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夜奇谈（二）——耳雅

苗宵北回过神来身体一颤。

蓝冥感觉到了，回头有些疑惑地看他。

苗宵北伸手轻轻按住蓝冥的肩膀，“我看到的。”说完，想着将自己看的画面传递给蓝冥看，“他被一些黑色的东西侵蚀了。”

蓝冥眼前果然出现了那张可怖的脸，皱起了眉头。

“你被寄生了？！”斯芬克听到了苗宵北的话，吼了一声。

“你找到了相当厉害的助手么。”拉法缓缓地伸手，将斗篷的帽子摘了下来，果然，就见他本来的面容基本看不出来了，黑色的触手犹如植物的藤蔓根须一般将他紧紧缠绕。

“那是什么东西？”蓝冥问，“谁的寄生体？”

“谁知道呢？”拉法无所谓地摇摇头，“反正他能给我力量就可以了。”

“我帮你取下来。”蓝冥说着，伸手想要拔刀。

“不用了蓝冥，我这样很好……”拉法却是摇了摇头，突然一拍脑袋，“对了，我想起来了，大概是那股躁动把你和身后的这位大祭司给唤醒了。”

“你究竟为什么打开万魔洞，你想干嘛？”蓝冥问。

“蓝冥，寄生他的好像是灭绝属！”斯芬克插嘴说，“他可能去过黑暗丛林。”

蓝冥深深皱眉，“你去那里干嘛？”

“我不太记得了。”拉法面无表情地说，“大概是被哪个魔鬼追得无处可逃，就失足掉进去了吧……怎么样蓝冥？那个曾经无能的拉法，拥有了这样的力量，你不爽么？”

“你现在这表情是很让人不爽。”蓝冥冷声道说着，手中已经握有冥。

“哦……别露出这种吓人的表情。”拉法对蓝冥轻轻摆了摆手，就见他藏在袖子里的另外一只手，是完全的黑色。

“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蓝冥，不关你的事，既然在黑暗中被埋葬了那么久，好不容易被救出来了，就好好享受生活吧。你也该解脱了，毕竟，如今记得你当年罪孽的人，已经差不多都死完了。”说完，他突然一扯斗篷，黑暗之中出现了一个空洞，拉法往空洞之中走去。

“想走？！”斯芬克刚要追，突然，四周响起了一阵阵低低的吼叫之声。那声音里头带着某种狂暴的、嗜血的嘶哑……

苗宵北望向周围，就见公路两边的树林之中走出了一大群黑色的人影。他们的一切特征都隐秘于黑暗之中，唯独那一双双血红色、闪着荧光的眼睛。

苗宵北仔细看，发现那些黑影很奇怪，上半身是人，下肢却类似于兽类，熊、或者马……

“那小子竟然把兽人带到现实世界来，疯了么？”斯芬克低吼着刨脚下坚硬的地面，“如过闯到人多的地方，那会造成屠杀的。”

蓝冥没有做声，不知道是陷入了某种回忆，还是正在想着什么计策，反正只是呆呆地望着前方黑洞之中已经完全溶于黑幕，只剩下一只提着油灯的惨白的手。

斯芬克急躁地看他，“蓝冥？！”似乎想要追进去。

拉法的影像已经开始渐渐地变淡，只留下最后一句飘飘忽忽的问候，“蓝冥，杀了那些兽人吧……不过你要记得，屠再多的魔物，也赎不清你身上的罪孽，你是不被饶恕的罪人。”

他的话音落处，是斯芬克愤怒的咆哮声。

夜幕合拢，苗宵北就看到四周的兽人半弓起身子，进入想要攻击的状态。

再看蓝冥，就见他还在发呆。

“蓝冥？！”斯芬克回头叫他，低头吼叫了一声，那些兽人显然震慑于它的气势，微微后退，左右移动着，似乎是要选择合适进攻的角度。

苗宵突然产生了一个不太该有的念头，他想感觉一下蓝冥此时的心情。还有，刚刚那个拉法说的，什么罪孽啊？罪人……蓝冥的过去，究竟有多神秘？

想到这里，苗宵北就试图使用上次蓝冥告诉他的，窥探景耀风内心的法子进入他的心理。

集中精神……瞬间，苗宵北觉得自己进入了某种黑暗……在一片漆黑中，远处一个苍白的人坐在地上，抱着膝盖，低着头。

苗宵北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突然就觉得一股外力和一道强光猛地向他射来。

“啊！”

强风一阵过后……苗宵北的身体向后飞了出去。

结实的疼痛之感让他猛地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已经不在斯芬克的背上，眼前也不是蓝冥的背部……他真的被弹了出去。

斯芬克和蓝冥就在他的前方，有些吃惊地回头看他。同时，苗宵北感觉背后一阵带着恶臭腥味的劲风袭来。

他心中一惊，立刻意识到，是那些兽人！

下意识地抱住头，以为会被袭击却看到眼前人影一晃，背后传来了一阵清脆的“噗……”的声音，这种声音平时也可以听到，类似于杀鱼的时候，刀子划开鱼的肚腹。

再睁开眼，就见蓝冥在他身旁，低头看着他，一双金色的眸子里有淡淡的无奈。

“蓝冥……”苗宵北见蓝冥面无表情一脚踹开冲上来的一只兽人，伸手往肩头猛一扯……

瞬间，蓝呼啸而出，盘旋围绕在了苗宵北的身边，坚硬的龙抓一抓便扯碎了一只靠近的兽人，鲜血四溅。

苗宵北睁大了眼睛，他第一次在蓝冥的屠杀之中看到鲜血……他以为那些魔物被杀的时候，只是有些浪漫的灰飞烟灭而已……

“下次。”

蓝冥的声音突然传来。

苗宵北就感觉下巴上微微一凉。

蓝冥的魔刀，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刀尖的平滑之处，轻轻地挑起他的下巴。

苗宵北抬头，就见蓝冥站着，居高临下望着他，片刻的对视后，蓝冥开口说，“别再做那么危险的事。”

苗宵北脸上有些尴尬……跟做了贼似的，自己怎么会想到去偷看蓝冥的内心？

蓝冥抽回刀，同时，蓝的尾部合拢，形成了一个保护圈……将苗宵北紧紧地包围在了正中间。

苗宵北往四周看了看，只看到环绕着不停转动的，银蓝色、带着闪耀鳞片的皮肤。

随着斯芬克一声震天动地的怒吼声，苗宵北听到了杀戮的声音。

那种声音和之前他所经历过的，蓝冥的战斗不同，这里有惨叫，类似于疼痛的惨叫，有怒吼，困兽的怒吼……还有冷兵器扎入血肉的真实、撕裂之声。

苗宵北只觉得遍体生寒。

如果说以前蓝冥的屠魔，是一出有音乐有节奏，充满了韵律，但是又本身无声的默剧……那么如今的，却是彻头彻尾的杀戮。

“北北。”

古鲁伊被吵醒了，拉开了拉链探出头来，大大的眼睛里似乎有一些惊恐。

“古鲁伊。”苗宵北从包里拿出耳机来给古鲁伊戴上，播放音乐，将他抱进怀中让他尽量不听这种令人生厌，极度可怕的声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苗宵北觉得自己的耳朵已经麻木或者可能失聪了的时候，蓝呼地一声消失了……留下一阵凉风。

抬头，就见蓝回到蓝冥的身体里，斯芬克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坐在他身旁，舔着爪子上的鲜血。

蓝冥甩了甩冥……冥刀身上的血迹全部消失，依然是那干净得有些冰冷的冷金属色，缓缓消失，变成了一只华丽的手镯。

蓝冥走了过来，苗宵北见他身上无血，只是手上有，神色也正常、没有受伤……放下心来。

“没事了。”蓝冥走了回来。

苗宵北将古鲁伊的耳麦摘下来，蓝冥蹲下，似乎想要像往常一样摸一摸古鲁伊的脸，古鲁伊突然一头钻机苗宵北的胳肢窝里，害怕一般用翅膀包住自己。

“古鲁伊！”苗宵北看到了蓝冥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心中莫名一痛，有些严厉地叫了古鲁伊一声。

古鲁伊似乎也回过神来了，回头，小心翼翼地瞄了蓝冥一眼，有些歉意，但还是快速钻回了包里。

“呃……”苗宵北尴尬。

“唉。”斯芬克差不多将血舔干净了，无所谓地道，“小孩子么，他懂什么，别往心里去。”

苗宵些歉意地看蓝冥。

蓝冥耸耸肩，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血，环顾四周，“得把这些东西烧掉才行。”

“为什么他们不会灰飞烟灭？”苗宵北不解，“不也是魔物么？”

“确切地说是兽人。”蓝冥站起来，“更像是一种动物，类似狼群一样，所以会流血。”

“兽人是最难对付的改造人。”斯芬克吐了几口唾沫，“呸呸，这血真臭。”边接着给苗宵北解释，“这种兽人是生活在黑暗森林里头的野兽，除了杀戮什么都不会，是绝对不允许被带到人界来的，不然就会造成恐怖的屠杀。”

“哦。”苗宵北点了点头，觉得果然很可怕。

此时，蓝冥已经开始将那些兽人的残肢回收起来，堆成一堆，斯芬克对苗宵北眨眨眼，“你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去找些工具。”

苗宵北点了点头，就见斯芬克一闪没了踪影，似乎去了后方的工厂。

站了起来，苗宵北看着蓝冥一个人收拾那些带血的残肢，就想去帮忙，但是低头，看着那种带毛的可怖肢体，他本能地抗拒。

“别去碰那些脏东西。”蓝冥突然开口，挑起嘴角一笑，“小心手指头烂掉，凡人。”

苗宵北白了他一眼，不过心中还是稍微松了口气。

不久，斯芬克叼了一大包东西回来，放到了蓝冥的身边。

蓝冥已经将所有肢体都堆成了一座小山。

苗宵北打开包袱，就见是好几桶汽油。

蓝冥将汽油都泼洒在了小山上面，想了想，从身上摸出了一根烟来。

“哪儿来的烟啊？”苗宵北好奇。

“刚刚景耀风给我的。”蓝冥道，“我想做这个动作很久了。”说着，将烟叼在嘴里，伸手去抓过扒着包包口往外看的古鲁伊。

“咕咕咕咕。”古鲁伊挣扎了两下，发现蓝冥用来抓他的那只手上没有血，才安静了下来。

“借个火小坏蛋。”蓝冥对他一挑眉。

古鲁伊呼哧呼哧地吸了几口气，用力往外一吹……强力打火机。

蓝冥用那火点了烟，将古鲁伊还给苗宵北，随后，学着景耀风的样子，吸了一口……

“咳咳……”蓝冥猛咳嗽，“什么东西。”

“人类的消遣是这样古怪的。”斯芬克整理这自己威风的鬃毛，“耍帅是要付出代价的。”

“呵呵。”蓝冥点了点头，伸手，将烟头轻轻一弹……香烟在空中翻滚了几周后，落到尸体堆上。

“轰”的一声，熊熊的火焰燃起，跳动的火焰，照亮了半边的夜空。

蓝冥和苗宵北盯着那堆火焰，静静地看着。

“不管那个变种吸血鬼了么？”斯芬克问。

“他应该已经复活了。”蓝冥伸了个懒腰叹口气，“留着明天叫其他人收拾吧。”

“嗯……”斯芬克趴到地上甩了甩鬃毛，“经过一千年，你好像长大了一些么。”

“是么。”蓝冥一笑，却感觉苗宵北轻轻抬起了他的手。

有些不解地回头，就见苗宵北一手拿着个矿泉水瓶，一手拿着打湿了的餐巾纸，正在轻轻地帮他擦拭着手上的血迹。

蓝冥低头看着。

苗宵北讨人喜欢的脸蛋上，有一丝专注，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柔和却又刺目。

良久，蓝冥才问，“你在勾引我么？”

苗宵北帮蓝冥擦干净了手上的血迹，收起矿泉水瓶子，将餐巾纸团扔进了火力，给了蓝冥一个非常灿烂的笑容。

斯芬克在一旁看着，缓缓地摇了摇头——所以说，魔物们都讨厌人类。

人类这种东西，有时候温柔有时候残忍，把你耍弄得团团转之后，他们却像流星一样离你而去，转瞬即逝。哪怕那个人坚持对你笑了一百年……留给魔物们的，也只是千万年的寂寞，与思念……

NO.36

古鲁伊喷出来的火似乎比一般的火要威力更大，又或者是兽人的肢体更加易燃一些，总之时间过了不是很久，火势就渐渐转小，最后那些肢体被烧成了一堆黑色的不明物质。

“差不多了吧。”斯芬克往回走，对蓝冥道，“我们回去吧。”

“嗯。”蓝冥拉着苗宵北上去……斯芬克张开翅膀，起飞。

飞过工厂的时候，蓝冥一皱眉，指了指下方，“斯芬克，下去看看，好像有东西。”

斯芬克落了下去，渐渐靠近地面，就见那个地下试验室入口处，有什么的东西在蠕动。

“是人！”苗宵北也看清楚了，只是这人影相当奇怪。

斯芬克又靠近了一些，众人都皱起眉头……就见躺在地上的人并非在蠕动，而是他身上残破的衣物，在风中轻轻地拂动。

“是陈宇。”苗宵北看着地上已经死去的陈宇。

这尸体比一般的尸体要可怕，颜色是灰的，形态也苍老干瘪了很多，似乎脱水了。下肢和胳膊都是新长出来的，光秃秃并没有着装，腿脚蜷缩着，死前似乎相当痛苦。当然，最令人生厌的是他的胸口，有一个大洞……心脏的位置已经空洞了，地面上，有散落的绿色硬块，已经枯萎，应该是陈宇被捏碎了的心脏。

苗宵北突然觉得这样死去太恶心了，就转脸看别处。

斯芬克嗅了嗅，看向远处的一堵围墙。

蓝冥皱眉，道，“出来吧。”

“作为你唯一不是太讨厌的一个吸血鬼，我觉得很荣幸，不过德拉克交代过我要小心，因为你最近似乎心情不佳。”从围墙的后面，传来了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

苗宵北一愣，往那里看了看，才发现在黑暗的墙角里，靠着一个人，光线遮挡得刚刚好，看不清楚，又无法忽略。

蓝冥没有做声，半晌才问，“你杀了他？”

“嗯，他刚刚复活，力量还没有恢复，这个时候杀他不费吹灰之力。”那人淡笑着回答，“尸体你可以拿回去，不介意的话，我明天早上去恶魔岛拿变种病毒的疫苗。”

“吸血鬼果然是阴险的。”蓝冥面无表情地道，“我要这尸体有什么用？”

“那么，这个拿去吧。”说着，就听“嗖”的一声传来，蓝冥手一扬，接住了一个瓶子，苗宵北看了一眼，里头是绿色的血液。

“我明天会尽量悄无声息地去的，告辞。”说完，那人往后一退，彻底隐入黑暗之中，苗宵北知道，那人已经离开了。

“这是陈宇的血么？”苗宵北看了看瓶子，却并没有关注那个人，因为他知道，蓝冥不喜欢谈论吸血鬼的事情，反正自己也不算太感兴趣，所以干脆别问了吧。

“应该是。”蓝冥低头，将瓶子塞进了口袋里头，斯芬克斯再一次起飞。

“不管那尸体了么？”苗宵北问，“用不用也烧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