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正是感受到了这个女子的情愫,才婉言谢绝了好意,搬离墨老之处,和同是独自一人居住的蓝凑到一起。虽然也有为
自己制药所需更大的空间有关,但是那种无法背负的情感更让他为难。
不可否认雨菲是那么美好的女子,温柔娴静。但那一份羞涩的期盼,他却不能承受。又学不会狠下心来直接拒绝这般纤细
柔弱的暗示。一避再避,避到如今,愧疚越加深厚,无法可解。
自从跟着墨老学了如何观察人体变化,号脉听肺腑。谢冬一直用自己和周围的人进行对比。也越来越发现,他的体质和这
里的人的不同。虽然只是某些细微的变化,但是药理本身就是极为注重细微变化的学识,经过墨老的提携与引导,谢冬已
经可以按照自己的身体开出一些对症而有效的药方了。同样的,对于此地众多毒物的药效应用,也有了更为深刻的理解。
当初之所以选择药道而非医途,其实就是为了更了解这个世界对于他们,会带来怎样的不同。
按照科技的分类,自然毒素大致上可以分为两种,动物毒素和矿物毒素,以破坏方式为论又分为几种,一些以刺激动物的
神经为主,造成心肌功能或者脑部异常导致的死亡,另一种,就是以改变人体之内的微物质,比如血凝功能,造成循环差
异,内脏功能衰竭。又或者直接侵蚀内部,消融掉内脏肌肉筋骨大脑。
制毒时不同毒素的混合,很多时候不是增加了毒性的强度或者得到不同的效果,而是增加毒性的概含量,以便使得人体或
者医药更难分解排除毒素。
就谢冬所了解,这里最为常用的萃取毒素的手法,也不过取汁磨粉,生物萃取两种,用通俗点的解释,第一是直接将含有
毒素的动植物或者矿物磨粉,泡煮而得到的毒液,第二坚持给某些动物喂食含有毒素的食物,再从动物身上的血或者其他
部位提取毒素。
这些其实已经从物理牵涉到了化学原理,只不过都是最基本的。还没有到利用物理提纯或者化学等质交换定义,又或者,
他们并不理解这些。但是谢冬理解,他以前虽然对物理与化学不太感兴趣,但是基本的,他还是知道的,也记得。
就像在金水中消融的金子可以用铜块置换出来,或者蒸馏提取可以解析出融水度不同的各类矿物质,一氧化碳和二氧化碳
提取时的不同方法,这些基本的理化常识是考试所需必备的,有很多非自然物质是可以利用各种各样的手法来获得的。只
不过,你首先要找到确认它们的方法。
但是在这里,药道的先辈们,已经为他找到了。
这就是从小学到高中都有认真上课的好学生的优势。即使没有实际经验,但是他们知道正确的理论,可以让他们向着正确
的方向慢慢的摸索前进。而非一开始就处于盲目的状态。
谢冬一直是一个好学份子,他乐钟于学习一切他觉得可能有用而且有机会学习到的东西,用徐故的话来说,这个就是强迫
性学习症的典型例子。
不断的学习,试验,突破,改造。谢冬沉迷于此,更何况,他所得到的远超于一般人。
不断的带给墨老惊异的同时,也得到了全村人的认可。
但是无论如何,谢冬在庆安村的生活是充实的,不管他是为了什么而努力,
谢冬三年之内,成为了墨老所见过的最好的药师。
是解毒,也是制毒。
事物的双面性,谢冬从来没有想过逃避。只不过他所能承受的,都在一定的限度之内,超出了这个限度,他也不过一个人
而已。
20.守护
匆匆在雨菲面前败退,谢冬颇为狼狈的逃回了自己的窝。
谢冬和蓝的房子在他搬进来之后从新修整了一次,除了维修蓝自家近乎残破的房顶墙壁,还新增了一间独立的平房作为他
的制药所。
不是以前在地球到乡下时常见的那种简陋的土砖矮房,村人们为谢冬建的房子,说不定是全村最稳固的一间。
六个壮丁用大锤砰打了一天的地面,完全和石头一样坚硬厚实。还铺上了大块的青石板,即使有失手让药粉撒到地上,从
新收拾回来也不会少多少。
墙面是先用青砖砌了一趟,外面在扎上一圈维滕,抹上了参杂着米胶和驱虫草药的灰浆。三个大大的窗户,都配了一个厚
实的棚盖,加上轻巧的支架。即使是谢冬,也能轻易的支开放下来。他研究的时候最怕有风吹进来,弄混了那些半成品药
粉。可是平常这房间也需要经常通风保持清洁,这种窗就是为了这个原因才做成这般模样的。而屋顶,就有些无奈,是可
替换的一次性用品。事先编好的草排,过几个月就撤下原来的直接盖上去,用钩子固定在房梁上。
终日在屋内烧火制药,再好的屋顶,都会给熏成锅底一样。谢冬本是不太在意这些,但是想到日子一久,头上就会不时的
掉下一堆堆黑灰,甚至会有药物引来的虫子在里面钻来爬去,他实在忍不住,合着墨老商量出可替换屋顶这种法子。
所有可以想到的,村民都帮他做好了,也不知有多少那女子的心思在。
屋内六个架子,中间三个靠墙三个,靠门最前两个放的是日常村民所需用药成品,其余四个放的都是谢冬所研究常用的材
料器具。材料大部分是村民外出时顺道带回来的,也有些是墨老以前的收藏。在谢冬未来之前,墨老一直身兼两职,看病
制药忙里忙外。只不过谢冬到此一年之后,一次全村不知何故出现集体腹泻,谢冬拿着他做成的药丸给当时找不到墨老的
村民们一人一颗,墨老就正式成为全职的医师,村民领药,只认谢冬一家。
也是那个时候,谢冬和身为孤儿的蓝交好,搬出了墨家。
这世间,但凡人和人,总是带点扯不清的东西。
庆安村地处山坳之间,三面环山,一面狭长错杂,有前人栽种的密林,历时过百年生的葱郁一片,外人常在期间迷失。村
旁的山岭据说可直通京师北部。但是屡有外人到访,也从未探出什么。久而久之,只是传闻。
那些崇山密林,转而成了谢冬研究材料来源地。
或许传说中隐退山林的那些药师都是这样吧,除了安静无争,还有这近乎不尽的材料。一样样的探寻那一个世界的奥秘,
沉迷其中。
否则,寂寞就能让人发狂了。
谢冬细细的将一棵少见的彻和挖起,村头的东家老爷子常年风湿,平日所需的药物就有彻和一味。今日刚好看到一个生长
区长了不少,趁机多备些才是。
谢冬并非常常自己动手采集药材,但是这时候,有好几味常用的药材都用光了,需要尽快补充才是。山中四季比外边分明
的多,深秋时节就已经需要备好过冬所需的衣物食材。冬日虽短,没有准备也难熬过。所以大部分的捕猎村民,都到镇上
将近期收获清卖掉,换取粮米衣被,没有空闲帮他挖寻这些。
按常理来说,谢冬独自到这种地方来也十分危险,但好在村中猎户颇多,探出了不少相对安全的路线,可以避开那些暗藏
的泥沼荆棘遍布之地。附近也没有大型的肉食动物,一般的毒物瘴气对于谢冬而言更不是问题。他长期研究药理,随身带
着可供驱赶解毒的药物当然不少。
又在一棵树上采到了不少欣藤,其实这些药材离猎户们平日的路径不远,只不过一他们对这些非常用药不太熟悉,二来,
猎户终是更看重自己的猎物,而不是路边那些非贵重的药材。所以只有偶尔正面遇到,或者谢冬特意和他们提起的时候,
才会顺道带些回去。
看看天色,双日已经下山颇久,该是回去的时候了。
他方向感真的不太好,所以没敢走远,一路都辨着一个方向,回去的时候才不怕迷失。若是耽误了时候,怕是要惹人担心
的。
背上药箩确实有些分量,谢冬回到村内的时候天色暗了不少。但是村头却是火光耀耀。
“怎么回事,都聚在这里?”谢冬循着火光过去,看到了墨老和原本该在镇上的几个青壮围成一圈讨论着什么。
“你怎么这时候才回来?快点,东西放下,和蓝一起去山里避避。”墨老一把抓住谢冬胳膊,开始剥谢冬肩上的带子。
“为什么?”
“山那边的镇子被烧了。”和谢冬较熟的朱猎户回答他。
谢冬倒吸一口深秋的冷气。
“我们只逃出来了六个,抄小路回来的。那些军队,向着这里奔过来了。”
为什么,到了哪里都逃不掉呢?
战乱,厮杀,烈火和血腥。就连这样的村子,都不能避免吗?
村中的其他人,都到山上躲避去了。只留下了十几个青壮还在这里。
原本村人也想将谢冬拉上去,只不过在谢冬拿到了自己药箱之后,被抬上去的人变成了墨老和硬是拉着他不放的蓝。
时间太紧迫了,连逃跑都不够。
村民们要在这密林中走到预定的地方,需要将近一日。而那些军队,却是越来越近,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们需要尽
可能的拖延时间。
谢冬拿出了自己所有能用的药物。
虽然墨老一直称赞谢冬是他见过的最好的药师,但谢冬知道这不过是种安慰。
再如何天资过人,很多东西不是知道理解就可以的。还需要经验,和时间。
他才刚刚踏入药道多久?时间太短了。他除了那些村民日常会用到的药物,制成的其他的各类药品只有那么数十样。面对
这种场面可以发挥的作用微乎其微。
份量也不够。
只有用现成的材料了。
谢冬带着药箱跌跌撞撞的跑回药房。
这种时候,不可能让他们以十几人的数量硬抗那不知多少的军队,幸而留下来的都是村中的猎户,设陷阱极为拿手。
猎户在林间撒下了另外一些特制的药粉,这些药粉能够吸引各种毒物更加兴奋,出巢觅食,是平日里他们捕捉毒物所使用
的引子。
还有绳套,用在村外环绕的树林里,最常用的绳子,两端参杂着动物皮筋增加弹性,用特殊的方法系在周边的树跟灌木上
,然后压住中间。绳子中夹有带毒的刀片,一旦经过的人踩踏到预先设好的陷阱,绳索就会弹出翻卷,将范围之内的人物
揽在圈内,刀片割伤皮肤,刀刃上的毒素沾染上伤口。这是谢冬手中毒性发作最强的毒药,仅仅需要一点触碰到皮肤,三
息之内,皮肤就会开始出现排斥性痛楚,一刻钟后开始头昏心率不齐,一天之内,如不及时解毒,就有生命危险。
一条绳子,大概可以环绕一到三个士兵,伤害到其中半数,还可以纠缠住剩下的半数。最好的就是,即使一个地方,就算
被触发了一个绳套,还可以有第二个,第三个,只要足够隐蔽,对于拖延敌人,有很大的作用。
至于解药……这药其实只是一个意外,他还未来得及做出解药。
说他残忍,也没有办法。
他只是想守护,他所想守护的。
21.清华
出乎意料,军队在村前林外开始停留。
谢冬看了眼朱猎户,得到的只是摇头。
“他们只是进食休息,连在镇中他们都没有真正的扎营安顿,想来是急行军。不可能停在那里的。”
“他们到底要做什么?”无缘无故,那么一支军队,难道只是路过这里?村子,是不是真的就是他们的目标?
“谁晓得?这世道,人心比海深。”
朱猎户说对了,军队在片刻的修整之后,向着密林前进。
或许指挥的军官比较谨慎。在林外树木还算稀疏的地方,先派了一支侦骑进入。
而恰好的是,村民们原先设在那里的排沟,挡在他们脚下。
这些排沟原本是村民防止密林被外人砍伐而暗自设置的,大多只有拳头宽厚,半尺深浅。上面随着树叶飘落覆盖,如同鼠
洞的样子。一般人踩在上面就很容易陷进去弄伤脚部,而如果是骑马而入……
马在战争中是很重要的工具,具有极强的冲击和负重能力,速度也比人快上许多,但是不是谁都知道,马的弱点,除却眼
睛和腹部,还有就是最能带给它们骄傲的腿。
细长,有力的四条马腿,固然可以提供给马匹强大的推进力,但是,如果马的腿部一旦陷入那种窄小,隔离的犹如鼠洞一
般的地下空处,就非常容易因拔腿不及导致马腿的骨折,然后,一匹无法再奔跑的马匹,即使曾经是怎么样的千里驹,结
果也不过军人的釜中食。
那一群侦骑还没全进到林中,前面的十来人就全部翻倒下马,头破血流。
前方的猎户将事情原原本本的传到后方,谢冬难得的感到世事无常。
一般情况下,谁能想到有人会骑着马匹进入这种密林呢?原本集结村中的孩子无意间为了护林而挖的排沟,到是成了保护
村子的第一道陷阱。
但是陷阱总是死的,像这般简陋的陷阱,当然挡不住多久。
军队蚂蚁一般的涌入密林,前面的猎户逐渐的退了回来。最后一个回来的是东营。多机灵的小子,以前最喜欢和蓝一起出
去捉鱼。后来才跟了自己哥哥当了猎户养家,算起来,他也不过比蓝大了两岁而已。
东营回来的时候说,他们已经到了绳套区中部了。
平日绳套只是用于捕捉猎物,所以备用不多。村中所存全部用上,也仅是挂满了林子不足一半的地方。
而根据猜测,在林间倒下的士兵也不过百来人。毒素起到的威慑,更大于实际伤害。
天还是暗的,林间渐渐传来了兵戈盔甲的碰撞声,附带不停息的谩骂。
“谢冬,你先去躲躲吧。”东营擦拭着自己的刀刃。正面冲突的时刻,就要到了。
他们要试试,能不能先把军队的注意力引到另一边去。或许这些军队真的不过路过而已。清了人,就会走了。
谢冬看着这些突然显得平静的脸,越发悲凉。
“再等等,我还要借趟风。”
山里风总是早晚分时候刮的,刮的方向也是顺着山势贴着地面漫漫而过。谢冬要等将近黎明就会到来的那一阵风。
林中的声响越来越近,因为周围都是树,回音不断的,分不清到底有多少人进来了。
一千,两千,五千?
林子就那么大,四五千真的塞的下吗?谢冬突然为自己的幻想微笑。
风来了。
贴着地面的山风,从村子后面,吹向林中。
谢冬给了他们每人一颗药丸含着,然后示意他们点燃自己已经准备好的几堆混好的柴堆。里面配合这他所能找到的所有材
料。
借着风势,火几乎是一瞬间燃起来的,接着烧到了中间参杂的那些湿叶和药粉,升起浓白色烟雾。其他人识趣的退的老远
,谢冬走过去,拿着个小瓶子,一个个的往里面撒了什么东西。山风卷着微微带色的烟气,穿过前方的密林。
兵戈盔甲的碰撞声慢慢消失,谩骂早就不知何时停止了。
那么一点材料,在这般风助火势下仅仅烧了片刻。
风带着剩余烟灰一同继续吹下去,可是林中静了好久,好久。
谢冬看到了东营忍不住飘过来的眼神,可惜暗暗的分不清里面是什么。
天刚微亮,军队又开始了前进,想必他们真的很急,也算准了这种毒烟的攻击次数不可能多。前方的陷阱也已经被排除了
大部分,谢冬的材料已经用完,目前只依靠密林交错毒虫遍布和敌人对谢冬毒素的畏惧来拖延时间。
但是他们需要拖延的时间也已经足够了。谢冬和猎户们赶着逃到山中另一处避难所。
“快看,他们的后面怎么了?”谁在半山腰的路径上偶然回首,居然发现了这般变故。
“好像,是他们的后方出了什么事。”爬到突起巨岩上的谢冬遥望敌军的后方,哪里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升起了滚滚的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