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小别胜新婚,可是他明明只与温陌分别不到一天而已……原来古人没有骗他,一日若不相见,竟真的仿如三秋已隔。
只是,陌有了哥哥,定然不会像我想他一样想我吧……瞬间,萧寒之捧着温陌的画,紧紧蹙着眉,再次变成怨夫。
外篇:当时年纪小
这是一段湮没在时间里的过往,是一段没有被任何人记住的记忆,这才是萧寒之与温陌真正的初见。
那时候,萧寒之还只有五岁却已经懂得使坏,和同样五岁的殷修、六岁的长孙穆一起上房揭瓦、剪太傅胡子之类的坏事还真是没少做,三人一起被称为皇宫三霸。
有一天,这三霸从小太监那儿偷听到皇上要南巡,便心生向往,然而皇帝却不愿意带上他们,最后三人决定自食其力。
长孙穆武功底子好,他去御膳房偷了迷药,然后萧寒之和殷修两人通力合作迷昏了太傅和服侍的小太监,最后三人乐颠颠地摸上了皇帝南巡的马车。
几个人躲在放衣物的大柜子里,跟着皇帝一路往南行,虽然很快就因为肚子饿使劲敲木柜子而被发现了行踪,却最终皇帝没有赶他们回去,而是带着这几个小奶娃继续南行,直到来到苏州。
这时的温陌才一岁多一点,刚学会走路,却因为先天发育不是特别好,走路总走得不太稳,经常会摔倒,所以相对于走路,他更喜欢在地上爬或坐在温翔腿边上一个人玩,亦或者靠着温翔的腿安安静静地睡一觉。
这天,温翔前个晚上熬夜温书导致白天精神不好,竟看着看着书打起盹儿来了,而温陌在他脚边扯他的裤脚扯了好一会儿他都没反应。
温陌不解地仰起脑袋啊啊叫了几声,然后眨巴着大眼睛将手腕上的磨牙棒含在嘴里咬了咬。过了一会儿,温陌又伸出胖胖的小手拉温翔的裤脚,不过温翔总不理他,终于他有些累得一屁股坐在绸缎布毯上。
嘴里喊着磨牙棒,温陌满是不解地瞪着眼睛、仰着脑袋巴望着看温翔,期待温翔能将他抱到腿上。最后发现温翔确实不会理他,于是小温陌决定自力更生。
温陌抱着温翔的腿借着力站起来,然后拼命想要爬到温翔的腿上,不过他人矮力气也小,试了好几次都没办法,反而最后一屁股摔回了地上。
屁股摔得狠了,温陌感觉有些疼,于是他伸出小手摸了摸自己的屁股,就在这时,门外面突然有“瞄瞄”的叫声,温陌一时好奇转过头看去,不过他的眼神儿还不是特别好,看东西有些模糊,于是他摇晃着小步子要往外走。
没走两步,温陌又摔倒了,他回头望了望温翔,再转头直接四肢并用往外爬,爬呀爬呀,他终于爬出了不算高不算矮的门槛。
不过还好现在是初秋时节,温陌穿着小长裤和小长袖,在地上爬不至于磨坏了娇嫩的肌肤。他爬出了门槛,有些累地一屁股坐在地上休息了会儿,看着外面绿色一片,有些兴奋地啊啊叫了两声。
再次回头瞧了瞧温翔,温陌用小手拍了拍门板,然后头也不回地往一个方向爬去,一边爬一边嘴里偶尔啊啊叫唤几声。
就在温陌在自家乱爬的时候,萧寒之三个人趁着没人注意他们,从驿馆的后门偷偷溜了出去,三个男孩子成功溜出门,瞬间都野了性子,在街上这里摸摸那里看看。
只是三个人都是皇宫里长大,压根儿就不知道上街还要带钱,买东西要付钱,他们在街上看到喜欢的东西竟然拿了就直接走,街上的人以为是小偷,一时间三人被人在大街上喊打着追得到处跑。
“分开跑!”萧寒之喊了这么一声就一个人率先往一个方向跑了。
跑着跑着,萧寒之跑到了一个小巷子里,然后他看到有一个狗洞,于是他急中生智便钻了进去,而外面追他的人则只能啐了一口暗叹自己倒霉走开了。
跑得气喘嘘嘘的,萧寒之靠在墙上歇了一会儿,这才观察着四周的环境,然后他发现自己好像跑到别人家里了,而这里似乎是后花园。
寻了个可以坐的地方,萧寒之决定再休息一会儿了离开,就在这时,离他不远处的花丛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萧寒之好奇地走过去。
当萧寒之一下扒开花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漂亮可爱的小小孩儿的脸。微微一愣,他蹲下来与那个小小孩儿视线平一,他双手托着下巴问,“喂,你是谁?你在这儿干嘛?”
那个小小孩儿自然是一个人到处爬的温陌,本来他一个一岁大一点的婴孩儿本就不识得路,这一路到处爬爬到了花园里,早已是走一会儿摔一下、又爬一会儿的,身上的衣服被挂得、磨得破破烂烂的,不过此时虽然他脸上沾了些泥土,却不仅不显得脏,反而让他看起来更加可爱了些。
温陌听到声音,停下了继续爬的动作,转而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仰起头看向萧寒之,不过由于他不认得这张脸,他只是啊啊叫了两声,然后他伸出肉肉的手掌一巴掌打在萧寒之的脸上。
又是一愣,萧寒之瞪大眼睛摸上自己被打的脸,不敢置信地惊呼,“你个破小孩儿敢打我?!”
不过下一刻,温陌一边将手腕上的磨牙棒塞到嘴里,一边啊啊叫着笑了起来,似是在嘲笑萧寒之一脸傻样,然后他乐呵呵地转个身就要往回爬。
然而,没等温陌爬出几步,萧寒之脸色一黑,不高兴地拉住温陌的一条小腿,立刻,温陌就一头栽倒在了地上,头也磕出了一个大包。
看到温陌摔倒了,萧寒之也吓了一跳,他连忙放开了手,走过去抱起温陌,在看到温陌额头上那个大包时,他有些不确定地小心问道,“你还好吧?磕疼没,我不是故意的,谁让你打了我就跑,还笑我……”
温陌虽然额头很疼,但是却始终没有要哭的迹象,他只是睁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萧寒之,直盯得萧寒之心头发毛、心生愧疚。
“好啦好啦,我错了还不成么?呐!给你,你不要再盯着我瞧了。”萧寒之从怀里拿出刚刚在街上随手拿的那颗彩色的小珠子,虽然不舍他还是塞到了温陌手中。
那颗珠子很小,刚刚能让温陌紧紧捏在手里,萧寒之刚塞给他,他就下意识地握紧了,然后温陌低头看了看珠子就要往嘴里喂,还好萧寒之拉住了他的手,教育道,“这可不能吃,要是吞进肚子里可要生病的。”
听不懂萧寒之说什么,不过温陌也没再把珠子往嘴里喂,只是紧紧握在手心里,然后眨巴着大眼睛看着萧寒之。
萧寒之伸手给温陌擦了擦弄脏的小脸,然后十分愧疚地发现那个大包已经呈青紫色了,他想着小小孩儿一定很疼,于是他凑过去轻轻地吹了吹气,然后亲了一下,哄着,“乖啦,痛痛飞飞。”
抬起手臂,温陌又是一巴掌狠狠打在萧寒之脸上,不过这一次萧寒倒没有发脾气,只是摸着自己的脸,皱着眉有些无奈,“你这个小孩儿怎么这么爱打人啊!好啦好啦,不喜欢我不抱你不亲你就是了。”
说着,萧寒之把温陌重新放到地上,而温陌这次也没再回头,捏着小拳头四肢并用快速往花丛外爬去,只留下萧寒之一个人在原地望着他的小身影发了会儿呆。
摸了摸脸,萧寒之自言自语,“其实打得也不是很疼啦……”然后他转个身找到那个小狗洞,又从狗洞里爬了出去,而这个小插曲也渐渐被他遗忘在了记忆的角落里。
要说当时温翔乍然惊醒,却发现温陌不在自己脚边上,在屋子里也没有看到,瞬间急得眼睛都红了,他发动府里的人到处去找,最后直到了晚上,他才在花园里找到小脸全是污迹、衣衫破烂、额头肿了一大块的小温陌。
看到温陌那副凄惨的模样,温翔顿时心疼得如同刀子在心头割肉一般,他连忙走过去抱起温陌,而温陌一看到自己熟悉的人,头上身上的疼痛、肚子的饥饿似乎瞬间放大了数倍,他竟是奇迹般地哭了起来。
当时,温陌用脑袋蹭了蹭温翔的脖子,然后抬起头眨巴着大眼睛看着温翔,随之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从眼里往外涌,而温翔见到温陌哭了,也跟着他心疼得哭,两兄弟后来都哭成了小泪人。
自此,温翔再也不熬夜温书,也再不敢将视线离开温陌身上超过一盏茶的时间,而在温陌这次走丢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温翔都用绳子绑住自己和温陌的手腕,只要绳子一动,他都会立刻紧张得转头去看温陌是否在身边儿。
所以说,温翔对于温陌的保护过度,萧寒之也要负上很大一份责任。
至于当时萧寒之塞给温陌的那颗珠子,则早不知道滚到了哪个角落里,就如同这个淹没在时光里的小小故事。
真算起来,这个遥远的记忆,才是真正两人的初见,如果萧寒之能记得这件事的话,也定然不会得不感叹:这就是命中注定啊……注定会相遇,注定会有命运的交集。
犹记当时年纪小,所以原谅那时候对你的不够疼惜,我会用往后一生的时间,来弥补当时幼稚的自己犯下的小错误。
所以,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用我的一辈子来惩罚我。
第45回:双剑合璧
远远看去,长孙穆一身墨蓝色显得身形挺拔而又优雅高贵,只见他怀里还抱着一只纯白色毛茸茸的小东西,走近了看,却发现是一只正半眯着眼睛的小白狐狸,原来竟是之前长孙穆在林子里追了好一阵的灵狐。
小东西很有灵性,被长孙穆抱在怀里也不闹,长长的尾巴悬空着偶尔摇一摇,半眯着眼睛,倒是慵懒惬意得紧。
突然一阵衣袂划开清风的声音响起,再看去的时候哪里还有那一身墨蓝的半点影子,调转个视线,却发现原来是长孙穆运起轻功直接不请自入尚书府了。
听得有剑破空的声音和箫声,长孙穆抬手轻抚着灵狐的毛,眉眼间透出难得的柔和,他顺着鹅卵石小道,循着剑萧合声在花园里穿行而过。
清晨的阳光总给人一种清爽的感觉,一点点的金色洒下,从茂盛的树叶间透出星星点点的光,偶尔清风拂过时,树叶又会随风轻轻摇曳,沙沙作响。
总之,是很美丽独属于清晨的景色。
然而,再怎么美丽的景色,也比不上阳光下那一场华丽的剑舞。空灵的剑法,挥洒出如虹的剑气,身姿柔软翩若惊鸿,却又矫若游龙。
长孙穆抚摸灵狐白毛的动作顿了顿,他微微眯起眼睛,勾着唇角淡淡一笑,暗自叹息:或许该说是,美人如玉剑如虹吧。
仍是一袭素雅白衣,仍是娟好入骨的风姿,但见温陌容颜秀美清丽如画,气质内敛却又透着清冷。他手中紧握的也仍是那一把莹白如玉的剑,舞动起来的时候如同飞鸿掠过,又如白练于空中轻舞。
与那一袭白衣相对而立的则是一抹青衫,竹子一般的风骨,傲然坚韧。温翔身子修长挺拔,手执一把足有两尺的碧玉箫,手腕轻转之间,玉箫灵动得舞动出如莲花绽放的美丽。
箫声悠长婉转,低音高亢处皆诱人迷惑。突然,他手腕再一转,玉箫横吹,那一刻,奏出的妙音仿佛能令万物生灵迷醉其中。
而也就在此时,温陌手中的剑舞动得更加华丽,他的身形更是翩翩如蝶翼飞舞,正所谓,飞鸿不能绘其神韵,美玉亦无法描其精髓。
最后箫声变得愈发激烈,突然所有激烈的声响戛然而止,而温陌的剑也在箫声停止的时候,直直插进了不远处的树干上。剑入骨三分,岿然而不动。
微微一怔,长孙穆从这一场惊艳的箫剑齐舞的盛宴中回神,然后他看到那棵该有百年的古树,发出一声带着腐朽气息的声音,随之从温陌的剑插进的地方慢慢裂开,最后如摧枯拉朽之势轰然倒塌,发出沉闷的声音,如同在悲戚。
原来,这就是双剑合璧,双剑非两把剑,而是一萧一剑。剑随箫声动,萧伴剑而生,没有固定剑的招式,亦没有确定的乐谱,仅仅随着吹箫之人的心与外物的环境,随意而动,相应而生的,就是变幻多样的剑式。
此乃真正的无招胜有招。生生息息,无有界限。
此种练剑对敌形式,看似容易,实则难如登天,因为这样的合璧需要两人完全心意相通,仅仅从一个曲调便能辨识出对方的心境,随之自然地舞动出恰如箫声意境的剑姿。舞剑之人即使闭上眼睛,也能眼开耳顺,目观六路,耳听八方。
但这样的双剑合璧,却只适合独斗,因为吹箫之人此时是空门大开,完全浸入另一个世界,任何一个人都能将他杀死于无形。而且,其实温陌和温翔的这种剑法,只是在练剑过程中自然而生,从未用于对敌。究竟爆发出的力量会有多大,也无从所知。
长孙穆是个武学奇才,这么多年来都是啸傲武林战场,从未遇过敌手,一手凤啸九天以至无剑胜有剑的境界,而今次,他见到温翔与温陌的双剑合璧,竟萌生了从未有过的汹涌战意。
微微勾起唇,长孙穆凝起内力,他周身的气场缓缓形成一股旋流,最后化作一把利剑向温翔飞去,而温翔丝毫不显惊惶,甚至闭上了眼睛,然后他本已停止的箫声乍然如洪钟般长啸而起,雄浑的内力源源不断融入箫声,温陌轻轻旋身剑再次握在手中,然后一个回身对上了长孙穆无形之剑。
莹白的剑气如长虹般挥洒开来,在离温翔仅三步远的地方化开了长孙穆无形的剑气,然后长孙穆与温陌两人相对而立。
箫声奏响得愈发激昂起来,碧玉箫在温翔手中如同灵蛇一般恣意地游转,最后温翔右手单握,本是竖着的萧横成于唇边,原本雄浑的萧声刹那变得清灵起来。
温陌突然飞身而起,伴随着泠泠的箫声变换着绝美的身姿,一个闪神,长孙穆便被那如仙音涤荡的箫声掠去了心神,他朦胧间仿佛看到温陌亦或者温翔突然唇角一勾,眉宇间流泻出妖娆的风华,然后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温陌的剑已然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而那泠泠诱人的魔音,也已停在了温翔修长的指间。
不过长孙穆静静看着温陌面无表情淡漠的脸,脑海中那绝美的剑和绝美的萧汇成了一股光华潋滟的长虹,久久萦绕不去,让他在迷惑中渐渐坠入名为温陌与温翔的深渊。
在刚刚那被迷惑的一刻,究竟是温陌迷惑了他还是温翔迷惑了他,长孙穆真的有些迷惘了,他只知道那一抹唇角的笑意,那一目妖冶的风华,他怕是再也逃离不开了,他是输了,但他却是输给了自己,输却了自我。
“小陌……”轻轻唤出声,眼前的迷雾渐渐散开,长孙穆微微一笑,优雅笑着,“我输了。”
手腕一转,温陌的剑立刻收回然后缠绕回腰间,他的表情依然淡漠如斯,然后他点了点头,转身便要往温翔那儿走。
心中一紧,长孙穆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拉住了温陌的手腕,急急道,“等等。”脸上竟是完全没了平时的一派悠然自得。
淡淡地回头扫了一眼长孙穆,温陌动了动手腕,淡然道,“放手。”
立刻放开了手,长孙穆静静看着温陌冷淡的眼神,似乎一瞬间连话都不会讲了,温陌抬头扫了一眼欲言又止的长孙穆,眼中快速地闪过一丝迷惑,他问,“有事?”
温翔轻挑了一下眉,微垂下的眼里瞬间闪过一丝丝浓郁的笑意,他知道温陌肯定不怎么记得长孙穆了……然后他收起碧玉箫,对温陌温和地说,“陌陌与长孙将军聊一会儿,哥哥先进屋了。”
回头对温翔点了点头,温陌乖巧地说,“好。”
“小陌……”长孙穆见温翔走了,不由得轻轻唤道。
“恩?”温陌回头看着长孙穆的眼睛,却见对方仍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有些奇怪地再次询问,“有事么?”
努力让心跳放缓了一些,长孙穆对温陌微微笑了笑,他将手中的灵狐递给温陌,声音里竟有一丝难得的不好意思,“这个……送给你。”
伸手接过白色的灵狐,温陌举起它看了一眼,然后轻轻抱在怀里,抬起头对长孙穆说,“谢谢。”想了想,他从腰间取下一块刻有“陌”字的白玉递给长孙穆,轻轻道,“回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