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煞楼——五小五

见人已到齐，夙齐便道，“立杭，你来跟大家说说吧！”

立杭颔首称是，转向下方才开口，“煞部近日探得消息，朝廷欲以常太傅被杀为由，向我绝煞楼发兵。”

此话一出，几人心中一惊，几个主事议论起来，“朝廷一向不管江湖之事，就算查出我绝煞楼杀了常太傅，这昏君如今竟要为一个佞臣插手江湖不成？”

立杭听了他这话，面上轻笑，“皇帝并未查出常太傅被何人所杀，我绝煞楼向来我行我素，无所顾忌，这些年也杀了不少奸佞之臣，朝廷都查不出，但正是因为查不出来，便断定只有我绝煞楼有此能耐，自然都算在了我们的头上。”

又有一人接着开口，“朝堂上总还有几位贤臣，昏君若以常太傅为由，这些大臣怎可任他胡为！”

“以丞相为首的几位大臣自然是反对的，但若是让皇帝寻着其他借口，发兵便是难免的了。”

立杭说完，下面就静了下来，夙齐便接过话，“下去吩咐手下之人近日都收敛些。没有别的事就退下吧！”

景亦凡始终一言未发，最后一个走出厅门，夙齐望着他的背影，表情复杂。

立杭看在眼里，心中不免难过，夙齐，你真的看清了自己的心吗？是真的喜欢他，还是因为得不到而更想得到呢？

景亦凡在前厅虽未开口，心里却觉得沉重万分。

皇帝想要插手江湖并非一时兴起，这几年来，不断有一股势力涉入江湖，但一直没有大的动作，如今怕是要拿锋芒最甚的绝煞楼开刀了吧，发兵的借口，不过是早晚的事。

面对绝煞楼的将来，又不免想起一些往事。

少时被老楼主所救，并带入绝煞楼，景亦凡生性冷漠，进入绝煞楼这样一个杀手组织，更使得孩童的天性被缚，越来越孤僻，只与老楼主还比较亲近。

那时夙齐和立杭便时时黏在一起，景亦凡整日沉迷武学，也不愿与他们说话，两人都有些怕他，只是夙齐性格刁蛮，时常壮着胆子去缠他，景亦凡却从来不肯理他。

时光转瞬即逝，如今三人都已长大，疼爱自己的楼主也已年迈，他一生的心血便是这绝煞楼，自己就是拼上性命也得为他守住。

觉得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会儿，可是一闭眼，钰儿的身影就不由自主地从脑海里跳了出来……

钰儿……钰儿还在生气吗？景亦凡疲倦地靠向椅背，揉了揉眉心，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无助过。

小路换上一壶热茶，正要出去，却被景亦凡叫住，“小路。”

“阁主，有什么事吗？”

“你喜欢过一个人吗？喜欢的感觉，是什么？”这时的小路像是被景亦凡抓住的救命稻草。

“阁主，小路还小呢，要长大了才能喜欢别人，嗯……小路听人说，喜欢一个人就会为她脸红心跳，为她的开心而开心，为她的难过而难过，嗯……”小路挠挠后脑勺，其实自己也说不清楚呢。

“为他脸红心跳，为他开心，为他难过……”景亦凡喃喃自语般重复着小路的话，突然又担心起来，“喜欢他，那怎么办？我喜欢他，可是……”

“喜欢她就告诉她，再把她娶回家啊，还能怎么办？”

小路疑惑，阁主这是怎么了？该不会是喜欢上谁家的姑娘了吧？

忽然眼前一花，只觉得一阵风从面前刮过，便不见了景亦凡的踪影。

景亦凡运起轻功，朝温钰的小院而去。

钰儿，我喜欢你，对不起，你不要不开心，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你如果不开心，就打我骂我，不要不听我说话，不要赶我出门，钰儿……

景亦凡将内力运至极限，只想立即见到钰儿，告诉他，自己喜欢他。

景亦凡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告诉钰儿他喜欢他，明明知道钰儿会生气，却控制不住要告诉他的念头，只觉得“我喜欢你”这四个字在胸口上蹿下跳，如果不说出来自己就要疯掉一般。

第八章

温钰的房门嘭一声被推开，一个人影便冲了进来，“钰儿！”

……

景亦凡觉得世界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安静得让杀人无数的自己感到恐惧。

房内像自己第一次走进来一样整整齐齐，四周却已感觉不到钰儿的一丝气息。

钰儿去了哪里？他几乎从不出门的，这时候他会去哪里？自己离开不过两三个时辰，他会去哪里呢？

景亦凡越想越害怕，有一个念头已经在心里越来越清晰，钰儿走了，他走了，他走了……

景亦凡疯了似地向前跑，雪花从脸庞划过，没有一丝触感，寒风自耳旁吹过，听不到一息声响。

穿过小巷，廊桥，街道，城门，穿过金水河岸，穿过城郊猎场……

他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儿，只是看不见钰儿，他就这样不停地往前跑……

景亦凡正四处寻找温钰，却不知早在昨日发生的一番谋划，便注定了两人今日的分离。

前一日戌时，仲府书房里，有四个不同的声音传出。

“老爷，这次皇家的年货在咱们这儿出了问题，时间紧迫，已经来不及补救了，唯一的办法，只有趁着事情暴露之前，把责任推出去呀。”

“唉，可是，如何才推得出去呀？”

“爹，您别忘了，这次负责采办年货的可是玄亲王，他跟咱们多少有些交情，咱们求求他，兴许还有法子。”

“这事要弄不好，玄亲王也得受牵连，求他岂不是自投罗网吗？”

“那咱们以前送他那么多小倌，都白送了吗？花那么多银两，不就是指着关键时候靠他帮一把吗？”

“哼，玄亲王又如何，只要咱们捏住了他的弱点，他还不是一样乖乖为咱们办事。”

“哦？老二，你有什么好主意？”

“投其所好罢了！”

“二哥，你的意思是继续送他小倌？”

“既然他喜欢漂亮少年，咱们何不送他一个绝色美人？美色当前，他也只能跟在咱们屁股后面走。”

“绝色美人？二哥，全京城最漂亮的小倌都被我们买来送给他了，还上哪儿去找个绝色美人出来？”

“三弟，你可还记得，三年前三夫人去世，那一天你见到一个人，开心地跑过来告诉我，说你看到了天仙，还非要我跟你一起去看……”

“二哥，你好端端地提这事干嘛？……啊！你，你该不会是……”

“不错！”

“他可是我们的大哥！”

“你别忘了，他姓温，可不姓仲！”

“老二，你是说钰儿？”

“爹，我知道你还顾虑着三夫人，可是咱们家养了他们母子整整十五年，三夫人死后，温钰又在别院白吃白住三年多了，是时候为我们仲家做点事了。”

“老爷，当年大少爷的模样，老奴至今还记忆犹新呢，那风姿，全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如今，恐怕是唯一的人选了。”

屋内一阵沉默。

“唉，既然如此，这件事，就由老二去做吧！”

“是，孩儿定会保住我仲家。”

“爹，二哥，你们真的……”

翌日一早，夙齐的到来让温钰和景亦凡心生误会。

景亦凡走后，温钰便后悔了，自己为什么不听他说完呢？或许并不是自己所想的这样，亦凡不会是那种三心二意之人，自己明明可以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感情，不会错的。

温钰正想着，就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心中一阵惊喜，是亦凡又回来了吗？

忙开门去看，却见一个锦帽貂裘的贵公子走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厮，来人在门前停下，也不进屋，“大哥，好久不见，不知可还记得我这个二弟？”

“仲凌？”

“大哥还记的我就好，如今仲家有难，要拜托大哥帮个小忙，还请大哥随我走一趟。”

第九章

夜暗了下来，笼罩着银白的大地，让人陷入迷雾一般找不到方向。

绝煞楼里，立杭正在书房看书，夙齐也赖在一旁，拿着一本书漫不经心地翻来翻去，满室温暖静谧。

气氛就在这时被打乱，房门猛然大开，冽冽寒风从景亦凡的身旁拥挤着闯入温暖的室内，“立杭，帮我找找他……我找不到他了，你帮我找找他好吗？钰儿，钰儿他……我找不到他了……”

两人好一会儿才从景亦凡断断续续的话中听出他的意思，急忙将雪人一样的他往屋里拉，“景大哥，你先别急……”

摇曳的烛光下两人这才看清景亦凡的脸，眼中尽是绝望的痛苦，立杭和夙齐与他相识十多年也不曾见过这样的景亦凡，心中痛极，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来。

“是因为我吗？我，我去过一次之后，他就不见了……”夙齐以为是自己害的温钰失踪，心里又是自责，又是难过。

“不怪你，是我不好，是我惹他生气，他才会走的……”

立杭不忍看两人这样难受，轻声安慰，“都别自责了，不会有事的，我立即派人去找。”

走到门外，“煞七！”

“在！”

“传我命令，即刻动用煞部全体力量寻找温钰，命各分部全力协助，不得有误，一有消息即刻来报。”

“是！”

与此同时，被带回仲府关了一天的温钰，终于得知自己将被当做礼物送去玄亲王府，为仲府换取活命的机会，心中嗤笑，仲府这些唯利是图之人还真是看得起自己。

这种时候，仲府自是不敢大摇大摆去亲王府送礼，便挑在今夜由二公子仲凌带着温钰前去。

温钰早已想好脱身之计，此时正要离府，“我这一去，怕是再难回仲府，不知能不能带件东西，将来也好排解思家之苦。”

仲凌心知他这话只是借口，他哪里会思什么家，他可从来没当仲府是自己的家呢。不过一向自负的仲凌却不信他能玩出什么花样，“不知大哥想要带什么东西？”

“我看那张琴与我别院的古琴相似，我很是喜欢，若是能带在身边，便是最好不过了。”

“这还不简单，大哥既然想要，带走便是，若是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

“就这张琴便够了。”就这张琴便够我逃出生天了。

于是一行人便向玄亲王府而去。

煞部很快便查到温钰的下落，煞七便立即赶回楼里回报，“参见少主，阁主，立杭公子！”

“可是有钰儿的消息了？”景亦凡见煞七回来，迫不及待地问道。

“是的，阁主。今日辰时，温钰公子便被仲府二公子仲凌带回府内，戌时左右，又被二公子带出府，作为……作为礼物，送往玄亲王府。”

煞七一口气说完最后一句话，只觉得阁主身上的气息越来越冷，仿佛要把周围都冻住一般。

突然一阵风从身旁刮过，只听立杭急道，“煞七，立即去绝部多带几人，追上阁主，阻止他进王府。夙齐，我们快走，这时候可不能让皇帝抓住把柄。”

第十章

另一方温钰等人已行至半路，他撩起轿帘，向外望去，此时四下再无他人，又轻身坐回轿内。

温钰在心里告诉自己：就是这里了。

将要来的那张琴放在膝上，闭目凝神，轻拨琴弦，一阵绵绵琴音传来，催人入眠，仲凌和几个轿夫只听见琴声响起，不及反应便倒在地上昏死过去了。

温钰本以为自己已经得救，却听到脚步声由远而近传来，便不敢动作。

“咦，怎么都睡着了？有这般好听的琴声竟然还睡着了，真是没有福气呀。”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已经走到轿前，温钰忙屏住呼吸，不敢出声，这人却靠得更近了，“让我瞧瞧轿子里是谁。”

这时另一个声音响起，“公子小心，还是让属下来吧！”

“哈哈，没事儿，我来。”说着便掀开了轿帘，看到温钰时，两眼似要放出光来，唇角扬起，露出一个轻浮的邪笑，“哟~好漂亮的人儿，公子我难得出一次门，便让我捡到这么个宝贝，老天爷对我还真不错呢！”

温钰见这人三十出头，一双桃花眼半睁半闭，脸上笑得极其放浪，穿着倒还素静，只是怎么也盖不住身上浓浓的脂粉气，心知自己定是刚脱虎口，又入狼窝。

温钰猜的不差，这人正是刚从秦楼楚馆里出来的嫖客，看见温钰这般美人，哪里还挪得动脚步。

那人见温钰盯着自己不说话，邪邪一笑，“美人儿可是看上公子我了？若是如此，便跟本公子回家去吧！哈哈哈哈……”

边说边伸手去拉温钰的胳膊，温钰将身子一侧，躲过那人的手，却不小心碰掉了琴，咚一声落地，便碰断了两根琴弦。

温钰见自己救命的东西都弄坏了，面露心痛之色，俯身去捡那琴，这人确是不理，紧抓着温钰的胳膊将他拖出轿外，温钰斜眼瞪他，他却笑得更开心了。

“哈哈哈哈，小美人儿可是生气了？没关系，好琴我家多得是，只要你跟我回家，要多少我便给你多少。”

说罢又转向另一人，“徐锋，带这位小美人儿回家。”

那叫徐锋的护卫推着温钰，跟在那人身后向前走，温钰知道此时逃不掉了，只能乖乖跟着。

这样一路往北走了约摸小半个时辰，温钰突觉后颈一痛，便昏倒在徐锋怀里。

这方，夙齐等人如何赶得上景亦凡的轻功，此时景亦凡早已闯入玄亲王府，一番搜寻，哪里找得到温钰，景亦凡心中越发焦急，直奔玄亲王寝房而去。

待夙齐等人赶来，玄亲王府已经混成一锅粥，几人趁乱闯进去，只见上百名护卫围在一起，中间正是景亦凡，不过他手中却掐着玄亲王的脖子，这上百名护卫才不敢有所动作。

景亦凡似是忍耐至极，嗜血般的眼神射向玄亲王，“我再问你一遍，温钰在哪里？”

“我，不，知，道！”

玄亲王此时呼吸都困难，说话更是一字一顿，艰难之极。

景亦凡却毫不放松，眼看那玄亲王就要断气，立杭急忙上前，“景大哥，你冷静一点，也许温钰真的不在这里，你先放开他，我来帮你问清楚，好吗？”边说边用力掰开景亦凡的手，景亦凡也似乎是听进了立杭的话，缓缓松开了手。

夙齐站在一旁傻傻地看着，自从景亦凡从风雪里回来，他就一直觉得有些茫然，这就是他对温钰的感情吗？这就是喜欢或者说是爱吗？如果是这样，自己对他的那点小心思，又算什么呢？

第十一章

温钰昏睡不久便醒了，感到后颈疼痛，想要伸手去揉，却被一下拉住，“别碰，我刚为你上了药，徐锋也真是的，下手这么重，待会儿我一定要罚他。”

温钰挣开那人的手，不与理会。

那人却是脸厚至极，紧靠着温钰坐下，嬉皮笑脸地问，“小美人儿，你叫什么名字啊？”

“……”

“怎么还是不说话呢？不想告诉我吗？那我告诉你好了，我叫殷释宸，殷释宸你听过吧？你一定听过对不对？”殷释宸满眼期待地望着温钰。

温钰抬起头诧异地望着他，自己的确听过，殷释宸，恐怕全天下也没有谁不曾听过这个名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