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之门——Puck

那次吃个饺子还是用烧杯煮的，总不能用这种东西炒菜吧。可是事实就是如此，苏一夫在寝室里的确是用那些东西做出宫保鸡丁的。听了他的话以后，关景祺开始对他做的菜没有信心了。

“要不你先做着，我出去再买两个菜？”

看他斗志昂然的样子，关景祺试探着说。

“好啊，要是只有一个菜也太不像样子了。”

得到应允之后，关景祺一溜烟地跑到常去的饭店买了几个菜，回来的时候，苏一夫已经把他的“大作”摆到了桌上。看上去倒是卖相不错，闻一闻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味道。在苏一夫的催促下尝了一口，居然可以称得上美味。鸡肉外层酥脆，里面又鲜嫩多汁，配菜的黄瓜和胡萝卜则是入味得刚刚好，还带着新鲜蔬菜特有的清脆。花生则是香脆十足，跟肉香搭配另有一番风味。

“怎么样，不错吧？”

苏一夫自信满满地问。关景祺吃得不亦乐乎，根本没空搭理他，只是夸张地点了点头。多年以后，关景祺自己尝试着用苏一夫教给自己的方法去做这道菜的时候，却从来做不出这样的风味，他总是觉得非常遗憾。

“对了，你不是说有好消息要告诉我吗？”

埋头苦干了半天，关景祺才想起这件事。

21.Happy Birthday（9）

“我被选进项目组了，如果做得好的话，说不定可以升职。”

苏一夫是刚进公司四个月的新人，本来没有资格进入项目组，但是他学历高工作又认真，公司的领导非常器重他，这次也算是破格提拔。

“真的吗？”

关景祺满嘴是油地给了他一个吻。

“你把我的宫保鸡丁全吃光了！”

苏一夫看着空了一半的盘子夸张地叫道，转身跑进厨房拿了一双筷子。

“我的厨艺果然高超。”

“中华名厨苏一夫。”关景祺学着电视广告的口气竖起了大拇指，“可惜只会一道菜。”

“两道。别忘了炒蛋。”

两个人尚未咽下口中的食物就笑得前仰后合。

上午的课总是无法集中精神，不论多想全神贯注，老师讲课的声音总是渐渐地变成了催眠曲。不过这也没有办法，凌晨三点半才能入睡，早上六点半又必须起床，上课的时候能有精神才奇怪。

头只要一沾到桌子就立刻失去意识，连中途换了老师都不知道。被身旁的人一顿猛摇，关景祺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姚瑶在叫你呢！”

林易安在他耳边小声说。他们同时理科三班的学生，自从那次上课关景祺把课本借给他看以后，就自然而然成了朋友，几乎每节课都坐在一起。

听了他的话，关景祺才缓缓地抬起头，发现姚瑶正站在桌旁看着自己。

“有事吗？”

刚刚睡醒说话有些含混不清，他边说边伸了个懒腰，用眼角的余光瞄到姚瑶邹眉头的样子。说实话，他并不怎么喜欢这个女孩子，虽然她是大家口中的美女。她有一张小巧的瓜子脸，一双眼角稍长并且微微上挑的杏眼也很具风情，举手投足间还带着些许高贵的气质。班上的好多男同学都把她当做女神一样看待。可是关景祺讨厌她时时刻刻轻微上扬的下颌还有她与人说话时不经意间流露的居高临下的神情，这些都让他想起苏一夫的母亲。

“没什么，就是想叫你们一起吃午饭。”

姚瑶拉着一个有点畏首畏尾的不起眼女生，自信满满地说。刚开学的时候她就提出过一次要跟关景祺一起吃午饭，可是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之后她沉寂了一段时间，最近就改成了拉着一个外貌远不如自己的女孩邀请关景祺和林易安一起吃午饭。

林易安也是姚瑶的崇拜者之一，能跟她共进午餐这种事他是绝对不会放弃的，而且还自说自话要关景祺配合他追求姚瑶。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自尊心越高的女人越脆弱，要关景祺保持一贯的冷淡态度到底，这样她在关景祺那里受了挫折就会把视线转向自己。关景祺并不觉得他的计划可行，但实在没办法拒绝他的哀求，只好答应说跟他们一起吃午饭，也会一直拒绝姚瑶，但不参与他的计划。

那种好像在跟苏一夫母亲进餐的感觉让关景祺有点食不下咽，他用勺子翻动了几下盘中的食物，怎么也激不起食欲，于是干脆不吃了。在这零下十几度的天气，他却忽然想吃冰淇淋，希望那种冰凉的感觉驱走自己的倦意。说了句马上回来，关景祺走到门口买了一个奶油冰淇淋，边吃边回到座位。

“这种天气吃冰淇淋，你的兴趣还真是——独特。”

姚瑶微笑着说。大概是恨屋及乌，关景祺连她的笑容都不喜欢，总觉得有种事先演练过的感觉。即便扬起嘴角的角度正好可以把她的优点最大地展现出来，可是那双丝毫没有笑意的眼睛却让关景祺觉得虚假。

关景祺懒得回答，只是埋头吃着自己的冰淇淋。食堂里暖气很足，吃完的时候他发现手指上沾了从蛋卷中流出来的奶油，下意识舔了一下，却发现三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他这才想起苏一夫早就警告过他吃雪糕的时候不要舔自己的手，可是多年养成的习惯真的很难改掉，有一次刚舔完手指就直接被苏一夫拖到卧室“修理”了一顿。

他一直以为是苏一夫太龟毛，自己的行为只是有点不太卫生而已，可是现在看来好像真的很有问题。

“怎么了？”

被他这么一问，三个人才好像如梦初醒似的用力摇了摇头。四个人一起回到教室以后，姚瑶也不像平时那样强硬地坐到关景祺身边，而是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林易安则是一副欲言又止坐立不安的样子。

“我吃东西的样子有那么奇怪吗？”

面对关景祺忍无可忍的质问，林易安为难地挠了挠头，苦笑着说：“你吃东西的样子倒是比较正常，只是…………”

“舔手的样子很难看吗？没办法啊，从小养成习惯了，没那么容易改。”

“不是难看，只是感觉很奇怪。怎么说呢，让人有点脸红心跳的感觉，也想把手指伸进去试试。”说着林易安打了个寒战，“真的好奇怪。”

“别说了，真恶心。”

关景祺只想马上结束这个话题。

回家以后，几乎天天加班的苏一夫竟然早归了，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把中午的事说了出来。

“真的有那么奇怪吗？有这种习惯的又不止我一个人，为什么不说别人光说我呢？”

说起来关景祺就觉得委屈，自己根本就没有那种意思，居然说什么“也想把手指伸进去试试”这种话，真叫人心里不舒服。

“所以我就说不让你再这样了，手脏了就去洗，别放进嘴里。而且你真的不知道自己舔手指的时候是什么表情吧？”

“这还用问。”

他还没自恋到这种事都要对着镜子做的程度。

“你舔手指的时候，如果眼睛湿一点，就跟刚做完的时候一模一样。”

“怎…………怎么可能？”

出乎意料的答案让关景祺连话都说不利索了。苏一夫却依旧是不紧不慢的样子。

“怎么不可能。话说你做完之后不管把什么放进你嘴里你都很高兴的样子，莫非你就是喜欢含东西？”

“才没这种事！”

关景祺满脸通红地极力否认，可是苏一夫根本不买他的帐，还笑嘻嘻地说要买个照相机把他那时的表情拍下来。

“你要是敢拍我就再也不跟你做了。”

“我开玩笑的。那种表情给我一个人欣赏就好。以后可要记得听话，手上沾了东西就去洗手，不要放进嘴里。”

这种简直就是对幼儿说话的方式让关景祺有点不高兴，可是又无从辩驳，干脆就转移了话题。

“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工作出了点问题。”

苏一夫耸了耸肩，语调虽轻松，眼神却像无光的隧道一样暗淡。被提拔到项目组后，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顺利。若是编程遇到困难，他无论如何都能想办法克服，然而遇到人际问题，他就真的有种无力应对的感觉。他此次参加的项目组，另外又分成了几个小组。苏一夫所在的小组组长似乎对他进公司四个月就进入项目组有很大意见。今天小组负责的部分出现了错误，那个组长立刻就把所有问题推到苏一夫身上。但是出现问题的那段程序根本就不是苏一夫所编，而且最终所有的成果应该由组长调试才能上交。可是现在组里的同事没有人帮他，反而异口同声地附和组长，苏一夫百口莫辩，被踢出了项目组。

“你们那个组长太过分了，我去揍他一顿！”

关景祺说着挽起了袖子，气势汹汹地往外走。苏一夫立刻把他拦腰截住，按到了沙发上。

“我去了之后什么都不说，揍完他就走，大不了被抓了拘留几天，没事的。”

“算了，你打了他我也不能回去，没有必要跟这种人一般见识。而且那个人比我还高，壮得像头牛，你去了说不定会被他打一顿呢。”

“那就这么算了？”

“不然还能怎么样？以后小心一点就是了。”

头发被苏一夫轻轻地抚摸着，关景祺有点诧异地看着眼前人。以前的他绝不会这样被人冤枉了还这么平静，一定会据理力争，说不定还会立刻辞职。那个浑身是刺，自我中心的男人在这八个月里渐渐地改变了。

“干嘛一直盯着我看？”

“觉得你变了。”

坦率地说出心里的感受，关景祺撒娇似的用手臂环住苏一夫的腰。

“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不知道啊，有的地方变得不那么讨厌了，有的地方变得更讨厌了。”

“我就那么讨人厌吗？”

苏一夫哭笑不得地说。

关景祺还认真地点了点头：“嗯，相当讨人厌。”

“被这么讨厌的家伙缠上了，你还真是悲惨啊。”

被说成讨人厌也没生气的苏一夫，反而缓缓地抱住了他的头。唇缓缓地落在关景祺的头发上，他也更紧地抱住了苏一夫。

“一点都不悲惨，虽然讨人厌，也还是喜欢得不得了。”

“到底是喜欢还是讨厌，我真是一点也搞不懂了。”

“果然还是讨厌。”

那是要是说喜欢就好了。关景祺想起往事总是忍不住后悔，如果说了喜欢，他们的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呢？

22.Happy Birthday（10）

从导师的办公室出来，已经是中午了。经过了将近一个月的研究，关景祺终于跟导师把毕业论文的题目定了下来。走在已经完全熟悉的校园中，出到这里的兴奋紧张早已被熟悉所代替。发现自己已经成了学校的一部分，竟然是在马上就要毕业的时候。

选择生物制药这个专业时，他只是觉得有趣而已。不过两年下来，自己的确学到了不少东西。从人体的构造到疾病的原理，他都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即便将来不从事与此有关的职业，他也可以把所学的东西应用到生活中去。

他已经在三年内修满了学分，现在只要毕业论文通过，就可以拿到学位证书。自考的学习不像统招学生学习的那样深刻，平时也很少进行论文写作的训练，所以关景祺始终有种抓不住重点的感觉，很担心论文无法通过。所以从选题开始他就一直在查阅资料、跟导师沟通，忙得团团转。

当初苏一夫因为毕业论文而忙碌的心情他终于能够理解了，因为他自己现在也是那样，基本没有时间跟苏一夫见面。一个月来，他回家之后所做的就只有睡觉而已，连话都很少跟苏一夫说。今天早上回家的时候不小心吵醒了苏一夫，不过他没有抱怨，反而搂着自己吻了一会儿。关景祺知道苏一夫来了兴致，毕竟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做过，所以即便当时已经累得睁不开眼睛，他也没有拒绝。不过身体实在太累，做到一半居然不小心睡着了，连什么时候结束的都不知道，再睁开眼睛时苏一夫已经去上班了。

随便在学校的食堂吃了点东西之后，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给苏一夫打了个电话。早上的事虽然不是故意的，但实在有点伤人自尊。然而电话通了之后，他又有点不好意思开口，扯了一会儿无关的话题，道歉的话才说出口。

“没事，我不该在你这么累的时候还勉强你。”

低沉压抑的声调根本就没有谅解的意思，关景祺知道他一定非常生气。这反而让他也有点不高兴，本来就不是自己的错，而且还打电话跟他道了歉，他却一点都不体谅自己。因为不想跟他在电话里吵架，他就只是怄气着沉默了一会儿。

“今天什么时候回家？”

最后还是苏一夫先开的口。

“不回去了，我还要……”

话还没说完，苏一夫那边就挂断了电话。关景祺气得差点又把电话摔在地上。

“真是个混蛋！”

小声地咒骂了一句，他才把电话收起来走进了图书馆。在全神贯注地翻阅中度过了下午，因为找到了不少可以用在论文里的东西，他的心情非常愉快，已经完全把跟苏一夫闹矛盾的事情抛诸脑后。

星期五的客人会相对多一些，不过他跟老板两个人还算应付得过来。

十一点多的时候，店里的常客韩超和赵子立一起走了进来。他们两年前经过了一场风波才正式在一起。赵子立年轻爱玩，认识韩超的时候不过十九岁，总是定不下心。两个人分分合合闹了好几次才有今天，这中间老板也出了不少力。后来赵子立大学毕业，两人就干脆住在了一起，在店里总是像一对连体婴似的黏着。

“我要一杯杀手。”

赵子立的声音非常悦耳，音调总是比别人高半个八度，清脆得像早上树林里的鸟鸣。

“你晚上喝这么烈的酒，明天肯定又头痛，还是喝点度数低的吧。”

曾经那个以性骚扰关景祺为乐的男人如今却是一副保姆样，努力劝说着赵子立少喝一点。不过两个人合衬的地方就在于此，韩超虽然有点絮絮叨叨，但是赵子立却一点都不嫌烦，而且他是个不太有主见的人，非常容易被劝服。

“那还是玛格丽特吧，我可不想明天头痛。”

说完他翻了翻口袋，发现自己把手机忘在了车上，跑了出去。

看到他出了店门，韩超突然神神秘秘地转过头来，轻声问老板：“他生日快到了，你说我送点什么好？”

“他喜欢什么？”

“就是不知道啊。”韩超手扶着额头，一脸苦恼的样子，“年轻人的东西我实在搞不明白，而且他这个人今天说喜欢，明天就忘了，根本没法预测啊！”

“年轻人喜欢什么你问我也没用啊。”

老板无奈地歪头笑了一下，跟韩超一起向关景祺投来求助的视线。关景祺这才注意到老板的眼角已经有了皱纹。十年时间好像一眨眼的工夫就过去了，当年来到店里时，老板还是风华正茂，而今也已经快要四十岁。就连他自己现在也快满二十六岁，比自己还小四岁的年轻人喜欢什么他也不太清楚，而且最近忙得团团转，根本没时间留意现在的流行趋势，只好凭着自己的经验来。

“手表？”

关景祺去年攒了好几个月的钱在苏一夫生日的时候送了他一块高级手表，他似乎非常喜欢，一直戴到了现在。

“去年送了他一块卡西欧，不到一个星期就没了，说是洗脸的时候落在水房被人偷偷拿走了。回来以后足足哭了两个多小时，我算是不敢送这种东西给他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