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秦悠皱着眉别过头去。
罗浩辰面无表情地又把秦悠的脸扳了回来。
“秦悠啊,”罗浩辰快速地抽着烟,一边平静地开口,“你哥是出国了,不是死了。你他妈的再发这种疯别怪兄弟我不客气了。”
秦悠眨了眨眼睛,刚试图别过头罗浩辰就收紧了手上的劲,迫使秦悠直直地看着他。
天空已泛起了蓝光,淡淡的云彩出现在窗外。
于是,又是新的一天开始。
烟已快要燃尽,罗浩辰又猛吸了一口。
“你给我好好的过下去,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我就不相信你没了你哥就活不下去?”
秦悠萧索一笑。
“感性的话我也不会说,就这么一句。”罗浩辰面色冷冽,“是男人就坚强点。”
说罢,他捻着最后燃尽的烟头,一下子烫在秦悠的胸口上。
“啊——”
突如其来的疼痛感让秦悠大叫起来,滚烫的温度灼烧进胸口,一下子就穿破了肌肤烫进了肉里。
秦悠奋力地挣扎起来想要把罗浩辰手上的香烟拿开,无奈罗浩辰的力气实在太大,根本就奈何不了他。
血一点点从皮肤里深处,秦悠惨叫声不断。
罗浩辰扣着他的手腕吼道:“秦悠你他妈的记住,这种痛你以后还要经历一千遍一万遍,你给我忍住,咬碎了牙也给我忍住,再痛不许掉一滴眼泪。”
秦悠咬住嘴唇,紧紧攥着床单也不让呻吟声从嘴里宣泄出来。
血从胸口往下流,一直滴在了床单上,迅速被布料所吸收,留下擦不掉的血红色。
清晨带着湿润的空气,那些绿色的植物上都缀着晶莹的露出。
可是秦悠眼睛是如此干燥。
往后的很多年,秦悠再也没有在别人面前掉过一滴眼泪。
秦悠不要哭,痛了什么的,忍忍就好。
秦衿不再的时候,不要把眼泪让别人看见。
因为……那样的眼泪,看着太心疼了。
罗浩辰把烟头扔在地上,秦悠虚脱般地松开攥住床单的手,冷汗涔涔地冒着。如同天空乍亮,他们耗尽精力,精疲力竭。
秦悠看着罗浩辰,柔和地笑了一下。
罗浩辰从抽屉里拿出酒精棉和纱布给秦悠,没好气地说道:“自己把血止了,对我做出这种事简直太过分了!”
“抱歉。”秦悠拿着酒精棉蘸自己的伤口。
酒精刺激着血肉模糊的伤口,秦悠痛得抽动了一下。罗浩辰眼睁睁地看着他贴了纱布,然后房间归于平静。
两个人对看了好一会儿,罗浩辰才露出笑容。
伸出手,也不管有没有压住伤口,罗浩辰抱住秦悠。
秦悠亦是拍了拍他的背。
“没事的秦悠。”罗浩辰道。
转身,高高的墙壁上还挂着那年秦悠给罗浩辰画的画,少年靠在床上小憩,白色的窗帘翻飞。
很多东西都变了,可是还有很多东西没有变。
那些美好和熟悉的事情悄悄的藏在记忆深处,只要想想,就觉得这个世界,也会稍微变得柔和了一点。
两个人还静静地抱着,突然听见门口传来一阵倒吸气的声音,。罗浩辰猛地转过身就看见顾乐乐诧异地看着他们两个人。
秦悠的上身还没有穿衣服。
“你们——”
“乐乐啊……”
罗浩辰慌忙地站了起来,还没来得及解释就看见顾乐乐捂住嘴风一般地往外跑去。
“操……该死!”罗浩辰从床上站了起来。
秦悠也连忙抓住衣服:“我去和她解释。”
“你跑得动么,我去吧。”罗浩辰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秦悠的伤口,毕竟是自己把他弄伤的。秦悠拍了一下罗浩辰的肩膀:“一起去吧。”
罗浩辰动之以情,秦悠晓之以理,终于向顾乐乐解释清楚了。结果听完之后顾乐乐反而哭得更厉害了,抽抽搭搭地问以后秦悠怎么办。
“不知道,还能怎么办,先考个大学呗。”
度过了清晨一段清冷的时光,天气很快就热了起来,蝉叫声未曾间断过,撩拨得让人心情烦躁。刺辣的阳光铺天盖地的洒在大陆之上,迫使三个人不得不找一处树荫底下聊谈。可能也就是因为炎热的原因,路上竟没有什么人路过,就像这个世界之属于他们三个人一样。
顾乐乐微微笑了笑,伸出手抱住秦悠。她的手臂没有力量,却还是紧紧地抱住秦悠。
秦悠笑着揉了揉顾乐乐的头发。
罗浩辰看着他们,突然想到了什么,大叫了一声道:“这样吧秦悠,我们到上海来陪你吧。”
“嗯?”秦悠疑惑地看着他。
罗浩辰兴奋起来:“我考上海去好了,反正大学那么多,上海我随便报一个就是了。”说着还转头看顾乐乐问她觉得怎么样。
顾乐乐连忙点头称是:“我爸妈一直让我独立,上海那么发达的城市,在那边上学一定很好。”
秦悠刚想说好,转念突然想到了蓝驿山说的北京L大,便道:“我可能会考到北京去,那边有个不错的林业大学要我。”
“无所谓,反正到时候报同一座城市就是。”
“貌似上海和南京填报志愿不一样,上海是平行志愿吧……”
“我操,跟中考一样,他妈的上海太爽了!”
说完三个人大笑起来,笑声穿透了香樟浓密的阴翳,穿过柳树拂过的枝条,穿透了天空,一直飘到远方,那个忘却了疼痛的地方。
那个夏天,不同于以往,那些鲜艳的绿色之下掩盖了一辈子无法忘却的疼痛,就像某个人拿着剪刀,硬生生地把迎风摇摆的枝桠剪断一般,听不见风吹过树梢的轻柔声响。只是年轮未变,天空也未变。终有一天新叶会重新长出,北去的大雁会南飞,伤口会愈合,那些用虔诚之心等待的人,也会回来。
第57章
秦衿在机场整整呆了一天,坐在椅子上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机场内有空调,尚且温度适宜。外面是属于夏天的滚滚热浪。
他该怎么出去?
秦衿把仅存的一点钱兑换成了美元,却发现根本买不起机场中任何一份食品,无奈之下只好喝白开水充饥。
有两次机场人员客气地询问要不要帮助,秦衿怔忪地看着他们沉默不语,那人以为他听不懂英语,还努力地用手势试图说明,秦衿冲他微笑了一下,摇摇头。
他该去哪里?
来这儿该干些什么?
秦衿陷入从未有过的迷茫感,这种感觉蚕食着他的心智,让他觉得崩溃。
一天之后,工作人员要求他出示证件,秦衿只好走出机场。
秦衿两手空空,买了一件外套吃了点东西,基本上钱就全部花光了。平生第一次为生计发愁的感觉很不好,但秦衿更担心的是秦悠现在怎么样了。
街头上尽数都是高挑的白种人,两边商业化的店铺玻璃被人擦得透亮。再远一点的地方,老师带着一群小孩子过马路,叽叽喳喳的笑声一直穿梭在街道之中。
秦衿坐在烘焙店之中看着窗外的一切,余光扫到斜对面的两个年轻的女生正互相交耳,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秦衿叹了口气,没等那两个姑娘走过来便直径走出了烘焙店。
秦悠掂量着还有十几美元的硬币,他手机没开通国际漫游,自然只能用公用电话亭。拨了家里的电话,铃声响了半天没人接。
天色已经变得苍灰,看上去是快要下雨了。
路上的交通状况不容乐观,随处都是拥堵的车辆和连续不断的鸣笛声。秦衿堵住一直耳朵,又拨了一遍电话。
电话铃刚响了两声,就有人接起了电话。
秦衿还没说些什么,就感觉到有人在他后面动手动脚,转头一看是一个金黄色头发的青年正试图从他大衣口袋里偷钱包。
见秦衿发现,那人转身就跑。
“喂!”秦衿扔下电话转身就追上。
两个人一跑一追,穿梭在狭长的街道之上,秦衿撞翻了一家酒吧外面的小苍兰,身后传来花盆碎裂的声音和人们低声的惊叫。
那里面没钱,但是有身份证和其他一些证件,没有那些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秦衿的状况会更加窘迫。
那个人跑得飞快,见怎么也甩不掉秦衿,连忙穿进了一个小巷子里。
秦衿跟着穿了进去。
光线一下子暗淡下来,天空被屋檐遮去,微弱的光线先秦衿看见了远处三个群聚在一起的人。
秦衿放慢了步子,却没有掉头。
背着光,秦衿看不见那些人的表情,只能看见缭绕在他们头顶上的烟雾。
那个青年拿着钱包加入了人群里,打开却发现一分钱都没有。
“他妈的!遇到一个穷鬼了!”那个人咒骂着。
秦衿快步走过去,用英文说道:“把钱包给我。”
那些人安静地看着他,没过一会儿就笑了起来。
秦衿面部表情地和他们对峙着。
“哇,亚洲人。”其中一个染了紫色头发的男孩子挑衅地看着他,结果同伴偷来的钱包在秦衿面前晃了一晃,“你看上去真不错。”
秦衿冰冷冷地看着他。
“想要钱包吗。”他咧嘴笑道,“那就过来拿吧。”
秦衿慢慢地走了过去,那个紫头发的男孩把玩着钱包,就在秦衿接近他的时候旁边两人一把调笑着抓住秦衿的胳膊,秦衿一闪,用胳膊肘击中了其中一个人的肋骨,趁着他还没反应过来,秦衿抱住他的手臂就来了一个过肩摔,那个男生一下子砸在了另一个男生的身上,两个人踉跄着摔到地上。
“他妈的!什么中国功夫?!”那个紫色头发有些错愕,他印象中的亚洲人不都是骨骼纤细,力量柔弱的清秀少年么,眼前的这个人长了一张俊秀的脸,出手却如此干脆利落。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秦衿对着他的肚子就是一拳,下一刻抓了那个紫发男孩手上的东西就跑了。
风呼啸着从耳边擦过,秦衿瑟抖着飞快奔跑于街头。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喘息着停下,撑着膝盖,低低的抬眼看着远方。
颓然地坐在花圃旁的长凳子上,秦衿擦去额角的汗,这才发现原来他抢回钱包的时候把那个男孩子的手机也拿过来了。
翻弄着钱包,看看有没有少了些什么,无意之中却发现了一张名片。
名字是封于娟。
夏日浮躁,公园里高大的法国梧桐静静地伫立着,山石旁边的瑞香葱绿,灌木给园丁修剪成各式各样的形状,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
秦衿花了很长时间才想起来这个人是那天和蓝驿山一起来找秦悠吃饭的女人,当时蓝驿山还说如果有资金问题尽管找她帮忙。
犹豫了好半天,秦衿还是拿着紫发青年的手机拨出了封姐的手机号。
“你好?”
“封老师。”秦衿突兀地说了一声。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一下,询问是谁。
秦衿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你可能已经不认识我了,但是我——”
“秦衿?”封姐的声音带着笑,“我怎么会不认识你?”
秦衿瞬间愣住了。
还没有充分的理解她的话,封姐就继续问道:“你现在在哪里?我来接你。”
秦衿不明白封姐怎么会记住他的,莫非是因为自己是秦悠的哥哥?但是看她的名片上的职务根本和艺术界毫无瓜葛,秦衿突然想起当时封姐看他的眼神,心里油然而生一种不好的感觉。
公园的中央有穿着褐色短袖的男子独自拉着小提琴,声音悠扬,让秦衿暂时平静下来。
天空突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水一滴滴地落在秦衿的肩膀上和头发上。秦衿吸了口气,走到一家咖啡店门口避雨。
天色已是极暗。
下一秒便是大雨滂沱。
秦衿足足等了六个小时,手脚冻得快要失去知觉,秦衿从不知道原来夏天也能这么冷。暴雨下了一会儿便又转为小雨,他就这么坐在屋檐下等着,直到眼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就是那个错拿他手机的紫发男孩。
“就是他!”那个人大喊 着,秦衿看见他后面跟着四个魁梧的男人。
秦衿一下子捏住拳头。
雨水落在他的脸上,冰冷冷的像是预示着不好的事情发生。
秦衿一米八五的身高已经算很高了,但是身高在那四个大汉面前比起来根本就是小孩子,他们的肌肉发达到恐怖的程度,仿佛快要把衣服都撑破了。这么寒冷的冬天他们居然只穿了一件长袖的运动服。
刚挪动了一个步子,脖子就被其中一个人卡主,秦衿一拳打在他的脸上,只听见骨头轻微的咔嚓一声,那个大汉却毫无反应,反而是自己的手因反作用力而疼痛不已。
这些人是铁皮做的吗?
旁边两个人就像抓小鸡一般,把秦衿扳倒在地上,下一刻拳头就如雨般落在秦衿的身上。
远处的小提琴声戛然而止。
半个小时后。
紫发男孩愣愣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流血不止的秦衿,抓了手机就慌忙跑走了。剩下四个壮汉微微喘着气看着他。
旁边的街道上有车子刹车的声音,接下来就是开门关门,一个女人踏着高跟鞋快步走过来。
秦衿睁开眼,又把眼睛闭上。
胃里搅得厉害,疼痛和恶心让他直抽搐。
封姐不知道和那些人说了什么话,秦衿听见她数钞票的声音,很快眼前就变得亮了起来,那几个人已经走远。
天空已经停止下雨,微茫又重新从昏暗的天空中露出,路上一片寒冷的潮湿。
秦衿心里寒凉一片。
封姐扶着秦衿坐了起来,亚洲人的面孔让秦衿看得觉得有股亲切感。
“对不起,来晚了一步。”封姐略带歉意的帮秦衿把脸上的血抹去,“我已经给他们钱了,他们这种人就只能用钱来打发。”
秦衿看着她笑了一下。
“伤得怎么样?我带你去医院看一下吧?”
封姐的眼里闪烁着焦急而担心的目光,秦衿推开封姐的手冷笑了一下:“去什么医院?我受了多严重的伤,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吧。”
封姐眯起眼睛。
秦衿挣扎着站了起来,捂住胸口踉跄着走了一步:“那些人不就是你派来的吗?”
刹那间,焦急和担心的神情在封姐眼中消失殆尽。
秦衿没管还蹲在地上的封姐,自顾自地艰难地往前走,疼痛侵袭着他的四肢百骸,苦涩的让他无法忍受。
眼前其实早就已经一片花白,是下雪了还是什么?根本看不清多少东西……
身后的封姐轻笑了几声,站起来跟了过来:“不愧是我看中的人,第一次看见你就觉得你是个聪明的人,对你印象很深刻。”
“滚。”秦衿轻声说道。
“我挺喜欢你的秦衿。”封姐左耳进右耳出,“我可以给你物质保障,这是你现在最需要的东西。”
秦衿的脚步顿了一下,却还是继续往前走。
“你连个签证都没有,冒冒失失地从——”
秦衿震惊地转过身看封姐:“你怎么知道我借秦悠的名字上飞机的?!”
封姐眨了眨眼睛,没说话。
“你调查过我!”秦衿愤恨地吼道。
封姐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有些事情你知道也不要急着说出来,对你对我都好……你看,现在我们关系变得那么僵硬。”
秦衿眼里冒火,咳嗽了一下,一口血吐了出来。
那些血滴在方方的灰色青石板上,很快就被水稀释了,看不出血色。
“秦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