在推门进屋时打了一个喷嚏,阵阵哆嗦。
就是这一声的喷嚏,又足以落入那谁的手中成为斥责的话柄了。
“云儿,时候已是不早,冬夜寒凉,这般在外浪荡可是想明朝继续卧床了?”奚仲隐蹙眉,握住推门而入的人染了夜风而
冰凉非常的手,斥道。
雪狐绒下温暖的五指贴近,阵阵暖流涌入心扉,陌归云柔柔回扣住奚仲隐五指,笑解道:“午后无事,去于鸿主管屋中看
他新添的娃娃,一不留神,便逗留至了入夜。”
“嗯……”似乎对这解释还算满意,奚仲隐止了继续斥责陌归云的念,拉着陌归云在床边坐下,突地侧首带笑问道:“云
儿,你也喜欢小孩子么?”
“大概是吧……那粉嫩嫩、水灵灵的样子,当真令人身处寒冬也能感受到暖春般的温暖。”陌归云怀念起逗弄娃娃玩的欢
乐时光,愉悦道。
“那与这般的温暖相比,如何?”奚仲隐唇角轻扬,趁着陌归云还在分神,湿热,已然印上了陌归云唇角。
“哼……”扭头避过尚欲往里探索的湿热,手却是仍旧相扣的,陌归云不语。
奚仲隐浅浅一笑,突然松开扣住陌归云的手,起身在一旁的红木高柜里翻腾了一番,从最顶的一层里掏出一个锦盒。
那锦盒造工精巧非常,几可媲美“买椟还珠”之椟。锦盒虽一看便知是久未取出,然而四角明珠却是丝毫未有蒙尘,奚仲
隐捧着锦盒又坐回了床侧,轻轻打开锦盒道:“云儿,你看。”
陌归云探头去看,只见那锦盒内原有左右二格,只是左边已是空空如也,而右边,则有一颗棕黑的药丸,一种道不出的浓
香源源从药丸处飘出,细细看了,棕黑之中,竟还有几分金缕流光。
“这颗药丸名曰浴春怀香,方子已然失传于世,我也是在顾家废园之下的丹药房中无意所觅得的。”奚仲隐伸指抚了抚那
颗如桃核般大的丸子,道。
“浴春怀香,这名字……”一听便知离不开床笫之事,陌归云不由有些不详的预感。
“是逆天之物,阴阳交欢繁衍本为天道,而这颗药丸服后可令男男交欢得种,所孕幼子,与阴阳繁衍之物无异。”奚仲隐
双指夹起了药丸,细细端详,也不知道自己的先人是如何造出此般神奇之物,不由感叹道。
“云儿,既然你如此热爱小孩子,那为何……不怀一个只属于你与我的宝宝呢?……”奚仲隐双指轻转药丸,眉目含笑,
与那颗流光的丸子一般,带着满满的诱惑之色。
呼吸便突地有了一丝局促,陌归云从奚仲隐手中接过药丸,出神半响,双颊在烛影之下越发的绯红,断断续续问道:“苦
……苦么……”
不曾料到陌归云竟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主动,奚仲隐失笑,止了试探,从陌归云掌间又夹过药丸放进锦盒之中,重新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