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这俩丫头,怎么没去衣坊张罗生意?
“西京来的密函。”紫衣掏出个烫金的帖子,“是……太子府的人送来的。”
是原陌的亲笔。
“父皇病危,恐时日不多。”
“公子……要回西京么?”紫衣问道。
“我想想。”
这时候明月端了茶来,“公子~两位姑娘请用……”
弯腰的时候还是僵硬的。
“你伤还没好,不要做这些了。”
他连忙摆手,“没关系的没关系的~”说完把茶盅递到我手上,“听说公子喜欢喝冻顶乌龙,我……奴才特地跟雨山姐姐
请教过的。”
我抿了一口,“很好喝,你不用自称奴才,回去歇着吧,伤好了我还有事要你做呢。”
“是。”他退下去,讪讪。
“这就是那个小倌儿?”伶水看着明月出去的背影笑,“果然走路都扭啊扭的。”
“现在是我的书童了。”
“公子,当真要把这个人带在身边?”伶水不解。
我笑,“有些事情,你们这些丫头做不来。”
晚上天还没黑透小春子就来叫,“公子早些过去吧,我家主子离不了您……”
他枕着我的胳膊睡去,不时的说两句梦话。
月光清清冷冷的,跟西京的没什么两样。
那天也是这样的月亮,在皇子府后花园,一壶酒,两个人。
我该回去么?……
“你不是说过么……”
又开始说梦话。我抚着他的头,耳朵贴近,“什么?”
“你说……我不在……你睡不着……”
我小心地把他的肩搂紧,“是,你不在……我睡不着……”
“睡……吧……”
“好,睡。”
又这样过了三天,他晚上还是会说梦话,白天就吃了睡睡了吃。
可是抱着的时候掂量着,仍是没几两肉。
红裙拿了个方子来,说是安神的。可是他不吃,我只好让把药汁混在饭菜里,瞒天过海。
“这粥怎么这么苦?”王爷苦着张脸不肯吃。
“放了莲子,可能是放多了,没事,清火的。”我舀起一勺放嘴里,“不苦啊,你是甜的吃多了吧。”
“是么?”他皱眉,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吃光了
小春子来收碗碟的时候我掐着耳朵根子小声嘱咐,以后饭菜里多放点蜂蜜。
晚上他睡得很早,难得没说梦话,我穿好鞋子推门出去,小春子守在门口,“公子,有个人想见您~”
书房,刚掌灯,一身黑衣的人转身对我一笑,“果然是你。”
当年的魏王,今天的皇上。
不过他没穿龙袍,我也就省了下跪。
“皇上深夜来此,不知……有何旨意?”
“本来是想看看七弟的,没想到遇见故人。”
“劳皇上惦念。”
“听说你的父皇病重了?”
“是。”
“不打算回去?”
“不劳皇上费心。”
“呵呵,”他又是一笑,“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朕来是想告诉你,你若是回凤凉,朕是不会让七弟跟你同去的。”
“皇上多虑了……草民……不会让他……”
“那是最好,你若是回来,怎么都随你们。”
“多谢皇上……成全。”
“趁他熟睡,你要走就趁今夜吧,我叫人备了几匹快马给你。”
“……是。”
临走去看了他一眼,睡得正香。
“公子,您这一去,奴才……要怎么跟王爷交待……”小春子哭丧着个脸。
“你告诉他,最多半月我就回来。”
一行三人,我、雨山、紫衣,骑着快马,出了上京,一路向西。
走了个把时辰,在个破庙歇脚。
雨山生了火,从包袱里拿出干粮来给我。
“你们吃吧,”我摆摆手,拿起旁边的石子,用了八成力气扔向不远处的草垛。
“哎呦……”一声惨叫,然后一个物体从草垛后面滚出来。
走进了一看,明月捂着红肿的脑门,“公子,您下手也忒狠……”
“不是叫你在家里等着?怎么跟来了?”
“我……不放心公子……”
雨山在旁边笑出声,“你是不放心,还是别有用心?”
紫衣啃一口干粮,没说话。
“公子……您就让我跟着您吧……我不会拖慢脚程的……”
“火不旺了,去添点柴吧。”
“是!”
“公子……”雨山拽我的衣角。
“放心,没事。”
如此甚好。
你一定要好好的,等我回来。
第19章: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们开始赶路,中午的时候终于到了个镇子上。
挑了一家看上去还算清净的酒楼,小二过来把马牵了,吆喝,“四位……楼上雅间……”
雨山紫衣随我一起坐了,明月站在一旁低着头。
“坐吧。”我指指身边的位子,他这才坐下,还是低着头。
“几位客官要点儿啥?”
雨山拿了锭银子撂桌上,“挑几样精细的上吧。”
“好嘞……”
“等等,”我叫住他,“你们这儿,有没有香绍火腿?”
“这位爷,您算是问着了,这可是咱们店的招牌菜啊!”
菜上得倒也利索,中间一个精致小盘,正是那道香绍火腿。
“招牌菜也不过如此嘛,”雨山看看紫衣,又看看我。
紫衣笑笑不说话,自顾自喝着莲子羹。
“做得怎样?”我问明月。
“很……很好吃啊。”他低头,使劲儿扒饭。
“好吃你就多吃点,今天不赶路,找个客栈住下吧。”
雨山坚持要三间上房,她和紫衣一间,我一间,明月一间。
我说不用了,我和明月住一间。
晚上的时候明月打来洗脚水,“公子,泡泡脚吧。”说着伸手脱我的鞋子。
“你伤还没好,不用做这些。”我把他的手拦了,“我自己来。”
“公子,”他抬头,眼睛红红,“就让明月……伺候您一回吧!”
于是我不语,任他摆布。
洗完了他端水出去,回来的时候抱了被褥放在地上,“公子,早点歇息吧。”
夜深了,没有月光。
仔细听来,床下的呼吸声倒也均匀。
不对……越来越微弱……
我下床点上灯,看见他嘴边的……血。
“明月!!”我扶起他,他慢慢睁开眼,“公子……放心了吧……”说着一口血吐出来,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公子……早就怀疑我了吧……”他笑,鼻口的血不停的往外流,“我真是没用……桓……不能替你报仇了……”
“你果然是……”
“对,我就是桓的那个……男宠……不过……那之前……我是……凤凉人……公子你要……小心……西京有人……想害你
……还有……”
“还有什么?”
“梁王……恐怕已经在……来西京的路上了……你们……小心……”
“你有很多机会……怎么没动手?”
“太子跟我说……是梁王杀了桓……可他是桓的亲弟弟……我本来以为是……大皇子你干的……可是公子你是……好人…
…”
“我没有杀他。”
他笑,“我现在知道……太子为什么要骗我了……呵呵……”
然后他的头歪在我的怀里,眼睛慢慢闭上,再没睁开。
处理好了尸体,我们趁着夜色离开了客栈。
已经是凤凉国界,再走两天,就到西京了。
无论有没有人要害我,我都必须去。
我已经对不起堇阳的父亲……不能再对不起凤凉的父亲……
只是……明月说,梁王已经在来西京的路上?
我本想,把明月带来,你便没了危险,看来,我想得过于简单了。
***
到了西京直奔太子府,门口的小太监把我们带进去,上了茶水,“太子殿下进宫了,劳烦您在这儿等会儿。”
说完出去带上了门。
碧螺春,水只倒了一杯底。
原陌认了我这个哥哥之后第一次请我到太子府喝茶,亲手泡了碧螺春。
“水要先倒进去一点,这叫润茶,等茶叶舒展开了,再把水加满。”
我拿起旁边的水壶将水斟满,那杯中果然犹如白雪纷飞,美不胜收。
“公子,不能喝!”紫衣把我手中的琉璃杯打翻,“小心有诈!”
茶已入喉,我笑笑,又泡了两杯,“我可是很少泡茶给人喝的,你们不想尝尝?”
雨山看看紫衣,紫衣看看我,拿起茶一起喝了。
视线慢慢模糊。
即便我不是庄家,赌一赌又如何。
只是普通的迷药,醒来也没用多久。
看来是在宫里了。
“你醒了。”他走过来笑笑,“哥。”
“紫衣和雨山呢?”
“在我的太子府,很安全。”
“父皇呢?”
“还有一口气在。”
“带我去见他。”
“那个老东西那样对你,你还认他?”
“他对我很好。”
“好好好,”他大笑,“你是孝子,是忠臣,可你忠的是哪朝皇帝?孝的又是哪姓父亲?”
“你不是说父皇病重?你让我先去看看他——”
“你从来都是这样!”他甩甩袖子转过身去,“很好……你是孝子,我是逆子——父慈子孝……哈哈哈……可惜,少了一
出戏,叫兄友弟恭……哈哈哈!”
“你想干什么?”
“你不用知道!”
他甩甩袖子出去,门被锁上。
忠的是哪朝皇帝?孝的又是哪姓父亲?
他说的对……
倒戈相向是为不忠,不报父仇是为不孝;
诈死败兵是为不忠,亲生父亲弥留之际却不得见……是为不孝!
门开了,几个小太监抬了一桌的饭菜进来。
原陌把我手上的绳子解了,“50年陈酿的桂花酒,尝尝?”说着斟了满满一杯端到我面前,“哥,我们好像都没有一起喝
过酒。”
我接过来一饮而尽。
他也一饮而尽,然后哈哈大笑,“你还是那个名震边关的将军,一点儿没变。”
我拿起一只羊腿撕下块肉给他,“小陌,你想怎么样?”
“小陌……好久没人这样叫过我了……你猜呢?我会把你怎么样?”
“明月是你的人?”
“呵呵,那个没用的东西,我本来也没指望他能成什么事。”
“你为什么跟他说桓帝是梁王杀的?”
“当然是为了让他干掉你的心尖儿宣昱喽。”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恨他啊。”
“他和你无冤无仇,你恨他做什么?”
“我就是恨他啊。”
“你……”
“怎么?我又没把他怎么样,这就心疼了?放心,不久他就会来陪你了。”他啃着羊腿,大口喝酒。
“这里没有他的事!你放了他!”我揪住他的领子,他笑,嘴里的东西还没咽下去,呛得直咳。
“你这个样子……咳咳……哥……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恨他?”
“为什么?”
“因为……就是因为你现在的这个样子!”
“我现在的……这个样子?”
“对!你越是在乎,我就是越讨厌!”
“小陌……”
“哥……等父皇驾崩了……你来做凤凉的皇帝好不好?我已经写好了诏书,没有人敢提出异议……”
“你疯了!你才是太子!”
“我不要!我不要做皇帝!我只要你留在凤凉!”
“你……不要胡说八道!凤凉大皇子早就死了!”
“堇阳的将军可以一夜间变成凤凉皇子,那凤凉皇子怎么就不能死而复生?!哥……你放心……现在朝中的几个老臣都不
敢忤逆我……”
“我从来没想过当什么皇帝!”
“我知道,你想跟那个什么梁王在一起……不过你放心……我会杀了他……然后你就可以放心的留在这里了!”
“我不会留在这里的。”
“哥,一国的皇位,还不够么?”
第20章:
“不够么?”
一张脸忽然靠近,眼睛直直的看着我。
直到我的眼前起了雾,开始恍惚。
我不要皇位!
我张开嘴,却没有声音。
“你放心——只是暂时失声。”
药性这么慢,本不是他的风格。
“哥,你想看父皇,我带你去。”
麻木的四肢根本用不上力气,我任由他抱起,出门又进门。
明黄的帐子密不透风,依约可见床上躺着个人。
“父皇,皇兄来看你了。”
他把我放下,我就那么顺势跪在了床边。
脸色是青黄的,眼睛紧紧地闭着。