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夜奇谈（六）——耳雅

宵北抬头玩过去，就见镜子里面，自己还是自己，一身黑衣黑裤，平日练舞时候的有样子，就是比印象之中好像更加瘦一些。

宵北微微皱眉，不可能啊，自己是人类么，那人总是会老的，未来……那起码也是自己四五十岁的样子了吧？没理由还是那么瘦可怜巴巴的啊，他一直都想在不久的将来可以做一个快乐的胖子。

宵北失望了一会儿之后，发现了一个比较严重的问题，他忽然转脸看蓝冥，又看了看镜子——镜子里竟然没有蓝冥的身影！

觉得可能是被自己挡住了，北北就往旁边退开了点，将蓝冥再往自己身前拉了拉，可是镜子里还是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宵北有些想不明白了，捧着蓝冥的脑袋让他在镜子里转来转去，可无论怎么样，就是看不到他的脸……

“是不是级别比较高的神仙就看不到？”宵北开始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

蓝冥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就听躲在镜子后面的罗达国王突然说，“没未来的人当然看不到以后的样子。”

宵北眉头一皱，转过脸去看，就见那罗达国王躲在镜子后面，还是保持着国王的样貌，和刚刚镜子里头的老妖怪是不同的人，更觉古怪。

“嘿嘿嘿，不好看也比没得看好啊。”罗达国王阴测测地坏笑了起来，“看不到的人，都活不了多久的。”

“你胡说什么，丑八怪！”宵北回了他一句。

“啊！”国王似乎对这声丑八怪很感冒，捂着脸又大叫了起来。

古鲁伊也捋胳膊挽袖子的，样子像是要去揍那罗达国王。

“你是什么人啊？原本的罗达国王呢？”宵北问他。

那国王左右看了看，不答反问，“你们是谁？想要镜子？不会交给你们的！”

宵北皱眉，心说谁要你这面镜子，这么诡异，每天看着得多提心吊胆啊。

“来人啊！”

宵北正在研究该怎么对付这老妖怪，却听到他冷不丁地喊了起来。身边人影一闪，蓝冥到了那人的身后，一把扣住了他的咽喉，“闭嘴。”

罗达国王干张着嘴，古鲁伊从宵北肩膀上飞出来，将大门“嘭”一声关上，回过头嘿嘿笑着按拳头，像是要来揍人了。

“你们……你们想干嘛？”罗达国王战战兢兢地要往镜子后面躲进去，被蓝冥拽住往地上一扔，边对宵北说，“北北，把他身体里那只恶心的东西拖出来！”

“拖？”宵北愣了愣，想起来，可能这人体内藏着什么！他伸手一把，虽然抓在虚空，但是却感觉实实在在抓住了什么……一用力，往外拽。

而再看罗达国王，就见他张着嘴，痛苦的样子扭曲着，大大地张着嘴。同时，就见从他的嘴巴里，有一团黑漆漆的东西慢慢爬了出来，直到最后整个爬出来，趴在地上，似乎人形又似乎是什么兽类。它趴伏在地，长大了嘴巴吼叫了起来，声音沙哑怪异，最可怕的是它的嘴巴，里头血红一大片。

“咦……”宵北虽然将东西拽出来了，手也没有确实地抓到那怪物，但还是恶心地一甩手，将手指头在衣服上蹭了两下。

蓝冥再将手中的罗达国王放下，就见国王软倒在地，似乎非常虚弱，整个人也显得苍老很多。他仰起脸，看来已经恢复了清醒，惊骇地看着地上漆黑吼叫的人影。

“这是什么啊？”宵北忍不住问蓝冥。

蓝冥盯着那怪物看了一会儿，低声道，“镜魔！”

“那是什么？”蓝冥头一次听说，“镜子里的魔鬼？”

“是自己的背面。”蓝冥低声说了一句，“就好比说原先的国王是勇敢、善良、温和，于是他的背面就是——胆小、凶残、贪婪。”

“这种魔怪啊！”宵北仔细想了想，觉得真是那么回事，原来国王是被一个跟自己性格完全相反的魔怪控制了。“

“要解决这东西的方法只有一个。”蓝冥伸手对古鲁伊一指地上的黑色人形，“古鲁伊，烧了它！”

古鲁伊立马深吸一口气，鼓着腮帮子就将一口气吹了出来，呼啦一下子……整个黑影被点燃，燃烧了起来。

火焰中那怪物喊叫着消失了，而同时，国王的气色也渐渐地恢复。

他缓缓地坐起来，宵北再看他在镜子里头的身影——是一个精神的老头子！终于也是松了口气。

“看来问题都解决了。”蓝冥淡淡地说，“当年罗达国王并非是胆怯，而是身不由己。”说着，他转脸看别处，“跟他说明了情况后，让他帮个忙解决村民的问题，到时候，我们再上路。

宵北愣了一会儿，点点头，去跟罗达国王讲述他们此行的目的，另外，宵北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镜子……

蓝冥就站在窗户前面，镜子里可以清晰地看到窗户，却看不到蓝冥的身影，宵北原本平和的心上又笼罩了一层愁云，真的是没有影像，就没有未来么？

NO.163

将镜子里的魔物清除之后，罗达国王就恢复了清醒。一切都是镜中魔鬼在搞怪，自从照了那镜子之后，罗达国王的另一面就渐渐地控制了他。

国王有时候清醒，有时候糊涂，但身边发生的事情他大体都知道，现在想起来很后怕。

听了宵北和蓝冥的来意后，他立刻答应带领军队帮助村庄里的人一起对付猎狗族，并且向村民们解释当时发生的事情，重拾他们的信心。

一切都进行得十分顺利，宵北却是完全开心不起来，因为担心！宵北一直在反腐纠结——为什么镜子里没有蓝冥呢？说好了是要一起来一起走的，难道蓝冥真的回不去？

一想到要和蓝冥分开，宵北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南国。

古鲁伊似乎感觉到了他的不安，凑过去，用胖乎乎的脸颊蹭了蹭宵北，让他安静下来。

蓝冥和罗达国王还有村庄里的人一起去追赶猎狗族，战胜归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愁眉苦脸，忧心忡忡的宵北。

“北北，怎么了？”蓝冥见他的样子，就跑过去，坐到他身边询问。

“没……战斗结束了？”宵北调整了一下心情。

“是啊！”蓝冥倒是很兴奋，“我们可以上路了，车子已经修好了，希塞尔他们在城外等着我们。我们要加紧赶路了，在黑暗森林跟白楼他们会合。”

“这么急啊？”宵北有些犹豫，镜子的事情还没搞清楚呢，这么走多不吉利。

“不急怎么行？”蓝冥挑起嘴角，“赶紧办完事回去就得了，这异世界没什么意思。”

“对啊！”宵北仰起脸看蓝冥，认真说，“一定可以回去的哦？大家一起。”

蓝冥与宵北对视了良久，轻轻地点了点头，嘴角有笑意，却是没有回答，只伸手抓住他手。

“说话啊！”宵北背拽着手觉得蓝冥的笑容更让人不安，就猛地抽回手来，狠狠推了他一把，“那个镜子可能毛病了！也可能因为你是神仙、妖魔鬼、法力无边所以照不出来！”

蓝冥笑着摇了摇头，低声问，“你这么说，我是不是能理解为，你不舍得我不见？也就是不想跟我分开？”

“问你问题呢，好好回答别偷换概念！”宵北有些尴尬，伸手摸了摸还在打瞌睡的古鲁伊，小声嘀咕了一句，“都是一家人么，相处了那么久了，一起来就要一起回去。”

蓝冥轻叹了口气，略带无奈地摸了摸宵北的脑袋，“这面镜子里，为什么会出现镜魔，知道么？”

“因为上面的魔法石啊？”宵北回答，“刚刚不是说过了么。”

“魔法石是不会思考的，只有人自己才能思考。”蓝冥告诉宵北，“我刚刚跟罗达国王谈了谈，原来他最怕自己会变成那样，他怕自己因为年龄一天天地老起来，怕自己越来越胆小、最后变成贪婪、残暴的昏君。他娶了个年轻漂亮的美人做皇后，就担心皇后会找更年轻的情人……”

宵北听着听着，明白了过来，“哦！那个镜魔不止是会产生和自己本性相反的静默，还是自己最怕会变成的那个人！”

蓝冥见宵北领悟了，就点头，“人都害怕自己的缺点会盖过优点么，所以很正常。”

宵北听到这里，像是明白了，“那么说，你也怕自己会消失啊？”

蓝冥轻叹了口气，伸手换过宵北的肩膀，“以前从来没有担心过，曾经有一度还希望如此，但是现在突然开始担心了。”

“为什么？”宵北还不是很明白。

蓝冥微微侧过脸，在宵北耳边低声说，“因为现在你也怕我不见了么。”

宵北就感觉面上微微有些热，伸手搓了搓，“我很讲义气的，不会留你一个人在这里。”

“你们人类有一句话形容你就是死鸭子嘴硬。”蓝冥伸手摸了摸宵北的脑袋，“我没什么特别的要求，你在我不见之前，记得说真心话给我听，不然我就可怜了。”

“别胡说八道！”宵北瞪了他一眼，“想听什么，回到现实世界再说！”

蓝冥吃惊，消化了一会儿才问，“那个……北北，你的意思是，如果一起回到现实世界，就跟我表白？”

“谁说的？”宵北立马不自在起来。

“哦，那也就是回到现实世界你就接受我的表白是不是？”蓝冥继续耍无赖。

宵北无语了，不过可没说蓝冥不准表白，只是推了他一把，“走了，你不说要赶紧到黑暗森林跟契獠他们会合么？”

蓝冥笑得开心，跟宵北一起往外走，“到时候我表白了，你可别像现在这样死撑了，要坦率！”

宵北面红耳赤，这人，真是……

将古鲁伊放进包里，宵北整理好了衣服，想了想……还是伸手拿了魔镜上面的那块宝石。

“要它干嘛？”蓝冥不解。

“看别人的弱点！”宵北将石头藏进了包的夹层里，“必要的时候就销毁它，以免日后再害人！”

蓝冥点头，觉得这决定很合理。

……

众人离开了罗达国，跟约克夏告别后，开车上路。

宵北抓紧时间在车上补眠，这几天他的神经一直高度紧张，难得困倦来袭，要好好把握。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魔法石的影响，北北做了一个很奇怪，也让他很害怕的梦。

梦中，宵北梦见突然身边的所有人都消失了，从希塞尔、斯芬克、古鲁伊……最后蓝冥，所有的人都消失了，自己陷入一片黑暗。大文学他努力冲破黑暗后，苏醒了过来，发现自己正在图书馆里，眼前是一本舞夜集。

他从图书馆跑出来，四处张望，图书馆没有倒塌，也没有重建，还是原来那个。他又跑到EX，发现根本不存在，还是原来的酒，拥挤热闹。

回到家里，看着挂历和墙上的始终，时间回到了与蓝冥相遇的那一天。按照另一条不同的路线往下走，宵北的生命力，没有蓝冥、没有古鲁伊……所有人都没有了，自己也没有灵力，看不到灵魂，一切仿佛都没发生过。

等宵北再醒过来的时候，惊出了一身冷汗来。

“咕？”古鲁伊凑到他面前，歪过头给他擦汗，问他做什么噩梦了？

宵北呆了良久，忽然伸手掐住古鲁伊屁股上的一块肉，用力一拧。

“咕！”古鲁伊疼得蹦了起来，揉着屁股委屈地看宵北。

宵北又捏了自己两下，再去掐斯芬克和希塞尔。直到大家都惊醒了疼得哇哇叫，宵北才镇定下来。

坐回座位上，他抬头看还在认真开车的蓝冥。蓝冥依然是面无表情地开着车子……到了异世界之后，他就开始习惯于沉默，不像在现实世界那样整天没个正经。

异世界的天空也是黑暗的，星星看起来比现实世界亮了太多，宵北却无心去欣赏这样的景色，而是趴在座椅上，盯着前方的蓝冥看起来。

很早之前，真的是很早了……就在最初遇见蓝冥的那几天，宵北曾经期望一切都是一场梦而已。他在图书馆做了一个很诡异的梦，等梦醒了，他就回到了图书馆，按照原来的日子，按部就班地生活。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种期盼消失了，变成了完全相反的希望——就算这只是一场梦而已，也希望猛永远不要醒来。

是什么时候开始产生这样的变化的呢？宵北忽然想到，如果魔镜可以看到最害怕的未来……那么自己最怕的，是自己有一天会孤孤单单地跳舞，身边不再有蓝冥。

漫长的路途，寂静的夜晚，很快，其他人都休息了。

蓝冥开着车，宵北在后面看着他，两人就这样安安静静地，一直到天亮……

白天，车子在一马平川的荒漠之中开得飞快，最终进入了一片阴暗的区域。

看着天空的颜色，外围还是蓝色的，里边就是一片黑暗，很黑很黑，像是被黑光笼罩了一样。宵北纳闷，问蓝冥，“我们到哪里了？”

“黑暗森林的入口处。”蓝冥回答。

宵北紧张起来，“也就是说马上要到目的地了？”

“还有一段路，我们要经过最后的一座城市。”蓝冥指了指前方。

“什么城市？”宵北好奇，边张望。

“黑暗城市。”蓝冥将车子停下，坐在那里看四外，“不知道契獠他们到了没有。”

“那座城看起来怎么死气沉沉的？”宵北趴在车窗往外看，边推推蓝冥。

希塞尔皱着眉头，低声说，“是啊，好像荒废多年。”

“嗯。”蓝冥轻轻点头，不过双眼却是看着远处一座小山。山顶有一座非常巍峨的城堡，黑暗中只能看到依稀的轮廓。而让宵北他们吃惊的是，竟然在城堡的顶端找到了一点灯光，虽然很小，却很明亮。

“还是有人的啊。”宵北觉得好奇，什么人会在这样一片黑暗中生活呢？

“那不是人，是一盏长明灯。”蓝冥却说，“一年四季亮着，会发光的魔法石控制的长明灯，无论多黑暗，都能被找到。”

“为什么会有这样一盏灯？”宵北随口问了一句。

蓝冥微微地笑了笑，没有多说话，伸手，捏了正在宵北腿上看地图的古鲁伊一下。

古鲁伊伸手揉揉屁股，有些不解地看蓝冥。

“有没有听到什么特别的声音？”蓝冥问的是古鲁伊。

古鲁伊凑到车窗，认真听了一下，龙族的听觉想当发达，古鲁伊显然是听到了，回头，叽里咕噜说了两句。

宵北明白，古鲁伊说他听到了一种古怪的声音，像是好多人在说话。

“是回音谷的声音。”蓝冥告诉宵北，“离这里很远，那是个很神奇的地方，只要在里面发出一个声音，声音就会被永远困在山谷里，无论多久都出不来。”

“这个很有趣啊！”宵北头一次听说这种地方，真想去看看。

“以前，很多人都会去那里说话，就好像某种特殊的日记一样。比如说小朋友出生的第一句哭声、死前的遗言，又或者是一些特别的话，都会去那里留下。这样很久很久之后再进去，偶尔听到就会很怀念。在里面玩一天都不会累，因为可以知道很多人的故事。”蓝冥说着，略有遗憾，“只可惜，现在的山谷应该是一片漆黑，以前真是非常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