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拾着碗筷,突然觉得肚子里有些不对劲儿,这松鼠肉,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肚子越疼越厉害,好像有把刀子在里面剜我的皮肉,我捂着肚子滚在地上,一眼瞥见一丈外站着的李少卿,神色复杂地看
着我。
“少卿……你……没事吧?”
说完这句,我两眼一黑,厥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李少卿递给我一碗水,“那松鼠肉不好吃,以后不要再打了。”
我战战兢兢地点头。
翌日李少卿说要吃点清淡的,我便去后山挖了点野菜炒了吃。
吃完了照样,疼得我死去活来。
李少卿说,“还是吃鸡好了。”
本大仙终于等来了能吃鸡的这天,没理由不饱食一顿。
吃饱了等着腹痛如刀绞。没让我等多久,这回疼得尤其厉害,醒来全身湿透。
他站在床头望着我,“你明知有毒,为何还要吃?”
我笑,“若是能死在你手里,死在这山上,也算我的造化了。”
“你就这么想死?”
“活着自是比死了的好。可是谁都有在意的人在意的事。我说过,你恨我可以,你要杀了我报仇,也可以。”
“算你命大。”他背过身去,“好事不过三,放心,我不会再下毒了。”
本大仙还有许多债没有还清,不会这么容易死掉的。
他又转过身来,“为什么是我大哥?”
“……师父选的,大概这样魂散的人不多……”
第25章:
李少卿眼睛闪忽着,“你说要找的人,找到了么?”
找到了,还在老子身边,没事下个毒啥的耍耍……我十分神伤道,“找没找到,已经不重要了……再世为人,前尘尽忘,
我于他,只是个不相干的路人罢了……”
“你找他做什么?”
“欠了点儿债,想还清楚……”
“你欠了人家多少银子?”
“……挺多……”
“你有线索的话,等我下山后帮你还就是了。”
“……”
“你照顾了我这么久,就算还你人情了。”
还我人情……谁欠谁啊……“你不是说,要拜我师父为师么?”
小孩很是硬气地一甩袖子,“不必了。我下山后帮你还债,我们算是两清。等你要死的时候跟我说一声,我要把大哥的尸
体带回去。”
两清……心凉也是活该,颠颠儿跑去还债,不是要和人家两清么?
小孩把自己关进了师父的藏书阁,看来不找到出去的法子是不罢休了。
我自是拦不住他的。
还好这不是文昌宫,不会因此丢了性命。
没事的时候我经常去后山走走,挖点他爱吃的野菜。
自从那个山洞塌了以后,活水也干了,枯巴巴的看着难受。洞口有几只乌鸦,蹦来蹦去的叫唤。
这无界山,越来越不像个能养老的地方了。
我捧着手里刚挖的两棵野菜叹了口气,师叔在里面,不知闷死了没。
按理说,以师叔的道行,师父须在洞口贴个灵符,才困得住他。
我绕着洞口仔仔细细找了几圈,灵符没见着,倒是捡了不少金砂。
那金殿离这洞口九曲十八弯,看来折腾的天翻地覆。
师叔他老人家对我算是很不地道,可是对师父,我总觉得不是那么简单。
正想着要不要挖开看看有没有师叔的尸骨,洞门的石头塌了。
我找了根松枝用打火石点上,一条路直通向里面,比以前是有些硌脚。
那个金殿,确实是毁了。只有那颗夜明珠还完完整整的埋在土里,发出一点翠绿的光。
我在废墟里找了半天,没见师叔。
我把夜明珠揣在怀里,松枝快烧完了,一会儿出去还用得着它。
况且少卿向来喜欢这种稀罕玩意儿。
这石洞如今的样子,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不远处那个石桌,用来下棋刚好,巫凌一定会喜欢。上次跟他下棋,好像是上辈子的事儿了。那时竹林还是李家的竹林,
我与他出门回来,沏上一壶铁观音,他手上还拿着本经书,我嚼着杏干儿,一盘棋可以下一个晌午。
那真是神仙过的日子。
再往里面走,是师叔的丹房。
瓶瓶罐罐碎了一地,这里面,不知有没有摄魂丹。
横竖那东西也是害人的,就埋在这里吧。
一直没见师叔的尸首,难道是逃出去了?
我沿着原路往回走,走到一半的时候,石洞开始摇晃。不断的有石块砸下来,路越来越窄,举着夜明珠也看不到能下脚的
地方。
师父啊,您老人家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徒弟的脚啊……
我无望的看着前方不远处被再次堵死的洞口,发出最后一声哀嚎,“少——卿——”
少卿,对自己好点儿……就当是替哥还债了……
被石头砸晕之前我好像听到外面的声音,“大哥——”脆生生的。
闭上眼睛时我想,这回师父不知道有没有在冥界等着我,我之前那副皮囊放在阎王处不知还能否找得回……少卿说要把他
大哥的尸体扛回去埋,看来是要失信于他了……
“大哥——大哥——”
我是被李少卿摇醒的,这孩子下手没个轻重,摇得我头都晕。
我睁开眼,看见灰头土脸的李少卿。
灰挺重,眼泪流出两道沟壑,沉甸甸的落在我脖子上。
他与我对视了一瞬,便伏在我胸口大哭。
一边哭一边念叨着,“……你别死……别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嗷呜呜呜呜……”
我轻拍着他的后脑勺跟自己说,这是我亲弟弟。
我抹抹小孩花里胡哨的脸,在裤腿上擦了一把,“哭啥……你放心,有朝一日我死了,绝对会留个全尸……”
小孩一抽一抽的瞪了我两眼,甩甩袖子走了。
李二少爷的脾气比天上的云彩还难以捉摸。
我起身看了看后边的山洞,挺平整。当年师父教我这招翻云覆雨手,足足教了半个月,使出来还是歪瓜裂枣。
我早就说,李少卿是个人才。
我屁颠屁颠追上去,“少卿,哥哥给你拔了点儿新鲜的菜——”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小心问道,“少卿,找到下山的法子了?”
他慢吞吞吃着菜,摇摇头嗫嚅道,“还没。”
“师父的结界设的很精妙,哥哥我琢磨了两百年都没想出个破解的法子。”
他一张口,打了个嗝儿。
我接着道,“既然找不到法子……就先安心在这里住着……山上的凤凰花开了,其实挺好看的……”
“我吃完了,你慢慢吃。”说完又进了藏书阁。
我原本以为,都趴在老子身上哭过了,那梁子也就算解了。
这别扭的犟脾气,就像眼下这碗炖老了的肉,有嚼头……
这凤凰花,我还是第一次见它开。
师父说,当年那个造反的离株大帝,就是在这凤凰花开时与魔尊巽尧相识,进而勾结作乱。后来事败,巽尧逃到这里,自
己结果了性命,他的血染在这花上,红艳艳的开了一天便都凋了,再没开过。
我对身旁发呆的李少卿道,“你运气好,这花可是百年难得一见。”
他拿了一朵端详了半天,喃喃道,“凤凰花,凤凰……凤……凰……”
“怎么了?”
“没事,只是觉得,这名字取得好。”
“听说,这名字是当年的魔尊巽尧取的,这花本来是红白双色,如今只剩红色的了。”
他笑道,“红白相间,应是很好看的。”
“是啊,听说那位离株大帝爱穿白衣,而魔尊一身绛色,站在一起也挺亮眼。”
“可惜都死了。”
“唉,做什么不好非要造天帝的反……”
半晌,李少卿歪着脑袋问我,“你见过天帝么?”
“我……算是见过吧。”
“怎样?”
“很高……很威严。”说起来我有这么个爹,其实应该挺高兴的。
“天帝又怎样,若是称不得我心,我要是那巽尧也要反他。”说着一拍大腿,花瓣飘了满天。
我赶紧捂住他嘴,“这话在这里说说也就罢了……你不要觉得天帝是得道的天神就容得下别人乱说……”
“哈哈哈……大哥,你紧张的样子,还真有几分可爱。”
小孩拍了拍我肩膀笑笑。
我哭笑不得,这娃娃学坏了。
第26章:
见到巫凌时,我正在与少卿宰山鸡,手上沾满了鸡血,还攥着几根花里胡哨的鸡尾巴毛。
他站在三丈外,仍是一身白衣,嫩生生道,“请问,这里是无界山吗?”
瘦了,少了几分孤寂,多了些许温润。比以前笑得多了,真好。
他瞅着我又问了一遍,“请问,这里是无界山吗?”
少卿在旁边把褪好毛的山鸡扔进锅里,瞥了我一眼道,“是,您找谁?”
“请问可有一位颜珞颜道长?”
少卿指指我,“姓颜的有一位,不过他可不是什么道长。”
看他走近,我结结巴巴地捋着舌头,“巫……先生,近来可好?”
他挠挠头,“我们……认识么?”
李少卿在一旁抱着双臂饶有兴致的瞧着,“山水轮流转啊大哥,你为了那个什么流苏把人家赶出去,如今现世报来了吧。
”
我干笑,“公子长得十分像一位故人……大概……是我认错了。来,进屋说话吧。”
我把手上的鸡毛抹干净,端端正正的开门。
他笑盈盈坐了,从怀里掏出一个烫金的帖子,双手递给我,“在下巫凌,是重华宫的文书,明日是我家主人的寿辰,还望
公子赏光。”
我一眼扫上他手腕上戴着的那串璎珞,心里有点儿紧。
姬宸太子出手一如既往的大方,帖子上的金箔都是双层的。我合上帖子,继续干笑,“原来是师父要我去……巫先生既然
进得来,想必也知道如何出去了?”
巫凌道,“这结界么……令师画了一道符给在下。”
少卿端了茶进来,眼睛盯着巫凌看了一会儿,然后道,“这串璎珞很漂亮。”
巫凌抬起手腕来细细摸索着,“这珠子好像有灵性似的,虽然我想不起来自己的身世,可是却一直记得它……”
少卿笑着拍拍我肩膀,“哥哥,你也算值了……”说罢兀自出去,我扯着一张笑僵了的脸,有点语塞。
在我的再三坚持下,巫凌答应吃完了这顿山鸡再启程。
我们坐在院子里吃鸡,巫先生在屋里喝茶。
少卿这孩子一点长进都没有,一锅的鸡肉倒有半锅盐巴,吃得我喉咙发麻。
我喝了两口水艰难地开口,“我去两天就回,你不要乱跑,师父的那些法术,也不要乱用。”
他闷闷的应了一声,低头喝水。
喝完了,抬起头盯着我半天,“大哥,你要去见你师父么?”
我点头。
“你那天说要找的人,是我么?”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再点点头。最后哭丧着脸,将干笑进行到底,“少卿,你怎么问这个……”
他扁扁嘴巴,“我随便问问而已。”然后端起碗筷,拿到厨房去洗了。
李二少爷很少洗碗。
临走时,我对着师父的藏书阁喊,“少卿,我走了啊——等我回来再跟你说——”
巫凌一拎我的领口,“走吧。”
脚下的风挺凉。这情景,不知他有没有觉得似曾相识。
巫凌手里那块重华宫的令牌,与当年师叔给我的一模一样。
于是我问,“重华宫的人,都是用这种令牌么?”
他笑笑,“这令牌只有一块,确实是重华宫的人才能用的。”
这天宫,比上次来时肃静了些。
他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
走着走着他突然回过头来道,“我们……以前认识么?”
这话他问了两次了。我听得心里翻江倒海,张开嘴巴却说不出句像样的话。
“抱歉,这话唐突了些,可是我真的觉得,我们以前好像认识。”他离我两步远,笑得我有种恍若隔世的沧桑感。
我定了定神,陪着他笑,“我也觉得,和巫先生一见如故。”
“叫我巫凌好了……我被姬宸太子捡到时已经是个失魂人了,还望颜兄不要见怪。颜兄说我像一位故人,敢问是什么人?
”
“是……是萍水相逢的一个朋友,也是姓巫,后来分开了,就再没见过……”
“既是萍水相逢,以后定有再见之日。”
“再见或不见,我想于他也没什么分别了……”这话我说的,很是有些伤感,“我师父还在凌虚殿么?”
“洛天师这会儿应该在重华宫喝茶,你与我去看看便知。”
师父的确是在重华宫喝茶。
只不过喝茶的地方有些小。他老人家隔着暗窗大喊,“颜珞,你怎么也进来了?”
我苦着脸,“徒儿十分想念师父……”
他老人家脱了鞋,隔窗对准我的脑袋扔过来,“蠢货!”
重华宫的水牢,十分阴冷。
巫凌临走时神色复杂的看了我一眼,交待门口的两个天兵好好照顾我。
师父在墙那边重重地叹了口气,“颜珞,你可知道,姬宸太子为何要把你我关在这里么?”
我挖着鼻孔,“难道是他要造反?”
平叛这事儿,师父是有过前科的,据说出办事干脆出手利落,所以这么多年在天帝面前一直吃得开。
师父又叹了口气,“这回,是天帝要我们死啊。”
我饿得干干瘪瘪的肚皮硬是憋出一个嗝儿,“什么?天帝?他不是……”
那天他说,等我回来了,就认我这个儿子。
“都怪师父,当年自作聪明,如今却害了你……”
我听得一头雾水,他老人家在天庭这些日子,说话越来越不着边际了。
“当年离株被我打败,我将他的魂魄藏在一个隐秘之处,想等有了机会,托冥界的朋友助他投胎……可是天帝的旨意是要
将他打得灰飞烟灭,就算他到了凡间,照样逃不过一劫。所以,我只好使了个不寻常的法子……那时你师叔年少顽劣,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