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跟在赵老爷身后,也走下楼梯来,闻言笑着瞥了赵老爷一眼,眼神将赵老爷瞧了个浑身酥透。
再来从他出来就盯着他看,当然没有错过他这个眼神,这时的他,跟昨天见到的那个媚眼如丝的他是一样的,但是跟昨晚
在屋顶的他不一样!
“好,好!”赵老爷从怀里又掏出一张银票,放到娇姐手里,“这是多给的!哈哈哈。”
“哎哟,谢谢赵老爷!来人哪,送客啦~”娇姐招呼着赵老爷离开。
天香并不跟过去,而是站在楼梯上打了个呵欠,一扫刚才诱人的样子,显得很不耐。
“你等一下。”眼见他要上楼离开,再来唤住他。
天香回过身来,挑眉示意。
“你昨晚说我的来历是什么意思?”再来看着他,此刻他的眼里又是清澈的了。
“就是你认为的那个意思。”
天香说完不再逗留,上楼回房。唉,好困,昨晚被他打扰了不能再呆在房顶,只好回屋,可守着一个那么恶心的男人,他
是一夜都没睡。
“这位公……这位小……天香!”再来在后面犹豫怎么称呼他的片刻,天香已经上了楼,并且全身散发的远离的气息表明
他不会愿意再来追上去的。
再来垂首,回房。
再来很不开心。
日子除了干活念书应试,一下子多了好多他不懂的东西。而且总觉得自己在这里一直被摆弄着走一样。
他心慌,神也慌。
趴在桌子上,再来心烦,真想什么都不用想,闭上眼,他又是那个一门心思考科举的穷书生。
脖子上一阵阴凉,有什么东西抚了上来。
再来懒得抬头,叹口气:“小鬼,我现在不想玩,你吓不着我了。”
那个小鬼似乎特别喜欢逗他玩,经常突然冒出来吓他,这也好,弄得他已经对“有鬼”这个事实麻木了。
可是他现在很没有心情和他玩。
等了片刻,那阴凉还在,在他的脖子上摩挲着。
再来没有耐心了,无奈的抬起头来,回过头去:“小鬼你别玩了……”
没人,不对,没有鬼,身后空空的。
再来觉得有点寒战,好像有点不对劲。
“再来啊,”娇姐的声音在门外,“我进来了。”
娇姐推开门进来,笑着走到桌前坐下,从怀里掏出一个很小的小盒子,放到再来面前。
“再来啊,这是上好的清凉膏,晚上抹点在眼睛下面,能调理气色的。”
再来点点头接过来,自己是有点累,调理调理。
“再来啊,你身体也好的差不多了,今晚早点睡,明天再休息一天,明晚开始接客了。”
再来吃惊的看着娇姐,接客?!
“怎么了这是?”娇姐推再来一把,“你可别给我闹幺蛾子啊!就这么着了,明晚我就给你把牌子挂出去。”
“可是姑……娇姐,我身体还不太好,能不能再多休息几天?”再来慌忙拉住她。
“那点伤,以前你也不是没受过,七天了肯定都好了。心里有什么想不开的都给我自己想开了它!我这里可容不得闲人!
”娇姐狠狠瞪了他一眼,突然一愣,“再来,你脖子上怎么了?”
再来摸摸自己的脖子,怎么了?
娇姐凑过去仔细看看,有些惊讶,推着再来坐到镜子前面:“你自己看。”
再来对着镜子看向自己脖子,那里有几道一指宽的痕迹,像是……像是手掌拂过留下的灰迹,只不过,那不是灰,而是皮
肉里的淤青。
娇姐不顾再来的奋力挣扎和百般说教,坚持拿着热毛巾给他好一顿擦脖子,终于是认命了,确认那不是再来蹭上去的灰。
再来很冤,什么人会把灰蹭到脖子上一大圈呢?
看着镜子里自己脖子上被搓的通红的皮肤,再来一阵一阵的得瑟,被一个女人上下其手,上下其手,上下其手了……
“这给你!”娇姐扔一个小瓶子给再来。
“这是比刚才那瓶更厉害的嫩肤膏!把你的脖子给我擦好了!我可告诉你,明晚说什么你也得接客!”娇姐揉揉再来的脸
,“瞧这小脸蛋,嫩的咧,你现在十七,说你是十三都有人相信!”
娇姐说完了风风火火的离开,再来心里着了慌。
嫩的咧……嫩的咧也是这个身子,不是他啊……
跟接客比起来,被这个女人拿着毛巾非礼算什么啊?到现在一想起来刚来的那天,压在他身上那个裸体的丑胖子他还非常
非常的……恶心……
“小鬼?”再来轻声试探的呼唤。
一向都是小鬼自己冒出来,他从来没主动找过他,也不知道这么唤他,他能不能听见。
“小鬼?小鬼你在哪?”
没办法了,到了这里,真的能跟他好好说话的,只有这个鬼……
“干嘛啦……”
再来高兴的转头看向声音的来处,小鬼坐在他衣柜顶上,瘪着嘴不乐意的嘟囔着,躲闪着他的目光,显得有些不自然。
“你怎么了?”再来纳闷。
“没事啦没事啦,你叫我干嘛?当我是小狗啊,叫叫就来的!”小鬼不耐烦的挥挥手。
再来有点委屈,就这么一个能说话的“人”,却对他如此不耐烦。
“我就是想找你商量商量,明晚娇姐要我接客,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哪里知道你该怎么办啊!你之前活了二十二岁唉!我才十二岁!就算现在也是你十七,我十二!你有没有点出息啊,
还是秀才呢,自己想啦!”小鬼凶巴巴的应付几句迅速的消失了,凶的很不自然,倒像是有些心虚的样子。
接客,他是肯定不会的。这,这样的事情。生他养他的爹妈不会同意的,教他读书的夫子也不会同意的!
可是这身子,算是陷在这里了。他又没有银子赎身……
这时楼上不知道什么东西掉落到地上,砰的一声。
再来一下子想到,他是怎么做到不接客的?!
第三章:这里有鬼,也有道士
“砰砰砰。”
门开了,再来有些紧张的看着给他开门的天香,还好,神色很平淡,没有不耐烦的样子。
“请问阁下现在是否有空,在下有点事情想要请教。”边问,边做了个揖。
许久没有听到回话,再来抬头看看,天香正眯着眼瞅着他。
“好好说话。不然就回去。”
“举止言表乃礼仪之基本,不知在下哪里言语失当?”
“哼,”天香冷冷撇着他,“像我这样说话。”
“这……”
毫不犹豫的,天香关上门。
“请稍等!”再来急忙挡住门,“那个,那个……你现在有空吗?我有些事情想问你。”
天香冷笑,“进来吧。”
再来跟着天香进屋,暗自摇头,如此俊秀的人物竟然喜欢说白话……唉……
“坐,有什么事?”天香完全没有招呼他的意思,自己坐下了给自己倒杯茶。
再来这是第一次进他的屋子,但是也没有心思打量屋内,对着坐在那里的天香,正色作揖。
“请你帮我,我不想接客。”
天香放下茶杯,挑眉:“你又知道我能帮到你了?你连我如何能够不接客都不知道吧?”
再来诚恳的正视天香:“你如何做到的,我确实不知道。恐怕你也不会轻易告诉我,所以我也不会探听。但是,我是真心
的希望你能帮我,我不想接客。”
天香仔细的看着再来的眼睛,发现他真的是很诚恳。是不是呆人认真起来就格外的执着?
“我不能帮你。”
“请你帮我。”再来又作揖,并且弯下腰来就没有起身,似乎是天香不说帮他他就不起来了。
天香单手撑着脸,表情很淡然:“无论你怎么样,我都不能帮你。”
慢慢的直起身来,再来看向天香,眼中掩饰不住的焦急和失望,可是天香仍旧是那副淡然的模样。
就这样两个人一坐一站,屋里安静了很久,直到再来眼中的期望一点点消失,转身,准备离开。
“过来,喝杯茶再走。”然而天香笑了,出言留他。
再来欣喜的转身。
“不用高兴,我说过我不会帮你。”天香拿起一个杯子,倒上茶水,右手执壶遮掩时左手轻弹,些许粉末落入茶中。
看着再来又失望的样子,天香微笑,拿起茶杯递给他。
“留你喝杯茶,是因为你没有‘求’我。我看得出你绝对不会接客,也没有退路。但是如果你哭喊,甚至跪着求我,从今
以后我绝对不会允许你踏进我这里一步。但是你够要强,始终没有说出一个‘求’字。所以我请你喝杯茶。”
再来接过茶杯,茶入嘴中,只觉得异常苦涩。
他不曾求人,爹从小说人要有志气,念了书夫子告诉他“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论多苦他也没有求过人。
茶喝完了,从嘴里苦到心里。
再来坐在自己房间里,看外面天色黑了,还是想不出办法来。
来了这里,似乎经常觉得孤独……
“啊!来人!来人啊!娇姐!”
楼里响起凄厉的叫声惊吓到沉思的再来,匆忙起身开了门向声音传来的楼下看去。
是个见过一面的小倌,满面惊慌的从屋里跑了出来,不知道受了什么惊下,腿都软了,跌坐在地上抓着扶手在喊人。
再来不知道他叫什么,只是前几日白天见过一次,当时感觉他唇薄颧骨高,上挑眉细长眼,虽然有点清冷的姿态,样子也
不丑,但是有一种刻薄的感觉,所以也没有太在意。
现在他脸上的惊慌让本来就说不上好看的五官带了些扭曲的意思,声音也很是凄厉,周围好些小倌和客人先是被他吓到,
现在都蹙了眉。
娇姐此时已经知道了,正从一楼大厅上来。
醉清风一共四层,四方形结构,四面都有房间。
一楼是一个天井样的大厅,中间有歌舞表演用的台子,周围有供客人喝酒看表演的桌椅摆设。
靠近东边墙的位置有上二楼的楼梯,多数小倌的房间都在二楼,一间一间相邻着,环绕一圈,房间门都面向中间,出了房
间门便是扶手走廊,向下可以俯瞰一楼天井。
三楼四楼也是这样的格局,只是三楼只住了包括再来在内的几个比较红的小倌,比底下一二楼要清静些,每人的房间也比
二层的大得多。而四楼,只住了天香一个小倌,房间更是比三层的再来他们的要大上三四倍,另外就是娇姐的房间了。
现在跟再来一样,二三楼不少人都受到了惊动,出了房间在走廊上观望二楼那人。
娇姐已经过去了,招呼了几个人想拉着他进房,可是他却又挣又喊不肯进去,娇姐不想再惊扰客人,只好拉着他上了三层
。
明白是要让他上三层,那个人竟是不用人拖拽,自己站起来就慌忙的往三楼跑去,似乎只要不留在二楼就怎么都行。
但是再来注意到了,他往楼上跑的时候,手紧紧的捂住自己的脖子,可是那里有遮不住的大片淤青。
“岑子。”
这醉清风里除了天香,再来知道名字的也只有那天给自己上过药的岑子了,眼见岑子刚从出事那人那边的房间转出来,再
来唤住他。
“再来哥,你也被吵着啦?”岑子本来还皱着眉,见是再来叫他,笑嘻嘻的跑来再来身前。
“恩。”再来退后一步,他不习惯和人凑得这么近。
“你叫我?”岑子见他退了一步,眼里有点失望,不过也没有言明,还是笑嘻嘻的样子。
“岑子,你可听见刚才那人是怎么了?”
“听见了啊。”岑子看看周围,没有人在注意他俩,才悄声告诉再来,“那个人大嚷大喊的,娇姐过去以后,他没在喊了
,就是跟娇姐说,有鬼,鬼摸他脖子了。”
再来感觉全身寒了一下。
这时头顶上有关门声,再来抬头看向楼上,天香的房间门窗都关着。
那边有人叫小仆,岑子应着走开了。再来默默的转身回房关上房门。
禁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如果自己脖子上这个,还可以给自己理由去相信这是小鬼顽皮,那那个人的,又是什么?
“小鬼。”再来对着空中唤着,没有回应。
“小鬼你在吗,出来吧。”还是没有回应。
等了片刻,小鬼终究没有现身。
寅时,醉清风里终于静了下来,客人小倌都已歇息,只有几处房间还在声色里。
三楼,再来的房间,小鬼抱着膝盖坐在柜子顶上,瘪着嘴看着床上熟睡的再来。
哼,叫我我就来啊……
我就不来!
谁让你惹着那样的东西了……要不是有人保你,今晚你还能安稳睡觉么?
像是回应小鬼似的,再来在床上翻了个身,嘴角的一丝口水横过半个脸,耷拉到枕头上。
小鬼恶心的撇撇嘴,还书生呢?
明明是个呆子,被抓走了算了!哼……
耳朵一动,小鬼敏锐的听到走廊里格朗格朗的声音,像是沉重的铁链子在地上拖动。
咬牙,消失在柜子顶上。
再来做了个梦,他考中了乡试头科,坐着县衙差役们抬着的大红轿子,得意的回乡啦!
锣鼓喧闹,好不热闹。
这个美啊,这个乐啊,哈哈哈哈……
轿子落地了,再来高兴地掀开轿帘,外面却站着一个大胖子!
大胖子一身的肥肉在风里摇晃着,除了腰间束着块布,竟是不着寸缕。
就在再来瞠目的时候,胖子一把抱了过来口中大喊“娘子~”
“啊——”再来手脚齐动大喊着醒来,却听见除了自己的叫声,外面还有人在叫。
“来人啊——死人了!——”
醉清风今天歇业。
三楼东侧一个房间门前围了好多人,正是昨天说见鬼那个人后来休息的房间。娇姐和几个人在屋里,挡着门不让往里进。
围在门前的人们叽叽喳喳到处散播消息。
再来站在他位于三楼西侧的房间门口,看着对面那些躁动的人,自言自语:“怎么会死的血肉模糊呢……”
摸摸自己的脖子,淤青昨天晚上睡前就不见了,娇姐给的药膏还真是好用。
“看来跟这个无关……”
“呆子。”
再来被吓了一跳,转身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天香站在了他后面,刚才的自言自语大概都被听见了。
天香走到再来身侧,也向东边那里看去。
“听说他没有亲人。”再来想起刚才听来的消息。
“娇姐会安葬他的。”
“可是,以后会有人给他上坟燃香吗?”
“人都死了,有没有这些有什么要紧。”
“不能这么说。”再来摇头,“人在阴间要是能知道有人惦记着他,会欣慰的。”
天香收回看向东边的目光,转而打量身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