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血+番外——酱茶干

“欸，我？”俞林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正是。”

“啊……这个啊，”俞林摸摸脑袋，“来这儿的士兵大都是普通人，没什么文化，对战略啊局势啊都弄不清楚，大伙儿只是听令行事而已。但只要好好和他们说实情，他们会配合的，都是粗人嘛……”

“至于默契，那玩意儿打着打着就有了，我当年刚上战场的时候也只是个愣头青。反正，这种靠感觉的事儿，想多了没用。”

兼和在场的术士像是被俞林的言论惊到了，都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俞林立刻紧张得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没没，我也就是随便说说，听过就算了啊。”

“不，”兼露出一个像是笑的表情，“副将大人的意见很有价值。”

“……”俞林再次摸了摸脑袋，这称呼变得好快啊。不过他还是想不通，兼大人这样年轻得像是小孩子一样的人，为什么会成为术士，投身战场。

术士杀人和士兵杀人并不是同一个等级的事，士兵杀人是靠战术靠实力的拼命，而术士……却是如同割草般收割生命。

“那么就决定了。”兼的冷眸闪过精光。

“这事要和将军说一声吗？”一个术士提醒道。

“兵贵神速，将军会理解的。”兼的话掷地有声。

一众人纷纷站起，俞林也不明就里地站了起来。

点兵备马，俞林终于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了。可是……这也太危险了，竟然妄想以区区三队兵力与敌方接触。虽然这三队都是经过新编组的精英，但这也太胡来了。

俞林很快就发现对方胡来的程度是没有上限的。

“兼大人，您也去？！”俞林几乎是用吼的。

“自然。”兼一副不需要解释的表情。

大敌当前，我军的实际最高领导居然率小众人马亲自出征。俞林觉得自己一定是还没睡醒。

不过无论俞林如何腹诽，决意是无法改变的。

短短一个下午，我方的三队人马潜入了敌方阵营附近，夜幕来临时，更是肆无忌惮的进入了敌方阵营。

幸好兼还留在阵营外，真是不幸中的大幸，仅仅一天，俞林就觉得自己苍老了许多——被吓的。

三队人马开始在阵营内制造混乱，俞林不禁替那些将士们担心，深入敌营可不是开玩笑的。过了一会儿，阵营内大火冲天，敌方开始自乱阵脚。

很快，一个术士赶回来报告道：“报——成功焚烧了敌方粮草，刺杀了敌方参谋，但我军深正陷敌阵内部。”

兼丝毫不惊讶地点点头，“知道了，你留下即可。”

“是。”

俞林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疑问和若有似无的愤怒，“兼大人，这到底是……！”

兼抬手制止俞林的提问。

俞林有如当头一盆冷水泼下，垂头自责。战场之上怎能公开质疑上级，就算是上级让自己自杀都要服从！

不一会儿，另一个术士赶了回来，“报——如大人所料，晋华正顺此路撤退！”

兼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笑容，“都躲起来！”

俞林一边躲进树林，一边思索。晋华应该是敌方的大将军，为什么要撤退，兼怎么会知道他要从这里撤退？

又过了一会，远方传来飞马拍打翅膀的声音。

兼冷酷的声音传入耳际，“术士，准备——狙击！”

一瞬间，数个中型术法在飞马上炸开，几匹飞马被打了下来。

“兼大人，不行，晋华身边有术士高手！”

兼点足，一层黑红色的灵力像一条绳索般在空中架出一条路。兼轻盈的身姿节节攀升，敌方术士抛来的术法全部都消融在了兼身上的防卫阵法。

纵然对灵力很迟钝，俞林也能感受到，兼的身上凝聚着的庞大灵力。

兼的食指一点，不知为何敌方的术士就掉落了下去，黑红的灵力锁链侵蚀着晋华身上的阵法，很快就捕捉到了他。

晋华被狠狠拖到了地面上，他惊恐地看着身上的黑红色无形锁链，这和他认知中的任何一种术法都不一样。

“投降，还是，死。”冷酷的话语从兼的口中吐出，二选一的选择题，如此简单又复杂。

俞林不自觉打了个寒战，兼没有掩饰四溢的杀气，那个人真的会被杀了。

“……啊呃……求求你放过我……”晋华的声音颤抖。

兼举起手，黑红色的灵力像是得到了讯号般，雀跃着，欢呼着。

“……啊啊，别，别，我答应你，我投降！”

兼单手用黑红色的灵力提起晋华，悠悠地向敌营走去。

严阵以待的敌兵纷纷愣住，兼嗤笑着将晋华扔到地上，“这就是……扔下你们逃跑的主将，他已经投降了。”

敌兵迅速失去了斗志，俞林情不自禁地同情着这些被抛弃的人们。

接下来，兼说了一系列优待俘虏的条例，敌兵纷纷放下了武器，我方的三队人马也平安地走了出来。

俞林被这结果惊得说不出话来，同时又觉得理所当然。

谜样的术法，谜样的身世，还有那太过轻的年龄。这个人，恐怕会成为俞林这辈子最大的谜题吧。

之后的日子里，我军一反之前的颓态，几乎可以称之为战无不胜。新加入的术士大大提高了我方的战斗能力和生存能力，参谋数次从中作梗失败后被兼踢回了老家，兼和将军有商有量，军心是从未有过的安定团结。

但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很久。八月份，士族势力发生了很大的变动，我方也因为损失过大而暂时与敌方休战。

连续几个月没有战事，俞林也逐渐懒散起来。

这时候，传来兼要离开的消息。当初带来的术士都很好地同普通士兵相处在了一起，兼的离开也只是个人的离开。

“双方的谈判开始了，我需要回去一趟，有缘再见。”这是兼对俞林最后的告别之词。

俞林恢复了无拘无束的日子，却也更加百无聊赖。再之后的一年里，双方时而谈判成功，时而就某个问题有争议，战场之上也是时缓时紧，却没再打过真正的大仗。

六六年的二月份，双方正式缔结同盟。

战争终于结束了。

对于俞林来说，剩下的只有茫然。曾经以为这样的战争会永远持续下去，曾经以为不会再有见到亲人的一日……这样突如其来的幸福，像是蒲公英一样沉沉浮浮，虚幻到不真实。

又一年的春天，俞林终于结束了军旅生涯，踏上了归乡的路。

路边，杨柳依依。

记忆中的山间小路已然芜草遍地，只有家乡的味道是不变的。

十几年了，不知母亲是否健在？俞林怀着激动又恐惧的心情，走进了山中的小村庄。

房屋还是记忆中的模样，那井那花那树那栅栏……身体微微有些颤抖的俞林突然注意到了不协调的地方。

——荒芜。

原本虽然小而贫穷的村子，弥漫着荒芜的气息。

没有人，没有鸡鸭，没有猫狗。

俞林的双腿不知不觉跪了下去，呜咽卡在嗓子里，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我所等待的，我所祈求的……到头来，只是这样的结果吗？！

“是谁在那里！”一个大嗓门的女音传进了耳朵。

俞林茫然的回头，那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哎呀，这不是大林子吗，你回来了啊，”女性看起来很高兴，“你走了十来年，恐怕不知道我们村来过一群强盗，后来大伙儿都搬到山下去住了，吓了一跳吧。”

“……嫂子，”俞林开口问道，声音是低沉的嘶哑，“咱娘呢？”

“嘿，娘还天天念着你呢，跟我下山去吧，”女性滔滔不绝着，“你不知道啊，你刚走的那两年娘的身体还硬朗着，后来被强盗一吓，整个人都苍老了。现在她的胃口不好，最爱吃的就是咱村子附近的小野菜，我这不得天天上山给她采，要不然还碰不到你呢。”

俞林只是不停地喃喃着，“那就好，那就好。”

一抬眼，一束阳光透过密林，射进了阴暗中，也射进了俞林心中。

没关系的。

俞林对自己说。

只要不是一个人，怎样难关都无所谓。

之后的事情就简单多了，俞林靠着在军队时的军衔在府衙谋了一份差事，在家则为母亲端茶送水，好好尽孝。

早寡的嫂子见家中诸事稳定，便听从娘家的建议改嫁了。

又一年，俞林娶到了心目中温婉贤淑的妻子，有了一个大胖小子，整天笑眯眯地看着娘侍弄孙儿，一家人和乐无穷。

某一年的夏天，公事归来的俞林坐进了邻家的茶棚里，边和左邻右舍聊天边喝着大碗的凉茶，好不快活。

“老板，两份凉茶。”一个特别的男声如是说。

俞林回头看了一眼，是两个旅行者。这样的人在战后并不少见，大多是无业游民，不过结伴的不多就是了，俞林不太感兴趣地继续听邻居闲磕牙。

“老板，请问这附近有什么著名的美食？”一个温润的声音撩拨著名为记忆的弦，俞林似有所感的再次看过去。

茶棚老板，也就是老李接过旅行者打赏的铜钱，滔滔不绝的介绍着。

这一次，俞林总算发现了不寻常的地方——两个旅行者的手。即使是在炎热的夏季，两个人仍然挨得很近，衣袍下，两手相握。

原来是这种关系啊，俞林想，这种大多是贵族的兴趣……啊，不对，现在这个国家已经没有贵族了。

声音温润的那个人似乎注意到了俞林不寻常的目光，抬眼看了过来。

四目对望。

俞林吃惊的瞪大了眼睛，他不就是……！

对方则愉悦的笑了起来，“副将大人，许久不见。”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