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伤已不疼痛了,只是运气时不能太过,还得小心着,不然胸口又会疼痛。
他才来两三日,也是得了那人为他疗伤,他才能恢复得如此之快。
心里是感激那人的,不过那人太亲近他了,也让他不适。
他仔细查探了这院子,白日不好出去,夜里可能就好些。外头没人什么,只要摆脱了身边隐着的人,就能脱身而去了。
鸩羽眺望远处,眸子如水,静然清澈。面上淡淡的,没什么神情,冷漠着。
楚熙榕一见这样的少年,心知少年是想出去,想离开。然而他还没真正亲近过这少年,还没尝过少年是什么滋味,他怎会轻易放他离去?
“你伤好了,我自会送你出去。”
鸩羽听言声音,回过头去,那男子一身华袍,身形修长,挺拔俊魅。容上露着笑,眼中透着雅致,好看的唇轻轻勾着,再言道:“你若想离去,我不会拦了你,只是你伤未好,还是留在此养伤才是。”
男子言语温情,容色有笑,一点也看不出什么来。
但鸩羽晓知,他的主子不会是个温情的男子,眼眸不会这般优雅。他虽知道得不多,不过也听言过,他的主子必不是个心软柔情之人。
“查了几日,也没查出来……你到底是何人?”楚熙榕离近少年,轻声问道。
鸩羽这回对他对视了,嘴唇微动,像是要说什么。不过还是没说出来,避开了那双优雅的眸子,望着远处。
男子往外头查探,自然查不出他是何人,这样也好,日后也没什么纠葛。
“不论你是何人,你总是我救回来的。”楚熙榕微微一笑,抬手勾着少年的下巴,低头印上了一吻。
少年轻微诧愕,不过没推开他,任由他亲吻着。
第七章
今夜他入睡得早,为的就是避开那人,深夜好离去。
他知身边隐着些人,不过不要紧,他自有法子甩脱了那些人。同是枉生殿训练出来的,他们会些什么他清楚,晓知他们会怎么阻拦,怎么应敌。
所以也得使些计,也得在暗处偷袭,才能离去。
深夜风凉,院中有轻微响动,黑暗里闪过冰白刀锋,利刃划过皮肉,只听水流滴淌着。随即见一道黑影倒下,接着一阵疾风速移,有人影跃上了高墙。
紧跟随而来的是无数黑影,直直朝他逼近,意在擒住他,所以并没伤他。那些人不伤他,他必须伤了他们,这样他才能离开此地。
也正是因无人敢伤他,他才得以杀了近身的几人,逃离了此处。
身后一直后人追来,他知是身上这妖艳的红衣所致,月下这衣裳更耀眼,不论他走了何处,总有人看得见他。
他也只得将衣物脱下,一身红衣实在显眼,躲避不易。
身体还有伤痛,确实无碍了,不过运气太过,胸口仍然还隐隐作痛。他只得藏身暗处,隐了气息,等追兵没了才敢现身。
他离开那院子,那人恐怕也知了,不过也不打紧,那人不识得他,不知他是何人。伺候也不一定就会遇着,那人鲜少回枉生殿,时常在外头。即便是回来了,也不会见着他这个夜里出行的杀手。
今夜还是出不了城,不过要寻个安身之处也不难,明日一早出城,回去复命。
鸩羽夜里将身上的衣物脱下,也没再穿在身上,不过也没扔掉。这衣裳他虽不喜欢,然而却不想扔了它。
那人给他做了几身这样的红衣,样式不一样,一样的只是颜色而已。
趁着夜深,他潜入一户人家,随手拿了件衣物出来,也不管合不合身就穿了。
天色白蒙的时候,城门开了,他顺利地出了城。
前几日城中死了官员,正缉拿刺客,不过也只是追查了那几日。后来这案子就搁下了,城中进出也不搜查得那么严谨了。今日他才能顺利出城,不然还得被人查问一番。
他也不知是不是要感激那人留他几日,不过那人救了他,他确实该记住。
出城之后,鸩羽加紧赶路,他已荒废了这么些日,再不回去,可得到邢堂另领罚了。
他既没发求救暗号,也没主动寻找同伴,没人知他到底在何处。他还没死,就要回去复命。
赶路急切,胸口又开始痛了,不过这点痛楚不碍事,比起那夜的痛,这点痛算不了什么。
鸩羽出城顺利,不过他不知他出城之后,也有人跟着出城了。那人离他很远,隐着气息,跟随他而去,他急着赶路,也没发现什么,况且那人离他极远。
等他回到枉生殿之时,那人远远瞧见了,随后就隐退了。
他本能早几日回来复命,后来耽搁了,不知会不会受罚。
鸩羽先将那红衣藏在了外头,就进了枉生殿,那衣不能拿进去,还得等他一会儿来拿。
来了大堂,阮左使早已等着他了,见他面色不好,衣衫又凌乱,还以为他真出了什么事。
不过他只对阮左使说他那夜被人所伤,躲在暗处养伤,这才晚了几日回来。
对于江寒之事,他也对阮魁说了,只说江寒与那贪官有牵扯,还护送贪官回府。
阮魁听言,只沉静一阵,后来说江寒生于武林世家。是名门望族子弟,又是白道上的正派人士,他与那贪官在一处,恐怕是另有缘由。
鸩羽听他一说,也没再说话,他对江寒并不了解,只知他武功高强。对于阮左使的话,自然听在心头。
阮魁见他面色不好,便不再追问什么了,让他下去歇息。
其实鸩羽来不及回来复命,大可联系他人,或是发求救暗号,让他人代为复命。不过正因他是被那人所救,不能暴露身份,才没有如此。
他若联系了他人,自有人前来寻他,但到那时他已暴露了身份,这不是他的本意。
鸩羽退出大堂,正要到外面去,迎面走来一人,一双寒眸紧盯着他。
他朝那人轻微颔首,就往外走去,那人见他冷漠如此,伫立原地,面色冷寒。
他到外头取了衣物就回了住处,没想才踏进屋里头就有一人了,那人见他手的红衣,眼中一冷,几步就到了他身前,冷言道:“我日日担忧了你,你竟想着这衣裳?”
鸩羽扫了一眼手上的红衣,再抬头对他道:“你有何事?”
“你哪里得了这么一件衣裳?”秦峰见鸩羽手中的衣裳,心中涌起了不好的预感,总觉着这红衣不好,哪里不好他也说不上来。总之他不希望鸩羽留这件衣裳,一点也不希望。
鸩羽不答他的话,秦峰面更冷了,伸手就去抢那红衣。
红衣没抢到,倒是受了鸩羽一掌,秦峰见他如此护着那衣裳,眼中冻结了霜雪。
鸩羽打了他一掌,没有多大的劲,只是将他推开,不过他还是感到心中有了痛楚。
那红衣不知是男子所穿还是女子所有的,定然不会是鸩羽的,鸩羽不会喜欢这鲜艳之色。
这次鸩羽出任务,延长了几日才回来,他已是担忧,如今见鸩羽拿回来的红衣。心中开始诧异了,这衣裳鸩羽是从何处得来的?
鸩羽也不是喜欢了这红衣,只是不想就这么扔了它,仅此而已。
秦峰方才来抢,他对秦峰出手也不过是怕秦峰扯破了衣物而已,并没有别的原因。而秦风现今的神色,确实不好,他对秦峰出手并没运气,秦峰伤了身?
“你出去吧!”鸩羽还拿着红衣,秦峰又望了一眼他,再看看他身上的衣物,再看看那红衣,最后还是退出了房门。
秦峰觉着那红衣不祥,明明是华丽红艳的衣物,本来是喜庆之色,可在他看来那红衣不是好物。
心里隐约察觉了什么,可又说不上来,有些凌乱。
出了鸩羽的屋子,他回到屋里,眼前闪过鸩羽身上的衣衫。鸩羽身上的衣衫不合身,显得松垮了些,而且鸩羽面色不太好。
他听阮左使说鸩羽受伤,在外头养伤几日,才会回来晚了。
他也确信鸩羽受了伤,看鸩羽面色就知了,不过鸩羽原先的衣物到何处去了,怎没穿了回来?
要是鸩羽换了衣衫,总得换件合身的,而他身上那件不仅是件旧衣,还不合身。
秦峰在此来到鸩羽的屋外,本想敲门进去,可一听里头有水声也就没敲门了。就这么站在屋外,听着里头传来的声响,心中只有那少年的美面。一时间也不冷面了,只叹息自己在鸩羽面前就会乱了心思,失了分寸。
从小他就看着鸩羽,没有看过别人,然而鸩羽从不看他一眼。纵然他示好过,鸩羽还是只对那叫穆晗幼儿话语,等到长大些了,鸩羽眼中还是无他人。而那叫穆晗的少年一直跟随鸩羽,形影不离,不论吃饭睡觉,还是打坐练功。
他一直以为鸩羽心中喜欢那少年,不过那少年死后,他也明白了些,鸩羽对那少年没有情爱。当了那少年是兄弟来照顾,这也是为什么那少年能与鸩羽形影不离的原因了。
鸩羽待那少年好,那夜穆晗竟要杀他自保,怎不叫人恼怒?他自是不想鸩羽死,所以才出手杀了那少年。
鸩羽当然悲痛少年之死,不过恐怕他更痛恨少年对他下手,只为了自保性命而已。
那夜是他们最后一次训练,每人手中有一块令牌,任务就是夺得他人手中的令牌,斩杀了他人。若完成不了任务,便没有活路。
杀手本该无心,本该冷情,本该残忍,只听主子命令行事。他也本该如此,只是面对鸩羽,心就不冷了。
自从穆晗死后,鸩羽确实冷心了,比从前更无情,不过太冰冷了,让人难以靠近。
秦峰在屋外呆了许久,终究没再进去问什么,转身而去了。
鸩羽梳洗完后,换了衣衫,这才想起了什么。摸了摸身上,倏然记起那玉坠了,他在街市上买的玉坠。
那几日他只想着怎么离开,怎么应对那人,忘了那玉坠了。
那玉坠定是在那人手里,定是在的,他放在怀里了。那人说是他为自己脱了衣,如此说来玉坠定是在他手里。
他怎忘了玉坠?那几日就没想到玉坠之事,此事不怪别人,只怪他疏忽了。
没了玉坠,可也还得去看穆晗,下回再给穆晗带玉坠去,穆晗许不会怪他。
鸩羽回来也没休养几日,就被派出去了,接了几回任务。
不出任务之时,就到林中练功,加紧练功必然是好的。后来几回的任务更能利落完成,身手渐长,出手更快,也没遇着什么高手,自然是顺利。
今日从外头回来,重新买了个玉坠,来了穆晗坟前,就将那玉坠埋在了地底下。
第八章
那夜他抱着穆晗来此,将穆晗葬在此地,才回去复命。
再来看穆晗时那坟上已有了墓碑,刻着穆晗之名,他知有人来过,却不知那人竟是秦峰。
那夜穆晗偷袭他,要取他性命,夺取他手中的令牌。他不忍心对穆晗出手,没想穆晗真要是他于死地,最后秦峰出现了。他还来不及阻止秦峰,秦峰已杀了穆晗。
秦峰为穆晗立碑,并不是心中有愧,他若有愧便不会下如此狠手了。
只因秦峰始终是他眼前杀穆晗的,秦峰只是不想他憎恨他罢了,既是杀了人,便不用这般虚假了。
穆晗之死他从不怪谁,也不怪秦峰,秦峰其实不必做得如此。
鸩羽再穆晗的坟前站了许久,今日再来是为了送玉坠,穆晗从前喜欢,今日总算得了。
日后他许不会再来了,每回来此,想起那夜,心中就微痛。
下午的时候鸩羽才从外头回来,他没从正门进入,从后山的小道来,自然从后门而入。
他行得不快,所以路过小树林时听着些人声,不禁转头看去。
这一看,叫他愣住了眼,那人怎会在此!
鸩羽看着那人,那人正优雅地躺在软榻上,身边皆有伺候的人。不仅如此,鸩羽也看清了他身后的几人,那几人他熟识,就是那日在大殿上被选去他身边的少年。
阮左使说他们到那人身边好不好是另一回事,如今见到他们神色无恙,在主子面前恭敬不已,哪里会不好?
鸩羽不敢停留太久,准备走人,这时那林中又多了一人,那人是阮左使。
不知阮左使与那人说了什么,那人低声笑着,声音冰凝,透着冷寒清澈。
鸩羽一听这声音,眼神微动,随后回身往小路行走了,可不论他走了多远,好似那低沉的余音一直绕在耳畔,挥散不去。
那人不常回来,若是要回来,必是有重要大事他才会出现在此。
或许是有大事了,所以那人才回来了,一定是如此。
鸩羽没想别的,也不敢想别的,他只认为他的主上回来是有要事,不认为因了什么。
自那日起,鸩羽更谨慎自己的行踪,出任务回来也避人耳目。
从前他不是如此,不过那人来了,他就这般了。
那人来了十几日,没有出行过,好似也不准备走了。
鸩羽本以为他来了几日就走,没想过了十几日也没有要走之意,若是他常住在此,难保不会发现了他,查出他的身份。
今日刚练完功,有人来传话,阮左使要见他。
鸩羽只当阮左使要派他出任务,没想到别的,自然也没想到那人。
到了大堂,只有阮左使一人在,见他来了,挥手让他不必行礼。
阮魁看了前方的黑衣少年,眼中精锐,面上沉静,开口道:“你可知我传你来因何事?”
“属下不知!”
“那回暗杀张继,你在外逗留数日,回来只说在外养伤,耽搁了几日。”阮魁话落,看少年面上没有一丝动容,眼中寂静幽幽,再道:“养伤的几日你是躲到何处的?”
鸩羽不想阮左使传他来是问此事,那几日他在何处,这是不能说的,说了那人就知了。
阮魁见他不回话,继续道:“你说江寒与张继勾结,你杀张继之时遇到江寒,受他一掌,身受重伤。”
“属下不敢欺瞒左使大人。”他确实遇江寒,也确实受了伤,正因如此,才会被那人救回去。
“你受他一掌,身后重伤,在几日无人为你疗伤,你怎就好了?”阮魁那日本有所怀疑,不过见这少年面色无异,也就没追问了。今日想起来,确实诧异,少年受江寒一掌,本是伤重,怎几日就好了能回来?
“江寒出掌伤你,既是将你伤得难行一步,必是出掌狠毒……那烈焰掌你也受过……该知无药物相助医治是难好的!”阮魁眼中一冷,话语也寒了,再道:“何人为你疗伤?将你医治好的?”
鸩羽听他所言,眼中还是平静,回声道:“无人为属下疗伤。”
“你还敢欺瞒!”阮魁面上微怒,五指弯曲,微微轻弹。只见白光疾驰,没入了少年的身体。
少年面色微沉,忍下了身体的疼痛,不敢言语一句。
“为你疗伤之人可是主上?”阮魁冷冷言说,站起身来,逼视着鸩羽。
鸩羽没有抬眼,开口回话,“属下只见过主上一回。”
“来人!将那东西拿来。”阮魁见少年一心不认,命人拿啦衣物进来。
等他将东西呈到阮魁面前时,阮魁挥手,让他将东西拿到少年面前。
少年一见那红物,心下有些惊,他想不到这东西怎会被左使晓知。若是有人告知左使,那只有一人了,只有他晓得他屋里有一件红衣。
“你可认得这物?”
“认得。”鸩羽凝神一刻,还是回答了。
“认得且好。”阮魁那日没选他去主上身边,就是不想他在主上跟前路面,他若去了,必定会得主上宠爱。不过这不是他想看到的,鸩羽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不说武艺有多强,然而却是最得他心的弟子。
他有意将鸩羽培养成枉生殿的第一杀手,不想埋没了这少年,如今这少年已被主上见到,终究是逃不了了。
“赠你衣裳之人如今就在此地,你随我来吧!”那人下令找出鸩羽,他已拖了十几日,今日再不能拖了,只得将鸩羽带到那人面前。
鸩羽从没来过主殿,那日只到了外殿,见了那高高在座的主子。今日见着这主殿,主殿不想外头大殿那样幽暗,主殿明亮了许多,也优美了许多,没那种阴暗血腥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