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那样幸运,她不像荣华夫人,她的寝宫那样大,她有二十多个丫鬟。可是她直接让我成为了她的贴身丫鬟。
她不让我叫她“娘娘”,而是叫她姐姐,而她很亲切地叫我涟儿。从来没有人这样叫过我。
越靠近她,就越了解她,越了解她,越难以自拔。
她强大,可是脆弱。
夜里她总是难以入眠,常常的,她会来到屋檐上。
就那样坐在那儿,望着那轮阴晴圆缺的月亮。
而我就在旁边偷偷看她。
看着她的黑发翩跹在无尽的黑夜里,看着月光裹满了她的身体,听着她哼着奇妙的歌谣……
有时候她会转过头,问:“涟儿,你累了吗。”
我摇摇头。
“冷不冷?”
我又摇摇头。
她捏了一下我的鼻子,笑道:“还不冷,鼻子都通红了!”
这个时候她会揽着我,说:“唉,都十四岁了还这么小,都没长个子呢……你有好好吃饭吗?”
我很喜欢像这样,她啰嗦的样子。
她用自己的兔绒大衣把我裹起来,让我受宠若惊。
累了的时候,我可以轻而易举地感受到她的疲惫。
我脱下身上的兔绒大衣,重新披在了她的身上。
只有这个时候,我觉得我真正地靠近了她。
就像在做梦一般。
……
她对我很好,我是她最宠的丫鬟了。
可是她总是让我困惑不已。
她喜欢开暧昧的玩笑,这只是她的习惯罢了,可是这让我难以招架。
我记得有一次,几个丫鬟围着我。
“哎,小涟,告诉我嘛,今天那个阿哥拦着你,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喜欢我。”我边说边折菜,“你们别偷懒,快点啦!”
“真的?然后呢?你怎么说?”
“我拒绝了。我说我心里已经有人了。”
周围的丫鬟一下子都不吭声了。
当时,华炎竟然拍了一下我的肩,笑道:“对,你直接跟他说你是我的人,他准不敢来找你。”
还有一次,我似乎在想什么事情发呆了。
她突然拍了一下我的屁股,说:“快点,还不快去!”
我一下子皱眉道:“我刚入月了!姐姐!”(月经)
她扑哧一笑,扬眉道:“涟儿,你怎么说得像是我们要行房事一样?”
我当时脸红得不能再红。
……她早已经习惯了这种轻佻的玩笑。
无论对谁,她都开得出来。
可是,对我才说,她的笑话有多残酷,她不会知道。
而我就像是笨蛋飞蛾一样,明知道她这盏明灯耀眼却致命,但是还是埋头去撞。
因为我知道,她关心我,喜欢我,但是与我对她的喜欢不一样。
我在她的身边两年了,我本应麻木。
我早应知道,华炎,有多花心。
她可以同时和好几个女人交往。
我已经习惯,为她们在浴池中撒上玫瑰花;
我已经习惯,用大大的锦缎将各色的女子裹住,送到她的榻上;
习惯了,和其他丫鬟面红耳赤地站在门口;
习惯了,帮她们洗满是污垢的床单……
我还有什么无法习惯的?
我还有什么无法忍受的?
我曾把肮脏的床单朝她扔过去,对她道:“姐姐,谁都可以吗?谁都可以和你行房吗!?”
她接住床单,突然笑了,声音妩媚:“嗯,差不多。”
我什么都不管了,吼道:“那我就不可以吗?”
几乎有十秒,都没有人说话。
我害怕得快要死去。
而她的回答把我打进了地府。
她很果断:“你绝对不行。”
“为什么?”
“我喜欢……成熟的,漂亮的女人。”
我是傻瓜吗?
我哭过,当然哭过,我哭过好多次。
傻傻地,走在路上,不知不觉就会哭出来……
我对着镜子看自己的脸,我无数次比较着我和她看上的人的差距。
我真的一点也不成熟漂亮。
我的脸圆圆的,鼻子塌塌的,头发就像是稻草一样,毛躁打结,我不得不把它盘上去,都15岁了,可是还那么矮……
……
我喜欢你。
喜欢到难以自拔……只要让你喜欢上我,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
……
上天总是眷顾我的。冷宫的一位娘娘给了我一瓶“花毒”。
当我17岁的时候,只不过才服用了半年,我变了。
我真的变得漂亮了。
我的皮肤雪白,下巴得尖尖的,头发也乌黑发亮……
而华炎却常常问我,请大夫诊脉。
“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涟儿,你到底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
“大夫,她怎么样?最近她脸色不太好,突然消瘦了起来,时不时晕倒,也不爱说话了,不知道怎么回事!”
当然,大夫什么也检查不出来。
而后来,我不止一次地像一个下贱的女人爬上了她的床。
我越来越迫切,无论她怎样拒绝我,我却越来越不要脸……
我穿着自认为最诱惑人的衣服,墨绿色的轻纱,里面什么也没有穿。我从背后拥抱着她微凉地身体,我不断地用最烂的技巧抚摸着她……
她的呼吸慢慢沉重……
我全身难以抑制地颤抖。
她却一个翻身,把我压在身下,她很少用那样严肃的表情。
“涟儿,你到底怎么了,我早说了我们不行!”
“为什么?我已经变得漂亮了不是吗?”
“这跟漂亮有什么关系?”
我沉默了许久,然后淡淡地说:“原来你早忘了啊。你不是说,喜欢和漂亮成熟的女人交合吗?”
我的身体越来越冰冷。
我记得这是我服用“花毒”以后的第8个月了。
时间已经不多了呢。
“原来,如论我变成什么样子,你都不会喜欢我。”
华炎睁大了眼,突然捧着我的脸,大声道:“这是怎么回事?这些花是怎么回事??”
我从来都没有看到过她那样惊恐的表情。
突然,感到很快乐。
她把蜡烛点燃,掀开我那层薄纱。
我的身体,从脚到脸,已经生长出了成片的红色花纹,就像是玫瑰花一般……
“傻瓜,你就这样喜欢我吗?”
华炎的声音绝望如被判死刑的囚犯。
鲜红的泪水随着她的眼眶流下来,滴在我的脸颊上。
她低头,便狠狠地吻上了我的嘴唇。
我瞬间睁大了眼。
难以置信。
她的呼吸是那样沉重,她吻得格外疯狂……
她的手指在我的身体上流转……
******
涟玥不知道。
她不知道华炎有多喜欢她。
甚至,比她更早,就知道了她。
华炎,已存在于这个世界千年。
早已习惯用自己的美貌去诱惑猎物,早已习惯让自己的肉体与各种各样的肢体交缠,早已习惯了吸收别人的精华,残忍地对待那些痴心,早已习惯了不断地肮脏下去。
她早已忘记自己为什么而活。
可是即使成为行尸走肉,她还是会感到孤独。
失眠已经成为了常病。
坐在月光下,她总是感觉疲惫,千年来,这些都算什么?
她第一次来到皇宫的时候,坐在宫里最高的塔上看月亮。
她妖精的耳朵是那样灵敏,她听到了琴音。
来自远方的琴音。力度不够大,还时不时地弹错音,但是连续三遍以后,就越来越熟悉了。
华炎从来不喜欢欣赏曲子。
她也听到过无数的,比这首曲子更复杂,更华丽的……但是,这古筝的每一个简单的音符在黑夜里显得那样空灵,就像是灵魂的颤音一般。
用一句话形容,那就是这首曲子就像在和月亮对话一般。
当时,她迫不及待地找到了音源。
她倒挂在黑屋子的窗户上,看到里面有个小女孩在弹奏,黄晕的光笼罩在她的脸上……她再也没有忘记。
这就是为什么当小涟第一次像一个贼一样偷窥她的时候,她没有放人追她的原因。实际上,她很高兴那个小女孩对自己感兴趣。
……
涟玥不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孩。
可是她有自己独特的魅力,她本人却不知道。
她纯净,就像她的音乐,她如同一张白纸,把所有的感情都写了上去……
最重要的是,她的眼神。
……
那么多无眠的夜,华炎总是希望她在身边。
涟儿怎么会知道,华炎也在偷看自己。
当涟儿站起来,轻轻拉华炎。
“姐姐,回去睡吧。”
华炎睁眼,涟儿站在月亮的阴影中。
而她的背后就是那轮圆月。
她微笑着,眼睛里满载着温柔,就像是满载着月光一般。
那样的她,在华炎的眼中,美丽得出奇。
如果可以的话,华炎那个时候,就想要拥抱她。
可是她不可以,因为,她是狐狸精。
只要是接吻,她绝对控制不了自己吸收对方的精气。如果行房事的话,对方在短时间内就会衰老,直到死亡。
……
突然,华炎推开了抱紧自己的涟儿!
两个人都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华炎坐在窗边,皱眉,撑着自己的额头……表情痛苦。
“我没关系,姐姐,继续啊!”
涟儿央求道。
华炎转过头来,月光照在她的脸上,她的眼鲜红。
她两行鲜红的泪如血液般流个不停。
“好啊。”
第十四章
“花毒”。
服此药者会从腰的后部开始生长出一种红色的花朵,生长得越多,人就会会漂亮,相对地,人体的寿命就急剧缩短。当全身都布满花朵的时候,此人的寿命不超过一个月。
曾受尽皇帝宠信的“美人”一夜间从皇宫消失。只有极少的人知道,她还带了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丫鬟。她只带走了她。
那些日子,是温暖且幸福的。
华炎带着她,到各个小镇上品尝特产,看各种各样的灯会,凑各种各样的热闹,逛集市,看戏剧,游山玩水……
两个人再也没有流过泪,一次也没有提起不愉快的事。
她们总是微笑着,似乎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笑得更多。
涟儿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样一天……
就自己和姐姐两个人。
她可以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姐姐的眼睛里只有自己。
每天夜里,紧紧地拥抱着对方的身体,嗅着对方身上的清香……多少个极乐之后,涟儿早已觉得,就算这样死了,也已足够。
……
终于。
人们按照死者生前的指示,将这个年轻的女子装进了小小的石棺中,埋在了地下。那天,到处都飘散着一种奇妙的花香,鲜红色的花瓣从天空中散落下来,这让人们感到有些恐惧。
没有人知道,他们还一起埋了一只火红色的狐狸。
从此,狐狸精依然常常出去捕猎。到底杀了多少人,已经忘了。它把精气吐给已经冰冷的涟儿,从来都没有停止过。
涟儿,我就是属于你的湖水。而你就是我的月亮。
我会把你拥在怀里,保护你,再也不伤害你。没有人比我更爱你了。
******
“叮当叮当——”
无数铃铛在密密麻麻的枝干上不断响着。
空灵的声音伴随着回忆不断飞逝。
屋檐上的恒玉冷笑道:“你以为留下她的容颜就能留下她吗?你这样做,只会让她的魂魄得不到救赎,一直停留在原点,无法轮回,永远只能在痛苦中徘徊。”
屋内的华炎,表情已经平静了。
她淡淡地说:“所以我才求你帮她赎魂……。我已经决定放开她了。”
还处于记忆中的涟儿,茫然地看着华炎。
“姐姐,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不用明白。”
华炎笑了。
她捧起涟儿的双颊,然后就轻轻地吻了上去。
犹如蜻蜓点水般,那样温柔。
随后,她恍若释然一般,站起了身。
与此同时,恒玉举起手臂,银色的枪口对准了她的头颅。
一旁的颜岳叹了一口气。
……
金色的冰晶飞舞在夜空中。
就像阳光一般。
有些刺眼,颜岳遮住了眼睛。
“呵呵,恒玉你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说得那么残酷,但是还是把她们两个的魂魄都赎了。”
“闭嘴!”
“那么,也许很多年以后,她们还会相见吧。”
“……也许吧。”
……
事后,颜岳洗了脸摘掉假发以及身上的一些假的零件以后,还是一直都有一点压抑,有点头晕。
两人坐在一家客栈里,要了一点小酒。
颜岳端起酒杯就一饮而尽,皱眉:“妖怪啊妖精鬼魂之类的,难道都是悲惨命运吗?”
“怎么这么说?”
颜岳突然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然后笑道:“呵呵,不小心就开始消极思考了!”
小二突然端来了一碗红色的东西,摆在了桌上。
瞬间,颜岳的眼珠都要掉出来了。
恒玉抬了抬下颌。示意是给他准备的。
颜岳刹那间呆滞。
“这是什么?”
“看不出来么?血。”
“??”
“放心,是新鲜的猪血。
颜岳已经要炸了,他故作平静,笑容僵硬:“……你干嘛让我喝这种东西,辟邪吗,呵呵呵……”
恒玉微微眯眼。湛蓝色的瞳孔被银色的睫毛遮住了一半,显得危险。
然后,“嗷嗷嗷!!!好痛喔你干什么!!”
一声凄厉的嚎叫。
恒玉的匕首,就在颜岳放在桌上的手背上花了一条口子!
黑色的液体,如果还可以说是血液的话,慢慢地流溢了出来。
颜岳的呼吸瞬间急促了起来!
他的瞳孔发绿,他瞬间端起那碗血,就咕嘟咕嘟地喝了下去。
一旁的店小二已经哆嗦得不行了。
接着,刚刚的伤口已经恢复得完好无损。
恒玉轻轻地托着下颌,姿势优雅。
“小僵尸,你还想抵赖什么?”
“我得了怪病,血液感染好吧……”
“那还嗜血?”
“……突然很口渴嘛。”
“哦?那你干嘛往后逃?”
此时,颜岳已经与恒玉保持了三米距离。
“你是怎么发现的?什么时候的事?”颜岳死不瞑目。
“从蛇怪的那件事开始怀疑吧,然后在汇报表演的时候确认了。”
“啊?”
“我仔细地观察了你的眼睛。”
!!
就是那个擒拿手表演。
当时,他突然和自己靠得那么近,近得以为他要吻……
他最后还说:“你还是不戴眼镜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