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这件事 上——莫道离

“走吧。”李筠撑开雨伞，站在雨里朝宁小言伸出手。

“谢谢……”

李筠摇摇头，侧头看着宁小言淡淡的表情，不自觉地翘起嘴角。

此后，宁小言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能遇到那个好看的李筠。他笑的时候很温润，很儒雅，让宁小言觉得安心和温暖。

下雨的时候李筠会主动来和自己共伞，感冒的时候李筠会送来感冒药，和宁夏吵架的时候他会逗自己开心，被人孤立嘲讽的时候他会站在身边说“别理他们”……

渐渐的，李筠在宁小言的生活中出现得越来越频繁，也在宁小言的心里留下越来越多的东西。偶尔一天没有见到他，宁小言会突然想他在干什么，想着想着就发现自己对他似乎有些关心过头了。

时间一长，宁小言就发现，原来自己喜欢他。

不是同学朋友间的那种，而是倾慕爱恋。

在此之前，宁小言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所以当他清晰地意识到这份喜欢的时候，他并没有太恐慌，只是什么也不想说。

直到那天。

那是七月的最后一天，在宁小言去菜市场买菜回来的路上，突然从旁边的巷子里冲出四五个人，制住了他，将他拉进了旁边昏暗的巷子。

宁小言感觉到抵着自己腰的那把冰冷的匕首，他没有动。

“把钱交出来，我们就不动你。”一人站在宁小言面前，笑得狰狞。

“凭什么？”宁小言瞪着他，表情倔强强硬。

“哈哈哈，他问凭什么？？”那人大笑着，然后冲着宁小言的肚子就是一拳，“就凭我的拳头和刀，怎么样？识相点的快点把钱交出来。”

宁小言忍着痛冷笑一声，“让你们失望了，我没钱。”

那人不信，将宁小言从头到脚搜了一遍，果然只搜出了一些零零散散的零钱，加起来不足二十块。

那人将一把零钱收进口袋，然后愤怒地朝宁小言挥舞拳头，嘴里还时不时咒骂一句“穷鬼”。

宁小言始终没吭声，再痛也只是紧咬着唇。

他根本没办法反抗，也不太想反抗。他想，要是这样被打死了也不是坏事，那么他和宁夏就全都轻松了。

被打得有些浑沌昏沉的宁小言不知道李筠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那些人赶走的，只是当他有些清醒过来的时候，李筠正在帮他清理伤口。

“没事了。”李筠朝他笑笑，手上很轻柔很仔细地帮他涂上药。

“谢谢……”宁小言抬头就看到半跪在自己面前的李筠脸上也有几道擦伤，他伸出手指轻轻地碰了下那道伤口，“痛不痛？”

李筠温柔地看着他摇摇头，“能走吗？”

宁小言点头，“没事，只是随便挨了几下。”

李筠扶起他，两个人慢慢地往前走。

快到宁小言家门口的时候，李筠突然跨一步走到宁小言面前，很认真地说：“小言，生日快乐。”

宁小言突然就脑袋一片空白。

他自己都快忘记了的生日，居然还有人会记得。面前一脸真挚的李筠，满眼温柔的李筠，突然就让宁小言红了眼眶。

孤独得太久了，被遗忘得太久了，突如其来的简单的一句祝福就让自己的心缴械投降。宁小言很想骂自己没用，居然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他浅浅地翘起嘴角，对上李筠的眼睛，露出一个极淡极淡的笑容，但却是发自内心的温暖高兴。

李筠第一次看见宁小言微笑的样子，眼睛弯弯的，长睫毛在下眼睑投下细碎的阴影，嘴角扯出漂亮的弧度。漂亮的宁小言笑起来真的让人心动。

“小言，我喜欢你。”

李筠趴在天桥冰冷的铁栏杆上，看着马路尽头的那方天空渐渐露出鱼肚白。

嘴里的烟叼了很久，却始终没找到打火机来点燃它。

冬日的早晨最寒冷，李筠觉得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他朝着远方的天空渐渐上升的那轮红日自嘲地笑了笑，然后双手插进口袋，裹紧衣服走开了。

如果那个时候他是真的去救了宁小言，而不是故意安排的一场好戏……

如果那个时候他对宁小言的好全都是发自内心，而不是一桩一桩按计划行事……

如果那个时候他和陈晨许一臻说的话没有被刚好到来的宁小言听到……

如果那个时候自己足够冷静，没有对宁小言做出那种事……

如果，如果那个时候的自己再成熟一点，再懂得多一点，再早一点认清自己的内心……

可是，没有如果。

人生永远不可能再重来，后悔也好懊恼也罢，你错过的就会变成一种失去，变成一生遗憾。时间的残忍在于从不回首，在于只此一次。它在不停奔腾往前的同时，冲毁了你所有通往过去的路，让我们只能硬着头咬牙往前走。

然而，它虽残忍，却也真实。

17.

宁小言从家里回到C城没几天，就是除夕。

大年三十尽管咖啡厅将工资翻到了四倍，还是没什么人愿意值夜班。宁小言反正没有地方可去，一个人也不需要过节，所以留了下来。

等到宁小言在新年到来的钟声里往回走的时候，才发现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

冬天的雨总是不太大，但是细细密密的，又寒冷入骨。

他将围巾多绕了一圈，才觉得没有那么多冷风灌进去。

过节的缘故，街上几乎没有什么人，只能隐隐约约听到从广场那边传来的鞭爆声。

宁小言抬头看着林立的高层住宅楼里亮起的万家灯火，突然想起宁夏。

那个时候至少还有一个人可以等待，至少不至于孤单到麻木。尽管他们偶尔会争吵，也很少交谈，但是知道自己并不是孤身一人这个事实就能让人温暖安心许多。

平时还能不去在意，也能平静如常地生活学习工作。只是到了这种时候，难免会感伤会寂寞。看着别人幸福地笑着的时候，他会由衷地微笑，却怎么也压不下心中那抹苍凉和寂寥。

他是真的羡慕那些家庭幸福生活安稳的人，但是也从不奢望自己能拥有那样平淡却难得的生活。他只是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能成长强大到平心静气地面对这些，而不是像这样突然就伤感起来。

路过便利店的时候，宁小言本想进去买几包泡面随便凑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起秦子晋说“你就吃这个”时候的表情，他突然就笑了，然后走到另一排货架上拿了一筒挂面，两个鸡蛋。

冒着小雨走到出租屋楼下的时候，宁小言全身都透着一种潮湿的感觉，很冷，且浑身不舒服。

他抬着疲惫的步子踩上二楼自己的屋子门口时，突然呆呆地看着前面有点不敢相信。

秦子晋高大的身影蹲在他小小的木门前面，头垂下来，栗色头发遮住了脸，像是睡着了。身旁还放了一塑料袋的鞭炮烟花。

宁小言怔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轻轻地拍了拍秦子晋的肩膀，“别在这里睡觉，会感冒的。”

秦子晋显然睡得很浅，听到声音很快清醒过来，站起来看到面前的宁小言，下意识地就抱住了他。

“我还以为你在里面只是不想给我开门……”声音低低的，似乎还有点庆幸。

宁小言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的味道，没由来的就觉得左心房温暖如春。

“我打工刚回来。”宁小言柔声解释，然后轻轻推开他去掏钥匙开门，“先进去吧，楼道里风很大。”

秦子晋高兴地点头，提起那一袋烟花跟了进去。

“你怎么会在这里？都这么晚了，还是大年三十……”宁小言从热水瓶里倒出开水，冲了一杯牛奶递给他。

秦子晋接过来却不喝，整个人直接倒在了那张不大的床上。

“嗯，因为是大年三十所以才来的。”

宁小言有些哽咽地看着他，觉得鼻子酸得厉害，“傻瓜，大半夜的蹲在那里不冷啊……你爷爷奶奶也会担心的。”

秦子晋坐起来，看着宁小言有些发红的眼眶，笑道：“他们早就去北京过年去了，我骗他们说要回美国就没去。”

“……真是不知道怎么说你。”宁小言横他一眼，吸了吸鼻子提着挂面和鸡蛋进了小厨房。

秦子晋笑了笑，大声问到：“你做什么？我还没吃晚饭呢……”

“只有鸡蛋和挂面，吃不吃？”

秦子晋干脆走到厨房外面，看着宁小言正将两个鸡蛋打进锅里。“不是泡面就行。”

宁小言走过去将他推出去，“你先去把牛奶喝了，好了我叫你。”

秦子晋这回很听话，乖乖地坐在那里喝了牛奶，然后看着厨房里的身影嘴角翘得老高。

很快，宁小言就端出两碗面，每碗上面盖了一个荷包蛋。

“你脸上……怎么回事？”宁小言收拾碗筷的时候，小心地问到。

其实在门口就已经看到了秦子晋脸上的淤青，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问。

秦子晋摸了摸脸上的伤，还有丝丝的疼，漫不经心道：“和李筠打了一架。”

宁小言本来在厨房洗碗，闻声跑出来，一脸惊讶：“你怎么会跑去和他打架？”

秦子晋挑眉：“就那么就打起来了，当时在酒吧喝了点酒…然后就被抓到了警察局…”

宁小言眼睛睁得更大了，“你还喝酒？还警察局？真是……”

秦子晋看着宁小言有些隐怒的样子，没由来的心情很好，走过去捏了捏宁小言的脸，“李筠要出国了，还要我跟你说声抱歉……你们……”

宁小言听了突然就垂下了眼睛，交握着手，过了很久才点点头，“我知道了。”

“你们之间有什么事，对不对？”秦子晋的笑容渐渐隐去，看着宁小言试探地问。

“没，没什么。”

宁小言很快就转身躲进了厨房，秦子晋只能听到从里面传来的哗哗的水声。他没有注意，两只碗怎么会要洗那么久。

等宁小言洗完碗出来，秦子晋正在摆弄那一袋子烟花。

“我们下去放烟花吧？好像很好玩……”秦子晋晃了晃手中的一个烟花。

宁小言走过去，好奇地看了看，“呃……你会放？”

秦子晋摇头，“没放过。难道你不会？”

宁小言也摇头，“我也没放过。以前没钱，宁夏也不让放。后来宁夏不在了，一个人也不想放……”

秦子晋有些心疼地揉了揉他额头发，“以后每年我都陪你放。”

说着就一只手提起烟花，另一只手握着宁小言打开门往楼下走。

宁小言看着秦子晋认真的表情，不由得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秦子晋感到宁小言指尖传来的凉意，眉目更加舒展温柔，嘴角的弧度完美无暇。

那个新年的晚上，他们放完了全部的烟花。

不断绽放的绚丽色彩照亮了凄迷的雨夜，在宁小言修长的眼眸里倒映出晶亮的微光，让他看到了此后的人生里最美好的那道风景。

值得让人一生珍惜的，那道独一无二的风景。

宁小言仰头看着天空盛放的烟花，脸上的笑容始终不曾退却，眉眼温柔漂亮，下巴尖俏。

秦子晋侧过脸静静地看着被烟花照亮的宁小言，他整个人被笼罩在一层柔和的光亮中，在黑夜里特别夺目特别吸引人。

他想，就是身旁这个人了。大概世界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宁小言，即使有，他也不会愿意像对待眼前的人一样对待其他人了。

那个时候，秦子晋懂得了一个不算深刻的道理。

原来爱情只是在合适的时间遇到了合适的人，一步不差才能完满。否则机关算尽也只能空留遗憾。

同时，爱情并不是多么轰轰烈烈的事，它不一定要多么震撼人心，也不一定要让人肝肠寸断才算深刻。爱情只是慢慢渗透我们全部生活的那些丝丝入扣的温情美好，它们不张扬不眩目甚至不一定能让人记住，可就是这些不起眼的一点一滴让爱情渐渐变得刻骨铭心，让身处爱情之中的我们也变得美好，变得难能可贵。

“新年快乐。”

宁小言转过头，对上秦子晋琥珀般透亮美丽的眼睛，说话时喷出大团大团的白色雾气。

秦子晋微笑着吻了吻他的额头，柔声道：“新年快乐。”

秦子晋收紧手臂，将宁小言圈进了自己的怀里。一只手轻抚着他的背，一只手温柔地揉着他的头发，“新年快乐，我喜欢你，宁小言。”

在遇见你以前，自卑就一直渗透到骨髓里。在遇见你以后，我又添了卑微。

可是，就是这个自卑到不行卑微到不行的自己，现在却是被你温柔呵护着。总觉得做梦的时候都能笑醒，总觉得此刻上帝是不是特别偏爱自己，所以才让这么一无是处我也能被爱被珍视。

宁小言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腰，轻轻地咬着唇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秦子晋突然很激动，他有些不敢相信，最终却只是付之一笑。低下头吻了吻他的头发，低声在宁小言耳旁说，“那我要做一件事。”

宁小言好奇地抬起头，看着秦子晋。

明明是接近透明的颜色，宁小言却仿佛能在他眼里看到一片深邃幽远的海洋，只一眼就让人深深陷进去。

上帝大概是真的很偏爱自己，所以才把这么完美的秦子晋送到自己身边。

“盖章……”

尾音被吞没在相触的唇间，宁小言闭眼睛之前只看到了他满心满眼的深情和停住在脸上的温柔笑意。

他很轻柔地吻着他，舌尖小心翼翼地探入，像是对待一件珍宝，谨慎且情深。

宁小言有些窒息，却舍不得离开。

这个人的美丽温暖和深情，他一样也放不开。

最后一枚烟花绽放天际的时候，宁小言的眼角划过一行温热的泪水，在寒冷的除夕夜里，终于有一丝温暖渗透进他的内心，融化了那道围墙。

18.

大年初一，秦子晋一大早就被电话铃声吵醒。

睁开惺忪的睡眼，手机屏幕上欢快地跳动着两个字：苏克。

秦子晋头痛，忍住摔手机的冲动终于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亲爱的秦子晋同志，新年快乐啊。”

“嗯。有事快说，没事滚蛋。”秦子晋闭着眼睛，态度很恶劣。

“靠，我失踪了这么多天你都不问问我去哪里了？太冷淡了，人家很伤心……”

“……别告诉我整天跟在你身后的那些保镖都是摆设。”

“呃……今天出来玩，跟你说点事。”

秦子晋翻个白眼，转过身就看到宁小言安静的睡颜，不由得凑过去亲了一下。

“什么？”

“十二点星巴克等你。”说完忙不迭地挂了电话。

秦子晋皱着眉想了一下，还是不知道苏克葫芦里卖得什么药，索性不理他打算继续睡。

“是谁啊？”宁小言闭着眼睛问，声音有些哑哑的，带着点迷茫。

秦子晋看着宁小言微微皱眉的样子，不禁笑，“原来你醒了啊。”

宁小言不高兴了，扁扁嘴：“你讲电话这么大声……”

秦子晋将宁小言拥进怀里，用下巴蹭了蹭他的头发，突然道：“你不会后悔吧？”

“嗯？”宁小言从他怀里探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